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就被攔腰截斷了。”說話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夏爾,他目光望著東北,和剛剛簡墨的姿態幾乎一模一樣。


    第223章 b市之亂十三


    此刻夏爾的視界中星海一片寧靜,仿佛剛剛那如同流星雨一般向別墅飛來的箭矢從來沒有出現過。但這並不妨礙他清楚的記得,它們每一支都指向了別墅中的一個光團,精準地仿佛是被輸入了坐標一般,絲毫沒有偏差。


    然而,這不是最可怕的地方,最可怕的是它的速度——不適合用閃電形容,更類似流星,乍一出現在視網膜上便劃下一道長線。你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它在千萬裏之外,而第一眼沒結束,它就已經到了眼前。


    出發到抵達,隻距離百分之一秒。


    能夠看清這一切卻又根本來不及抵禦的辨魂師們,在這百分之一秒的時間裏,心髒是停止跳動的狀態。


    包括夏爾,包括董禹,包括年輕人,以及其他所有無名部門的成員。


    百分之一秒的時間遠不夠他們的神經做出任何反應,因為他們還停留在“看”的狀態,對於所看到場景還沒有任何情緒觸發,這百分之一秒就翻過篇了。


    在下一個百分之一秒,他們“看見”另一片流星雨。


    這一片流星雨的出現同樣毫無征兆。如同事前經過了百遍的練習和配合,每一道新的流星都迎上了先前的一道流星,仿佛是在迫切地迎接遠方多年未見老朋友,分毫無誤地從一群對象中抓住了它唯一認識的那一位。這姿態默契而又熟練,給人一種似乎不隻是迎接者熱情,到來者同樣迫切地的錯覺。


    兩群流星雨的不期而遇,冰火消融,化作煙花無數,消失在幽暗的星海。


    這個時候,年輕人的驚叫才從喉嚨中迸了出來。不是他反射弧太長,而是一係列的事情發生的太快,不過眨眼的功夫,來襲、兵臨、反擊、消弭……都已經塵埃落地。


    看著別墅外麵那個並不如何出眾的身影,年輕人現在才開始醞釀出一種叫做後怕的情緒。


    “原來是我們的實力不夠。”年輕人笑容微微苦澀,卻沒有遮掩狡辯的意思,坦然承認道,“如果沒有簡先生,剛剛我們這裏所有的原人,恐怕……”


    李願輕咳一聲,打斷他的話:“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敵人一擊不成,下一擊必然更強。你要馬上采取措施。”


    年輕人靜默了一秒,臉上慚色漸濃:“根據我們的資料,能夠完成剛剛這種精準度遠程攻擊的人已經不是康庭斯這種普通的領主能夠做到的。我猜測是威廉.約克本人。”他頓了一下,“如果是他的話,我覺得就剛才簡先生表現出來的實力,我們大約不需要提供什麽幫助。”


    年輕人的自尊心讓他沒有說出,就單兵作戰這一項,以他們目前的實力提供的幫助,於簡墨不過是杯水車薪,約等於無。但是在場的都是人精,哪裏沒有從他的語氣和表情中體會出其中真正的意思。


    場麵如同之前一般又靜默了一會,至於眾人心中所想與之前是否有了些改變,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別墅外。


    “與人相期,卻又不期而至,更是拿出這種小裏小氣的手段,是否太過於看得起簡某?”簡墨表情淡淡的,看著突然出現的外國青年道。


    威廉約克高高站在半空中,深藍色的夜幕和一輪彎月賦予了他身三分神秘的氣息。他俯視著別墅外大足夠停下十架直升飛機的草坪,和那個站在空曠草坪中央的青年,從這種視角看,自己這一次挑的對手似乎有些勢單力薄——這一點讓他感覺很滿意。


    “這不過是一種戰術而已,何必斤斤計較?你我此刻是對手關係,用一點小手段也無傷大雅。用你們泛亞的話來說,就是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我這樣肯用心思,也是尊重你的表現。”威廉約克麵不改色的應付著簡墨的詰問。


    如果不去聽他說話的內容,僅從儀態和語氣來評價,此人算是難得,頗有幾分中世紀貴族的禮儀風範。“而且你看,你不是對我也有防範嗎?否則大半夜的怎麽不睡覺,反而衣衫整齊的在等我。你我——其實是同道中人。”


    這個小子跟你可不是同道中人。


    士兵提起簡墨從臥室出來是穿著睡衣的。顯然事發突然,之前並無準備。不過,既然之前並沒有預料到威廉約克會無恥偷襲,這小子到底是怎麽發現對方的呢?


    想到這裏,穆英望向簡墨的眼神充滿探究:這位傳言中的李家嫡係長孫以前他隻當做某種野史秘聞的產物,從來沒有認真關注過。現在看來人真的是不簡單,不知道他身上還有多少秘密是大家不知道的呢。


    “你不用費舌解釋給我聽,解釋給你自己聽就行了。”簡墨淡淡道,“人呢?”


    威廉約克聞言,笑容愈深:“看來我估計的不錯,這個叫連蔚的人對你真的很重要。”


    “我不用估計也知道,鎮魂印對你更重要。”簡墨毫不客氣的戳穿他的企圖。


    “那麽,東西你帶了嗎?哦,自然是帶了。”威廉約克麵色不變,似乎根本不在意簡墨的直白,盯著他的目光反而更加灼熱,“你的魂力波動看不見就是最好的證明。既然如此,拿來讓我鑒賞一番如何?”


    “人呢?”無視對方理所當然的所要,簡墨心中微嗤。對方沒有絲毫交出連蔚的意思,讓簡墨也明白自己麵對的是個怎樣的貨色。


    對麵簡墨的問話,威廉約克的嘴角弧度帶上一抹諷刺和揶揄。


    他身邊龐大的星雲如同海上暴風雨來臨前的烏雲,快速湧動翻滾起來,一股壓抑和暴戾的氣息頓時充斥天地之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這種來自於靈魂上的壓力,沉甸甸的令人幾乎透不過氣。


    威廉約克擺出的姿態分明是在表示:一個小小的螻蟻也配開口與他提要求。所謂的彩頭不過是為了明麵上好看,難道你還以為自己真的能贏?真是不不知天高地厚。


    在這種量級的魂力波動的威壓下,在場大多數原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好在他們其中大多數都是飽經風雨、閱曆豐富的高位者,即便是泰山崩於前,也不至於驚慌失措,失去冷靜。


    隻可惜威廉約克想要下馬威的正主並沒有什麽感覺,後者唯一有些顧慮地是背後那群人受不受得了這種壓力。既然不好不管不顧,索性擺出睚眥必報的態。簡墨瞄準約在百米之外的五枚魂晶,魂刺瞬發即至,魂晶應擊而碎。


    於此同時威廉約克驚唿一聲,從半空中摔了下來,在距離地麵半米的地方忽然緩了一緩,方才落地。


    盡管沒有絲毫損傷,可形容狼狽決然沒有剛剛的那種優雅和傲慢。


    “斯瓦格突破!!”威廉約克掩蓋住眼底的震驚,盯著簡墨的眼神開始變得鄭重起來,“真是小瞧你了。”後麵一句話說的有點咬牙的意思。


    威廉.約克試圖恢複之前端著的架子,可惜在簡墨那種“老子就靜靜地看著你裝逼”的目光下沒能成功,幹脆放棄了。


    “看來康庭斯對我隱瞞了你的真實實力。”威廉約克摒棄開始的輕蔑和浮躁,情緒完全冷靜下來,“精準快速的反應,辨魂師能力,還有斯瓦格突破。我這一次選擇的對手,真是不賴……歐盟那邊對泛亞的評價,怕是要重新做過了。”


    “既然如此,為了表示對對手的尊重。”他揮了下手,“把我們的客人請出來吧。”


    “斯瓦格突破是什麽?”李願問。


    年輕人用難以置信地表情解釋:“歐盟有一種傳言,據說魂力波動的攻擊力強大到一定程度,就能夠摧毀紙人的魂晶。這種強度稱之為斯瓦格突破。對這種傳言我們曾經組織過訓練,但是從來沒有人成功的記錄。而在歐盟也沒有確切的案例證實這種傳言,所以部裏一直認為這隻是一種謠傳或者猜想。”他的話越說越沒有自信,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別人做不到,剛剛不就被證實過一次。


    “威廉約克的意思是,簡墨做到了。”穆英追問,“剛剛他是不是殺了幾個紙人?”


    年輕人如實迴答:“百米之外有五個魂晶突然消失了。”


    別墅眾人聞言,表情皆森然。魂力波動無法對紙人發揮作用可以說是默認的公理。多年前的聖人之戰中,造紙管理局就是借助異級平息□□,而後被所有人認作是唯一的解法。但是如果聖人能夠對紙人的魂晶進行摧毀,那麽還有什麽能夠製得住他們?


    仿佛是看懂了眾人心中的想法,年輕人道:“不過,即便威廉約克所說的是真,能夠做到這種強度魂力攻擊的聖人怕是翎毛鳳角。”


    可惜,年輕人並沒有體會到在場大多數人的心理。


    昨天還以為是一個略有些才華和實力卻有借著父輩之利搶風頭嫌疑的年輕小輩,過一夜,不,一夜還沒有過完,就發現對方其實是一個非常低調的跨越紙原兩族的人間殺器。這樣的年輕人,傲氣一點,不,不樂意與他們這些所謂的高官權貴親近也是理所當然——這才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角色。


    董禹的心情又開始有些複雜,一方麵為之前自己的魯莽有些懊惱,一方麵又不由得產生一種老大後繼有人的喜悅。


    “威廉約克帶了多少人?”他問。


    年輕人立刻迴答道:“原人目前隻有他一人,紙人二十七個——等等,又到了一個原人。”


    來人的魂力波動簡墨很熟悉,深紅色的渦輪,是曾經陪伴少年時期的他度過一段難得的安寧日子的那個。


    但是這熟悉的顏色中卻不協調地附著一張細細的類似闊葉樹根部的網,如同一粒發芽的種子,將自己密密麻麻的根須牢牢插在土壤之中。


    連蔚眼睛緊閉,麵色灰白,胸口微微起伏,處於昏迷之中。


    威廉約克的確考慮得很周到,如果連蔚此刻沒有被下種,簡要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能在一照麵的瞬間將連蔚搶下來。但是現在,即便連蔚被他們救了下來,隻要威廉約克稍有意動,連蔚的性命就不保。


    簡墨與簡要此前討論過各種可能出現的局麵和應對的方案,因為他並沒有找到解除領騎關係的方法。在這種情形下,救下連蔚唯一的方法隻有在威廉約克對連蔚下殺手之前殺死威廉約克,或者是廢了他的魂力波動,比如像蘇塘那樣。


    但問題是,威廉約克並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人,簡墨並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隻要給威廉約克一個“動念”的瞬間,救人就會失敗,這是簡墨絕對不能冒的險。


    但是若一直投鼠忌器,簡墨縱然天賦再佳,也不過是砧板上的一塊肉而已。


    所以此刻簡墨的臉色,可以說是非常非常的難看。


    “喏,我的誠意到位了,輪到你了。”威廉約克抬了下手,優雅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簡墨嗤笑了一聲,神色慢慢從輕蔑轉為鄭重。他低頭,輕輕從襯衣領子中拉出一條做工還算精良的銀鏈,看了一眼,臉上流露出複雜懷念的神色。


    這個就是傳說中的鎮魂印。別墅中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銀鏈之上,有好奇的,有激動的,有迴憶的……表情各異。


    威廉約克從簡墨的有動作開始神情便緊張起來,眼中第一次露出肅穆又警戒的表情。


    簡墨利落地取下銀鏈。


    啊啊啊——


    一瞬間,雖然視網膜上簡墨等人的身影還是好好的站著,但威廉約克卻覺得什麽都看不見了,周身上下左右充斥著灼眼的熾白,他仿佛是站在一千盞強光燈之中,什麽都看不到,隻有一片毫無瑕疵的白。


    不好。


    威廉約克直覺要壞,下一秒便感覺到靈魂如同被卷入了颶風之中,劇痛隨之附身噬骨,被一萬節火車碾壓過的同時又被炸彈爆成難以數計的碎片……他深知一旦完全被卷入對方的節奏就會萬劫不複,拚著最後一絲清明,忍著劇烈地痛苦,收緊了連接著連蔚魂力波動的那根鎖鏈。


    如同按下了風暴的開關,一瞬間熾白退盡,痛楚消殆,天地為之一清,威廉約克的視界逐漸從雪盲狀態恢複過來,“眼前”的以前恢複到正常的辨識度。隻不過,看見的不是他熟悉的星海。


    這是怎樣的魂力波動!?


    龐大的光球幾乎占據了他“視界”裏的整個星海,整個世界都為之失色。攝人心魄的強光讓辨魂師都幾乎處於半盲的狀態:岩漿一般的流光層層遊動,如同衛星繞著行星運轉,有一種亙古不變的井然;光球本身似有生命,唿吸吐納間,光海瀾動,威勢凜駭。他的皮膚雖然感受不到這種熱度,靈魂卻有一種靠近就會被融化掉的怯意。


    這一刻他不用聯想,腦海裏自動浮現了太陽這個詞匯。


    太陽的周圍,看不到星星。


    若不是生命正在危機關頭,威廉約克大概會被這一幕震懾良久。


    “難怪你有恃無恐。”威廉約克黑著臉對簡墨道,“如此量級的魂力波動,難怪你有恃無恐!”


    連說了兩個有恃無恐,連站在威廉約克身後的異級也感覺到了他強作鎮定的表情之下的不平靜。


    簡墨沒有說話。夜色黯然,銀鏈在他的手心隻映出一點淡淡的光。


    “不過我還是占著優勢。”威廉約克露出不懷好意地笑,“你的老師在我手上,你不敢動我。對不對?”


    簡墨的沉默不語,讓他更加篤定。


    “你雖然天生魂力波動強大,但是畢竟是在泛亞這個沒有多少貴族爭鬥環境,閉門造車,能夠琢磨出之前那點小手段已經是不容易了。”威廉約克笑道,“但是,就算你如何練習,和真正的歐盟貴族是無法相提並論的。實戰中才能感受到的那種生死須臾之間的壓迫感,隻能通過一次又一次戰鬥積累下來的經驗,包括對敵人下一次動作的判斷,敵人戰鬥特點的推測,戰鬥技巧的靈活運用……以及心誌毅力的磨礪,這些你都沒有。”


    “你的天賦是你的優勢,你也很懂得運用你的優勢,在我猝不及防的時候利用你的優勢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但是現在既然我已經看清楚了,那麽你的優勢就不再是優勢了,接下來我會讓你感受一下真正的魂力戰鬥。”


    “你的話或許是有些道理,但我看你除了拿捏人質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麽了不得的手段……而且我奉勸你最好不要小看我,否則就會如同康庭斯和八個廢物一樣虧得血本無歸。”簡墨不客氣地迴答道。


    “倒是難得聽見小家夥有耐心囉嗦這麽多。他小時候在六街擺攤的時候對我也沒這麽多話。”夏爾嘲弄道。


    董禹已然恢複了鎮定,注意力從巨大的光球上移開:“你以前見過他的魂力波動?”


    “我一個四級辨魂師在六街呆了五年,一直以為他是紙人。你以為呢?”夏爾反問。


    佩戴鎮魂印者,魂力波動自然看不見。而有的紙人魂晶本身是看不見的,這一類的比例雖低,但卻是造紙界公認的事實。夏爾有此誤認也在情理之中。


    “六街清街。小家夥的小夥伴被誤認成他而被狙殺。他出逃後不久,我無意中見過一個半掩蓋狀態的魂力波動,非常醒目,但不能確認。兩年後,玉壺高中的造紙比賽被劫持,小家夥魂力暴動,半個玉壺區都受到波及。那一次我才知道小家夥的魂力波動是這樣的。”


    “發生過魂力暴動?”董禹不敢相信,“可他現在明明——”


    “這件事情我也聽聞過一些。”丁一卓開口,“當時他已經進了學生會,結果因為一場小話劇與造紙係學生發生激烈的衝突。起因是造紙係學生盜用了簡墨高中時期的一篇習作作為原文,對方之所以肆無忌憚地就是因為從簡墨高中同學口中得知他發生過魂力暴動。但是從他進入京華大學起,身邊就有一批同學對他非常欽佩服氣,後來與造紙係學生了屢次發生衝突都不曾落過下風。專業才能更是出眾,他曾經為了我定製過一支魂筆,是我那個階段最好用的一支魂筆。”他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現在點睛紙筆論壇上聲名流傳至今的魂筆大師墨力正是簡墨本人的秘密。


    丁細桐望著簡墨的方向,聲音有些顫抖:“我曾經探查過簡墨的藍值,但沒有成功。今天才知道是因為鎮魂印的原因。”


    丁一卓牽著她的手,慢慢讀出簡墨頭上那條長長的數值:“他現在的藍值是——20,140,672,839。”


    他念完後,抬眼看了周圍並沒有太多反應的麵孔,補充了一句,“我現在的藍值是2,497,312。威廉約克的是181,468,334。”


    第224章 b市之亂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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