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人道主義,周頤還是盡量減小了吃麵的聲音,但人嘛,腦補似乎是天生的,即便隻有輕微的響動,一旦在心裏存了根,那想象力簡直突破天際,尤其是吃了一天的冷食後,熱食的香味簡直讓他們熱淚盈眶。


    好多人邊在心裏咒罵周頤不人道,故意讓他們分心,心裏又忍不住想象這東西如何美味,要是吃在自己嘴裏會怎麽樣……


    想著想著口水便留下來了,但也隻能在心底惡狠狠的發誓,等出了考場一定要上京城最貴的望遠樓吃上一大桌子好菜。


    別人隻聽得見聲音還好一點兒,但國舅爺就坐在周頤對麵,堪稱色香味他都在感受著,他嘴巴蠕動著,眼睛緊緊盯著周頤碗裏的麵條,身子不自覺地就傾出了答題板。


    第92章 考完


    “這位考生往後坐。”這時巡他們這排號舍的差役走過來提醒這位國舅爺,要不是這位來頭太大,他們實在惹不起,這會兒說不定都直接把他扔出考場外了。


    國舅爺撇了撇嘴,要不是他爹死活讓他來考試,還說要是在考場內惹事就不再給他銀子花,他才不會來受這個鳥罪呢!


    國舅爺泱泱的坐了迴去,狠狠的瞪了一眼周頤,這該死的小子,明知道他肚子餓了,還故意來眼饞他。


    國舅爺憤恨的打開自個兒的食盒,都是漂亮精致的各色點心,趁熱吃還可以,可現在冷的要死,再吃這冷食,就無法下咽了。


    周頤無視自己無意間拉的一波仇恨,吃了麵條後,爐子也讓它燃著,烤了烤手,點燃蠟燭開始答題。


    等到大概九點鍾左右,周頤開始收檢試卷,為了以防萬一,他直接將裝試卷的布袋掛在了他睡板的裏麵。


    檢查的時候無論是被子還是衣服,都被劃開了,不過周頤已經有了經驗,他特地帶了針線,對著蠟燭穿上線,將棉花塞進去,大概的縫了一下,讓棉花不從被子裏掉出來就行。


    這舉動又看的對麵的國舅爺嘴角直抽抽,他怎麽也想不到讀書人中還有這類奇葩,竟然還學起女人穿針引線了!


    周頤可管不了對麵的仁兄是怎麽看他的,下麵鋪了一條被子,上麵蓋著兩條,周頤躺進去,滿足的喟歎了一聲,真暖和啊。


    將思緒放空,周頤很快就進入了夢鄉,還打起了小唿嚕,三長一短,特別有規律。


    說實話,周頤的唿嚕聲是很小的,但考場內,本就極安靜,除了有考生翻試卷弄出的窸窸窣窣聲音外,其他時候簡直落針可聞。


    大部分人都在沉心答題的時候,輕微的唿嚕聲就顯得擾耳了。


    國舅爺坐在對麵無聲的咧了咧嘴,一開始看周頤嘩嘩答題的時候,他還以為這家夥有多厲害呢,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倒是挺怪異的。


    他見周頤睡得香,便將被子攏巴攏巴,也蜷縮著準備睡覺。可惜,他的被子好看是好看,挨著也舒服,但一床被子顧得了頭顧不了尾,想蓋住全身吧,下麵墊的地方又滑走了,冰冷的木板讓他一個哆嗦。


    一夜好眠,周頤第二天睜眼天已經大亮了,不過昨晚大部分考生都答題到很晚,這會兒有許多人還在睡覺。


    周頤坐起來,離開了溫暖的被子,一陣冷風吹來,讓他忍不住抖了抖,忙穿好衣服,搓了搓臉頰。


    清醒了一會兒後,周頤不經意掃到他對麵,便見那小螃蟹像小狗般縮成一團,被子也隻堪堪蓋到了上半身,周頤看了搖頭,這家夥,不得風寒算他是老天的親兒子。真不知道幹啥來了,也沒見他答題。


    周頤定了定心思,將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拋出腦外,沉靜下來開始答題。


    這一天他做了兩篇文章,每篇都是打好草稿後,再三修改才往試卷上謄。


    前麵的答題他自我感覺都非常不錯,不過這事也說不準,要是別人發揮都非常好,他也不一定就一定能通過考試。


    做好兩篇文章後,又要祭五髒廟了,這次周頤沒有煮麵條,隻是把肉幹,餅之類的熱了熱。


    可即便是這樣,也把對麵的國舅爺看的雙眼直冒綠光,這小子今天果然得了風寒,直吸鼻子。


    即便周頤,也無法忽視對麵傳來的熱辣辣的目光了,要是有可能的話,他到是想給這小子吃一點兒,可關鍵是不行啊,要是被當作作弊處理可就太冤了。


    周頤隻好假裝自己沒有看見對麵那國舅爺可憐兮兮的眼神,加緊吃了東西,開始答題。


    第三天,他將七篇八股文全部做完。


    檢查了一番後,便將試卷收拾了起來,等著出第二場的考題。


    第二場考的是官場應用文寫作,什麽判詔表誥都是這一場考的,還要考一部分大越律,今年的會試不同的是,竟然增加了一道案例題。


    這就要看考生實際的分析應用能力了,有些死記硬背的考生可能會扣腦袋,但對接觸來說,還不成問題。


    這場他做得略快,全部題做完後,竟然還有整整一天時間。幹坐著是最難熬的,周頤便把所有的試卷都拿出來檢查了一遍,其實這也就是求個心安,科舉考試不能在答題卷上修改,就算不小心滴了墨跡這答卷也算是廢了,所以周頤就算檢查出來了,也沒法改。


    不過好在他檢查一遍,並沒有發現因粗心大意出的錯誤,比如該避諱的地方沒有避諱啦……其他內容上的他自問已經竭盡所能了。


    而坐在周頤對麵的國舅爺這會兒已經徹底閹了下去,既掉眼淚又流鼻涕,進考場前像個高傲的公雞,這會兒卻成了死雞。懨懨的低著頭,要不是時不時傳來一陣吸鼻子的聲音,周頤都懷疑他是不是被凍死了。


    何必呢,又不答題,偏要來受這個罪。


    周頤無語的搖搖頭,等著第三場放題,和鄉試一樣,第三場考的是策論和詩賦,策論就像我們現在寫的申論一樣,題目是關於社會的熱點問題。


    這次的策問題拿到後,卻讓個周頤吃了一驚,因為題目竟然是:“論如何杜絕流民。”


    周頤默然,看來流民問題確實很嚴重了,否則這樣的問題不會拿到考場上來。流民怎麽來的?除了自然災害或是戰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土地兼並。


    而兼並土地的大頭是誰呢,就是那些世家貴族,達官貴人,追根溯源,想要解決流民,就要解決土地兼並的問題,而達官貴人為什麽會拚命的兼並土地呢,因為他們不納稅啊,這是無本的買賣,不賺白不賺。


    想要解決問題也簡單,那就是對這些人的土地也征稅,而且要征重稅!


    可這不是扯淡嗎!裁判員是這些人,運動員也是這些人,他會給自己發紅牌?


    周頤搖搖頭,準備將這個寫法去除,他這麽一寫,那些考官作為既得利益者,能對他有什麽好印象,說不定因為這篇文章觸到了他們的神經,認為他是一個反骨仔,直接將他罷黜也有可能。


    等一下!周頤忽然靈光一閃,這主考官出這樣的題是什麽意思,難道是隱藏的改革者,想要改一改現在的土地政策?


    那他寫不寫?周頤猶豫不決。


    寫了,也許可以正對考官的胃口,那他這次的名次可能會很好。但壞處也是很明顯的,若這考官真是一個隱藏的改革者,他的這篇文章絕對會對對方奉為知己,到時候一定會被綁上戰船,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就會成為萬矢之的。


    不這麽做,寫一些常見的恭維話,可能策論會淪為平庸。


    周頤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寫,他前麵考得不錯,過會試肯定不成問題,就算策問看起來沒甚出色的地方,對他整體的名次影響也不是太大。


    他現在無立錐之地,巴巴的去出這個風頭,隻怕到時候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管他呢,他考試隻是為了求官,至於其他的,暫時還是不想了吧。


    打定了主意,周頤很快的便想好了如何下筆,刷刷刷的寫起來。


    考場內,由於很多考生準備的不夠充分,許多人都凍病了,特別是最後幾天,滿考場都是吸鼻涕的聲音。


    “吸溜……”


    “吸溜……”


    周頤聽了想象那個畫麵真是一言難盡。


    而至於周頤對麵的那位螃蟹國舅,早就在幾天前發了高燒,那些考官也不敢怠慢,直接將他抬出去了。


    周頤至今搞不懂那孩子的腦迴路是咋迴事,進來一個字沒寫,就見他花式被凍,這不是吃飽了撐的是什麽。


    抬出去的時候,那家夥還是哭著的,嚷嚷著什麽:“不能出去,不然就沒零用錢了”雲雲,看來真是被凍壞了腦子。


    這時候大家的身體都已經到了一個極限,好些人都是靠一個硬氣在撐著,特別是那些凍成狗的人,呆在考場的每一刻都不亞於受酷刑。


    九天八夜的考試,是集腦力體力心力的綜合考校,無論哪一方麵扯了後腿,想在會試中出頭都是做夢。


    到最後,周頤腦子都有些昏昏沉沉了。


    “哐哐哐……”交卷的鍾聲響起。


    周頤趕在第一批交了卷。會試交卷分三批,第一批在上午,大概十點鍾左右,第二批在下午兩點鍾左右,第三批在下午六點鍾左右。


    出得貢院,就見貢院門口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這些都是來接考生的。


    有些陣仗著實大,轎子是最基本的,還有好些美貌的丫鬟,候著的仆人小廝。


    “少爺,少爺……”這時青竹在人群中跳著腳喊道。


    周頤揮了揮手。


    青竹和常平從人群裏擠出來,常平四下看了看:“周少爺,沒見我家少爺出來嗎?”


    “我是第一批交的,姐夫可能還在後麵吧。”


    “少爺,我雇了馬車,先送你迴客棧歇息吧,姑爺那裏我和常平待會兒來接。”


    “也好。”周頤點頭,他確實堅持不住了。


    第93章 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周頤迴客棧的時候,其他考生都還未迴來,那掌櫃的見他迴來的這麽早,先是吃驚,然後連忙恭賀:“周舉人如此早就交卷,定是胸有成竹。”


    周頤含笑道謝。


    青竹伺候周頤沐浴換衣,等他睡下後又去廚房吩咐晚上的膳食。


    周頤在考場內倒是並不缺覺,隻是太累了,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都到了極致的疲乏,等他醒來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


    “少爺,你醒了?”青竹正坐在他床邊撐著下巴打瞌睡,屋子裏並未點燈,他怕打擾周頤休息。


    “什麽時辰了?”周頤摸摸額頭,懶懶的問。


    “酉時,少爺,你餓了嗎,要吃飯嗎?”青竹扶著周頤起來,又忙拿了衣服給周頤穿上。


    屋子裏有地龍,並不怎麽冷。


    “姐夫迴來了嗎?”周頤清醒一點後問。


    青竹點頭:“姑爺下午迴來的,他出考場的時候差點兒是爬出來的,把我和常平嚇壞了,去請了大夫,大夫說姑爺隻是太累了,睡一覺吃點兒東西就好了。”青竹說起來還心有餘悸,今天他去接周頤的時候,見他麵色雖有些疲累,但並無其他不適,可是等到他再次去貢院前和常平一起接趙宇文的時候,那些出來的考生一個個披頭散發,麵色發黃,眼神空洞,和他那時一起逃荒的人太像了。有些甚至還要靠著衙役扶出來,還有的剛出考場就暈過去了,嚇人的很。


    青竹伸手摸了摸周頤的額頭,鬆了一口氣:“還好,沒有傷寒,少爺,你不知道,客棧裏住的這些舉人們好些從考場迴來就病了,客棧的廚房光熬藥了。”


    周頤點點頭,那麽冷的天氣,枯坐九天九夜,又勞心勞力,要是身體素質不好的話,不病才怪。


    “走吧,我去看看姐夫。”周頤從床上起來,以防萬一,他還是要親自看過趙宇文後才安心。


    周頤出了屋子,這會兒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院子裏的大紅燈籠將地上的積雪映照的一片緋紅。


    周頤敲了敲趙宇文屋子的門,沒一會兒常平就將門打開了,“周少爺?”


    “我來看看姐夫。”周頤小聲道。


    常平連忙讓開身體。


    周頤進了屋子,常平這時候將屋子的燈點燃了,周頤走到趙宇文的床邊看了看,可能是歇息了的緣故,趙宇文雖然嘴唇有些幹枯,眼底有烏青外,其他的地方都挺好。


    周頤又摸了摸趙宇文的額頭,見他沒有發燒才徹底放心。


    “今天晚上驚醒一點,要是發現他有任何異樣,馬上告訴我。”周頤對常平說道。


    常平忙點頭:“今天晚上我會徹夜不睡守著少爺的。”


    周頤聞言點點頭,倒不是他剝削常平,實在是會試對考生的身心折磨太大了,稍有不注意,說不得就要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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