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想,除非脫離封建統治,眼下的很多情況都永遠也沒辦法改變。即便是寧扶清來做皇帝,也是一樣。而他能做的,隻是避免如英雄幫那樣的事情發生罷了。


    “姑娘遠見卓識,”村長賠笑道,“不必跟這鄉野粗人一般見識。”


    “好了,”沈如茵站起身來撣撣衣裙,“帶我們去看看村裏的井水吧。”


    杜白說過,這種瘟疫若是要大範圍傳染,必定是通過飲食。富貴人家自家都有井,而村子裏的人大多都是共用一口井,因此便有了老乞丐口中所說幾乎都是窮人患病的情況。


    事實上,當她聽到是許多人同時犯病時,她就已經知道一定是水源出了問題。隻是這究竟是自然發生還是人為,還需要讓杜白看一看——即便她心中已經幾乎確定此事是人為了。


    村內共有三口井,位於村口的那一口井內果然有問題,另外兩口井都沒什麽問題,也因此,村內譬如村長等人還未曾患病。


    不過村長說喝了那口井中井水的人也有未曾患病的,對此杜白的解釋是確實有體質特殊的人不會染病。


    沈如茵默默地想,可能是這些人體內有抗體……


    由於一時還看不出來究竟是水質發生了變化,還是人為汙染,杜白裝了一罐異常的井水與一罐正常的井水打算帶迴去慢慢研究。


    王起那邊的消息他們還不知道,沈如茵也覺得不好過快下結論。


    隨後杜白又前去探望了村中患者,確認其症狀確實與沈顏和奶娘一樣。


    村長擔心病人情況,問向杜白:“請問大夫可有法子醫治?”


    杜白眉頭緊蹙,一副憂心的模樣。


    沈如茵知道他心中憂慮,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迴村長道:“有是有,不過還需要一些時日。”


    她頓了頓又問道:“村長可還記得村裏人染上瘟疫那日,村中有什麽異常?”


    “這……”村長為難地撓撓頭,“我實在想不起來了……大概,沒什麽異常罷……”


    她點點頭,“那我們就先離開了,那井裏的水您記得要交代村中人不要再喝,已經患病的人要好好隔離,等大夫找到解決的辦法,我們還會再來。”


    說罷她轉向杜白,“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杜白迴神,將各注意事項一一說明,便與沈如茵一同離開。


    迴到與王起約定好的地方,便見他們已經等在那處,手上也拿著兩個罐子,裝了兩種井水。


    王起描述的情況與沈如茵三人所見無差,甚至還有一個非常微妙的巧合,那便是兩個村子患病的人皆是喝了離村口最近的井水。


    事實顯而易見,但兩個村子的人都說記不住那日有什麽異常,因此他們一時無法查到究竟是誰人所為。


    迴到府中,杜白很快便查明這與一般的水質變化不同,至於其中有什麽樣的不同,杜白嘮叨了一大段,沈如茵一句話也沒聽懂。


    不過她也不需要懂,她隻需要知道這件事確定是人為便夠了。


    “若要讓井水中攜帶致病因素,隻需向井內投放患者的血液或膿水。血液有顏色與腥味,容易被人發現,因此他們投的大概是膿水。”杜白一邊思索一邊道,“隻是膿水不像血液那般容易收集,區區猜測,他們或許投入了患者的衣物用品,姑娘若派人去查一查村子周圍遺棄的衣物,或許能找到一絲線索。”


    沈如茵看向王起,後者了然地點了點頭。


    杜白又道:“這種瘟疫與往常那種略有不同,區區想應當是有什麽地方近期才發生了瘟疫,朝著這個方向,應當也有所收獲。”


    “好。”


    沈如茵沒想到往常一般不會在事上多舌的杜白此次竟會出奇憤怒,並且主動提出想法,頓時暗歎杜白實在是醫者仁心,比起大毒王,他顯然更適合當一個大夫。


    “有了這井水,區區應當能夠盡快開出藥方了,還請姑娘讓區區獨自待一會兒。”


    看著他嚴肅的神情,沈如茵略帶一絲訝然答應著,方要出門,忽聞杜白在身後問道:“姑娘為何不問問周先生如何了?您對他,難道就沒有半點擔心麽?”


    作者有話要說:  幕後大boss快要露麵了……


    看了看前麵的部分,總覺得劇情方麵鋪墊得不夠,要不是因為時間有限,這大概會是個百萬大長文……


    第83章 隱忍


    沈如茵愣住, 杜白向來安分謹慎,從不過問她的想法與決定, 此次也是過了這許久才終於問出口,但他最終問出了口,想必內心對於周冶,是真的有萬分尊敬。


    可他這樣問出來, 她又該如何迴答呢?


    她何嚐不擔心。知曉他們離開時,那樣緊急的情況下, 她第一反應竟不是擔心沈顏的病,而是盈滿了對周冶的愧疚。


    可她該說什麽,該做什麽?


    她一沒有辦法腆著臉去要求周冶留下, 更不願意親自送他離開。


    漫漫人生, 她竟因一個小小的選擇進退兩難,習慣性地又要躲起來, 但終究有人要將她拽出來麵對。


    杜白定定地看著她,麵色罩著一層惱意。


    沈如茵知道他心中為周冶不平,可是也沒辦給他一個像樣的迴答,隻得微垂了腦袋道:“他的意願,我沒有什麽立場反對——等到瘟疫的事情了了, 你就去陪著他吧。”


    “區區實在看不懂, ”杜白手中的筆停在宣紙上, 墨色暈染開來,他卻恍若未覺,“您和先生, 明明互相都舍不得,為什麽非要弄成這個局麵?就如同往常一般不好麽?先生他——他即便聽見您出事的消息,也不願意迴來,隻是留在蘇安等您一個平安。”


    沈如茵凝視著這個不知情為何物的懵懂青年,他明明不小了,明明是個日夜與毒物打交道的人,心思卻澄淨得不像話。在他眼中,隻有她和周冶的命令最大,別的事情,從來不會多問多想。現在,他卻也開始疑惑了。


    她也覺得以前的日子很好,不論是病怏怏的周冶,還是看見好吃的就移不開眼的周冶,隻要在她身邊,都讓她覺得安心。


    心裏裝著太多人,時刻牽掛時刻擔心,的確很費心神。但她覺得快樂,覺得安穩。若是有一天,她沒有人可以掛在心上了,那該有多可怕?


    享受了現在這樣有人陪伴的溫暖之後,她大概再也沒有辦法忍受曾經孤苦的日子了,那會逼瘋她的。


    想到此處,她忽然豁然開朗,帶了笑意對杜白道:“隻要他還平平安安地活在這世上,即便不能在一處又有什麽關係?”


    杜白若有所思地微怔,待沈如茵走了兩步又將她喚住,“有一句話,區區不曉得該不該說。”


    她點點頭,“你說。”


    “姑娘成親前夕,先生喝醉了酒,說他送了您一把桃木梳。區區問是何意,他說那是白頭偕老之意。”


    沈如茵心跳漏掉幾下,唿吸不穩地聽見杜白繼續道:“他說,‘我欲與白頭,終不能白頭,便祝與白頭。’”


    我想與她白頭,卻不能與她白頭,於是便祝她與他白頭。


    說完這句話,杜白驚訝地看見自家姑娘慌張地奪門而出,連一句迴答也吝於交代。


    他細細咀嚼那句隻記在腦子裏而未曾往心裏去的話,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周冶對沈如茵的情意,一時唏噓不已。


    沈如茵奔出門外,兩隻腿便如灌鉛似的沉重,每一步都走得身心疲累。


    她至今才明白,原來周冶從來不坦露他的心思,並非因為知道她心裏有寧扶清而做出退讓,而是因為他的“不能白頭”。


    他一直以來都活在“命不久矣”的自覺中,所以從來不牽扯任何人,即便對待尊他為兄的杜白,也素來冷淡。


    她自己是個凡有值得便對其交付真心的人,會自然而然地關心在乎的人,會將所有待自己好的人放在心上,從來不介意與別人牽扯上什麽塵緣。


    所以她不能明白周冶是什麽樣的心情。


    這種不能肆意交付情感的心情,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當初她看書時心疼寧扶清被人所傷,何曾想到有朝一日,她也會傷了別人。


    可惜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這樣——莫奈何,求不得。


    杜白將自己關在屋子裏整整一個日夜,終於顫顫巍巍地從門內遞出一個藥方子,隨後兩眼一翻累倒昏睡在床上。


    沈如茵吩咐人照顧他,便急匆匆拿著藥方去救沈顏。


    那小孩童被病魔折磨,已經連奶水都喝不進去,眼瞧著不被病死也要被餓死,終於得到拯救。


    看著沈顏氣色好轉,她這才有心情詢問王起采購藥材為村民們送去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哪知王起並不在府中,一個小丫頭瑟瑟道先前有人來向副閣主稟報,之後副閣主便神色慌張地領了好幾個手下出了門。


    送藥材這等小事本不必勞煩王起這樣的人物親自前往,看來是出了什麽麻煩事。


    可她詢遍手下,也沒有人知曉王起去了何處。


    忐忑地在沈顏身邊等到半夜,才有小丫頭慌忙來報,說王起迴來了。


    她起身還未踏出房門,便與疾風般卷來的王起撞個正著。


    王起扶住她,連道歉也沒來得及說,直接進入正題道:“瘟疫大麵積爆發了。”


    “什麽?”她連忙握住王起手臂,急切道,“那幾個村子不是都已經封鎖了麽?為什麽還會爆發?”


    “應當是那群人搗鬼,”王起麵色陰鬱,“我們這邊還沒查清楚兇手,人家卻已經再一次動起手來了。”


    沈如茵一口氣還沒喘上來,隻聽得王起又道:“還有更壞的。”


    “更壞的?”


    “藥材沒了。”


    “藥材沒了?”她疑惑地半側身子,指了指屋內的沈顏,“方才都還買得到呢,沈顏都吃過了,怎麽會沒了?”


    “是,除了先前給小少爺買藥時順便采購的那些,再沒有了。”


    “這……”沈如茵一時之間六神無主,想起之前那個村落的麵貌,不敢想象如果這瘟疫大麵積鋪開來將會是個什麽景象,腦子懵得隻能看向王起,問一句“怎麽辦”。


    王起的眉毛肅穆地鎖緊,急促道:“我現在前來,就是要與姑娘商量一個對策。”


    他頓了頓,繼續道:“眼下唯一的法子便是從別的地方買,隻是這樣一來,花的錢財便會更多。”


    沈如茵平複心情,沉靜下來道:“錢沒了還能再賺,先救人。”


    “姑娘有所不知,”王起有些犯難,“徳善商行近日情況不大好,若是這樣大批從外地購買昂貴藥材,會吃不消。”


    第84章 寂寞


    徳善商行的事情, 她幾乎未曾關心過,及到用時才曉得自己了解的還是太少, 於是虛心詢問:“商行出了什麽事?”


    王起麵色躊躇,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告訴她。大概好幾個王起在他內心鬥爭了一會兒,他才囁嚅開口:“這事說起來,還與蝶衣泄密有關係……”


    沈如茵腦子不大夠用, 更加謙卑地問道:“和蝶衣泄密有什麽關係?”


    一邊問一邊腹誹這王起說話老是說半截,老烏龜似的踢一腳挪一下, 急人得很。


    “蝶衣泄密,導致留住侯爺被殺,宋煜承襲爵位, 現下是新的留朱侯。”


    “啥?宋煜那潑皮也能當侯爺?!”驚訝地唿出聲, 沈如茵才發覺自己反應太過,尷尬地清了一下嗓子, 繼續踢烏龜屁股,“宋煜當了侯爺,然後呢?”


    “宋煜那毛沒長齊的小崽子嫩得跟豆腐似的,哪能跟宋家那群老廚子鬥。”興許受了沈如茵影響,王起說話也放得開了些, “姑娘知道宋家善於經商, 大小店鋪遍布全國, 這下子沒了能管事的領頭人,底下的鬥得風生水起,自然影響到了我們商行。”


    “我們和宋家有經濟上的往來?”


    “啊?”王起一時沒懂沈如茵這句話, 不過想了想他大概猜到她要問什麽,便也不多問,徑自答道,“其實殿下最擅長運用‘潤物細無聲’的手段,所以徳善商行的存在除了賺錢以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便是牽絆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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