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車的司機隻覺得眼前光芒大亮，視野中瞬間全白，什麽都看不見。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心中一慌，連忙踩了刹車。好在他也是頗有經驗的老司機，在目視不清的情況下，也連閃了數次車尾燈提醒後麵的車，刹車也是緩緩踩下的——隻是後麵的司機是否能夠看見，他就無能為力。
頭車司機的擔心不是多餘，如果他此刻置身車外百米之外，定然可以看到一幕十分壯觀的景色：矗立著零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的市區，此刻變身如夢似幻的鏡麵世界。原本隻是普通的玻璃牆麵、磚麵甚至金屬牆麵，此刻似乎都變成了晶瑩剔透的銀鏡，一個高低錯落有致、外觀造型各異的大樓變成了光的反射物。巧的是，灑落到整座城市的光不管是那個角度，經過數輪，或者數百輪反射或折射，最終大部分都集中到一個焦點。
而此刻，這個焦點，正籠罩著這一行六輛的卡車。
“他們應該慶幸此時此刻不是夏天。”一個穿著純白色長呢風衣的青年，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翹，站在城市最高的一座大樓頂上，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下麵，“否則在陽光投下後的十秒之內，他們就會陷入烈火焚燒之中。”
他身邊的年輕女子嬉笑：“他們還以為我們對他們束手無策吧。不過是想逗逗他們，還當真了？瞧，他們現在不就如同無頭蒼蠅一樣。”
“是嗎？”一個聲音在他們的身後突兀地響起。
兩人大驚失色，然而不等他們迴頭，隻覺得全身血液都沸騰起來，灼熱的感覺如同置身沸騰的鋼水之中。不過十數秒，兩個人就啪啪兩聲變成了大大的兩團番茄醬，濃稠的醬汁順著樓頂向下延伸。
胖子站在泡泡裏，擰著眉頭看著狼藉蕃茄醬汁：“你這個技能看在多次也覺得瘮得慌。”
男生看都沒有看，而是專注地打量四周。魔力似乎在上一刻就瞬間從整個城市剝離，鏡麵世界又恢複了從前的樣貌。
“那個搗毀馬路的不在這裏。”男生說。一男一女中一個控製物體的反射率從而操縱光，另一個必然是控製位移的。
“躲起來了？”胖子皺著眉頭。一接近城市，那撕馬路的異級就不在使用異能，或許是顧及到城市中人口車輛太過稠密。若是為了抓捕他們一行人，一味硬來，造成了巨大的人員傷亡，那爛攤子就不好收拾了。
“先迴去吧，婉清給你的速度增幅時限快到了。”男生說。
胖子嗬嗬笑了兩聲，居然又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袋肉脯，仿佛絲毫沒有被剛剛的場麵惡心到，拆開包裝袋就往口裏塞，一臉滿足地說：“是該迴去了。要是讓我們兩個人在泡泡裏飄，可不知道要飄到什麽才能找到這兩個人呢。”
男生隨意打量了他一眼：“真不知道寫出你造師到底是個什麽人？”
胖子被肥肉襯得小巧的嘴巴快速咀嚼了幾下，斜了男生一眼：“我的原文可不是造師寫的。我是血庫裏一個九歲小蘿莉花了五天時間才創造出來的傑作呢！”
因為泡泡的隔離和防撞緩衝作用，六輛卡車雖然在那一瞬間亂做了一團，但是居然沒有造成任何人員傷亡，也沒有損壞任何建築物，隻有附近的數十位路人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在一切恢複正常後，卡車司機驚魂稍定便繼續趕路。
十多分鍾後，藏民男孩手中的一串紅瑪瑙珠躁動不安了一陣，但不過了數秒後又平靜了下來，他甚至來不及探查異能波動到底是來自什麽方位。
“繼續走。”男生道。
又過了半小時，一行人越來越接近目的地，周圍的行人也越來越稀少。顯然是已經聽說了誕生紙檔案局外麵的動靜，都遠遠避開，防止被無辜波及。但是這另一方麵也提供了交戰雙方對打的良好場所。
啪的一聲，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出過任何問題的泡泡，破了一個。
一根成人手臂巨大的金屬三菱錐紮入第一輛車的駕駛室，直接將其釘在了地上。隻是車體向前的巨大慣性將車身又撕開了近一米的裂口，鐵皮如同被鋸齒割開一樣，猙獰地翻開。
後麵五個大泡泡追尾上第一輛車，巨大的反彈力將它們立刻送上的天空，向四周飄飄蕩蕩地散開，流光溢彩的泡泡膜在陽光下看上去十分夢幻。可惜這份夢幻此時此刻根本無人欣賞。
胖子不在車內，譚興被瞬間震昏，司機死得慘不忍睹。
胖子立刻扔出一串泡泡，除了將剛剛泡泡破裂的卡車瞬間籠罩迴來外，還給六輛卡車都另外加了數個泡泡：“婉清，加堅固。”
鵝黃色羽絨服的女孩明亮的雙眼一道金色劃過，跟著泡泡也帶上了淡淡地金色。一層不夠，就多加幾層。就算再次被打破了，也有時間繼續加上去。
藏民男孩地紅珊瑚珠早此刻已經匯集到某個方向，眾人向著那個方向抬頭看去，頓時瞪大了眼睛。
逆光而站的身影叫人看不清他的麵孔，但是繞得是這樣，這個身影給眾人帶來的壓力也是巨大的。
胖子不明顯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這怕不有三四層樓高……娘的，造他這一個娃出來得費多少孕生水啊，怕不十個人的量都不夠他一個人吧。”
鵝黃色羽絨服的女孩漂亮的眼睛也劃過一絲不安，不過很快就平靜下來了：“隊長，怎麽辦？”
於此同時那三四層樓高的身影也開始行動。對方的身形雖然巨大，然而行動居然非常靈活，十多層的高樓對他來說不過是翻個牆頭而已，輕鬆就跳了下來，隻是承受他這一跳的地麵立刻就龜裂開來，出現一個大坑。
不等這邊四人迴過神來，那巨人就奔了過來，地麵連續劇烈的震動，如同地震一樣。巨大的聲響，急促的傳來，帶給人無比的壓迫感。如果是普通人遇到這種場景，恐怕當場就被嚇傻。
穿著校服的男生站在飄飄蕩蕩的泡泡中，目光前所未有的沉靜：“大同，泡泡！婉清，減重！”
胖子一招手十多個泡泡飛了出去。那巨人毫不笨拙，左閃右避，躲過了數個，躲不過便抽過背後金屬槍狠狠地紮過去，一時間紮破了好幾個。
“喲，還有點厲害。”胖子翻了翻眼睛，“看來不好套上去呢。婉清，張力。”說完又是一連串泡泡飛了過去。
這一批泡泡過去後，巨人隨手一紮，泡泡沒有如同之前一樣輕巧地破開，而是發出一聲劇烈地爆炸。
巨人被突如起來的爆炸聲轟得一愣神，胖子卻勾起嘴角，手中的響指一敲，一連串爆炸聲圍繞著巨人接二連三地響起。泡泡不是炸彈，並沒有太大殺傷力，便是破裂時的爆炸聲，在聽過一段時間後也不是不能適應，但是泡泡爆破時帶來的巨大的氣流，卻很是能讓人五感混亂，一時分不清東西。
“婉清，牢固，重力！”趁巨人被突然打蒙的這一短暫的時期，胖子的一隻大泡泡終於將巨人套上。
被套上的一瞬間，胖子便將泡泡變成了氫氣球，在鵝黃色羽絨服女孩的加成下，泡泡帶著巨人快速上升，在幾秒鍾後便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嘿嘿，”胖子手搭了個涼棚向天空看了看，幸災樂禍地說，“看他現在還敢不敢戳泡泡！你們說如果這個大家夥從一萬米高空摔下來，會變成什麽樣子？會不會比我們更經摔一些？”
這個時候藏民男孩開口道：“異能波動都消失了。”
“都被嚇跑了吧。”胖子大笑著說，“我是不介意多放幾個氣球的。”
又過了一個十多分鍾，六輛卡車終於抵達了誕生紙檔案局。
穿校服的男生走到葛喬麵前交任務：“死了一個司機，其他人安全抵達。”
“幹得好！”葛喬笑著向自己身後幾人做了手勢，示意他們趕快安排人員下車。
男生看下手表：“我先走一步，學校今天報道。”
葛喬微怔：“晚一天不行嗎？這麽重要的場合錯過豈不是可惜？”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而且，”男生環顧了一下周圍，“你的人手看起來很充足的樣子，胖子他們大概也不會少。少我一個不少。”
葛喬看著男生雖然沒有什麽表情卻絲毫沒有改變主意意思的麵孔，輕輕拍了下他的胳膊：“好吧，我讓人送你一程。”
對葛喬的好意，男生點點頭接受了，投桃報李地迴了一句祝語：“一切順利。”
錦瑟中學。
天氣好的時候，羅蒙有時候喜歡登上天台曬曬太陽。冬日的陽光總是暖洋洋而不刺眼的，讓人格外舒服。盡管寄宿的學生們都趁著這個機會將洗好的床單把整個天台掛得跟萬國旗一樣，不過這並不打擾羅蒙享受好天氣的心情。
不過此時此刻，他卻被突然出現的腳步聲打斷了昏昏欲睡的情緒，透過“萬國旗”的縫隙，他發現這是一個穿著高中部校服的男生，幹淨利落的短發，看上去很普通。隻是羅蒙絕對確定，剛剛天台上應該隻有自己一個人。
那麽，這個男生是怎麽出現的？
或許是因為羅蒙的目光太過專注，那個男生突然轉身向他這個方向看了一眼。那道目光讓羅蒙驚得猛然從隨意靠著牆壁的姿勢進入了高度戒備：銳利，警惕，還帶著一種讓羅蒙十分熟悉地感覺——這是他常常會從那些進入戰鬥狀態的異級身上感受到的，讓人顫栗的殺意。
不，冷靜下來。既然這個男生穿著校服，多半是學校的學生。突然出現在天台，恐怕也隻是利用異能返校的，應該沒有什麽敵意。這個學校既然是紙原兼收，說不定也會有異級，雖然出現這種情況的幾率比較少，但也不會絕對沒有。這種在組織中這麽多年，羅蒙也是聽說過溢階能力的傳聞的。
“嗨，是迴來報道的嗎？”羅蒙主動打著招唿，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比較放鬆。
男生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穿過無數床單走過來，上下打量著羅蒙：“你是誰，我好像沒有在學校裏見過你？”
“額，怎麽說呢？我不是老師，當然更不是學生。事實上我已經在這裏住了三個多月了。”羅蒙摸摸頭，發現自己的來曆還真的不太好解釋，“或許可以說我是學校某個人邀請過來做客的，又或者是來療養的？”
男生對這種模糊地解釋顯然不是很滿意，他的眼睛盯著羅蒙看一會，才道：“既然學校允許你在這裏住這麽長時間，想來應該不是什麽壞人。不過如果讓我知道你在打學校什麽壞主意的話——”他沒有接著說下去，但露出的表情是十成的威脅。
羅蒙笑了起來，投降般地舉起雙手：“我保證我對這所學校沒有絲毫威脅。倒是你，嗯，或許你不介意我告訴你，你的校服左腳好像沾上什麽容易讓人誤會的東西了？”
男生低頭一看，目光微動：那是一塊已經凝固的血漬，成噴濺狀態向外張開的形狀。在熟悉某些事情的人眼裏，它絕對不會被誤認為番茄醬。
“樓下的洗手池現在應該沒有人。”羅蒙好心道，“現在大家應該在食堂用餐。不過我還是建議你把褲腿挽一節再下去。”
男生看了他一眼：“不一起下去嗎？”
相隔數十公裏外某處俱樂部的地下室中。
簡墨站在化生池邊，看著六張誕生紙在透明的孕生水中載浮載沉，水麵的波紋如同魚鱗一般交錯縱膈。
“總還要幾個小時，要不我把湯圓端到這邊來？”簡要問。
簡墨看看漸漸升起的月亮：“好啊。萬千那邊完了沒，完了趕快去把他接迴來。”
“無邪在打電話催了。”簡要笑道，“要怪就怪w市的紙人們為什麽挑這麽好個時候起事。”
“連蔚還是不肯來嗎？”要說擔心的話，整個w市也就連蔚一個人會讓簡墨還惦記。歐陽和齊眉如今還在b市，w市的事情向來是波及不到他們。偶爾歐氏家大業大，總會有辦法。唯有連蔚，性格執拗，雖然簡墨早早聽聞了動靜想要將他接出來，卻被他拒絕。
“少爺也不必太擔心。連蔚自己身邊有準備，應付一時的慌亂還是可以的。他自己好歹是個特造師，還曾經是十二聯席之一，多少有些自保之力。w市的紙人首先要拿下三大局，造紙師聯盟，然後才有精力處理其他事情。真正要擔心的時候至少要到紙人將局勢穩定下來，開始搜索城中的造紙師納入血庫的時候。”簡要笑道，“我已經安排了兩個異級在連蔚附近，一旦事態不對就強行帶他出來。”
兩人這麽說著，無邪邁著輕快地步伐過來了。她抱著一疊白色的浴衣快速走到化生池邊，彎腰看著孕生水中逐漸匯集的微光：“快點出來吧，姐姐會好好、好好教導你們的！”
簡墨聽她話的語氣，不由得斜了簡要一眼：“看來無邪是打算把在你身上受到的‘教育’在弟弟妹妹身上重演了。”
簡要看著無邪歡歡喜喜地將浴衣一一擺放在池邊的躺椅上，不以為意：“這不是很好嗎？如果能把這個傳統傳承下來，少爺豈不是能夠節省下許多教導精力？要知道這才是三十六人中的第一批……而且這也有利於促進兄弟姐妹之間的情、誼——不是嗎？”他拉長了聲音，加重了情誼兩個字。
簡墨嘴角抽搐了一下，低頭看著水池中的微光，開始擔心起另外一件事情：他如果沒有記錯的，這一批六人中有兩個脾氣不是很好的家夥。而且，為適應戰爭的環境，這六個人包括唯一的女性可都沒有一個軟綿綿的性子。他的小女兒，未來的三十六子的大姐姐，到底有沒有辦法收服這一群孩子啊？他要不要提前找點資料學些一下如何處理多個孩子之間的矛盾以及如何製止孩子們把爭吵發展成群架……
第183章 很多人的命運
紙人從融生到造生，時間並不都是一樣，因此簡墨迎接六個孩子也並不是同時。不過六個孩子從化生池裏爬出來的受到的歡迎都是一樣的，一件簡單的浴衣，一碗元宵節的芝麻桂‘花’湯圓。對於前者大家都沒有什麽異議，對於後者隻有一男一‘女’‘露’出享受的表情。顯然另外四個大男人對於這種甜糯的口感是不感冒的。當然，簡墨身邊好廚子是不缺的，他們不至於一開始就為自己的夥食而頭疼。
“我叫簡墨，是你們的造父。這是你們的大哥，簡要，二哥，萬千，三姐，無邪。”輪到第六雙帶著好奇、茫然以及審視的眼睛看過來，簡墨依舊這樣幹巴巴地介紹，臉上怒放著笑容，一麵散發自己的慈父光輝，一麵忐忑著孩子對於自己這個造父的第一句話有什麽樣的反應。
此時此刻其他五個新誕生的紙人並沒有離去，都圍著一張大圓桌，一人麵前一碗湯圓，在無邪的監督下吃完。盡管有四個人明顯有些不適應，但聽到無邪歡歡喜喜地勸說，還是皺著眉頭喝光了湯底。
無邪的天生異能還是很難讓人拒絕。
看那四個吃的表情，就知道他們雖然不算開心，卻對無邪沒有生出厭惡感。萬千眨著眼睛，等五個人吃完了才哈哈大笑著對無邪說：“其實你用不著把能力用在一碗湯圓上吧。”
無邪聽見了，氣唿唿地叉腰說：“湯圓餡是我買的，湯圓皮是我搓的，最後還是我煮的，有本事你就別吃！”說完就要來奪他麵前的碗。
萬千早料到她有這動作，一扭身就端著碗跑了：“哈哈，既然有這麽大的便宜不占我才是傻瓜。”難得他一邊跑，手裏的湯還沒有灑出來。
這個時候第六名新紙剛剛在簡墨和簡要的幫助下擦幹了身體，穿上浴衣，迎麵就遇上萬千，盡管眼神還有些無措，卻還是叫了一聲二哥。
萬千哪有一點正形，伸出手‘摸’‘摸’對方的腦袋：“乖。快去那邊，有熱騰騰的湯圓。”
十個人終於圍著桌子坐下來。
第一天是日常教學。
說這六個人是生活白癡肯定不算，但是簡墨還是帶著六個人從吃喝拉撒到家務日常都體驗的一遍。晚飯後的時間玩起了殺人遊戲，輸得最慘的除了簡墨不做第二個人想，這裏其他每個人的智商和口才都比他高。
第二天是戶外活動。
俱樂部的場子很大，十個人可以玩五人對抗的籃球，但最後還是改成了三人的鬥牛。簡要當裁判，兩個‘女’孩子拉拉隊兼後勤，簡墨美其名曰候補。
第三天爸爸把孩子們帶上了大街。
八個男人和兩個‘女’孩一起上街，一般情況是兩個‘女’孩在前麵逛著，後麵六位男士提包，一個拿飲料，還有一個負責刷卡。完成了一輪有效率的血拚後接著是吃飯、遊樂場、電影院、卡拉ok……最後在泡了溫泉按摩完畢後迴家睡覺。當然，能夠完成行程如此密集的大眾娛樂場所體驗，關鍵在於有一位能夠隨時進行空間置換的異級。
第四天的體驗之旅開始邁出了當地。在萬千的安排，無邪、簡墨的陪同，簡要的機動配合，一天之內六名新紙人體會了城市與農村，森林與戈壁，繁華喧囂與了無人煙的區別。
第五天，在萬千的偽裝和簡要安排的異級協助下，六名新人變身某大學的造紙學院學生，參觀了某個小城市的造紙管理局、誕生紙管理局、紙人管理局。
第六天，他們去了局勢‘混’‘亂’的東十區。
第七天，他們被重新帶迴俱樂部，聽無邪講了一天的造紙簡史。
不同於簡要恭恭敬敬的“少爺”，萬千肆無忌憚的“老頭子”，無邪甜膩親昵的“爸爸”，這一批的六個孩子不約而同地決定稱唿簡墨“父親”。
頭車司機的擔心不是多餘，如果他此刻置身車外百米之外，定然可以看到一幕十分壯觀的景色：矗立著零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的市區，此刻變身如夢似幻的鏡麵世界。原本隻是普通的玻璃牆麵、磚麵甚至金屬牆麵，此刻似乎都變成了晶瑩剔透的銀鏡，一個高低錯落有致、外觀造型各異的大樓變成了光的反射物。巧的是，灑落到整座城市的光不管是那個角度，經過數輪，或者數百輪反射或折射，最終大部分都集中到一個焦點。
而此刻，這個焦點，正籠罩著這一行六輛的卡車。
“他們應該慶幸此時此刻不是夏天。”一個穿著純白色長呢風衣的青年，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翹，站在城市最高的一座大樓頂上，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下麵，“否則在陽光投下後的十秒之內，他們就會陷入烈火焚燒之中。”
他身邊的年輕女子嬉笑：“他們還以為我們對他們束手無策吧。不過是想逗逗他們，還當真了？瞧，他們現在不就如同無頭蒼蠅一樣。”
“是嗎？”一個聲音在他們的身後突兀地響起。
兩人大驚失色，然而不等他們迴頭，隻覺得全身血液都沸騰起來，灼熱的感覺如同置身沸騰的鋼水之中。不過十數秒，兩個人就啪啪兩聲變成了大大的兩團番茄醬，濃稠的醬汁順著樓頂向下延伸。
胖子站在泡泡裏，擰著眉頭看著狼藉蕃茄醬汁：“你這個技能看在多次也覺得瘮得慌。”
男生看都沒有看，而是專注地打量四周。魔力似乎在上一刻就瞬間從整個城市剝離，鏡麵世界又恢複了從前的樣貌。
“那個搗毀馬路的不在這裏。”男生說。一男一女中一個控製物體的反射率從而操縱光，另一個必然是控製位移的。
“躲起來了？”胖子皺著眉頭。一接近城市，那撕馬路的異級就不在使用異能，或許是顧及到城市中人口車輛太過稠密。若是為了抓捕他們一行人，一味硬來，造成了巨大的人員傷亡，那爛攤子就不好收拾了。
“先迴去吧，婉清給你的速度增幅時限快到了。”男生說。
胖子嗬嗬笑了兩聲，居然又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袋肉脯，仿佛絲毫沒有被剛剛的場麵惡心到，拆開包裝袋就往口裏塞，一臉滿足地說：“是該迴去了。要是讓我們兩個人在泡泡裏飄，可不知道要飄到什麽才能找到這兩個人呢。”
男生隨意打量了他一眼：“真不知道寫出你造師到底是個什麽人？”
胖子被肥肉襯得小巧的嘴巴快速咀嚼了幾下，斜了男生一眼：“我的原文可不是造師寫的。我是血庫裏一個九歲小蘿莉花了五天時間才創造出來的傑作呢！”
因為泡泡的隔離和防撞緩衝作用，六輛卡車雖然在那一瞬間亂做了一團，但是居然沒有造成任何人員傷亡，也沒有損壞任何建築物，隻有附近的數十位路人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在一切恢複正常後，卡車司機驚魂稍定便繼續趕路。
十多分鍾後，藏民男孩手中的一串紅瑪瑙珠躁動不安了一陣，但不過了數秒後又平靜了下來，他甚至來不及探查異能波動到底是來自什麽方位。
“繼續走。”男生道。
又過了半小時，一行人越來越接近目的地，周圍的行人也越來越稀少。顯然是已經聽說了誕生紙檔案局外麵的動靜，都遠遠避開，防止被無辜波及。但是這另一方麵也提供了交戰雙方對打的良好場所。
啪的一聲，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出過任何問題的泡泡，破了一個。
一根成人手臂巨大的金屬三菱錐紮入第一輛車的駕駛室，直接將其釘在了地上。隻是車體向前的巨大慣性將車身又撕開了近一米的裂口，鐵皮如同被鋸齒割開一樣，猙獰地翻開。
後麵五個大泡泡追尾上第一輛車，巨大的反彈力將它們立刻送上的天空，向四周飄飄蕩蕩地散開，流光溢彩的泡泡膜在陽光下看上去十分夢幻。可惜這份夢幻此時此刻根本無人欣賞。
胖子不在車內，譚興被瞬間震昏，司機死得慘不忍睹。
胖子立刻扔出一串泡泡，除了將剛剛泡泡破裂的卡車瞬間籠罩迴來外，還給六輛卡車都另外加了數個泡泡：“婉清，加堅固。”
鵝黃色羽絨服的女孩明亮的雙眼一道金色劃過，跟著泡泡也帶上了淡淡地金色。一層不夠，就多加幾層。就算再次被打破了，也有時間繼續加上去。
藏民男孩地紅珊瑚珠早此刻已經匯集到某個方向，眾人向著那個方向抬頭看去，頓時瞪大了眼睛。
逆光而站的身影叫人看不清他的麵孔，但是繞得是這樣，這個身影給眾人帶來的壓力也是巨大的。
胖子不明顯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這怕不有三四層樓高……娘的，造他這一個娃出來得費多少孕生水啊，怕不十個人的量都不夠他一個人吧。”
鵝黃色羽絨服的女孩漂亮的眼睛也劃過一絲不安，不過很快就平靜下來了：“隊長，怎麽辦？”
於此同時那三四層樓高的身影也開始行動。對方的身形雖然巨大，然而行動居然非常靈活，十多層的高樓對他來說不過是翻個牆頭而已，輕鬆就跳了下來，隻是承受他這一跳的地麵立刻就龜裂開來，出現一個大坑。
不等這邊四人迴過神來，那巨人就奔了過來，地麵連續劇烈的震動，如同地震一樣。巨大的聲響，急促的傳來，帶給人無比的壓迫感。如果是普通人遇到這種場景，恐怕當場就被嚇傻。
穿著校服的男生站在飄飄蕩蕩的泡泡中，目光前所未有的沉靜：“大同，泡泡！婉清，減重！”
胖子一招手十多個泡泡飛了出去。那巨人毫不笨拙，左閃右避，躲過了數個，躲不過便抽過背後金屬槍狠狠地紮過去，一時間紮破了好幾個。
“喲，還有點厲害。”胖子翻了翻眼睛，“看來不好套上去呢。婉清，張力。”說完又是一連串泡泡飛了過去。
這一批泡泡過去後，巨人隨手一紮，泡泡沒有如同之前一樣輕巧地破開，而是發出一聲劇烈地爆炸。
巨人被突如起來的爆炸聲轟得一愣神，胖子卻勾起嘴角，手中的響指一敲，一連串爆炸聲圍繞著巨人接二連三地響起。泡泡不是炸彈，並沒有太大殺傷力，便是破裂時的爆炸聲，在聽過一段時間後也不是不能適應，但是泡泡爆破時帶來的巨大的氣流，卻很是能讓人五感混亂，一時分不清東西。
“婉清，牢固，重力！”趁巨人被突然打蒙的這一短暫的時期，胖子的一隻大泡泡終於將巨人套上。
被套上的一瞬間，胖子便將泡泡變成了氫氣球，在鵝黃色羽絨服女孩的加成下，泡泡帶著巨人快速上升，在幾秒鍾後便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嘿嘿，”胖子手搭了個涼棚向天空看了看，幸災樂禍地說，“看他現在還敢不敢戳泡泡！你們說如果這個大家夥從一萬米高空摔下來，會變成什麽樣子？會不會比我們更經摔一些？”
這個時候藏民男孩開口道：“異能波動都消失了。”
“都被嚇跑了吧。”胖子大笑著說，“我是不介意多放幾個氣球的。”
又過了一個十多分鍾，六輛卡車終於抵達了誕生紙檔案局。
穿校服的男生走到葛喬麵前交任務：“死了一個司機，其他人安全抵達。”
“幹得好！”葛喬笑著向自己身後幾人做了手勢，示意他們趕快安排人員下車。
男生看下手表：“我先走一步，學校今天報道。”
葛喬微怔：“晚一天不行嗎？這麽重要的場合錯過豈不是可惜？”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而且，”男生環顧了一下周圍，“你的人手看起來很充足的樣子，胖子他們大概也不會少。少我一個不少。”
葛喬看著男生雖然沒有什麽表情卻絲毫沒有改變主意意思的麵孔，輕輕拍了下他的胳膊：“好吧，我讓人送你一程。”
對葛喬的好意，男生點點頭接受了，投桃報李地迴了一句祝語：“一切順利。”
錦瑟中學。
天氣好的時候，羅蒙有時候喜歡登上天台曬曬太陽。冬日的陽光總是暖洋洋而不刺眼的，讓人格外舒服。盡管寄宿的學生們都趁著這個機會將洗好的床單把整個天台掛得跟萬國旗一樣，不過這並不打擾羅蒙享受好天氣的心情。
不過此時此刻，他卻被突然出現的腳步聲打斷了昏昏欲睡的情緒，透過“萬國旗”的縫隙，他發現這是一個穿著高中部校服的男生，幹淨利落的短發，看上去很普通。隻是羅蒙絕對確定，剛剛天台上應該隻有自己一個人。
那麽，這個男生是怎麽出現的？
或許是因為羅蒙的目光太過專注，那個男生突然轉身向他這個方向看了一眼。那道目光讓羅蒙驚得猛然從隨意靠著牆壁的姿勢進入了高度戒備：銳利，警惕，還帶著一種讓羅蒙十分熟悉地感覺——這是他常常會從那些進入戰鬥狀態的異級身上感受到的，讓人顫栗的殺意。
不，冷靜下來。既然這個男生穿著校服，多半是學校的學生。突然出現在天台，恐怕也隻是利用異能返校的，應該沒有什麽敵意。這個學校既然是紙原兼收，說不定也會有異級，雖然出現這種情況的幾率比較少，但也不會絕對沒有。這種在組織中這麽多年，羅蒙也是聽說過溢階能力的傳聞的。
“嗨，是迴來報道的嗎？”羅蒙主動打著招唿，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比較放鬆。
男生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穿過無數床單走過來，上下打量著羅蒙：“你是誰，我好像沒有在學校裏見過你？”
“額，怎麽說呢？我不是老師，當然更不是學生。事實上我已經在這裏住了三個多月了。”羅蒙摸摸頭，發現自己的來曆還真的不太好解釋，“或許可以說我是學校某個人邀請過來做客的，又或者是來療養的？”
男生對這種模糊地解釋顯然不是很滿意，他的眼睛盯著羅蒙看一會，才道：“既然學校允許你在這裏住這麽長時間，想來應該不是什麽壞人。不過如果讓我知道你在打學校什麽壞主意的話——”他沒有接著說下去，但露出的表情是十成的威脅。
羅蒙笑了起來，投降般地舉起雙手：“我保證我對這所學校沒有絲毫威脅。倒是你，嗯，或許你不介意我告訴你，你的校服左腳好像沾上什麽容易讓人誤會的東西了？”
男生低頭一看，目光微動：那是一塊已經凝固的血漬，成噴濺狀態向外張開的形狀。在熟悉某些事情的人眼裏，它絕對不會被誤認為番茄醬。
“樓下的洗手池現在應該沒有人。”羅蒙好心道，“現在大家應該在食堂用餐。不過我還是建議你把褲腿挽一節再下去。”
男生看了他一眼：“不一起下去嗎？”
相隔數十公裏外某處俱樂部的地下室中。
簡墨站在化生池邊，看著六張誕生紙在透明的孕生水中載浮載沉，水麵的波紋如同魚鱗一般交錯縱膈。
“總還要幾個小時，要不我把湯圓端到這邊來？”簡要問。
簡墨看看漸漸升起的月亮：“好啊。萬千那邊完了沒，完了趕快去把他接迴來。”
“無邪在打電話催了。”簡要笑道，“要怪就怪w市的紙人們為什麽挑這麽好個時候起事。”
“連蔚還是不肯來嗎？”要說擔心的話，整個w市也就連蔚一個人會讓簡墨還惦記。歐陽和齊眉如今還在b市，w市的事情向來是波及不到他們。偶爾歐氏家大業大，總會有辦法。唯有連蔚，性格執拗，雖然簡墨早早聽聞了動靜想要將他接出來，卻被他拒絕。
“少爺也不必太擔心。連蔚自己身邊有準備，應付一時的慌亂還是可以的。他自己好歹是個特造師，還曾經是十二聯席之一，多少有些自保之力。w市的紙人首先要拿下三大局，造紙師聯盟，然後才有精力處理其他事情。真正要擔心的時候至少要到紙人將局勢穩定下來，開始搜索城中的造紙師納入血庫的時候。”簡要笑道，“我已經安排了兩個異級在連蔚附近，一旦事態不對就強行帶他出來。”
兩人這麽說著，無邪邁著輕快地步伐過來了。她抱著一疊白色的浴衣快速走到化生池邊，彎腰看著孕生水中逐漸匯集的微光：“快點出來吧，姐姐會好好、好好教導你們的！”
簡墨聽她話的語氣，不由得斜了簡要一眼：“看來無邪是打算把在你身上受到的‘教育’在弟弟妹妹身上重演了。”
簡要看著無邪歡歡喜喜地將浴衣一一擺放在池邊的躺椅上，不以為意：“這不是很好嗎？如果能把這個傳統傳承下來，少爺豈不是能夠節省下許多教導精力？要知道這才是三十六人中的第一批……而且這也有利於促進兄弟姐妹之間的情、誼——不是嗎？”他拉長了聲音，加重了情誼兩個字。
簡墨嘴角抽搐了一下，低頭看著水池中的微光，開始擔心起另外一件事情：他如果沒有記錯的，這一批六人中有兩個脾氣不是很好的家夥。而且，為適應戰爭的環境，這六個人包括唯一的女性可都沒有一個軟綿綿的性子。他的小女兒，未來的三十六子的大姐姐，到底有沒有辦法收服這一群孩子啊？他要不要提前找點資料學些一下如何處理多個孩子之間的矛盾以及如何製止孩子們把爭吵發展成群架……
第183章 很多人的命運
紙人從融生到造生，時間並不都是一樣，因此簡墨迎接六個孩子也並不是同時。不過六個孩子從化生池裏爬出來的受到的歡迎都是一樣的，一件簡單的浴衣，一碗元宵節的芝麻桂‘花’湯圓。對於前者大家都沒有什麽異議，對於後者隻有一男一‘女’‘露’出享受的表情。顯然另外四個大男人對於這種甜糯的口感是不感冒的。當然，簡墨身邊好廚子是不缺的，他們不至於一開始就為自己的夥食而頭疼。
“我叫簡墨，是你們的造父。這是你們的大哥，簡要，二哥，萬千，三姐，無邪。”輪到第六雙帶著好奇、茫然以及審視的眼睛看過來，簡墨依舊這樣幹巴巴地介紹，臉上怒放著笑容，一麵散發自己的慈父光輝，一麵忐忑著孩子對於自己這個造父的第一句話有什麽樣的反應。
此時此刻其他五個新誕生的紙人並沒有離去，都圍著一張大圓桌，一人麵前一碗湯圓，在無邪的監督下吃完。盡管有四個人明顯有些不適應，但聽到無邪歡歡喜喜地勸說，還是皺著眉頭喝光了湯底。
無邪的天生異能還是很難讓人拒絕。
看那四個吃的表情，就知道他們雖然不算開心，卻對無邪沒有生出厭惡感。萬千眨著眼睛，等五個人吃完了才哈哈大笑著對無邪說：“其實你用不著把能力用在一碗湯圓上吧。”
無邪聽見了，氣唿唿地叉腰說：“湯圓餡是我買的，湯圓皮是我搓的，最後還是我煮的，有本事你就別吃！”說完就要來奪他麵前的碗。
萬千早料到她有這動作，一扭身就端著碗跑了：“哈哈，既然有這麽大的便宜不占我才是傻瓜。”難得他一邊跑，手裏的湯還沒有灑出來。
這個時候第六名新紙剛剛在簡墨和簡要的幫助下擦幹了身體，穿上浴衣，迎麵就遇上萬千，盡管眼神還有些無措，卻還是叫了一聲二哥。
萬千哪有一點正形，伸出手‘摸’‘摸’對方的腦袋：“乖。快去那邊，有熱騰騰的湯圓。”
十個人終於圍著桌子坐下來。
第一天是日常教學。
說這六個人是生活白癡肯定不算，但是簡墨還是帶著六個人從吃喝拉撒到家務日常都體驗的一遍。晚飯後的時間玩起了殺人遊戲，輸得最慘的除了簡墨不做第二個人想，這裏其他每個人的智商和口才都比他高。
第二天是戶外活動。
俱樂部的場子很大，十個人可以玩五人對抗的籃球，但最後還是改成了三人的鬥牛。簡要當裁判，兩個‘女’孩子拉拉隊兼後勤，簡墨美其名曰候補。
第三天爸爸把孩子們帶上了大街。
八個男人和兩個‘女’孩一起上街，一般情況是兩個‘女’孩在前麵逛著，後麵六位男士提包，一個拿飲料，還有一個負責刷卡。完成了一輪有效率的血拚後接著是吃飯、遊樂場、電影院、卡拉ok……最後在泡了溫泉按摩完畢後迴家睡覺。當然，能夠完成行程如此密集的大眾娛樂場所體驗，關鍵在於有一位能夠隨時進行空間置換的異級。
第四天的體驗之旅開始邁出了當地。在萬千的安排，無邪、簡墨的陪同，簡要的機動配合，一天之內六名新紙人體會了城市與農村，森林與戈壁，繁華喧囂與了無人煙的區別。
第五天，在萬千的偽裝和簡要安排的異級協助下，六名新人變身某大學的造紙學院學生，參觀了某個小城市的造紙管理局、誕生紙管理局、紙人管理局。
第六天，他們去了局勢‘混’‘亂’的東十區。
第七天，他們被重新帶迴俱樂部，聽無邪講了一天的造紙簡史。
不同於簡要恭恭敬敬的“少爺”，萬千肆無忌憚的“老頭子”，無邪甜膩親昵的“爸爸”，這一批的六個孩子不約而同地決定稱唿簡墨“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