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黑暗之處又起了波瀾,更多白色的花瓣陸續飄了出來,向周圍的魂力波動附著了過去,仿佛這些大光團小星雲有吸力一樣。當花瓣沾到魂力波動,形狀在這一瞬間就發生了改變,變得和它們接觸的大光團小星雲幾乎完全一模一樣的模樣,與它們重合在一起。這種重合隻是一瞬間,很快重合的花瓣又從這些大光團小星雲身上脫落,找上下一個魂力波動。


    被花瓣擬形過的大光團小星雲看起來似乎與原來有了一點小小不同,但仔細看看又似乎沒有什麽不一樣。


    從門口一直到水牢,沒有人阻攔簡墨。但是他臉上的疲倦卻隨著行程的深入不斷加深。


    一兩隻魂力鎖對他來說還隻是小意思,但是同時給一兩百原人安上魂力鎖,對剛剛恢複一些精神的他還是壓力不小。加之這次需要設定的條件比之前對約翰和道格拉斯更多,因此操控的步驟更複雜些。


    不得不時候十二分局裏的原人探員還算是幸運的。那些紙人他沒有控製不了,隻能全部抹殺。


    “這裏就是您待過的水牢。”審訊科科長禮貌地指著陰森黑暗的水牢,就好像在介紹五星級賓館裏的總統套房一樣。


    簡墨掃一眼四周後,毫不猶豫地挑下了水池,走到在視頻中自己被吊起來的地方。


    池水比起他剛剛被關進來的時候已經少了很多,水麵距離池底不一尺的高度。所以盡管水有些渾濁,他還是能夠看清池底的。


    心跳得厲害,似乎要從胸膛裏蹦出來一樣,牽扯著他的身體都在輕輕震顫,無比清晰地提醒他,這個結果有多重要——僅剩的一個可能,最後一絲希望就要被驗證了:紙人們是與不是在沒有誕生紙的請下被寫造出來的,隻要一會就能知道。


    努力讓雙腿不要發軟,簡墨彎下腰,將手伸入晦暗不明的池水中,輕輕貼上池底的石壁。


    石壁冰涼而粗糙,上麵附著這厚厚的泥垢。


    他寫造的造生誕生紙,隻要他親手接觸,必定會給予迴應。


    然而,石壁並沒有給他任何迴應,就像一塊再普通不過的石壁。


    簡墨睜大了眼睛,目光在石壁上一點一點地尋找,但是卻什麽也找不到。


    他站了起來,身體微微發抖:“把池水抽幹。”


    半個小時後,池水抽幹。簡墨再次跳下水池,閉著眼睛將手掌按在石壁上,然後睜開眼睛。


    石壁依舊沉默。


    他隱隱覺得眼前有些發黑,心跳如擂:真的再沒有可能了嗎?如果其他所有可能都被證實不成立,那麽剩下的一個即便再難以置信也是真相了。


    簡墨深吸了幾口氣,開始順著這塊石壁在池底一寸一寸地摸索:不是這塊石壁的話,也有可能其他塊。總會有一塊是的,總會有一塊,總會有一塊……


    “他在做什麽?”七有些不解。


    “他在摸水牢的水池底。”二十三調整視頻的鏡頭,對準水池中的人。


    紙人們沒說話,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七看著視頻,過了一會兒突然說:“我忽然覺得心裏很難過。”


    二十三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一動,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在找什麽?”褐發青年問二。


    二麵無表情地看著視頻:“那隻有問他才知道。”


    簡墨扶著水池邊慢慢站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這水牢過於陰森寒冷,他有一種全身都被凍僵的感覺。


    沒有。


    什麽都沒有。


    整個水池,從池底到池壁,每一塊石壁他都仔細摸過了,但沒有一塊給他迴應。


    其實他是知道的,其實他也應該知道的,其實他早就知道的——這裏怎麽會有誕生紙,怎麽會有誕生紙呢?!


    “給我一把小刀。”簡墨說。


    審訊室裏怎麽可能找不到一把刀呢。很快一把鋒利的匕首就送到簡墨的手中。


    他接過匕首,反手一劃,手心的血立刻湧了出來,順著指尖流了下去。


    有人驚唿了一聲。


    簡墨根本沒有心思去看是誰,隻盯著指尖流下的血。


    那血線忽然在空中變了形狀,拉長拉長再拉長,血線的頭仿佛由一支筆牽引著,先描出了一個字,接著又是一個字,然後再一個字……


    血字掉落在空空的石壁上,按照順序慢慢排成一行、兩行、三行……


    他蹲了下去,伸手輕輕一撫,血字順著他的手向一邊滑去,依舊保持著之前形成的字形,一點不眷戀身下的石壁。


    簡墨呆呆地看著,毫無知覺地坐倒,絕望地閉上眼睛。


    池底的幾行血字又慢慢散開,變成一片氤氳的血色。


    第279章 274 你是不是很厲害?


    為什麽沒有誕生紙?


    為什麽沒有?


    孩子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承擔他犯下的錯誤?他該用什麽去麵對那五十五張期待的麵孔?他該怎麽開口對他們說,他們可能會變成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樣子?他的孩子難道一出生就要背負上不可知的缺陷?


    ……


    他捂著眼睛,覺得整個世界都荒謬得可笑。


    “你哭什麽?”


    簡墨猛然抬頭,看見二站在自己麵前,臉上一慣的淡漠。他有些難堪地側過頭,抹了一把臉,發現自己的臉上居然真的有淚水。


    他並沒有覺得自己離開別墅的舉動會瞞過紙人們,但是他也沒有臉去向他們解釋自己一定要來這裏的事情是為什麽?所以就這麽自欺欺人地離開了別墅。


    “到底是怎麽迴事?”二低頭看著他。


    簡墨動了動嘴唇,卻發現真相說出來需要很大的勇氣。


    “沒有誕生紙會怎麽樣?”二的聲音平穩得如同在問下雨沒有帶傘怎麽辦。


    簡墨愕然:“你怎麽——”


    “剛剛你自己說的,雖然你可能沒想說出來。”二的聲音和之前一樣,沒有一點情緒波動的跡象。但或許是這種沒有差別的聲音,讓他覺得此刻說與不說,大概也沒有更壞的結果了。


    “我不知道。”


    簡墨的聲音幹澀:“我之前從來沒有進行過缺少誕生紙的寫造,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寫造,甚至沒有聽說過。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也不知道會造成什麽後果。我所知道的是造紙四大工具缺一不可。但沒有誕生紙,會有什麽後果,我一點都不知道。”


    “可你沒有用魂筆,也沒有用點睛——就算你的血可以替代點睛,但至少你沒有用魂筆。”二說。


    “魂筆的作用在於引導自由靈子按照一定的路徑行走。”簡墨麻木地說,“我用魂力波動模擬出魂筆的路徑,起到了與魂筆相同的作用,是替代而不是舍棄了魂筆。但是誕生紙,確確實實是沒有。我已經……檢查過了。”


    離開泛亞前的最後一刻,他曾經用魂力波動模擬魂筆,用血代替點睛,為簡要的原文添加了新的異能。但那是因為他知道簡要的誕生紙從來都是放在簡要自己的身體中的——那是他的溢階能力。簡要的身體已經由孕生水進行過實體賦予,而新的異能對實體賦予也並沒有新的要求,因此孕生水可以不做考慮。他在造紙上的每一次嚐試看似十分冒險,實則都是經過多次考慮才做下的最穩妥的決定。若不是當日擔心簡要一時偏激做出傻事,他才不敢冒險一試。要是放在平時,他一定不會采用那麽冒險的方法。


    盡管簡墨對探索造紙之術非常有興趣,又極有天賦,但出於對生命的敬畏和尊重,有許多想法都從來隻是想法,他不曾試驗過。


    可是現在簡墨卻有些迷茫,他有些不太確定他的這種興趣和天賦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禍事。如果沒有這種極致的興趣,他不會別出機杼地想出用血液替代點睛的方法,也不會絞盡腦汁發明便攜孕生水;如果沒有極致的天賦,他也決計做不到在沒有誕生紙的情況成功造紙——目前推測,恐怕隻有魂力波動的龐大能夠勉強解釋這種現象出現的原因。


    簡墨的聲音越來越低,感覺已經沒有力氣繼續說下去。


    二這會終於沉默了。


    空氣中再沒有別的動靜,隻有塵埃飛舞。


    這種安靜讓簡墨內心已經達到頂點的絕望驀地又加了一層惶恐:他們對他這個造父隻怕是失望透頂了吧?不,或許還有怨恨——如果不能讓他們有一個健全的身體,為什麽要創造他們呢?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簡墨閉著眼睛等待紙人的責備和抱怨。或許是因為感覺太過煎熬,感官上時間被無限放大,每一秒鍾好像都有一分鍾那麽長。


    “你是不是很厲害?”二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是問的這樣一句。這一句從他的口中吐出來,與普通之前一樣淡漠、平靜,仿佛簡墨剛剛說的話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簡墨愣愣地望著金發少年,不明白他到底想怎麽樣?


    “我問你,你是不是你很厲害?!”二再問了一遍。


    簡墨張了張嘴唇,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二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淡漠的表情終於破裂。一把揪起簡墨,金發少年低頭死死盯著簡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既然可以用魂力波動模擬魂筆,可以用血代替魂晶,還發明了便攜孕生水,甚至不要誕生紙也能寫出我們,這是不是說明你是不是很厲害?!!”


    “我——”簡墨被二這麽一吼,因為情緒低落拒絕工作的腦子又開始運轉,然後十分坦誠地迴答:“至少在造紙這一項上,很少有人比我更厲害的。”


    “既然你這麽厲害,那就想辦法治好我們!”二鬆開手,有些嫌棄地看了簡墨一眼,“自己造的孽,跪著也要解決幹淨。”


    說完金發少年扔下他,跳上水池,走了出去。


    簡墨看著他的背影,仿佛凍僵了的身體慢慢有了知覺。


    二說得沒有錯。錯誤已經造成,此刻他在這裏自怨自艾沒有任何意義。對於紙人們來說,他們更需要的是能夠彌補這個錯誤的辦法,而不是垂頭喪氣一副死相的自己。他已經夠沒用了,至少不能讓這這種情緒在他們麵前表現出來,讓他們對自己剛剛迎接的人生充滿絕望。


    簡墨想明白了這一點,才恍然感到有人在包紮他的手。他低頭一看,二十一正半跪在自己的身邊,將劃開的手用白色的紗布一層一層包裹起來。


    看了看綁得整整齊齊的手,簡墨又是一陣無顏見人的愧疚:“你們……都知道了。”


    “嗯。”


    “……對不起。”


    “你不要自責了。”二十一仰起頭,臉上帶著溫和的笑,“這隻是一場意外。但如果沒有這一場意外,我們也根本也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禍福相依,一切都要向前看。”


    “艾達,你快醒醒。”肯特輕輕地喚著另一件牢房地上的艾達。


    此刻艾達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身體還是維持被人扔在地上時的姿勢。髒兮兮的臉朝下,身上滿是血痕,地麵上是幹涸的血點。


    肯特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但是他畢竟是紙人,免除了來自魂力波動上的折磨,所以現在還勉強支撐的住。


    艾達已經昏睡了七八個小時沒有醒,肯特叫她幾次都沒有得到迴應。要不是他做了那麽久的醫生,幾乎都無法確定她是不是還活著。


    對麵的史蒂芬反而驚醒了。他也掙紮了好幾下才坐起來,靠在鐵欄上,斷斷續續地問:“艾達怎麽了?”


    “艾達和之前一樣。”肯特皺起眉頭,眼神流露不解,“但是好像有事情發生了——我能感覺到這裏的異能禁區解除了。”


    史蒂芬眼睛猛然一亮,整個人都振奮起來:“真的嗎?”


    肯特肯定地點了一下頭,他看向鐵欄門上的鎖,不過一會鎖就在火的炙烤下變得通紅,然後融化成了鐵水。


    肯特一腳踢開門:“趕快叫醒泰勒。”


    他一邊說,一邊快速用異能打開了其他三扇鐵門的鎖。


    “肯特……是你?”艾達被輕輕搖醒後認出肯特,聲音虛弱地問,“你怎麽進來的?”


    “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異能禁區消失了,也沒有獄警過來。我想,是不是有人來救我們了。”肯特一邊說,一邊小心地扶起艾達,但發現她根本不能自己站立後,索性將她背了起來,“先別多想了,看看能不能離開再說。”


    艾達聽到肯特的話,眼睛也亮了一亮。她靠在肯特肩頭,掃了一眼史蒂芬那邊。


    泰勒的情況也不太好,但比她強一點,能夠被史蒂芬的攙扶下慢慢地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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