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看嘛!我到底在李家老宅這麽多年,說不定能提供點有用的情報。”守衛隊隊長斜靠著門框。黑暗中,煙上紅色的火光在他的嘴角一閃一閃。


    簡墨睜開眼睛,看著小樓的內部。


    星海中除了上次不曾見過的層層輕紗外,沒有任何不尋常的發現。


    說起來,上次和石巨人的誕生紙放在一起的其他誕生紙也都不見了。或許是李微生見到他造生石人後,以為這裏還有別的半成品誕生紙,所以都帶走了吧。不過,那些誕生紙倒是真正的新紙,而並非用魂力波動代替魂筆點睛寫下的半成品誕生紙。所以簡墨倒是並不擔心。


    “我說,昨天你剛來的時候,”守衛隊隊長的聲音又一次突兀的響起,“到底在看什麽?”


    簡墨迴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對方套著一件皺巴巴的土黃色隊服,一手支著下巴歪在桌子上,一手拿著一瓶啤酒,醉眼朦朧地看著他。五六個空啤酒瓶子橫七豎八地躺在他的腳邊,胸口似乎還被沙漏的酒水打濕了一塊


    他皺了皺眉頭,這一大早的就喝成這樣,難道這人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消遣嗎?


    “你怎麽知道我看什麽?”簡墨反問。


    “嗬嗬。”對方對著啤酒灌了一大口,“李家老宅,除了那個人留下的秘密外,就沒有我不知道的。”


    守衛隊隊長打了一個酒嗝:“你知道嗎?我在這裏,呆了有多久了嗎?”


    他伸出一個巴掌放在眼前,鬆開酒瓶,又伸出一個巴掌,好像在計數一樣。最後他搖頭道:“嗯,已經記不清了。記不清。”


    簡墨不太想理一個醉鬼,正想上樓去。


    “小子,你是李一那個混蛋養大的。”守衛隊隊長突然說,“聽說,你喊他一聲爸爸。”


    簡墨迴過頭,不太高興:“我父親叫簡東。”


    “簡東?哈哈,隨便什麽叫吧,簡東啊,蕭越啊,白先生,還有什麽……反正這麽多年他換了不少名字。”守衛隊隊長哈哈地笑著,“要我說,這家夥還真是有本事,居然能教的一個李家的嫡係子弟叫爸爸。小子,如果你叫那個家夥爸爸,起碼也得叫我一聲叔叔吧?”


    他停下搖晃身體,定定得看著簡墨:“怎麽說,我和你老爸也是一個造紙師筆下的造紙。”


    這下,簡墨是真被震驚了。


    這多年下來,雖然老爸沒有親口承認過,但是簡墨還是查到了一些關於老爸的信息。他知道老爹是李青偃的造紙,而且是初窺之賞,異能是言靈術,但除此之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雖然他也明知道李青偃作為造紙術之父,當世第一位造紙師是不可能隻有一個造紙的。但是此前他一點關於其他造紙的消息都沒有聽說過,所以概念中就默認李青偃就隻有他老爸這麽一個造紙。現在突然蹦出來一個“叔叔”,雖然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但是從道理上講,也不是沒有可能。


    下次見到老爸的時候,要確認一下。


    “你真的和我爸一樣,是李青偃寫造出來的?”簡墨覺得有些接受。


    守衛隊隊長哈哈一笑:“不信?b市的秋山陵園去過吧?”


    “沒去過?”簡墨老實迴答。


    “什麽?你老祖宗的墳你都沒去上過?”守衛隊隊長努力瞪大了惺忪的醉眼,“你老爸居然沒帶你去看看?這可真是……好吧,我本來還想說,算了。既然你沒去過,現在b市也不在了,一時半會倒是沒辦法證明我是誰了。”


    這人說話顛三倒四,簡墨一時也無法判斷這人的話是真是假,便提醒他迴到正題:“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我昨天來時候在看什麽東西?”


    “哦——你說這個啊?”守衛隊隊長指著小樓,上麵下麵左邊右邊前邊後邊都胡亂指了一通,“嗬嗬,這個麽——這些都是你叔叔我的戰友啊。”


    戰友?簡墨滿頭霧水。


    “嗬嗬,大侄子,你想不想聽叔叔講個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啊?”


    夏曆5723年,第一個紙人誕生後的第十年,東六區地方政府通過《紙人銷毀法案》。同年,第一次紙人戰爭爆發。


    現在的李家老宅守衛隊隊長,曾經的李守,是一個用名字就能在戰場上讓原人軍隊望風而逃的人。他用三年時間,組織起一支五萬人的隊伍。這支隊伍的名字通過上百場戰鬥的勝利在泛亞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了自己兇殘的戰鬥力。


    當然,這除了歸功於李守卓越的指揮能力和他手下的驍勇善戰外,也歸功於他的隊伍中的造紙師不斷為隊伍補充新鮮血液。此外,他還拉攏了兩位聖人合作。聖人在泛亞從一開始就備受李家打壓,擁有共同敵人的紙人自然成了天然的盟友。


    然而好景不長,戰爭爆發的第三年,紙人開始莫名大批非自然死亡。李守的隊伍中也開始出現這樣的情況,李守在緊急追查後,發現李氏造紙研究所找到了通過逆化處理誕生紙達到了殺死是紙人的方法。


    雖然他的隊伍中有很多同伴都是自己的造紙師寫造的,但是更多隊友的誕生紙仍舊是握在別人手上的。李守不可能把自己手下的命脈放在別人手中,所以他毅然決定帶人襲擊李氏造紙研究所,殺死掌握逆化方法的人,順便將裏麵的誕生紙都弄出來。


    但是,李家早已經做好了天羅地網,守候那些準備偷襲李氏研究所的敵人。


    李守的隊伍很不幸地成為了其中之一。


    “你的戰友,都被李家的人殺死了?”簡墨坐在李守的旁邊,聽他講這一段他曾經在《造紙簡史》上看過的故事。樸實的文字變成了身邊人的真實經曆,感覺很是奇特。


    “如果隻是殺死,那還算不錯。”守衛隊隊長,同時也是李青偃的第二位造紙,李守拿著啤酒瓶又一仰脖子,發現裏麵的酒沒有。他有些懊惱地一扔瓶子,想去再開一瓶,但這個時候,他的手卻抖得完全連瓶子都抓不穩。


    簡墨知道接下來的故事情節必定會有些令人傷心情節,便按住他的手:“別喝了。繼續講下去吧。”


    李守喘了口氣,聲音再度平靜了下來:“聖人,那個,聖人你知道吧。”


    “我知道。”


    “李家對紙人不屑一顧,對於聖人也是全力壓迫。一旦發現擁有聖人的天賦,連幾歲的孩童都不放過。嗬嗬。這世界有那逆來順受的,自然也有那不甘受辱的。那個時候聖人對李家的報複也是十分瘋狂,所而當時的李氏研究所裏除了造紙,還有一批人專門研究如何預防和反擊聖人。”


    “後來就有那麽一位‘驚才絕豔’的研究員找到了能夠保護保護魂力波動的方法。”李守的渾濁眼神裏透出令人心驚的淩厲,他的目光移到簡墨的脖子上。這目光讓簡墨頓時覺得毛骨悚然,身體不由得後仰了幾厘米。


    “這是鎮魂印吧。”李守伸手去摸銀鏈。冰冷的手指讓他感覺很不舒服,但簡墨還是忍住了沒動,“我記得這根銀鏈。”


    他收迴手,突然抬起頭望著天花板,又看向四周。


    “那個天才研究員發現,紙人魂晶外有一層膜。這層膜被單獨剝離下來後,可以不但可以用來保護原人的魂力波動,同時還能夠屏蔽辨魂之眼。”


    “咣當”一聲,簡墨從凳子上彈了起來,撞到了一個酒瓶子。李守的話沒有完全說完,他卻已經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寒意從自己的脊柱最下麵從上竄,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你說什麽?”


    李守這個時候聲音居然一點都不抖了,他看向簡墨的眼神冷冷的,像是換了一個人:“紙人魂晶外的膜被剝離後,經過特殊工序處理,製作出來的鎮魂印能夠一定程度上保護原人的魂力波動。晶膜來自越是強大的紙人,則保護的能力也就越強。”


    “你身上這枚鎮魂印,應該是李家當年製作的鎮魂印中最強大一枚。”


    簡墨忍不住想要去摸自己的銀鏈,但手到半途又停下來。他的心跳得好像一隻無處可逃的野狗:“你,說的是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看著簡墨惶恐不安的樣子,李守突然有哈哈大笑起來:“這就害怕了?這還不算什麽呢?”


    守衛隊隊長又拿過一瓶啤酒,用牙咬開,吐出蓋子。


    “在鎮魂印被發明之前,我的造父一直想做一件事情。他說,他想找到一個辦法,讓站在小樓裏的人無法用辨魂之眼看到外麵的星海。我們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提出這樣一個莫名其妙要求,但是既然他說了,大家自然會想辦法為他達成。”


    李守目光空望著前方,像是在迴憶那段不堪迴首的歲月,表情極為痛苦:“當時的李氏造紙研究所是他的長子李春和管著。鎮魂印最初雖然是作為魂力波動的防具被發明出來的,但是它能夠屏蔽辨魂之眼的能力不久也被發現了。所以——”


    簡墨覺得自己不能再聽下去了,他很想到外麵去。


    這一刻,他感覺器都喘不過來。


    李守低沉壓抑的聲音仍舊在他耳邊迴蕩。


    “夠屏蔽整個小樓的鎮魂印,需要上萬份晶膜嚴實無縫的拚接成一個整體,中間不能有任何縫隙……晶膜一旦被破壞,魂晶會很在很短的時間內消散在星海之中。作為魂晶的一部分,那層膜也會很快消失。所以他們需要同時殺死上萬名紙人,快速剝離出上萬份晶膜,並且在極短時間內將它們全部拚接起來。”


    “紙人被剝離晶膜的痛苦,比死還要痛苦。”


    “因為拚接速度跟不上,中途失敗了三次。”


    “我那五萬個弟兄,全部消耗在這座小樓上了。”


    第340章 335 歧途


    明明是豔陽高照的白天,簡墨卻感覺到刺骨的寒意,星海中原本看上去還算美麗的輕紗,如今卻像解剖現場一樣讓他覺得恐怖、血腥、陰森。


    李守看不見,可簡墨是看得見的,李青偃當年自然也是看得見的。簡墨不敢相信,還能夠在這樣一棟房子裏住的下去。


    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銀鏈,好像它是一條會刺得皮膚生痛的荊棘。他想要扔掉銀鏈,但一想到這是自小老爸送的,又猶豫了起來。


    老爸難道不知道這上麵是什麽?不,他肯定是知道的。當年要是沒有這麽枚鎮魂印,自己恐怕也很難在李君玨和周勇的漫天的搜羅和追殺中安然活到十六歲。想到這裏,簡墨握緊了這條帶著散發著幽幽光芒的銀鏈。他沒有勇氣把它戴迴脖子,卻也沒舍得扔掉,而是放進了口袋裏。


    李守冷眼瞧著他的動作,什麽也沒有說。


    “李青偃不知道這件事情嗎?”簡墨過了好一會,才感覺自己手指的溫度上升了一點。


    李守拿著啤酒,重新往喉嚨裏倒了一通。


    “我造父雖然是個優柔寡斷的家夥,到底還沒有像他兒子那樣,把紙人當牲口看。李春和知道他爹不會答應,所以先斬後奏了”他放下酒瓶,重重一放,發出啪的一聲響。


    “那——我爸呢?”簡墨咽了一口水,問。


    “他說他當時不知道,但是誰知道呢!”李守恨恨道。


    簡墨鬆了一口氣,生怕這事有他老爸一份。雖然從李守的語氣中聽出怨氣,但並沒有談及鎮魂印時透骨的恨意。


    也是,按照他爸的性格,就算這五萬人要殺,也不會讓別人來剝奪他們的晶膜。


    “鎮魂印能取下來嗎?”簡墨抬頭看了看四周的“輕紗”,魂晶能夠抵抗格瓦斯一下所有的魂力攻擊全靠這一層薄薄的晶膜。而鎮魂印因為又是晶膜所製,他自然不會這看似輕薄的東西好處理。


    “不知道。”李守拿起酒瓶對著瓶口又抽了一通,“小樓被貼上鎮魂印後,我造父罕見地大發雷霆,將他的寶貝兒子痛罵一頓。那小子還妄圖說他爸繼續鎮魂印的研究。但李青偃這一次非常強硬,親自盯著異級紙人將所知曉鎮魂印製作方法的人的相關記憶全部清除。”


    “從那以後,就在沒有關於鎮魂印的消息傳出來。如今留存下來的鎮魂印,都是就是那個研究員最初製作出來的一批。現在已經沒有人懂得如何製作鎮魂印,更不可能知道如何把鎮魂印銷毀。”


    “我造父也是從那以後就沒在這棟房子裏住過。”李守扶著酒瓶,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當時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這裏留下了關於造紙術源地的秘密。隻聽到他說老宅需要人來看守,正好你爸怕我再出去給他搗亂,便用異能把我困在這裏——李青偃留在這裏的秘密一天沒被人拿走,我就一天是不能離開這裏的。”


    “所以,說起來,我也要感謝你,解除了你爸下在我身上的言靈術。”他醉眼朦朧地看了簡墨一眼:“我昨天聽簡要說了你那些紙人的事情,本估摸著是不是能給你出點主意。但是你那些紙人的情況,連李青偃都沒有遇到過,所以,我也沒法子。”


    “我知道。”簡墨神色黯然,點點頭:“謝謝。”


    鎮魂印真的無法銷毀嗎?


    看著口袋裏的那枚鎮魂印,他的腦子裏靈光一現:既然鎮魂印是晶膜做的,那能不能用它來修補二他們的魂晶呢?


    從某個角度講,這與器官移植不是差不多的嗎?在現有的晶膜外再覆上一層新的晶膜,就像製作鎮魂印一樣,把晶膜敷在某個載體上一樣,不就可以阻止晶膜內的半魂化靈子團外泄了嗎?


    這個方法簡墨越想越覺得可行。更何況小樓裏有這麽多現成的晶膜,他也不用擔心材料的來源。簡墨感覺自己有點坐不住了,他要試一試。


    “我想起一點事情,上樓一會兒。”他不知道怎的覺得十分心虛,有些不敢去看李守的眼睛,匆匆跑上樓梯。


    迴到自己的臥室,簡墨立刻開始嚐試,試圖用自己的魂力波動將銀鏈上的晶膜剝離下來。


    一次,兩次……


    十一次,十二次……


    簡墨小心地試探,不斷地加大魂力波動的強度,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鎮魂印倒是取下來了,但是也弄廢了。


    然而事實證明,他想多了。失敗了一百零五十七次,簡墨仍舊連一個角都沒能撬動。可他已經不能再繼續嚐試下去。強度再加大就要達到格瓦斯突破的程度了。那就不是取,而破壞了。


    簡墨放下銀鏈。其實他應該想到的,鎮魂印是晶膜的再加工。如果隻是單純的晶膜,早就在紙人死亡的時候隨其他部分一同消散在星海裏了。


    可是他不知道鎮魂印的製作方法,自然不知道晶膜到底被做了什麽改變。如此一來,連第一步將鎮魂印取下來都做不到,更何談下一步的修補?


    稍微休息了一會,簡墨又嚐試著用物理方法拆解。他將銀鏈設法拉斷。結果銀鏈倒是變成兩節了,鎮魂印卻隻是被拉扯得得更稀薄了一些,卻絲毫未見破裂或者剝落的跡象。它良好的延展性讓簡墨不由得想起在歐盟見到的領騎線。一迴憶起領騎線的延展能力,簡墨頓時失去了繼續嚐試的興趣。


    窗戶外的天空已經黑了。簡墨放下銀鏈,望著圍繞在周圍的“輕紗”,他下定了決心,走出房間。


    簡墨重新在李守的身邊坐下,後者打量了他兩眼,一副懶得說話的模樣。


    “你——知道哪裏還可能找到製作鎮魂印的方法嗎?”簡墨硬著頭皮問。


    李守的臉色驟變,他一把拎起簡墨的領子,動作迅猛得根本不像一個醉漢:“你說什麽?!!”


    “我想知道怎麽製作鎮魂印,我——”簡墨話沒說完,就被狠狠地甩到牆上,堅硬的牆壁撞得他的肩膀一陣劇痛,後麵的話生生截斷在喉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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