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晚會在一片戰慄的瘋狂中結束。


    周霜霜仍舊被熱血澎湃的學生們癡纏著,實在不好意思強力突圍。


    陸鋒帶著爺爺一起,遙遙跟陳伯倫打了個手勢。


    他已經忘記了剛才的電話,此刻帶著爺爺提前離場,已經等著呆愣著的陳伯倫好一會兒了。


    「伯倫,怎麽了?」


    陳伯倫臉色蒼白,額頭冷汗涔涔,聞言緩緩搖了搖頭:「沒什麽,老毛病。」


    陸鋒眉頭一簇。


    他看了看在警衛護持下上了車的爺爺,最後嘆口氣:「我送你迴去。」


    陳伯倫沒有說話。


    壓抑頭痛,已經讓他費盡所有力氣了。


    更何況,他跟陸鋒之間,完全不需要說這個。


    ……………………………


    「阿鋒。」


    車窗被緩緩降下。


    陸鋒微微躬身:「爺爺。」


    「我之前給你的警告,你應該是全沒放在心上了。」


    陸鋒沉默著。


    「我早說過,你心思太正太直,而陳家……之前陳伯倫帶著陳家再崛起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他心思詭譎莫測,多智近妖,考慮的又太多……實在不是你的良友。」


    陳伯倫的手段何其恐怖。


    陳家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可同時,當理念不和,他又一手把他們牢牢按死在那裏……對自己的家族尚且能這麽決斷,分明是瘋起來不要命,半點不知衡量得失的人。


    這樣的人,其實能成大事。


    可是啊……


    老人緩緩嘆了口氣:太極端了。


    慧極必傷。


    並且,所有行動都帶著極強的目的性,他就怕有一天,當陸鋒和他的利益衝突,陸鋒會……


    他的性子直,恐怕到時候真的出事了,承受不了這份傷。


    …………………………


    陸鋒沒說話。


    爺爺總覺得陳伯倫會傷了他,可是他心裏清楚,自己家裏人,也不是個個都盼著自己好的。


    陳伯倫的忍耐力,他是知道有多強的。


    他的怪病發作起來到底有多要命,他也是知道的。


    這怪病是他之前用腦過度才出現的,所以陳伯倫現如今才調到這樣一個部門,就是為了養身體。


    而就是這種痛苦,之前他出任務在雨林失去聯絡後,對方卻硬生生透支腦力,花了一天一夜,測算出他可能出現的點。


    再晚一點,他就要帶著渾身的傷,長埋沼澤地了。


    當然,代價是頭痛了三天。


    這三天,陳伯倫是被硬生生綁死在床上的。起來時,身體已經淤痕縱橫——


    嘴裏的毛巾都被咬的爛透了。


    ………………………


    所以,兩人之間,看似是陸鋒太好,剃頭挑子一頭熱,但實際上真的衡量付出……


    但此刻,老話重談的是他爺爺。


    論對待家人的強勢,陸鋒自認做不到陳伯倫那樣。


    因此,他隻能恭恭敬敬的聽了。


    「而且,是你說要帶我老頭子出來散散心的。這會兒把我扔給小王,自己去送陳伯倫迴去……」


    他眼睛一瞪,格外不滿:「怎麽,他是大姑娘嗎?把我孫子當司機了……」


    陸鋒隻能笑笑,不說話。


    陳伯倫的病,隻有他們要好的幾人知道。


    至於發病的頻率和程度,隻有他知道。


    老人見陸鋒還是之前一樣的態度,搖搖頭嘆息一聲,也就不再多說了。


    ——孩子大啦!


    他可以指點,也可以勸誡,但是該怎麽走,還是他們自己的運道啊!


    …………………………


    陸鋒看了看後視鏡。


    陳伯倫這次的痛苦,似乎比以往更加厲害……


    他此刻閉目靠在頸枕上,但是渾身緊繃的程度,仿佛強弩之末。


    身子更是微微顫抖著,展露出無法掩飾的脆弱。


    他所知不道的是,在陳伯倫的大衣下,他的拳頭,才是身軀抖動的根本原因——


    「去公園。」


    他艱難說道。


    ……………………


    「什麽?」


    陸鋒一愣:大半夜的,他又這個狀態,去公園幹什麽?


    但是麵對陳伯倫,一般弄不明白的,陸鋒已經習慣聽他吩咐了。


    此刻方向盤一轉,車子順利的轉向側方。


    車子停在公園外麵,而陳伯倫已經連下車都做不到了。


    陸鋒按他的指示,把他背到了公園的長椅上。


    ……………………


    雪後的天幕似乎格外幹淨,哪怕如今是深夜,大雪下,公園路燈昏黃的燈光朦朦朧朧……仿佛給人家加了一層濾鏡。


    有一瞬間,陸鋒看著緩緩抬起胳膊的陳伯倫,在心中升起一個極度荒謬的想法——


    他……是個仙人吧。


    此刻抬起胳膊看著暗沉啊天幕的神情,帶著莫名的冷清,半點不像平日裏他手底下人形容的那樣恐怖。


    反而隨時會消失一樣。


    ………………………


    「伯倫!」


    陸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到底怎麽了?」


    剛才他走神的那一會兒,對方食指中指併攏,居然好像淩空在畫著什麽——


    陳伯倫緩緩分出一絲目光看向陸鋒。


    這一眼,如同亙古明月,無風無波。千裏江山,仿如一夢。


    ——是窮盡言辭,都難以表述的超脫感。


    陸鋒怔怔收迴了手。


    ………………………


    陳伯倫收迴視線:「凝光劍的最後一式,她故意沒展示出來……真遺憾,那一式,才是真真正正的江海凝清光。」


    他併攏的食指緩緩在半空中滑動著。


    或許是實在太痛了,他的動作幅度並不大,也相當緩慢。


    而在這份緩慢中,陸鋒驚駭的發現,他指間所觸的空氣,仿佛是實質一般,被他緩慢的剖開來。


    如同劃破一層瓊脂。


    在他剖開的裂縫中,隱隱約約有各種顏色出現,似乎……還有人?!


    …………………


    「啪。」


    陸鋒抽了自己一巴掌,確認今晚沒有喝酒,也沒有被人下招。


    而對陳伯倫來說,他仿佛孩子玩耍一般,兩指併攏,在半空中一道一道的剖著仿佛實質化的空氣。


    而無一例外的,是他指間的空氣中,都有著一條條的裂紋。


    …………………


    陸鋒已經拿雪揉臉了。


    ——沒辦法,今晚所見到的一切,實在是太過震撼了。


    震撼到顛覆他所有的理念和三觀,還有過往的經歷。


    不拿冰冷的雪洗把臉,陸鋒怕自己還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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