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樸舉薦的這個給事中高防,是何許人也?


    其實,高防與王樸身份相似,兩人皆是郭榮繼位前的幕府舊臣。


    郭榮繼位前曾短暫擔任過開封府尹,這是默認的太子之位。


    當時,王樸在開封府任推官,另一位幕府臣僚崔頌則擔任開封府判官。


    後來崔頌斷獄失誤,被罷去判官之職。


    接替崔頌之位的,正是時任開封縣縣令的高防。


    高防也因此打上了郭榮幕府舊臣的烙印。


    不過在郭榮入主皇宮後,高防卻並未像王樸那般進入中樞。


    這年頭地方主官皆是武將,地方武將兩三年就會換一次鎮,前任武將離任,而現任武將未至的這個短暫空窗期,會由文官擔任的知州暫時填補空缺。


    這個慣例,是先帝郭威在位時形成的。


    郭榮即位後的這三年多裏,高防一直在地方擔任知州,輾轉騰挪了七次,也就是在七個州擔任過知州。


    李重進離任宋州節度使後,高防還擔任過三個月的宋州知州。


    郭榮將高防這位親信外放三年,為的正是將他培養為合格的封疆大吏。


    如今周朝將掀起覆滅後蜀的大戰,缺少一位在前線征調糧草的轉運使,郭榮立刻就想到了此人。


    這令一眾文官的期望徹底落空。


    不過文官們不敢將怒氣發到郭榮身上,隻敢用憤恨的目光射擊提議的王樸。


    朝堂上,誰人不知王樸是郭榮的喉舌?


    “陛下,臣推舉給事中高防擔任西南麵水路轉運使。”王樸說罷,轉頭掃視,眾文官不敢與他對視,紛紛垂頭。


    禦座上的郭榮淡然道:“既然諸卿並無意見,那就這麽定了。”


    當天晚上,十幾位五品以上文官集體造訪範府。


    如今之周朝,地方封疆大吏皆是武將,政事堂職能殘缺不堪,樞密院權勢滔天,文官集團可以說是要啥沒啥。


    現在,好不容易出來個轉運使的肥差,又被郭榮分給了他的親信。


    照這樣下去,周朝的文官們怕是永無出頭之日。


    某位留著山羊胡的中年文官抱怨道:“相公,高防這廝連個進士都不是,怎能讓此等匹夫出任封疆大吏?”


    高防本是武將之子,受武將舉薦入仕,在底層轉悠十幾年,終於等到了他的機緣,得以一飛衝天。


    西南麵水路轉運使執掌潼關以西所有州縣的財政大權,還兼考察地方官吏、維持治安、舉賢薦能等職權,可謂權勢滔天。


    五代文官力量薄弱,並未形成派係,隻是鬆散的同盟。


    這個鬆散同盟以進士科出身的文官組成,聚集在政事堂周圍,最是排外。


    高防這等出身不正的文官,正是這幫進士出身的文官最鄙視的對象。


    而且高防已是正四品的給事中,若是讓他在轉運使的任上立下功績,升入政事堂便是指日可待。


    這讓一眾進士出身、自詡高潔的文官們如何能接受?


    範質坐在椅上,輕輕瞥了山羊胡一眼,心中暗暗輕笑:魏仁浦也非進士出身,現在他是次相......


    顯德三年時,郭榮欲將樞密使魏仁浦調為次相,這本是貶黜,卻遭到了朝中大部分文官的堅決抵製。


    一介小吏出身的低賤之輩,怎可入政事堂?這豈不是讓天下讀書人嗤笑?


    可文官們的抵製並無卵用,郭榮一道詔令便讓魏仁浦坐上了次相之位。


    見範質不出聲,某位身形微胖的官員義憤填膺道:“範相公,王樸這廝未免也太猖狂了,區區樞密院竟敢插手文官任免,此番定要殺殺他的威風!”


    這時,範質的親信張湜站了出來,他轉身對眾人道:“諸位,如今文官衰微,樞密院獨掌大權,王樸這兩年一直想染指政事堂,輕舉妄動豈不正中王樸下懷?我等當韜光養晦靜待良機,此時發難殊為不妥。”


    有官員高聲道:“忍了幾十載,還要忍多久?”


    頓時引來眾人附和。


    “就是,你能忍我等可不能忍!”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再忍下去,這政事堂怕是要全歸於粗鄙武夫了!”


    其實自亂世開啟以來,文官的地位就一直很低微。


    不過就像股市砸到了最低點總會反彈一樣,自前前朝後晉以來,文官的地位終於開始緩緩提升。


    到本朝,出現了文官能夠擔任的封疆大吏,也就是知州。


    這就讓朝中不少文官產生了幻想:隻要大夥抱起團多爭取一下,定然能令文官重現盛唐時的輝煌。


    於是乎,就有了顯德元年文官魁首馮道阻撓郭榮親征那一出戲碼。


    馮道病死後,低調不張揚的範質得勢。


    這些文官大多團結到了範質身邊,並指望範質為他們衝鋒陷陣。


    範首相從來都是使刀的,又豈會甘為他人手中刀?


    他先是抬手示意張湜退迴隊伍,接著從椅上起身:“諸位靜一靜。”


    範首相的麵子還是要給的,房中眾人很快平靜下來。


    環顧眾文官,範質臉上浮起微笑:“陛下欲圖伐蜀,諸位有何見解?”


    有官員冷笑道:“窮兵黷武,亡國之舉。”


    “欲速則不達,陛下太過急切。”這位官員相對溫和些,畢竟伐蜀所需的兵力相對較少,對周朝的負擔遠比伐唐要輕。


    “陛下受王樸蠱惑,不誅此獠,則我大周危矣。”說話的是身形微胖的官員,他顯然對王樸恨之入骨。


    王樸性情剛直,又是個暴脾氣,每遇爭執必張口噴人。


    身為狀元郎,古今典籍王樸皆信手拈來。


    論罵架,這朝堂上無人是他對手,


    若如此也就罷了,無非損點名聲。


    偏偏王樸這人眼睛裏容不得沙子,對貪官汙吏深惡痛絕。


    兼任開封知府這三年多,王樸屢次對官商勾結重拳出擊,斷了不少官員的財路,又檢舉揭發了大量貪官汙吏,致使軍巡獄人滿為患。


    試問天下官員有幾人不貪?


    這就導致王樸在官場上四麵樹敵。


    不止文官們痛恨王樸,就連禁軍中的武將也對王樸恨之入骨。


    若是明日王樸死了,朝中九成官員都會彈冠相慶。


    在場皆是親信,範質臉上笑容愈盛:“諸位不必心急,所謂物極必反,還請靜心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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