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克正將一箱新收進來的餐具搬上洗碗池,聽到他的話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死人了?什麽時候?”


    “昨天晚上。據說是被人用槍打死的。酒吧的老板今天到酒吧收貨,嚇了好大一跳呢。你說糟心不糟心,本來這酒吧的生意就不怎麽樣,如今死了人,怕是更加沒人敢來了。”


    “說的也是。”布萊克點頭讚同。


    “說來也巧,那個時候隔壁小旅館也出了一件稀奇事情。不知道是那個家夥惡作劇,三更半夜砸了消防窗,拉響了火警,搞得整個旅館的客人都跑了出來,在冷風裏凍了一兩個小時,直到小旅館將所有地方都排查完了,才迴去睡覺。”阿諾用幸災樂禍地表情說,“你說這兩件事情是不是有所關聯。”


    “誰知道?”布萊克聳聳肩,好奇道:“沒有用監控查查到底是誰幹的嗎?”


    “聽說監控前天就壞了,昨天還沒有修好,就出了這事。”阿諾也聳了下肩膀,“這也是太巧了。”


    “說不定是有人故意弄的。”布萊克隨口道,向清理間外麵走去。


    監控自然不會那麽巧壞掉,八成就是那名狙擊手為了自身行動方便事前弄壞的。隻是他大概沒有想到,這同時也方便了狙擊目標。


    可惜了昨天布萊克在進入小旅館前在別人陽台上隨手順的一件兜帽風衣,還有自己的一雙球鞋在,隻能燒掉了事。


    布萊克走到餐館門口,看著對麵的小旅館。


    昨天那團火藍色的光在幽暗的星海中彌散開來的景象,還鮮明地停留在他的腦海中。


    那少年說的沒有錯,離開了漢森醫生,他的記憶果然開始慢慢複蘇。雖然隻是一點點,就幫了他很大忙。


    在他模糊的記憶中,那些曾經無法看見的光點光團是原人的魂力波動,那些半透明的晶體以及霧體是紙人的魂晶,布萊克知道看見這些是辨魂師的能力。每個辨魂師都造紙師,既然這些出現在自己身上,那是不是就說明自己其實並非是紙人,而是——原人?


    可西蒙鎮的身份核發處會弄錯這麽簡單的事情嗎?布萊克的目光瞟向空中酒吧。難道西蒙鎮核發處工作人員的記憶也被動了手腳,但這完全沒有必要啊。


    如果布萊克的此刻能夠看到空中酒吧上的情形,一定會認出其中兩人是他曾經在請阿曼達吃飯的餐廳中間過的高個子警探和便衣警探。


    “一定是他幹的!”便衣警探的眼睛狠狠看向對麵的中餐館,“這個人果然有問題,我現在就去把他抓起來。”


    “站住!”高個警探冷靜阻止,“你去抓他,證據呢?現場沒有留下任何與那亞裔青年有關的痕跡。你去做什麽?無憑無據,隻能打草驚蛇。”


    “那就驚他這條毒蛇一次!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什麽來曆!說不定又是一條揪出鳥人巢穴的線索呢!”便衣警探毫不留情道,“我就知道,跟阿曼達在一起的人絕對不可能是無辜的路人!他們之間肯定有什麽聯係!!”


    “要說驚蛇的話,昨天晚上湯姆已經做到了。就算你的猜測都是正確的又怎麽樣?一個晚上的時間足夠他把所有的線索都抹掉了。現在去找他,根本不可能發現任何有用的東西。“


    “那湯姆就白白死了?”


    “當然不會。”高個子走了兩步,看了一眼對麵的中餐館,“隻可惜我們都輕視了他,浪費了大好的時機。現在他在暗,我們反在明。所以隻能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讓他以為昨天晚上的事情與我們無關,等到他放鬆警惕,我們再做謀劃。”


    “噢,約瑟夫,你不該說出我們的計劃的。”邦妮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上是一道道的傷痕,血已經凝固成黑色的殼。


    “計劃?計劃已經破產了不是嗎?我們根本沒有必要去保守什麽秘密。如果這些能夠讓那群沒人性的家夥不再折磨你的話,我覺得完全值得。”約瑟夫摸著她的秀發,安慰著,“我並沒有說出關於同伴的任何信息,你放心吧。”


    “約瑟夫,你想得太簡單了。如果他們發現你是因為我才吐露情報的話,隻怕會更厲害的折磨我。”邦妮苦笑道,“到時候隻怕你會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不過這其實也沒什麽,你不用管我。我是紙人,他們最多隻能在*上折磨我。可你是原人,我擔心他們遲早會對你的魂力波動下手。”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約瑟夫摸了摸邦妮有些幹枯的頭發,“艾達會來救我們的。”


    “這個時候你還想著艾達,我真是連吃醋的心情都沒有了。”


    “是嗎?”約瑟夫笑了起來。


    另外一間房中,微胖的中年人在聽著桎梏中一男一女兀自苦中作樂的對話,對戴維斯道:“你真舍得把他們交給我?”


    “姐夫,對付這些反貴族分子,你是專業的。況且,事情已經完全超出我的預料了。”戴維斯道,“你是不知道。這幾個家夥能夠摸到我家裏去,是有我刻意放水的成分。不過我拿到口供後就不這麽想了。事實上,如果不是我因為記憶被重建這件事情做了多重防備,這次恐怕真的要中招。他們在西十六區已經謀劃了快三年時間,對我的行程是了若指掌……我和我周圍的人已經毫無知覺的中了兩次招,想來再來一次也不稀奇。”


    “可你就不一樣,他們應該還沒有把視線落在你身上,行動起來也方便。即便我再中招,你也能很快發現。說起來,我還不算他們的終極目標,他們是想控製我然後借我的名義謀劃更可怕的事情——白蘭大橋你知道吧,我們剛剛修建的全歐盟最大的拉索橋,他們居然有一位工程師兩年前就潛伏其中,準備在竣工日我們陪同約克家族的人參觀的時候炸橋!當時橋上連安保人員至少有三百人,其中大部分是我們西十六區的名流政要。這要是出了事,整個西十六區基本就成了一個空架子,以後他們在西十六區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野心還挺大的。”微胖的中年人口中稱讚道,眼神卻變得犀利了許多。


    “待會我將口供給你看你就知道了。”戴維斯苦笑道,“最巧合的是,這個計劃的主要策劃人,與五年前那個從名單上被劃走的,是同一個人——名叫艾達.漢森。”


    “艾達.漢森啊。”微胖的中年人重新將目光投向桎梏中的男子,口中道,“那還真是有意思。”


    那男子的綠色的魂力波動中一粒灰白色小小的種子舞動著密密麻麻的根絲,將這團光整個包圍著。


    “我以為你不會迴來了。”漢森醫生將一杯熱咖啡放在她麵前。


    “恩。”艾達手捧著咖啡杯,整個人沒有什麽精神,“或許這是最後一次出現在你麵前了。我本來也不想迴來,怕給你帶來些麻煩,不過後來發現這裏恐怕已經暴露,想迴來看最後一眼,順便給你提個醒。”


    漢森醫生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事情嚴重到這種程度了?”


    “有幾名同伴被捕了。我們幾處日常聯絡點附近都有人轉悠。一些同事被迫離開原來的藏身之所,四處漂流。我懷疑已經這次被捕的隊員中有人已經被貴族控製,說出了我們的信息。”艾達輕輕歎了一口氣,“籌謀幾年的計劃,十之*要付諸東流了。”


    “你又要離開西十六區嗎?”漢森醫生問。


    “我聯係了西十六區的天使軍團,在臨走以前再做一次努力,看能不能救出那幾位同事。如果不能,我也算盡了人事。”


    “不,我覺得你應該馬上離開。既然你已經知道有同伴叛變了,那麽對方很有可能用這些信息設下陷阱。你這個時候去營救,無異於是送死。”


    “你不用阻攔我。我是他們的隊長,是他們最後的希望,如果我都放棄了,那其他同伴會怎麽看我,會怎麽看狼人這個群體。”艾達沒有高聲反駁,但是她的聲音很堅定,“這段時間在你這裏住了很久,這裏可能已經被他們盯上。我迴來一是想看看這個家,二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出事了。既然你現在沒事,就趕快收拾一下,馬上離開這裏。”


    漢森醫生看了她一會,起身走到後門的清潔間,移開掛在牆的一張看上去不起眼的清潔規範掛框,從裏麵拿出兩隻不大不小的皮箱。他將兩隻皮箱在艾達麵前打開:裏麵東西都一樣,兩卷現金,一張□□,一把□□,一隻匕首,幾瓶常見藥物,針劑,一包餅幹,一瓶水,還有最大眾款式的口罩、帽子和一頂假發。


    有了這些東西,馬上離開這裏到另外一個地方去的就基本不用再準備什麽了。


    “自從你加入狼族後,我就準備了這些東西。想著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用上了。”漢森醫生將其中一個箱子推到艾達麵前,“現在果然用上了。”


    艾達深吸一口氣:“你——舍得嗎?”


    “舍不得。但是如果你不打算再迴來,我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意義了。”漢森醫生望著她褐色的眼睛說。


    “小蟲子要飛了。”


    “本來就覺得這個漢森醫生有點問題,現在果然是有問題。你說他一個異級紙人假裝特級紙人到底是為什麽呢?其中肯定有見不得光的理由。”


    “現在要抓他們嗎?”


    “先等等。說不定還有更多大蟲子在後麵呢?”


    “他們家就他們兩個人了嗎?”


    “我跟周圍人打聽過了,經常來這裏的還有兩個護士和一個剛剛辭職去咖登市的小助理。初步調查的結果,兩個護士應該沒什麽問題,那個助理已經轉交給咖登市的同行了,不久之後應該有反饋吧。”


    第248章 死而無憾


    布萊克發現最近一段時間中餐館周圍多了幾個陌生人偷偷監視自己,雖然他們每天的裝扮都不一樣,但是魂力波動和魂晶是無法偽裝的。


    他覺得這些人可能與失憶前的自己有關係。不過如果他們隻是監視而的話,那麽他暫時也沒有必要打算出手。如果這群人是他的敵人,並且要他的性命的話,直接動手就可以,何必浪費時間監視自己。但如果他們是想從自己身上獲取什麽東西的話,那就隻好抱歉了。


    然而,事實卻並非他所猜想的那樣。


    某天下午他去了一趟超市買東西,居然又遇到了那個半夜到餐館來偷餃子的賊。


    “嗨,兄弟,最近怎麽樣?”褐發青年帶著墨鏡推著購物車走在他旁邊,笑容可掬。


    見布萊克警惕地看著他,褐發青年知道對方認出自己來了,連忙舉起雙手:“我對你可是沒有惡意了。況且我也打不過你,是不是?”


    布萊克不想理他,推著推車很快地轉了個彎。但是對方顯然沒有打算放棄,反而一直跟在他後麵嘰嘰喳喳。


    “我叫大衛,你叫什麽?”


    “你的功夫真好,是你的天賦嗎?”


    “你們家餃子真好吃啊。是你們大廚做的嗎?你們大廚也和你一樣是亞裔嗎?”


    “那天找你麻煩的那個人,後來——”褐發青年大衛的聲音戈然而止,因為亞裔青年猛然停了了下來,用可以殺死人的眼神盯著他。


    “哦,不不,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發誓。其實我什麽也沒有看到,是不是?我趕著帶餃子迴去吃還來不及呢,哪裏還顧得上管你的麻煩事呢?”


    布萊克當然不會相信他說的話,一般人如果看見什麽不該看見的麻煩,躲還躲不及,哪裏會這麽積極湊上來。如果不是想借機勒索,那就是別有企圖。


    “你想怎麽樣?”布萊克冷聲問。


    亞裔青年的眼光讓大衛感覺到了陣陣壓力,但他卻沒有害怕,反而有些高興。歐盟對紙人的管理太過嚴格,他們發展同伴的道路一直非常艱難,尤其是能力卓越的同伴,因為他們的生活相對優越安定,並不一定因為單純處於同情或者義憤而放棄原有的生活。


    眼前這位同族盡管並非異級,但是身手相當不錯,頭腦也夠好,能夠幹掉歐盟調查局派來的專業狙擊手不說,還沒有留下明顯的證據,這一點就足夠吸引他。


    一般來說,生活穩定,沒有受過分壓迫的紙人,大衛不會主動去拉攏。搞不好拉攏不成,反而會被出賣,這都是有血的教訓。而那些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或者已經跟貴族杠上的紙人,內心的仇恨和危機則會讓他們的說服變得更容易一些。


    “布萊克,你聽我說——”


    “哦,你對我的名字很清楚嘛?”亞裔青年諷刺地笑了一聲。


    大衛臉一紅,知道對方嘲笑自己剛剛的明知故問,不由得摸摸鼻子,訕訕地說:“那不是想跟你搭上話才說的廢話嗎?”


    “布萊克,你被歐盟調查局盯上了,你知道嗎?”大衛微微靠近亞裔青年,小聲道。


    亞裔青年微微眯了眼睛,表情並非驚訝或者害怕,而是有些意外,仿佛是清楚有人知道在監視自己,隻是不知道是調查局的人。


    “你早就知道了?”大衛連忙問。


    亞裔青年不置可否,垂下眼簾仿佛是思索了一會,過一會抬頭問:“你又是什麽人?”


    大衛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這個暫時不能說給你聽。我是冒險來見你的,一是想跟你提個醒,二是想告訴你,如果你遇到了不能解決的難題,在你窗戶上放一條白色的布條,我們自然會來找你。”


    “我們——又是誰?”亞裔青年很敏銳,立刻反問。


    “曾經和你一樣的人。”大衛說完,並起食指和中指做了個瀟灑了告別禮,快速地消失在他的眼前,連購物車也沒要。


    歐盟調查局是一個無論是原人還是紙人都聞之色變的地方,那個地方給人感覺就是潛藏在黑暗中的一隻猛獸,這狡猾殘酷又低調隱忍。它時時刻刻盯著每一個進入他們視線的以及有可能進入他們視線的人。當他們有足夠把握和所謂的理由時,就會悍然出手,將目標毫不留情的帶走。通常情況下這些目標的下場隻有死,或者生不如死兩種。通往兩種下場的過程充斥著打破正常人類想象底線的血腥以及超出正常人類承受底線的痛苦。


    沒人想和歐盟調查局的審訊室。調查局的一位前任副局長曾經在半公開的場半開玩笑地說過,即便是他自己,進去了出來恐怕也會在床上躺上一年半載。


    更糟糕的是,歐盟調查局是獨立存在。它對全體貴族負責,保證這個階層的整體利益不受侵害。但它卻並不畏懼某個貴族或者某個貴族家族,一旦有證據證明他或者他們正在侵害貴族整體利益,那麽歐盟調查局也毫不留情地出手,將這些階級的叛徒繩之於法,給予最嚴厲的處罰。


    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幾十年前的歐文家族,那曾經是與摩根、裏根等家族齊名的七大貴族世家之一。全族上下數百人,擁有十個以上大貴族,中小貴族超過百人,就那麽幾天時間,說完就全完了。


    也就是說目前為止,單個貴族家家族,哪怕是大貴族世家,也沒有辦法與整個歐盟調查局相抗衡。


    這是一個畸形的老怪物。


    “……你也很清楚,即便是我的家族,對上這個老怪物,也隻能退讓三分,這還是在占理的情況下。”少年一隻手肘放在沙發背上,望著幾乎是九十度鞠躬在他麵前的中年人,臉上的表情淡得幾乎看不出來,“不是我不想幫忙,也不是我幫不上忙。而是我的牌太少太少,不能用在這裏。”


    中年人身體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他自己也很清楚這次求援是沒有希望的,來到這裏隻是挪不過自己的心,想要做最後一次努力,好叫自己死心。這種行為與其說是求助,不如說是一種發泄。


    “我明白,是我太衝動了。”中年人慢慢直起自己的腰,不知道是彎得過久讓他的腰有些不堪負荷,還是內心的沉重讓他不堪負荷,過程看上去十分痛苦和壓抑,讓人不忍直視,“我來這裏的事情沒有告訴巴羅,他不會對您抱有怨懟的。我會好好處理這件事情和……事情的後續。”


    少年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隻是放下了手肘,雙手放在雙腿上,端正肅穆如同中世紀的貴族畫像。


    “我們都很清楚自己選擇的道路很難走,但還是選擇了這條道路。可真正踏上它的時候,卻發現它比我們最初想象的更加艱難。”少年的聲音幾乎不帶任何情緒,“可那又怎麽樣呢?我們天生就是這樣的人:不喜歡的事情就想去製止它,不喜歡的生活就想要去停止它。再大的挫折,再大的痛苦,無論再十次,百次,千次,萬次……不喜歡的始終不喜歡,不會因為經曆了挫折和痛苦就變得喜歡。”


    “既然如此,隻用跟著自己心意走,無懼無悔,百折不撓,死而無憾。”


    布萊克的新稿子寄出去大約十天,《風色》編輯部給了迴複,表示對稿件很欣賞,希望他對某些環節再做些簡單的修改,就可以發表了。


    這在他的預期底線之上了,所以心情還算不錯,很虛心地將對方的建議考慮的一遍,然後將覺得有道理的修改了,有異議的部分與對方再做解釋。《風色》編輯部與他對接的編輯倒是很有耐心,與他反複討論幾次,最終定稿。


    新稿件在下期刊出,這速度算是很快了,但也能看出對方對他文章的重視。因為布萊克沒有用本名,所以對方將他視作新作者給了稿費,不偏不倚,卡在中檔。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這樣一篇文的稿費,抵得上他在中餐館三個月的工資加免費食宿。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造紙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狷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狷狂並收藏造紙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