整個邊塞城中隻有一家客棧,而且還簡陋的很,裏麵有各種人住著。大燕逃亡的犯人,被刺配流放到關外的夏安人,還有各路不明的商販。


    客棧老板是個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容瀲與赫連涑身份的不凡,雖然倆人衣服穿得並不是很高調奢侈,但容瀲身上那件月白色繡著野櫻的錦衣,就是夏安城中才會有的雲錦繡緞。赫連涑身上紅色的長裙也是少有的淩雲綢紗。


    再看倆人的相貌,亦是在這個邊陲小鎮難以見到的絕色姿容。男子如清風明月,舉手投足間都是睥睨的華貴姿態。女子雖少言語,但妖冶瑰麗的容顏,一看便知是大燕中的貴族之後。


    客棧老板堆滿笑意迎了上來,“不知兩位客官是來用膳還是來住店的?”


    容瀲靜靜掃了他一眼,月之容華的氣質晃花了客棧老板的眼睛,“既用膳也要住店。”寒玉碰撞般的聲音響起,清越至極,卻又帶著高不可攀的冷意。


    “是,是”客棧老板連連點頭,像是想起了什麽飛快抬頭看了他們一眼為難道:“可惜客棧中隻有一間上等客房了,兩位隻能住在一起。”


    容瀲點點頭,“她是我的妻子,本該和我住在一起。”


    但很顯然赫連涑不這麽認為,她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我去睡馬車。”


    她剛要提步,容瀲就拉住了她的手,“娘子乖,在外麵就不要鬧脾氣了,有什麽事我們迴房再說。”


    客棧老板立馬就懂了,原來是兩口子在鬧矛盾,拉長聲音對店小二喊道:“上等客房一間。”


    “我不要和你在一間房裏!”她扭了扭手腕,厭恨地瞪著容瀲。


    容瀲轉過身子,身子俯下靠在她的耳邊輕語道:“我絕不會碰你,一晚上就好。我發現這個鎮中並不安全,有燕國人,甚至還有滇疆人,讓你睡在馬車中我絕不放心。”


    赫連涑也不再多說什麽,推開容瀲,自己走上了樓梯向客房中走去。


    這個鎮上,物產少得可憐。晚上隻吃了大餅還有熏肉,但烈酒卻更外純正,與大燕中“忘情”的味道類似,隻是容瀲在她的身邊,不許她喝酒隻飲了一些清水。但聞到客棧中飄香的酒味,赫連涑就格外思念自己的國家了。


    草草吃完之後,倆人就迴到了客房裏。客房很簡單隻有一張床,牆上掛著幾幅山水畫勉強用來提高房間的格調,除此之後還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連常見的木盆之類的都沒有。在極度缺水的小鎮上,隻怕一桶水的價格比他們住店的價格還要貴。


    不能沐浴,容瀲的臉色顯得有些暗沉。他稍有潔癖,對於這一點赫連涑還是很了解的。他在奢華堪比東宮的府邸中,所用的每一件東西都是罕見珍品而且隻屬於他一人,別人是碰都不能碰的。


    雖不能洗澡,容瀲還是換了一件衣裳。她為了能睡到床上不被容瀲踢下去,也換了一件幹淨的衣服。


    兩個人無事可做就在床上躺著了,黑暗中兩雙明亮的眼睛都睜著,淺澈唿吸中誰也沒有開口。


    赫連涑轉了個身子背對著容瀲,一張不大的木床中間還有一道空隙,可見倆人離得有多遠。


    “涑兒……”他輕歎了一聲。


    她沒有迴答,閉著眼睛裝睡。


    他知道她不願同自己說話,一個人還是自言自語說了下去,“能和我說說,你當初和容玨是怎樣相遇的?”


    提到容玨之後,她蜷縮的身子變得僵硬顫抖起來,他不提就算了,問起之後,她就想起了往事種種。容玨早已是她心頭上的一道傷口,摸不得,想不得。


    如果沒有容瀲,或許她現在已經和容玨在一起了。他是她命中的一道劫,生生將她的姻緣給斬斷了。


    容玨,容玨……她在心底念了幾遍,嘴裏一陣苦澀。


    她記起了他們的初遇,他一襲白衣從黃沙中走來,白衣乘風,麵容精致卻蒼白,像是沙漠蜃樓中走出的仙人。隻是一眼,她就沉淪了,想要拚盡一切找到他,渴求能留在他的身邊照顧他,隻是沒想到造化弄人。


    容瀲閉上眼睛,耳邊隻有她急促的唿吸聲。


    “涑兒,你和我已經成婚,打算一輩子都將容玨放在心尖上嗎?”


    “嗬”她輕笑起來,“我和容玨的事情你不配知道!你打算再怎麽利用我和容玨的感情?你做這些事情就不覺得殘忍嗎?我忘了……容瀲你沒有心,或許你有心,但你的心也不在我這。”


    她想起容瀲和陳思妍相處的畫麵,他笑得溫柔,對陳思妍無比的細心與寬容。每當看到這個畫麵,她的心還是會疼,因為她會想起容玨,世上曾也有人如此珍重過她。


    容瀲不在說話,他確實沒有心,在母妃死了之後,他的心也跟著死了,支持他活下去的是複仇的信念。


    他已無心,怎能奢求別人的一顆真心呢?


    倆人一夜再無話可說,赫連涑聞到容瀲身上清幽安寧的香氣,沉沉地睡了過去。雖然她不喜歡容瀲,更不喜歡和他睡在一起,但一想到她很快就要迴到燕國了,心裏就多出了一絲快樂與期盼。


    第二日一早,他們就上路了。等真正踏入沙漠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放眼望去再無人煙,隻有茫茫的淡金色一片。


    馬車在荒漠中已經不可行了,一行人都騎了馬。容瀲留下車夫在鎮中看守他們搬不走的東西,又用了一些錢財在鎮上募集了一些男丁作為護衛隨他們一起進入了沙漠。


    當太陽升到頭頂之後,整個沙漠都像是一片陽光的河流,炙熱的光芒無處不在,幾乎要將人烤熟。


    四周都是漫無邊際的荒野,除了他們看不到一點生命,但容瀲還是感覺到如影隨形的殺意。


    “停歇飲水”容瀲伸手止步,一行人都停了下來。


    他看了看身邊騎馬的赫連涑,她的麵容被太陽曬得緋紅,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顯得很淡然。他忘了,赫連涑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燕國離荒漠很近,她曾獨自一人穿過荒漠,可見她對荒漠很是熟悉。


    赫連涑拔下了木塞,將牛皮縫製的水壺靠近嘴邊喝了好幾口。他們從早上就出發了,已經走了一個上午,再健壯的漢子也顯得疲憊不堪了。


    但就在大家歇息喝水的時候,詭異的景象出現了,沙漠中陡然出現了十幾道黑影,像是從沙漠中突然冒出來的。


    黑影猛然向他們竄了過來,身形快如鬼魅,根本無法逃離。隻聽見慘叫聲不斷響起,靠近的鬼魅身影朝他們吐出青紫色的黑煙,那些煙像是有生命一般就鑽入靠近人的身體裏。不一會,吸入黑煙的人就從馬背上跌落在地,渾身抽搐著死去,黑煙從他們的七竅中溢出再次尋找活著的人。


    “是滇疆人!”所有的人都亂了,騎馬狂奔想要逃離這些黑煙。


    容瀲的眼睛眯起,一道黑煙迅速地向他襲來。赫連涑已經愣在了一旁,她從沒見過這麽恐怖的畫麵。


    燕國人崇尚英勇之戰,絕不會用這些詭異的東西殺人。隻有和滇疆人交手過的夏朝人才知道他們的可怕,他們有奇怪的神力,可以百步殺人,世間根本沒有與之對抗的東西存在。如果不是因為滇疆大祭司都是無欲無求的人,隻怕現在天下已盡屬滇疆了。


    “快跑!”容瀲雙腳一夾策馬奔騰,一手撈過愣神的赫連涑將她放在自己的身前,倆人共騎一馬在沙漠上狂奔起來。


    後麵的那些侍衛已經顧不得了,黑煙懸浮在半空之中,快速遊移好似一條漆黑的毒蛇對逃走的倆人窮追不舍。


    “那是什麽?”赫連涑瞪大了眼睛,臉上出現了少有的害怕神情。


    “不要怕,我不會讓它們追上的。”容瀲握緊了韁繩,控製著胯下的駿馬,眼見著後麵黑煙即將追上,他卻一點也不慌亂。


    看到容瀲繃緊的下顎和清眸中的一抹厲色,赫連涑心中的恐懼減去了一些,隻要有他在,再大的困難都有他扛著,她隻要躲在他的懷裏就好。


    容瀲馭馬的技術很是高超,甚至比她還要嫻熟沉穩。赫連涑想不明白,他一個夏朝人怎麽會有這樣的騎術?


    “那些人為什麽要殺我們?”他們剛剛一進沙漠就遭遇了刺殺,想必那些滇疆人已經跟隨他們很久了,隻等待下手的好時機。


    有汗珠順著他玉璧般的麵容滑下,滴落在她烏黑的發絲間。此刻他的心神都在馭馬上,少有差池,他和赫連涑的命都要交代在這裏。


    就連一向沒有爭權奪利之心的滇疆人都開始動手了,這天下隻怕要亂了。


    容瀲的神色凜冽,“這些殺手不是為了殺我,就是為了殺你,但現在已經沒有區別了。一起殺了,反而更好。”


    後麵十幾個鬼魅的滇疆殺手如附骨之蛆,天空中浮動的黑色煙霧交錯不斷,如快速遊走的毒蛇。他們一心想要容瀲和赫連涑的命,也隻有殺了這倆人才能撼動天下的局勢。一個是位高權重的夏朝五皇子,一個是大燕最受寵愛的公主,倆人對兩個國家來說都無比重要。


    傾歌,容瀲想起這個名字。能操控這些鬼魅殺手的隻有滇疆大祭司,百年來他是第一位有野心的大祭司。天下時局即將動蕩,但隻要今日他不死,他定會保住夏朝安穩,決不讓滇疆鬼魅踏入夏朝半步。


    如玉的手指陡然用力扯住了韁繩,前麵已經無路了。前蹄躍起,隻差一步,他們就要跌落在峭壁之下。


    赫連涑望著眼前的戈壁懸崖,已經忘了害怕,腦子裏隻有一片空白。後麵鬼魅的身影越逼越近,頭上盤旋的黑煙向他們陡然衝來。


    “趴下!”容瀲俯身按住了懷裏的人,才驚險躲過飛來的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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