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顏懂事些,便不那麽依賴父母,況且寧扶清待他從來不似兒子,反倒更似友人,且要求嚴格,因此兩人之間便沒有那般濃膩的情感,每每相見,談論詩書武學反倒更多。


    而嫣兒自小被寵溺著長大,頗為黏人,見著寧扶清便貼在他身上下不來。寧扶清待女兒便要寬容許多,有時甚至要責怪沈如茵太過嚴苛。沈如茵隻當天底下所有的父親皆是如此,也懶得同他計較。


    沈如茵的迴宮,在後宮中很是掀起了一陣風浪。為了照顧她和兩個孩子的起居,寧扶清又召迴了一批宮女。雖然他還執意要舉行一場大典昭告天下,但沈如茵實在不願再多事,最終她的迴宮也僅僅是在後宮掀了浪。


    關於她的身世與來曆,常有人背後議論,但沈如茵知道她不可能封住所有人的嘴,便由得他們,反正沒有人敢在她麵前議論。


    寧扶清常常投身於政務,沈如茵便日日站在他身旁為他磨墨。


    某日,間中歇息之時,寧扶清忽然揉了揉額角,對她道:“茵茵,白家的事情,須得有個了結了。”


    第124章 預兆


    沈如茵心中驀地一緊, 看向寧扶清,問道:“你打算如何?”


    寧扶清握住她磨墨的手, “你想讓我如何?”


    沈如茵將墨錠放在一旁,側首便看見案上打開的那隻折子,一個“白”字貫徹全文。她知道必定是因為諸如此類的奏折太多,寧扶清才不得已要與她提這件事。


    “阿清, ”她垂下眸子,看見他骨骼細長且分明的手, 輕輕撫了撫,“我原本很慶幸,慶幸自己身後什麽也沒有, 因此也不會成為你的阻礙。可血緣這種東西就是那樣奇妙。自我知曉自己的身世, 我對白家,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偏袒。更何況, 如今白家首當其衝的是兄長……你知道,他坐那個位置,有一半的心思,是為了護我……我實在、實在無法麵對這件事……”


    “既然你拿不定主意,我來說個法子可好?”


    沈如茵點點頭, “你說。”


    “呈上來的奏折雖皆指向白家, 但好在白家到底未有什麽大罪過, 還不至於滅族。”寧扶清指了指案上那一疊折子,“凡查實有罪的,皆處置個人, 不連坐親族,但白家世代承襲的爵位須得革了,白家在朝為官的子弟也一應革職,待重新參加科舉之後再行分配——你看,如何?”


    “那……兄長呢?”


    寧扶清抬眼看她,眼中一瞬間似有寒芒閃過。他緩緩答道:“貶為庶民。”


    這答案其實在沈如茵意料之中,隻是她不知為何,心中仍有些不是滋味。


    寧扶清揣摩她神情,帶了一絲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開心了?”


    “沒有,我能理解。”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你不會給寧扶止留下一絲一毫隱患,也能夠理解你。我隻是……隻是覺得,兄長他大概,根本不願爭。”


    寧扶清沉聲道:“我又何嚐不知?可我不敢冒半分險。”


    “我知道……我知道……”沈如茵陡然覺得眼睛澀澀的,背過身去,匆忙道,“我去給你端些點心來。”


    沈如茵走得很快,內心也十分煩躁。


    她知道寧扶清所做沒有錯,可她也堅信寧扶眠沒有半分爭權的心思。她明明能夠理解寧扶清的所為,可是又忍不住地難受。她最親近的夫君,與她敬愛的兄長之間還有這許多謀劃算計,叫她如何淡然處之?


    走著走著,沈如茵忽然想起寧扶清曾與她說的話——“我能救他,不保證他願意被我救。”


    她不知為何,忽然便覺得十分揪心,不禁停下來扶著身旁的牆壁沉重地喘了幾口氣。隨之她竟連站也有些站不穩,倚著牆蹲了下來。


    沈如茵揪著胸前衣襟,抬眼看了看眼前白晃晃的漢白玉雕塑,覺得那純白色刺得她眼睛都疼了起來。


    這座宮城實在太大,人卻又太少,讓她感到仿佛這裏是全天下最寒冷的地方,甚至比當年在和固侯府之時更冷。


    她不習慣被人伺候,也從來不要人跟隨身後,現在卻有些後悔方才沒讓那小宮女跟著。


    四下寂寥,森冷氣息自指尖腳下蔓延至全身。


    沈如茵撐著牆站起身來,跺了跺腳又搓了搓手指,心道自己果然是不喜歡這個地方的。那時候為什麽想要他做皇帝呢?到如今他真的做了皇帝,她又時時刻刻盼著他能解脫。


    端著點心迴到寧扶清身邊時,胸前戴著的那半隻玉佩燃起熟悉的熱度,沈如茵才終於舒了一口氣。


    寧扶清摸著她雙手瘮涼,擔憂問道:“冷嗎?”


    “冷……”忽然接觸到他溫暖的手,冷熱相交,沈如茵禁不住打了個寒戰,笑道,“確實有些冷。”


    寧扶清看她半晌,猛地將她拉進懷中,自她身後將她緊緊環住,溫熱的氣息吐在她耳邊,“還冷麽?”


    沈如茵卻未曾因這小小調情做出什麽反應,別扭地轉過頭看著他,欲言又止,最終開口道:“阿清,我想去一趟和固。”


    寧扶清皺眉,“你要去見他?”


    “恩……”沈如茵咬了下唇,“我不放心,我怕他……”她頓了頓,“我去見他,才能讓他知道這世上還有人將他放在心上。有了牽念,他也不至於會輕易地……”


    “可我不能陪你。”


    沈如茵連忙道:“我會快去快迴。”


    寧扶清沉吟片刻,道:“不如我將他召進京來?”


    “不行!”沈如茵神情緊張,“我怕、我怕你的聖旨,會是他的催命符……”


    寧扶清沉默地看她良久,而後傾身抱住她,悶悶道:“若非因為你,我不會在意那些人的性命。”


    “我知道……我、我很感謝你……”


    “所以。”寧扶清緩緩閉上眼睛,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必須安全迴到我身邊。否則,我會讓所有白家人為你賠命。”


    沈如茵連連點頭,“我一定完好無損地迴來,你別擔心……”


    寧扶清將額頭往她頸項間湊近,語氣幾乎有些陰森,“還有那個柳生,我想殺他很久了。若你不在,我不能保證會留他。”


    “那我……帶他和我一起?”


    寧扶清惡狠狠地,“你敢!”


    沈如茵有些惱,“那你要我怎樣?”


    寧扶清的語氣驀然綿軟下來,懨懨道:“每日都要寫信給我。”


    沈如茵:“……每日?你認真的?”


    那人理所當然道:“未叫你每個時辰都寫,已是十分寬宥了。”


    “……你把我別你褲腰帶上得了!”


    “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沈如茵推開他站起身,“懶得同你一般見識!”


    寧扶清歎了口氣,攤開一張新的明黃錦帛,執筆沾墨,筆尖在紙上輕觸了一下隨即抬起。


    他發怔地看著紙上那一點墨跡,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不如現在就寫禪位詔書,將這些煩心事都交給四弟好了……”


    沈如茵:……這麽不負責任的人一定不是我夫君!


    他自言自語了一會兒,也自知不現實,於是重新落筆,一邊問道:“不知三千人可夠護你安全?”


    方才寫了兩個字,他又道:“不如還是五千……不,八千人罷。”


    沈如茵怒:“你夠了!住手!你以為你是在嫁女兒嗎!”


    作者有話要說:  推首歌,每天循環簡直受不了了hhh


    買辣椒也用券 - 起風了(cover 高橋優-《ヤキモ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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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章 相思


    寧扶清的擔憂並非沒有道理。現如今沈如茵雖已經入主中宮, 但想要她死的人兩隻手都數不過來。這些人是大黎的忠臣,卻也是最容不下沈如茵的人。


    隻是她此番前往和固不應讓他人知曉, 實在不宜如此大張旗鼓,於是她伸手奪過寧扶清手中的筆,正色道:“你不曉得什麽叫樹大招風麽?我此次前去,有蒼葉陪同便夠了, 對外你就宣稱我身體有恙。”


    寧扶清未迴話,想必他心中也考慮得很清楚, 隻是仍不大情願。


    沈如茵歎了口氣,開口還想再勸他,便聽得他道:“好。”


    沈如茵瞪大雙眼, 難以相信他居然這麽容易就答應了。生怕他反悔, 沈如茵也不敢再多問,連忙將筆放迴去, 諂媚地靠近他,討好道:“夫君真是這世上最好的夫君。”


    寧扶清僵著臉側過頭,將後腦勺對著她,鬱鬱道:“記得每日一封信。”


    沈如茵歡喜地抱住他,連連點頭, “放心放心, 我保證每天一封信。我多帶幾隻小鯉鳥, 若是有空,說不定一天還能寫個十封八封的。”


    當天夜裏,便有一輛小小的馬車悄無聲息地自宮城最為偏僻的西北側門而出。駕車的車夫生得十分高大, 一張臉不苟言笑,看起來便讓人不由得生出幾分敬畏之情。


    出了宮門不久,馬車簾子被幾根纖細的手指撈起,一隻腦袋探了出來,那張臉精致近妖,獨有一雙桃花眼清澈有神。


    少女先是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才看著那車夫的背影問道:“蒼葉,你要不要吃棗泥糕?”


    蒼葉原以為她這樣急切地鑽出來是有什麽要緊事吩咐,未曾想她隻是要問這個,一時有些好笑,麵上卻仍正經答道:“屬下不餓。外麵冷,姑娘您快些迴車裏去罷。”


    沈如茵沒有迴話,利落地迴身放下簾子。不一會兒,她又托著一隻白帕子冒出腦袋,帕子上放了幾隻棗紅色的糕點。


    她半弓著身子伸長手,將帕子遞到蒼葉身側,“你也沒來得及吃什麽東西,一定餓了,快吃一點。”


    蒼葉餘光瞥見她的手,愣了愣,道了聲“多謝”便接過來。待沈如茵坐迴車內,他怔怔地看了那糕點良久,隨後放在嘴邊叼了一隻。糕點清甜,尚有餘溫,入喉便覺得刮來的夜風似乎也不那麽鋒利了。


    未走多遠,馬車便停了下來。兩人找了一間客棧住下,打算第二日一早再出城。


    沈如茵坐在桌前攤開一張白紙,執起筆想了想,蘸墨寫下四個字:阿清吾郎。寫完她滿意地審視半晌,覺得這幾個字真是十分討喜。


    接下來的話便有些無趣,她卻寫得停不下來。


    從出宮門時看見有一處牆角損壞嚴重,到禦膳房備下的棗泥糕好吃得讓她迴味無窮。


    寫完這些瑣事,她又將接下來的行程安排報備一番,這才戀戀不舍地將鯉鳥放了出去。


    寧扶清本未奢望今日能收到她的信,卻仍忍不住等到了半夜。待寧扶清看到那隻小小的鳥兒,守在他身旁的大監罕見地看見了這位冷麵皇帝的笑顏。


    寧扶清捧著那隻鳥兒略揮了揮手,大監便自覺地退了下去。


    他迴到案前,珍之重之地從鯉鳥肚子中取出幾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看見抬首幾個字,他輕輕笑了笑,拇指留戀地在“吾郎”二字上反複摩挲,才接著往下看。


    看到棗泥糕一處,他不由得輕笑出聲,低聲道:“傻丫頭,那是我做的。”頓了頓,他又自言自語道:“你若是喜歡,待你迴來,我便天天做給你吃。”


    信中她囑咐到勿太過依賴助眠的熏香,寧扶清看到此處,便將信紙壓在硯下,起身去將熏香滅了,這才迴到案前繼續看。


    沈如茵從未料到有朝一日她會如此熱衷於寫信。想那時寧扶清叫她每日寫一封,她尚且嗤之以鼻,到現在她竟覺得每個時辰一封都遠遠不夠。


    路上看見生得奇異的花草,她便恨不得立刻拿起筆來為他描述一番,遇見有趣的人與事,她也十分想要與他分享。


    沈如茵好笑地想,這大概便是所謂的相思之情。


    行路至一半,沈如茵幹脆也舍棄了累贅的馬車,與蒼葉一同乘馬而行。腳程快了些,兩人便僅用了一月有餘的時間趕至和固。


    途中寧扶清曾寫信告訴她,白家有許些官員陸續辭官,而他也順勢允了。沈如茵還不知這事是否是寧扶眠授意,也不知寧扶眠如今是否已做了什麽決定,心中便不免焦急,愈是將至侯府,她便愈是心如擂鼓。


    和固侯府門前一個人也無,看起來頗為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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