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老頭子反問。


    我心想,去北京見親戚你管的著麽?但是覺得這老頭精神矍爍,不像常人,就沒有冒犯。


    我小心解釋:“我有一位親戚是北京人。”


    老頭子質疑道:“聽你的口音,不像北京人,倒挺像湖北與重慶交界地那一帶的。”


    “是啊,祖籍湖北,小時候在四川生活過一段時間。”


    老頭說:“這麽迴事啊?”


    車窗外景色飛速地倒退,我看了眼窗外,肚子咕嚕嚕地叫了一聲,我一覺睡了兩天,睡醒後肚子餓了,膀胱裏也鼓得漲漲地。我披了外衣,對老頭說道:“我去上個廁所。”


    他目光下垂,沒有理我。真是一個怪老人,我這樣想。對直去廁所把體內多餘的水分放了出來,又去找火車上的推車買了幾個饅頭。沒辦法,湊合著吃點,火車上一個饅頭的價格快趕得上普通飯店一頓飯了。太貴。


    迴到我睡的臥鋪,老頭坐在我的床上,眸光微瀲。


    我沒有理他,在一旁啃饅頭。


    他也不理我。


    我看他髒兮兮的模樣,想到他可能沒吃飯,便把買的四個饅頭分給他兩個。他抬頭看了眼我遞過去的白麵饅頭,道:“我不餓。”


    “讓你拿著就拿著,一把年紀了還好麵子。”我以為他死要麵子,硬要塞給他。


    他揮手把饅頭拍開,白花花的饅頭在地上打了一個滾,落盡了床底下,這一下我憤怒了,吼道:“老頭,你什麽意思?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好心分你兩個,你卻給我扔到了地上。”


    老頭子訕訕地攤了攤手。


    “算了,不理你這個瘋老人。”我心中默念幾句,消了氣,把手上兩個饅頭吃完,拿杯子接了一壺白開水,咕嚕咕嚕把一壺水喝下去,才有了飽腹的感覺。


    我不理會糟老頭,把枕頭拿來墊在腰杆下,看車窗外飄忽而過的景色。


    過了接近半個現實,老頭趴在地上看床底下,我撇了撇嘴,看著糟老頭的樣子,是餓了知道糧食難得了吧?


    隻見他在床鋪下取出一個旅行袋,動作嫻熟地把袋子帶來,在我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取出一段烤腸,幾罐牛肉罐頭吃起來,並還拿出一瓶小瓶裝的二鍋頭。


    他找來小板凳,把食物放到地上,對我擠眉弄眼:“要不要吃點?”


    我看著他,他笑了笑:“我是你上鋪,老頭子我腰板沒你們年輕人硬,爬上爬下累的很,就坐到你床邊看看風景。”


    我無語地搖搖頭。


    不吃白不吃,我下了床,找出一條折疊板凳,坐到他身邊。


    一手抓下一個牛肉罐頭,打開,用筷子夾出肉塊,吃進腹中,動作一氣嗬成。


    老頭把他的旅行袋拉開:“我是出差來的,這些東西多得是,迴去領導會報銷,你隨便吃。”


    我氣得夠嗆,他旅行袋中裝滿了各種肉類的罐子,現在要讓我用一個詞來形容他,我隻能想到:“奇葩,好一朵奇葩啊。”


    我把目光看向了那一小瓶二鍋頭。


    糟老頭把手一捂,遮住二鍋頭,呲牙笑道:“不行,乘火車最不好的地方就是酒不能多帶,每個乘客最多帶二兩,我就一瓶二鍋頭,自己都舍不得喝。”


    “兩個人喝才有意思。”我小心地說道。


    他搖頭說:“不行。”


    我把腦袋偏一邊,看到旅行袋一層各類罐頭,整齊擺放著一卷卷地字畫。我把字畫打開,字是草書,看了半天沒看懂,不過畫挺不錯,與小學語文書王維那篇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的插花差不多,一副副的都是中國墨畫。


    糟老頭得意地說道:“我畫的不錯吧?”


    “你畫的?”


    他呲牙:“是啊。”


    “看不出啊,糟老頭,畫得畫挺不錯,送我一副吧?”我說著要去拿其中自己喜歡的一副。


    糟老頭幹枯的手搭上我的手腕:“不行,這不能送你,我需要迴去交差的。”


    我把畫放下:“不拿你畫也行,把酒打開,我倆一起喝。”


    “好。”他幹脆地把二鍋頭遞給我,然後把畫卷好,放迴了旅行袋。邊拉旅行袋上的拉鏈一邊對我說:“年輕人,看你骨骼清奇,人的脾氣也行,老頭子可以告訴你我的名字,王堂高。”


    “王堂高?”我念道。


    “好名字吧?”他說:“王肯定是跟我爸姓的,堂高,堂堂正正,高高在上。”


    我撇嘴:“叫你老王吧。”


    他雞爪般地說拍到我的腦袋上:“要尊重看人家。”


    我不理會他,把二鍋頭打開,用兩個罐頭的蓋子做酒杯,把兩杯酒倒滿,舉起扁平地蓋子:“老王,相逢就是緣分,敬你一杯酒。”


    他把麵前蓋子的酒一飲而盡,哈哈大笑道:“小夥子是性情中人。”


    接下來一天的旅途好得多。糟老頭脾氣不太好,但能說得了話,他給我說他住北京朝陽區,家裏有一個女兒,有個很兇的老婆,他最怕那位老婆了。


    我的目的地也是朝陽區,老頭說到了北京可以跟他一起,到了目的地,各迴各家,各找各媽,到了路口分道揚鑣,從此再一次不認識,就當沒認識過。


    我白了他一眼:“老王,誰認識你啊?”


    王堂高嘿嘿地笑,在他笑的時候,斑白的頭發一顫一顫的,這才像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模樣。平時他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別人給他打招唿不迴答,不被當做瘋子已經算好的了。


    他問我:“你的那位親戚是你什麽人啊?”


    我拍了拍他肩膀:“未婚妻。”


    “誰家閨女被你這樣的人禍害了?唉,好白菜被豬拱了。”


    我抓狂,糟老頭就這熊樣。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我倆到了北京東站,然後他叫了一輛車,我坐他的順風車跟他一起到了朝陽區。如他說的那樣,到了路口,他往北麵的公路走去,我走向了南麵。


    到了小胖給我的地址,朝陽門,容家大院。我懷著激動的心情問裏麵是不是住著一個叫做徐萋萋的女孩。


    容家大院的年輕人說道:“沒聽過這個人。”


    我皺了眉頭。


    到了晚上,吃了晚飯,把行禮放在了旅行店裏,又到了容家大院,這是一處古老的四合院,住著八戶人家。到了晚上,八家人都在院子中閑聊,小孩子在地板上來迴跑著嬉戲,其樂融融。


    我想:隻有這樣的地方,才能出現像我女朋友徐萋萋那樣的好女孩。


    一個年輕人看見我,問我:“你有事嗎?”


    我微笑問他:“請問你見過一個叫徐萋萋的女孩嗎?她也生活在朝陽門的容家大院。”


    “我剛搬來沒幾年,不認識你說的徐萋萋。”


    我繪聲繪色地描述:“她就住這裏的,父親是一位畫家,文化大革命時,徐萋萋被分配到了青海省遙遠的格爾德市賀家井村上山下鄉,給遙遠地區的山民帶去先進的思想。”


    年輕人皺眉:“她長什麽樣子?”


    “她很漂亮。”


    “你不是在說廢話吧?”


    “哦,不是,她長著瓜子臉,麵色紅潤,係著好看的雙馬辮,說話的時候嘴唇微微上揚,嘴角露出兩個很好看的酒窩。”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鄰家女孩模樣?這樣的姑娘,在這一帶,不說幾千,幾百是有的,你要說她特別的特征。”


    我開始思索徐萋萋的特征。


    四合院大門裏走出一位老夫人,年輕人見了她,叫了句花婆婆。


    花婆婆,好耳熟。


    年輕人指著我,說道:“我剛搬來的,你說那位姑娘是文化大革命時就送去鄉下的,我可能不認識,可花婆婆不一樣,她在容家大院生活了半輩子,這裏來了一批人又走了一批人,她都知道。”


    我募地想起來了。


    花婆婆。


    徐萋萋給我說過花婆婆。


    徐萋萋坐在草坪上,背後夕陽西下,身前一群牛羊。我坐在她旁邊,聽她說她的故事。徐萋萋說:“我小時候,院子裏有一位老婆婆,不知道姓什麽,但大家都叫她花婆婆,她有六十多歲了,頭發斑白,臉蛋有點兒嬰兒肥。但她人很好。”


    我說:“她經常給你糖吃?”


    徐萋萋白了我一眼,點點頭:“小時候是這樣的,那時候,家裏困難,平時吃飽飯都難,誰會有錢給小孩子買糖吃啊?但花婆婆不一樣,她是一個悲傷的人,兒子死在了抗日戰場上,她是烈士家庭,平時能得到國家給的不少的補助金。”


    “但她沒有孩子,就把我們整個四合院的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經常買院外經常路過那位大叔的麥芽糖,然後把孩子們集中在一起,每個人說一句喜歡她的理由,然後她會給孩子一小塊麥芽糖吃,每個人都有。”


    徐萋萋在我耳邊嗬氣如蘭,到了現在,言猶在耳。


    我帶著顫抖地聲音問她:“你就是花婆婆!”


    花婆婆微微笑了笑:“年輕人,你有事嗎?”


    “請問,請問你認識徐萋萋嗎,她小時候經常吃你發的麥芽糖呢?”


    花婆婆慈祥地笑了笑:“你說那個小姑娘啊?”她微眯著眼睛打量我:“你是來找她的?”


    我點頭:“是的,她是我未婚妻。”


    花婆婆笑嗬嗬:“當年的小姑娘,如今都要找男人了,是我老了。不過,小夥子,她們家搬走了,兩年前,小姑娘迴來了一次,跟我道別,她的父母在文革後被平反,現在從新迴到了工作崗位。”


    “那……那你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嗎?”


    花婆婆搖搖頭,見我失望的眼神,噗嗤笑了:“你很喜歡她吧,她是我最喜歡的小姑娘,交給你,我放心了。剛才婆婆給你開玩笑呢。”


    她招招手,讓我去扶扶她,我挽住花婆婆的手腕,她附耳輕聲說道:“他們每年都會迴來看我這老太婆,現在,他們住在不遠北京大學城後麵的浩興四合院裏麵,她爸爸是美術老師,在北京大學是位很厲害的教授。”


    她嗬嗬笑著說:“那可是一位怪人啊,雖然對我服服貼貼的,但對每一個年輕人,都不苟言笑,你自己要小心這位嶽父了。”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自己還有一位不容易對付的嶽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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