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綿澤是在吃過晚膳之後走的。


    看著他被一群人簇擁著離開,夏初七懸了許久的心髒才總算落迴了實處。


    她看來出來,趙綿澤其實不想走。或說,他很想留下來與她說會話子。可她卻不想與他說話。“話不投機半句多”這樣的詞兒,大抵指的就是她與趙綿澤這樣的人兒。


    有時候她想,若是換了曾經的夏楚,在趙綿澤這樣細致耐心的憐惜與嗬護之下,哪怕有再多的仇,再深的怨,一顆芳心恐怕早已淪陷到了他的溫柔裏。


    有時候她也會替夏楚遺憾。若是在她的有生之年,能感受一次趙綿澤的溫言軟語,即便是死了,應該也會少許多遺憾。


    然,世間之事,斷無迴頭路。


    逝去的人,過去的事,終是不複重來。


    臨走前,他道,“臘月二十七這個日子,我等了許久,可還有這般久。小七,我這一生,都未覺得,每一日有那樣的漫長。”


    臘月二十七是欽天監算出的良辰日吉,也是他們的大婚之日,更是趙綿澤一直等待的合歡之日。可對於她來說,臘月二十七……絕對不會是一個好日子。


    他又道,“小七,我比十九皇叔早認識你很多年,在我還不知男女情事時,便已知這輩子是要娶你為妻的。興許我以前是抗爭過,但後來我也是接受的,斷無害你的本意。我很感激上蒼能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用長長久久的來日,來向你恕罪,也證實我與你是一樁天賜良緣。”


    天賜良緣?夏初七隻是曬笑。


    天若懂得人心?世間為何還有那般多的不如意?


    不論他說什麽,夏初七都隻當成耳邊風。隻不過,為了能讓他說完話趕緊滾蛋兒,她倒是沒有反駁,隻叮囑他,迴去好好琢磨那一局棋。


    夜悄悄來臨,夜幕漸漸深濃。


    夏季的濃蔭之下,院子裏涼風習習,但屋子裏卻悶熱得可以憋死人。夏初七心裏裝著事兒,情緒略顯煩躁,來迴走了幾個趟兒,她讓晴嵐和梅子擺了一張美人椅在院子裏,搖著絲扇納涼,順便觀察門口依然森嚴的守衛,想找機會與趙樽見麵。


    時間流逝得很慢。


    她一盞秋荷雨露茶還未喝完,梅子與二寶公公早已不耐地在她身邊互相玩“鬥雞眼”,晴嵐看看天色,為她點一根驅蚊香,又迴屋拿出一把大團扇遞給梅子,囑咐她趕蚊子,自己一雙眼也虎視眈眈,生怕她被蚊子襲擊。


    門門暗紅色的燈籠周圍,蚊子飛蛾在成群結隊的飛舞。守衛們穿著厚重的盔甲,有人在打嗬欠,有人在開小差,有人在拍蚊子,隻有阿記一人怔怔地盯在牆角一處,似是什麽都沒有想。


    夏初七瞄他好幾眼,他都沒有發現。甚至於,他也不像往常那般,隻要有她在的地方,時不時就瞥過來一眼,小心翼翼地觀察她在做什麽。


    “阿記,廊中蚊子多,要不然讓兄弟們進來歇一歇,喝口水,再領幾根驅蚊香去?”夏初七軟聲嬌語的說著,聲音裏帶了一抹促狹的笑意。


    她是不是“好心”暫且不說,阿記哪裏敢?


    像是突然迴神兒,他總算看了過來。


    “多謝娘娘,屬下皮糙肉厚,不必浪費。”


    看阿記的心情悶悶不鬱,夏初七因為趙綿澤而生出的火氣,卻頓時煙消雲散了。


    “何以解憂?”她搖著絲扇,臉上笑得幾乎開出一朵花兒來,惡損地自問自答道,“看世上比我更憂之人也。”


    她聲音未落,阿記便耷拉下了眼皮兒。


    鄭二寶與梅子也不知懂了沒懂,隻拿茫然的小眼神兒看她,倒是晴嵐不厚道地低笑一聲,嫋娜多姿地拎過水壺來,為她續了水,低低道,“七小姐,可是想到好法子了?”


    “山人……”夏初七搖著扇,瞥她一眼,“還沒有妙計。”


    “……”


    見晴嵐被她噎住,夏初七莞爾一笑。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一聽她要講故事,梅子和鄭二寶拍手叫好,晴嵐眼皮兒跳了跳,抿著嘴兒不吭聲,而她這麽大的聲音,外間的守衛自然也都聽見,紛紛豎起了耳朵。


    “前朝有一奇女子,名木蘭。幼時便習騎射,技藝精湛。值她十八時,恰逢可汗大點兵,其父名在軍書,卻老病不能行。木蘭乃易男裝,市鞍馬,代父從軍……”


    她講的是,可旁人都聽得津津有味兒,唯有阿記一人,麵色越發難看。也不知他是被蚊子叮的,還是被故事給撓得,手足無措,坐立不安。夏初七觀察著他,正說得眉開眼笑,門口突然傳來一聲請安。


    “六爺來了。”


    趙楷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夏初七激靈一下,瞥過頭去。


    果然在青藤爬附的院門口,肅王趙楷領了幾個手捧托盤的禁衛軍,大步走了進來。


    他入得院子,沒有瞄坐在院子裏的夏初七,隻淡淡看了阿記一眼,迴頭對身後的兩個高個子禁衛軍道,“張五,把那兩盤冰鎮葡萄送到皇後娘娘屋裏。”說罷,他又轉頭看向另外兩名兵卒,“你兩個端上這兩盤,跟我去見陛下。這葡萄連夜從京師送來的,還新鮮著,切莫誤了。”


    “是,六爺。”


    幾個人分頭而走,趙楷隻略微朝夏初七點頭示意一下,便領著兩個人去了趙綿澤的居處。張五與另外一名禁衛軍得了令,則是低垂著頭,捧著兩盤冰鎮葡萄,直奔夏初七而來。


    由於夏初七與趙綿澤毗鄰而居,從同一個大門而入,門口的守衛都沒怎麽在意,左右來了人都在院子裏,趙楷又是趙綿澤的心腹,自是無人懷疑。


    夏初七心裏胡亂跳動著,不等張五二人走近,突地冷哼一聲,起身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


    “晴嵐,把椅子搬迴屋裏,本小姐困了。”


    “是,七小姐。”晴嵐應了聲,便與梅子和鄭二寶動作起來,把院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屋子裏麵搬。


    夏初七像是不怎麽待見肅王趙楷,冷冷瞥一眼他的背影,連帶對他叫過來的兩名禁衛軍也沒有好臉色,明明人家是送東西過來,她卻愛搭不理地調轉過頭,往裏屋揚長而去,語氣更是充滿了鄙夷。


    “什麽破東西,拿進來吧。稀罕!”


    按照常理,像這樣的兵卒自是不好在落晚時分進她的屋,可她如今多了這一嘴的吩咐,那兩名禁衛軍交換一個眼神兒,雖然七小姐“不喜”,仍是低眉順目地走了進去。


    一入屋,晴嵐跟了過去,隨手關上房門。


    鄭二寶望裏頭探一個腦袋,想要往裏,卻被她橫住,“做什麽?”


    鄭二寶訥悶,指了指裏頭,“保護七小姐啊,你沒看兩個陌生男人進去?”


    “什麽陌生男人?那是六爺的人……”


    晴嵐的話還沒有說完,隻聽見裏頭“砰”的巨響,傳來花瓶碎裂的聲音。緊接著,便聽得夏初七怒不可遏的責罵,“你兩個會不會走路?竟敢把本小姐最喜歡的汝瓷美人兒瓶給碰地上摔碎了?”


    “七小姐饒命!”張五聲音緊張的求饒。


    “誰要你們的命了?”裏麵再一次傳來夏初七生氣的吼聲,“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脫。本小姐雖寬宏大量,卻也不能平白無故讓你打碎了東西就這般離去。你,還有你,過來。今兒我屋子裏的灑掃就交給你兩個了,每一個角落都不可放過,若讓本小姐找出一點灰塵來,今兒晚上就不必睡覺了,明日我便稟明了陛下,讓你兩個刷恭桶去。”


    裏頭的話,一句比一句高昂。


    晴嵐站在窗邊兒,瞥了一眼院門口的阿記。他似是有些猶豫,但遲疑許久,終究還是沒有過來,也沒有多問,隻靜靜轉開臉,看著牆壁,目不斜視,也不知在想什麽。


    屋子裏,夏初七看著麵前禁衛軍打扮的人,笑容漸漸爬上了麵頰。隻覺外間夏蟲的鳴聲不再令人煩躁,夜晚的悶熱,也涼爽了不少。


    那人身形頎長偉岸,如清風朗月一般,即使身穿普通禁衛軍的服飾,亦是俊朗不凡,皎皎如灼,隻刹那,便鉤起了她鋪天蓋地的想念。


    “這般過來,你不怕麽?”


    要知道,這裏離趙綿澤的距離不足五百米。


    “不怕。”他唇角一彎,有晦澀的笑意浮現。


    一個笑意,兩雙眼神,千言萬語盡在其中。


    那個叫張五的禁衛軍一直未有吭聲。片刻,他略顯尷尬地輕咳一下,低聲道,“殿下,卑職在外麵候著。”他轉身欲走,可走了沒幾步,又迴過頭來,略有為難地補充了一句,“六爺在那邊兒會拖著陛下,但時間緊迫,請殿下速戰速決。”


    夏初七琢磨著“速戰速決”這個詞兒,久久迴不過迴味兒來。那張五是與趙梓月一樣的“成語無能”,還是話裏有暖昧?可不待她想明白,腰間已被人抱緊,耳朵裏傳來那人暖暖的唿吸還有強勁有力的心跳。


    她一語不發,頭上卻傳來他一聲歎息。


    “阿七這般急著找爺來,可是為了明日之事?”


    看來趙梓月也沒有笨到家嘛!夏初七感慨著,將臉貼靠在了他的懷裏,浮躁了一日的情緒鬆緩了下來。


    “你說呢?除了這個我還能有何事找你?哼!反正我這邊焦得頭發都快白了,你都是半點不著急的。”


    她又嗔又怨的話裏,有些埋怨之意。


    趙樽聽了,低低一笑,輕輕撫開她耳際的頭發,將唇貼在她的耳邊上,每一個字都說得溫柔入骨,“爺有這麽聰慧睿智的娘子,何愁妹妹嫁不好?”


    “噗哧”一聲,夏初七翻了個白眼兒,扯著嘴巴便樂了,“晉王殿下馬屁拍得到位,那本姑娘今兒便饒了你。”說到此,她長長的睫毛抖動一下,她似是想起什麽,解開他環在腰間的手,拉了他一同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正色了臉。


    “爺,你還沒告訴我,趙楷為何要助你?”


    趙樽眉頭微微一斂,“你猜?”


    她俏皮揚眉,“猜中可有獎?”


    趙樽抿唇,低頭啄一下她微撅的唇,“有吧?”


    夏初七笑了,得寸進尺地道,“那獎品可否自己挑?”


    趙樽眉峰微蹙,目光銳利地盯著她小狐狸般的眼兒,有一種要中她詭計的預知。但知道歸知道,他麵前的女子笑意淺淺,巧笑倩兮,好不嬌俏,竟是讓他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好。”


    一個字,他便落入了“陷阱”。


    夏初七嘿嘿一笑,怎一個得意了得。


    “上迴宮中大宴,落雁湖畔的野鴛鴦可是也?”


    沒有想到她真的能猜中,趙樽眉梢輕輕一揚,捋了捋她垂下的發,為她綰到耳後,沉聲低笑,“果然是聰慧睿智的小娘子。說吧,要什麽獎勵?”


    夏初七與趙樽討價還價過若幹次,也曾經被他坑蒙過若幹次,幾乎很少占到什麽便宜。可如今風水輪流轉,終於到她家。仗著肚子裏有小十九,她總算可以肆無忌憚的“欺負”趙樽,而毫不臉紅。


    “我要你的二百積分。”


    一聽積分倆字兒,趙樽臉上的笑容斂住了。


    “阿七何出此言?”


    飛快地瞄他一眼,夏初七媚眼一拋,卻道,“烏查之宴上的事兒,晉王殿下表現良好,本姑娘心情也好,賞罰分明,準備給你二百積分。隻如今,你把這二百積分再獎勵給我,正好相抵,也就是說……晉王殿下,您如今的積分仍然是零。”


    趙樽默默盯住她,俊臉越來越黑了。可她作弄心起,還不怕死地湊過手去,輕輕一拍,笑著調侃。


    “殿下,為了積分服務,多多努力哦。”


    趙樽瞥一眼她得意的樣兒,蹙著眉頭緩緩起身。她微微一愕,以為他生氣要離去,正想去拽他袖子,不曾想他卻猛地轉身,冷不丁把她扯過來,一句話都不說,冷抿的唇便壓了下來,把她牢牢控製在懷裏,吻得她目瞪口呆,驚傻在他懷裏,一動也未動,直到他略帶笑意的聲音傳來。


    “這個吻,你給多少積分?”


    “什麽?”夏初七莫名其妙。


    “爺不顧危險,大晚黑的送上門來供阿七調戲,總不能空手而迴吧?”


    他喉嚨滑動著,一雙深不見底的眼,仿若帶著某一種奪人心魄的魔力,夏初七多瞅了幾眼,不由丟盔棄甲,順著他的思緒,覺得此言極有道理。


    這可是冒著敵人的炮火呀!應該給的。


    “……五十?”她商量著。


    “太少,打發叫花子呢?”趙樽淡淡的聲音,帶了一絲莫名的喑啞,那隻落在她腹上撫著孩兒的手,突地往下一滑,“既是一個吻不能得高積分,爺也不介意為阿七做一些高積分的服務……”


    夏初七腦子裏“嗡”的一聲,兩條腿一僵,使勁兒並攏,終是一咬牙,紅著臉兒瞪他。


    “一百積分,不能再多。”


    “一百五,不再議價。”他作怪的手並不停下,條件更是講得鏗鏘有力,明顯是捏著她的軟處要挾她,夏初七連唿吸都快要沒了,長長籲一口氣,終是磨著牙同意。


    “好……”


    趙樽滿意地鬆開手,雍容尊貴的臉上,並無半天猥瑣之態,反是帶了一抹促狹的笑意,那一雙含笑的眼睛裏,好像在說“小樣兒,就你這膽兒,也敢誆爺?”


    看著他,夏初七悔恨得想咬舌頭,怎麽一百五十的積分就這麽容易讓他哄了去?緊抿著唇,她任由他抱著自己,也不掙紮,也不生氣,隻是突地委屈起來。


    “我難得見你一次,還得想方設法給你傳信兒。你卻這般欺負我,你還是人麽?既如此,我兩個不如不見也罷。”


    趙樽低頭,迎上她翦水一般的烏黑眸子。


    “阿七若不喜歡,爺以後便不來了…”


    丫還當真了?夏初七微微一怔,正要解釋,不料身子突地離地,整個人被他卷了起來,抱到了那一張鋪了軟錦薄被的榻上。


    頃刻間天翻地覆,好心髒怦怦直跳,耳根火辣辣的發燙。可與她想的不一樣,趙十九並沒有馬上索取他的一百五積分,而是抱著她緩緩躺下,把她整個人裹在自己懷裏,就像稀罕一個小動物似的,蜻蜓點水一般的吻,從她的臉頰和脖子,慢慢移到她的唇上,終是加了力道,與她含含糊糊地吻在一起,時不時抽離,吐出一串模糊低沉的聲音。


    “明兒你準備如何做?”


    “嗯嚀”一聲,在他火一樣的熱吻裏,夏初七好不容易才調整情緒,把明兒選駙馬的考題和計劃一一說與了他。可他也不知聽明白沒有,在她說的時候,就拿嘴在她脖子裏啃吻,心跳與唿吸越發急促有力,熱乎乎的弄得她極是情動。可待她說罷,他卻隻緊了緊圈住她的手,帶著一絲不饜足的感歎停了下來,僵硬著身子,有一下沒一下的順她頭發。


    “此計可行。”


    夏初七睜開眼,與他相對而視。


    心裏似有螞蟻在咬,可時間緊逼,趙楷那邊兒不可能拖住趙綿澤太久,張五灑掃屋子更是不能太久,以免令人生疑。


    她道,“那爺便幫我準備吧。”


    他眉鋒一豎,突地蹙起,“你說的那些東西,有點兒難辦……”


    一聽他拖曳著的聲音,夏初七就知這人在想些什麽。“哧”一聲,她狠狠在他勁腰上掐了一把,在一陣怦怦的心跳聲裏,低低一笑。


    “五十個積分,還難不難?”


    “五十?”他挑眉,極是為難地道,“難度是小了些,但還不夠。爺想想啊,至少一百吧?”


    “趙十九!”夏初七咬牙切齒,瞪了過去,“你有沒有搞錯,那可是你妹妹的終身大事兒?”


    他緊緊收攏手臂,促狹的半邊麵孔隱在燈火的陰影裏,深邃得宛如神祗,若非那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實在很難讓人猜度他的心思。


    “她的終身大事,總歸沒有爺的終身大事來得緊要。”


    明知他是在要挾自己借題發揮,可二人這般要好,那積分之說,隻不過是為情趣所致,夏初七又如何舍得真的為難他?既然他這麽想,其實於她來說,也並無不可。


    “好。一百就一百,合著前麵的,剛好二百五,都給你了。不過,我也有一個要求。”她眨了眨眼,看入他的眼睛,突地昂著頭,嘴唇迫近他的耳朵,一口叼在嘴裏,咬了咬,一字字霸道無比。


    “爺也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次日天兒不亮,夏初七便去了鬆濤院。


    因先前與太皇太後說過,她不論出什麽考題,都必須先征求她老人家的意見,故而這一關是無論如何也要過的。自然,太皇太後有可能會拒絕的因素,夏初七早就已經考慮過了。一個“上刀山,下油鍋”的考題和規則說出來,太皇太後略略吃驚,竟是找不出反駁的由頭來,到底還是依了她。


    她謝了恩,徑直離去布置。


    於是乎,洪泰二十七年五月這一場“選駙馬”的大戲,終是拉開序幕,便徐徐進入高潮。南晏的王公大臣,內外命婦與後宮妃嬪,北狄的使臣等都紛紛入場觀看,整個東苑熱鬧非凡。


    晌午過後,正是一日中陽光最烈之時,太陽炙烤得大地宛如熏蒸,地麵上熱得可以煮雞蛋了。


    第一道考題“上刀山”布置在校場的正中。


    這個法子來自夏初七在後世看過的苗族表演。“上刀山”上的雖為“山”,其實也稱為“上刀梯”。刀梯由一根高約數丈的鐵柱、七十二把鋒利無比的鋼刀以及頂端上麵三把寒光逼人的鋼叉組成。鋼刀一把一把捆在鐵柱上,作為梯步,鋒利的刀刃朝天,競選者必須從鋼刀的刀刃往上攀爬,能走完全部七十二個刀梯,便奪得鐵柱頂端紅色繡球的人,可以進入下一輪“下油鍋”的比賽。


    這種鋼刀,刀刃極薄,揮繩便斷,可謂是考驗武力和毅力的高難度競技。比之先前和平射柳,實在血腥了不少。


    烈日下搭建的涼棚裏,坐了大晏與北狄的一眾王公大臣,高台上方坐著趙綿澤與妃嬪。涼棚裏頭,早有太監們抬了冰塊過來降溫,倒也不覺暑熱。隻是候選的勇士們負手在場中,個個都汗流浹背。除去晏二鬼之外,一同參與競技的還有五個南晏人和四個北狄人。


    “擺香案,祭天地,告祖宗!”


    但凡有什麽活動,這些禮儀都是必不可少的。在司禮官的唱響聲裏,一套祭祀禮儀開始了。


    等事畢,太陽似乎更為毒辣了幾分,照得鐵柱上的鋼刀銀光閃閃,極是刺目,不僅場上比劃的一些人,生出了退意,便連場下觀戰的人,也有幾分心生膽怯。


    “諸位,梓月公主尊貴端方。她的親事,大晏極是看重。今日皇後想出這‘上刀山,下油鍋’兩個考題,是為驗證諸位對梓月公主的心意……”趙梓月長篇大論說了一通,接著又長長一歎,“以血肉之軀搏刀劍之刃,此事不便強求,若有不願參與者,現在並可退出。”


    他向來有仁君之風,凡事必會人考慮。


    這句話一出,頓時讓一些不敢再參與,卻又抹不開麵子的人找到了一個台階。


    “謝陛下!”


    隨著一道道謝恩聲,有人慢慢地退了下去,這些都是不願意冒死求娶公主的。場上隻剩下兩名南晏人,三名北狄人。而最有競爭勢力的,隻剩下晏二鬼與北狄世子蘇合。


    為了比試的公正,隻設有一個“刀梯”,也就是說,人人都必須從同一個刀梯往上爬,奪得那個繡球,才有進入下一輪的資格。


    場上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趙綿澤緩緩側過頭,溫和的目光落在夏初七的臉上,“皇後昨晚沒睡好?”


    夏初七沒有看她,眉眼一挑,淡淡道,“蚊子太煩人,吵得很。”


    這貨說話向來損,趙綿澤原本關心的話,被她噎在喉嚨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登時僵在了那裏。


    “吉時到!”


    幸而這時司禮的聲音響起,為他解了圍。趙綿澤鬆了一口氣,瞥一眼她笑得越發邪乎的臉,眉梢微微一沉。


    “諸位,開始吧。”


    ------題外話------


    妹子們好,上菜了!~


    上刀山,下油鍋結果如何?明兒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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