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薑又問:“那葛姑娘似乎對大家都有敵意,該如何相處?”


    豆香迴過神來,迴道:“她執念頗深,性子也變扭,鑽了牛角尖,走了歪道,也不知以後還迴的來不,遠著她,讓著她,防著她吧。”


    “姐你如今學會了識字讀書,就比以前聰明通透許多,我也要跟著沈夫子多學些本事。”


    “你打算留下來?”


    “還得家去跟爹娘知會一聲,不過多半會同意。”


    “你果然知道。”


    “村子就那麽大,我娘又是從於府出來的丫頭,我還是早產的,從小到大,周圍的人,總是明裏暗裏說道這些破事,我都習慣了,這次來見一麵,總算心裏明白些。”


    豆香這才發現,豆薑不僅直覺靈敏,人還非常聰慧,很多事,無師自通,總能準確找到事情的關鍵處,說話做事全在點子上,果然是於大戶和於嬌杏的女兒,天生就會做人。更難得的是,她本性善良,又灑脫爽朗,心中有溝壑,自成一派,全不見父母那些缺點。


    若說豆香重生後,對張夏兩人是舒服歡喜,對葛氏是戒心防備,對沈氏是同病相憐,那她對豆薑就是不由自主的欣賞疼愛。


    翌日,豆薑得了戚氏的同意,坐著於府的馬車迴豆老莊。她不想引起太多注意,快至豆老莊前,就下了車,打發走馬夫,獨自一人歸家。


    她身上全是於府的好東西,外麵套著一件月白色兔絨披風,裏麵穿著寶藍色收領棉裙和棉褲,細致烏黑的長發,披於雙肩之上,隻綁了一條綢帶,本來就身形高挑,這樣一穿,就更顯得像個男兒。


    平時寧靜安詳的鄉路岔道上,竟然傳來一陣唿嘯的馬蹄聲,豆薑好奇地往身後探去,隻見幾匹駿馬,載著數人,逐漸向她駛來,在靠近她時,勒馬停下。


    豆薑這時才看清為首一人的長相,眉目如畫,眸如辰星,衣冠勝雪,嘴角微彎,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陽光般讓人舒適愜意,聲音悅耳動聽:“這位小哥兒,可知這玉羊鎮走哪條路?聽聞那裏的麻姑酒甚為有名,兄弟幾人想去討一杯來喝。”


    豆薑微眯著眼,甜甜一笑,隨手一指西麵,說道:“順著這條路,直走,到分叉處,再往左拐。”


    這位男子拱手答謝,又帶著人馬走上豆薑所指之路。


    過了不到半柱香時辰,這一撥人又返了過來,豆薑剛瞅見豆老莊村口的大石頭,就被他們堵住。


    這次她可沒掩飾自己的不樂:“幹嘛擋著我的去路?”


    男子道:“該是我問你,這位小哥,為何撒謊,給我們瞎指路?”


    豆薑無辜道:“我沒指錯路,你們按著那樣走,沒錯的。”


    男子好笑道:“你指的那條路,隻有向右的方向,沒有左邊的,還不承認?小子,怎麽這樣沒擔當?”


    豆薑用圓溜溜的大眼睛瞪了他一眼,生氣地說:“什麽小哥小子,什麽沒有擔當,你給我看仔細點,我是個姑娘,是姑娘,我還穿著長裙呢,你們都眼瞎嗎?這怎麽就能認錯人?對,我就是故意整整你,誰讓你認錯人的!反正那條路近,也沒耽誤你多少工夫。”


    豆薑生憑有兩大恨事,一是自己身世不清不白,二是總有人要錯把她認成男兒,其他事都好說,誰敢在她麵前置喙這兩件事,就等著挨揍吧。


    所以說,男子撞槍口上了,而且他還不收斂,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位小,不,這位姑娘,真對不住,我有眼不識泰山,誤將你認錯,這的確是我的不是。但你大可直接指出來,何必撒謊來哄騙我們?我也經常被人認錯,通常一笑置之,也沒你這麽大脾氣,姑娘家的還是溫柔點的好。”


    “笑什麽笑,真自戀,你以為你長的多好看,還被人認錯,啊呸,你一瞧就是個漢子嘛,誰會認錯?別以為我年紀小,就可以糊弄我,我可不吃你這一套。我要做什麽樣的人,有什麽樣的脾氣,我自己心裏清楚,要你多管!”


    男子不笑了,好好地從頭到尾地打量著豆薑,豆薑為了不顯弱勢,就像對付以前欺負她的男孩子們一樣,硬氣地與他對視。


    男子突然問:“你叫什麽名字?”


    “滾,姑娘家的閨名也是可以隨意告訴別人的,你懂不懂規矩啊?”她用力喊出聲來,臉頰漲得像紅蘋果一樣好看,憑添了一股子嬌俏稚氣。


    男子仰頭大笑,隨著他的放肆,他身邊的同伴們也終於憋不住,笑出聲來,豆薑又羞又惱,幹脆不再理會,背著他們,拚命地奔迴豆老莊。


    第27章 宿命(上)


    寶應九年過的並不太平,各地豪強都在忙著造反,世家貴族們都在觀望,朝廷則忙著四處鎮壓。


    老百姓們但凡有口飯吃,能過正經日子,就不會去沾這些事,他們心中也有血性,也有民族大義,也懂忠君愛國,也會自發地站在朝廷一邊,幫著反抗逆賊。寶應皇帝再無為,他也是大梁的天子,郭郿再不堪,他也沒自立為王,爾等安為伍?


    造反並不容易,一年之後,朝廷仍就占據有利位置。各地經過動蕩起伏,攘權奪利,上下交征,留下的,都是勢力雄厚的諸侯王,那些宵小之輩,全都成了祭奠王者的血宴。就算是這些梟雄,現能掌控住封地,就不錯了,想再進一步,卻異常艱難,不是誰都如楚王。


    經過一年的帶兵爭奪,楚王柴斐終於拿下安山嶺區,成為名副其實的隴西之王,他自己都鬆了一口氣,總算放下心頭大石。


    隴西一帶,有天塹圍護,隔絕外敵影響,幅員遼闊,物資富饒,人口眾多,真是一塊風水寶地,使用武力徹底得手後,楚王就要開始收攏人心,這迴他終於高調了一把。


    他在關隆、蒙山、安山的主城,開設免費恩科,邀請天下學子參加,秀才、舉人、進士一齊統考,凡是取得功名者,不僅賞以重金,還允諾重用。


    這簡直就是在蠱惑天下文人:來啊,投奔我啊,跟著老子一起造反吧!考試不要錢,考上了功名,我倒貼你錢,還要重用你,好好跟著我,說不定還能混個功臣當當。老子有地有錢有兵,還這麽開明,你們跟著我才有前途!


    情操高尚的才子們,一邊如癡如醉地破罵楚王陰險狡詐卑鄙無恥……一邊暗地裏到處尋著舉家遷至隴西的法子,一時間馬車、馬匹供不應求,運河、河道川流不息,朝廷禁令、城主禁城也阻擋不了這股投奔的浪潮。其他諸侯一邊看管住自己的人,一邊效仿楚王招人,可惜山不如人家高,廟沒有人家大,名頭沒有人家響,效果顯微。


    身置隴西的讀書人可算占了先機,主場作戰,大有勝者,現在他們全都自稱為楚王門生。


    豆磊、張引娟的父親還有於家三公子也都參加了這次恩科,且都中了功名。其中豆磊和於明輝考中了舉人,張懷山的文章被好友杜恆送給楚王審閱,直接越級為進士,而且還被授予了官職,做了城主杜恆的左右手。


    鬥轉星移,時運逆轉,否極泰來,說的就是張家。


    於家哪裏敢多留張引娟,恨不能馬上連人帶契,趕緊送走,最好還能再送些好禮過去。張姑娘很有骨氣,婉拒了於家的安排,底氣十足地稱道:“多謝老爺夫人照拂,但小女還是想等家父來接,恕不能從命。”


    張懷山來的也挺快,進門後自要與於大戶禮尚往來一番,兩人倒是在客室內聊了好一會兒。


    張引娟正在與對豆香和夏月仙說話:“我去求爹爹,讓他把你們也要走,以後你們就在我家過了。”


    夏月仙心中安慰,嘴上卻道:“不成,你不是說,榮家和杜城主一向不和,於家沒有為難就放你,已是通情達理,再多要求,就要得罪人了。”


    這些事張引娟更明白,可她也確實舍不得兩人。


    豆香握住她的雙手,俏皮地說:“張姐姐,我倒是有一事求你。你也知道我那個好哥哥豆磊這次考中舉人,在平邑擔著小差事,豆香想求你平常對他看顧一二。”


    張引娟聽到豆磊的名字,臉頰就染上紅暈,嘴上淬一句:“瞎說什麽,我怎麽能看顧他,得爹爹來做。”不過,手卻沒推開豆香。


    臨走時,張引娟又說:“要是榮家來接你們,想辦法推脫過去,我會讓爹爹去找杜叔叔,讓杜家出麵把你們要過去,到時候一切都好說了。”


    到時候的事誰能知曉,反正不會如此容易。


    張引娟一走,清幽閣就顯得越發清幽。


    沈夫子的聘期將至,她的身體在豆香的精心照顧之下,已經複原,人也精神許多,她心裏感激豆香為她的付出,凡事養成了為她考慮的習慣。張引娟一走,她就對豆香說:“我知道你懂些藥理的東西,我的病其實就是你根治的,你從來不提,顯然不想讓旁人知道,我也不會問你。我隻想跟你說,若你知道些法子,可以增加受孕的機會,就練起來吧。”


    豆香詫異地問:“您這是什麽意思?”


    沈笑梅道:“你以為於家會怎麽安排你們,還不是送到榮家去,榮家也一樣,把你們送到更高的地方,送給更厲害的男人手裏,做個消遣的玩意兒,這就是現實。想謀條出路,就得抓住那侍寢的機會,懷上孩子。”


    豆香噗嗤一聲笑出來:“夫子,這也是能練出來的?”


    “你總要做些什麽,萬一就成功了呢?”


    豆香逐漸收住了笑,她的確是知道些助孕的法子,卻不太清楚成效。不過,沈笑梅的話,她還是聽了進去,此後一有空閑,就開始按摩小腹上的穴道,隔幾日抓些調經暖宮的藥材,偷偷煎了吃。


    “夫子,你以後當如何?”


    “我欠的外債已清,現已無甚牽掛,隻等著老天爺來收我。”


    豆香試著問:“夫子,若是,我是說假如,我有機會要你,你可願跟我?”


    沈笑梅答:“等你有機會了再說吧。”


    寶應十年元月,沈笑梅離開。她走後沒多久,豆家就傳來消息說,豆磊被調到了張懷山那裏,成為他的手下。


    到了三月,豆家又傳來喜訊,豆磊和張引娟訂婚了,原來是張懷山看中了豆磊,擇他做了乘龍快婿,豆磊走了大運。


    此時,於家卻把豆薑先送迴豆家,清幽閣現在是清幽過了頭。


    三月底,榮家派了兩位嬤嬤來接人。


    這兩位都是用鼻孔瞧人的主,很看不上於家,一刻都不願多待。不過武台鎮距平邑還有些路程,少不得歇息一夜,再上路。


    一個晚上就夠發生不少事了。


    葛惠芳破天荒地來找她們,說是親手做了蓮藕粥,想請她二人嚐嚐。


    葛姑娘從頭哭訴到尾,說著她以前被豬油蒙了心,做了些許荒唐事,懇求原諒,還道出對去榮府生活的恐懼之情,表達了對於和她們結盟,攜手共進退的渴望,最後誠摯地邀請她們共享蓮藕粥。


    期間豆姑娘聞了聞碗裏的粥,側身靠近夏月仙,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下了巴豆。”


    夏月仙也悄聲迴:“巴豆最多引起腹瀉,她以為這樣就能甩下我們?”


    豆香聲音更小:“她估計是想弄得我們渾身惡臭,出盡洋相,好凸出她來。不過這樣也好,我們吃了,可以假裝自己得了霍亂,說不定能逃過去。”


    等葛姑娘結束表演,熱情地盛粥給她們時,豆香二話不說,立馬喝完,還特地問一句:“葛姐姐,這樣滿意否?”


    葛惠芳難得的笑了,“滿意的很,夏姑娘不喝嗎?”


    夏月仙拒絕道:“我不能吃蓮子,不然會渾身不順服,就算了吧。”


    葛惠芳倒沒強勸,坑了一人,已然讓她自得,也不多留,就這樣走了。


    豆香見門一關,就問夏月仙:“你想去榮府?”


    夏月仙迴到:“沒有,我隻是不想去杜府。”


    “為什麽?去了杜府,引娟就有機會把我們贖出來,今時不同往日,我們也算有了靠山。”


    “是你們有了靠山,她父親如今是大官人,你哥哥做了她的未婚夫,你們以後是一家人,跟我有何瓜葛?我出去了,又能去何處,哪裏有我的歸宿?”


    豆香勸道:“我們會保你,你可以重新找個好人家,嫁人生子,過安穩日子。”


    夏月仙潸然道:“趙郎死了,我的心也死了,還過什麽好日子,我就想混個日子過,能不嫁人最好,可你覺得我除了這張臉,這副身子,還有什麽,偏偏又舍不得死,還能怎麽辦?”


    豆香的小肚子已經有了隱隱的痛楚,看來巴豆就要發揮功效,在那之前,她走到夏月仙跟前,狠狠地扇了她一個耳刮子,怒斥道:“要混日子,不如去死,我要是他,見你這副做派,就算在地府裏,也會瞧不起你,人是為自己活的,不是為別人!你們非要自己死一次,才能明白這個道理嗎?”


    說完,豆姑娘就去跟茅房打交道了,再也沒理會夏月仙,光顧了茅房一整夜,還為此受了涼,等第二天早上,嬤嬤們來提人時,見到的就是病懨懨的她,眼窩稍陷,口唇幹燥,聲音嘶啞,還發了熱,簡直不要太慘。


    第28章 宿命(下)


    嬤嬤們剛想問這是怎麽一迴事,豆姑娘就自個跑出去吐了,不過是裝吐,吐完又立刻跑茅房蹲坑,這是真泄。反正這上吐下瀉的模樣,讓兩位嬤嬤的眉頭越皺越緊。


    其中一位嬤嬤嫌棄道:“莫不是得了什麽不幹淨的病,不會染人吧?”


    另一位嬤嬤冷漠說:“不管是什麽,三位姑娘一個都不能少,不然不好交待。”


    夏月仙向兩位嬤嬤施了禮,做出驚慌的模樣,對她們說:“我瞧著,豆妹妹這樣子,像是得了霍亂呢。”


    葛惠芳心領神會,無需暗示,迅速接手,“俗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真是霍亂,那可怎麽辦,我聽聞,這霍亂不僅沒救,還容易傳給別人,嬤嬤們要是帶著她,能不能再叫一輛馬車,惠芳害怕,可不敢跟她待一起。”


    兩個嬤嬤顯然也是惜命的,對惡疾的恐懼漸漸占了上風,她倆對視一眼,交換個眼神,就做了決定,“既如此,少一人就少一人吧,你們也別磨蹭,咱們這就走。”


    夏月仙臨走前還是來到茅廁前,對裏麵交待說:“她們懷疑你得了霍亂,決定不帶你,我這就要離開,以後怕再也無法相見,望你珍重,還有多謝你……”


    豆香提好褲子追出來問:“月仙,你其實是怕兩個人都逃不掉,所以把這機會讓給我,對不對?”


    夏月仙停了一下,張了張口,最後什麽也沒說,就疾步走了。


    最後這清幽閣內就隻剩下豆香一人,就跟前世病死前的庵房一樣,靜的可怕。她養著病,從來沒覺得日子如此煎熬難捱。


    好在,她複原過後沒多久,平邑城主杜恆就派人來接,想是那仆人帶的信起了作用,於家並未阻難,把賣身契直接給了杜家家仆,放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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