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少朗,你隱瞞了什麽?都這個時候你怎麽還不說出來了,你想急死我嗎?萬一女兒被撕票了怎麽辦?”年輕的媽媽激動地說。


    “好吧,我說我說。但是阿潔,你先不要激動。我不說其實是不想你知道了生氣。其實我今天帶莉莉出來後不久,就,就遇到了舒蘭。”


    “什麽?!!那個小賤人,她來找你做什麽?你不是跟我說跟她沒有來往了嗎?你居然騙我!!你——”年輕的媽媽如同瘋了一樣撕打著年輕的爸爸,過了幾秒鍾,她才似乎想到什麽,“不對,是不是就是這個小賤人綁架了莉莉!一定是她,不然你怎麽就從一開始就不肯說。你現在還在維護這個小賤人是不是?你連女兒都不管不顧了?!!司少朗,我跟你說,要是莉莉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阿潔,你冷靜點,事情不是這樣的!”年輕的爸爸努力解釋。


    “還有什麽好解釋的!一定是這樣,你把女兒還給我!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當初是怎麽甜言蜜語哄我開心把哄到手,說一定會對我一心一意。結果還是跟魏淑蘭這個賤人搞三搞四,現在居然和她一起綁架了我的女兒!我告訴你,司少朗,你別忘了你今天的一切是怎麽來的,要不是我,要是我讓我爸爸給了你一個總經理的位置,你以為你一個剛剛畢業的醫科窮學生能夠像現在這樣風光得意?少做夢了!”


    “等等——”最後還是萬睿無奈地叫停了這位年輕的媽媽翻舊賬,“夫人,目前並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這位魏淑蘭的女子綁架了您的女兒。而且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先找到女兒嗎?感情糾葛應該在這之後再處理吧!”


    事情總算迴到正題。


    “我在聽了司先生的描述後,模擬了莉莉小朋友的行動路線,在她所有可能的活動範圍內詢問了所有可能看到這的地方的固定攤販和店鋪店員……終於在一家咖啡館的門童口中得到消息:他曾經看見一個很像莉莉的小女孩和一個像是她父親的年輕男子進了他們咖啡館。他注意到這個年輕男子是因為他的並沒有像其他父親一樣一直和女兒一起,而是在給女兒單獨點了一些甜點後就找了個借口離位,坐到了不遠處一個角落的座位處。那個座位上有一位年輕的小姐——想必這位小姐就是司先生所說的一出門就遇到的魏淑蘭。”萬睿向司少朗投去目光,似乎是向他確認。


    司少朗在妻子眼神威壓下不得不點點頭:“其實我當時隻是想跟舒蘭把話說清楚。我一定有對我很好的妻子,又有了可愛的女兒,想安安心心過日子,不想和她有什麽不清不楚的關係。阿潔,如果話不說清楚,她如果還對我有所幻想,反而牽牽扯扯沒完沒了。我是真的不想再和她有什麽瓜葛了,一開始也是她先纏著我的。隻怪我當時太優柔寡斷,不想讓一個女孩子難堪,拒絕的不夠明白,反而讓她誤解了我對她有情義。阿潔,怎麽就不相信我呢,我和你在一起什麽都有了,我還有什麽不滿足呢!”


    “哼——你明白就好!”


    萬睿對這對總是偏離正題夫婦簡直是無語,側過頭暗地翻了個白眼,然後轉過頭來繼續道:“這位司先生這次總算沒撒謊。侍者說他注意到這位父親和那個年輕的小姐交談了一會,就重新迴到了小女孩的座位上,自己也點了些東西。然後那位年輕的小姐就很快結賬離開了咖啡館。大概三十分鍾後,門童看著這對父女離開了咖啡館。之後我再詢問周圍的人,就再沒有人發現這對父女的蹤跡了……直到三個小時前,司少朗先生,現在您能告訴我,您和您女兒,到底是怎麽失去聯係的?”


    司少朗點點頭:“我從咖啡館出來後,莉莉就說要去玩海盜船。我就帶著她去買票,結果在排隊的時候,莉莉手上的氣球不小心就飛了。好在旁邊不遠的地方有棵裝飾樹,正好纏在上麵了。莉莉吵著要氣球,我看排隊的人又很多,於是就跟莉莉商量,讓她站在隊伍裏不動,我去給她抓氣球。裝飾樹的位置並不是很遠,但中間人來人往很多,我中間迴頭看了她好幾次,但是不能始終看到她。等我拿到氣球的時候正想向莉莉揮手示意她爸爸拿到氣球了,結果就發現她已經不在隊伍裏了……我一開始還以為莉莉是一時心血來潮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因為她經常這麽做,但是我、我在附近怎麽都找不著她了。”


    年輕的媽媽立刻道:“會不會是莉莉一直在等你找她,結果你卻沒有發現她,然後……等她出來後卻發現找不到你了。接著,接著就被壞人發現了,給綁架了。莉莉是知道家裏電話的,一定是綁匪逼她說出來的!我可憐的莉莉,她現在一定很害怕,一定很想要爸爸媽媽!我們卻不在她身邊。”說著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這個時候,電話亭的鈴聲又響起來了。


    年輕的爸爸趕忙撲過去接:“喂,喂……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謝謝謝謝謝謝……”他語無倫次地說,然後對著年輕的媽媽欣喜道:“莉莉在溫蒂旅館。附近哪家旅館叫溫蒂旅館的?”


    年輕的媽媽欣喜地幾乎癱軟下來。


    莉莉果然在遊樂園附近的溫蒂旅館二樓的一個房間裏被找到了,不過似乎被喂了安眠藥,被找到的時候正在睡覺。夏神威警長這個時候也趕了過來,大概是為了確認小女孩確實被找到了,不過人從房間出來的時候麵色很不好看。簡墨猜想他肯定被那位嘴巴不饒人的媽媽奚落過頓——雖然女兒是沒事了,但是畢竟是付出了那麽大一筆贖金,全家人又都受了驚嚇。


    從樓梯下下來的夏警長正好看見萬睿正在向旅館登記處問東問西,眼中露出一絲精光。大概是因為綁架案牽扯到自家旅館,害怕自己受到牽累,因此登記處的小姑娘顯得特別配合。過了好一會,萬睿才結束了他的詢問,迴頭向簡墨比了比手指,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夏神威在門廳站定:“你有什麽發現?”


    萬睿氣定神閑地雙手插在褲兜:“當然,不過不能隨便告訴你。”


    夏神威皺了皺眉頭,似乎對他這種無賴的態度十分反感,但還是說:“該是你的榮譽值少不了的。”


    萬睿打了個響指:“你說了這句話我才放心。”接著在夏神威耳邊低聲嘀咕了一陣。


    夏神威眼中精光連閃:“我都會去查的。”


    萬睿揮了揮手,打了個嗬欠:“別忘記了我的榮譽點。”


    第二天早餐時,萬睿對簡墨興致勃勃地講述了自己對整個案件的分析。


    第一個疑點,為什麽綁匪要多此一舉地把綁架的下一步聯係的電話定在遊樂場。一般來說綁匪不是隻需要讓當媽媽聽一聽女兒的聲音,再告訴繳付贖金的方式不就可以了?為什麽,為什麽非要把所有人都鬧到遊樂場不可?


    “除非當媽媽並沒有在接到綁匪電話中聽到女兒的聲音,所以不得不直接追來遊樂場來確認。”萬睿伸出一根手指,“一般來說如果綁匪綁架了人又不肯讓被勒索贖金的人聽到肉票的聲音,除非是肉票已經死了或者是處於昏迷,受傷等不能說話的情況。”


    第二個疑點,旅館的前台登記處告訴我,來開房的是一個帶著帽子並用大圍巾圍住自己的年輕女人,過了不久,有一個身材高帶著帽子和口罩的男子提著一個很大的行李箱進來了。他似乎對箱子很寶貝,箱子看起來很重,但是他不允許門童幫忙。男子不久就離開了,走的時候是空著手走的。後來開房的女子也走了,走的時候是單手提那個大行李箱,之後就再沒有人進過這個房間。


    “從頭到尾,沒有人看見莉莉是怎麽進入那個房間的。所以幾乎可以肯定莉莉是被那個男子用大行李箱裝著帶進去的,所以箱子很重,需要他雙手提。不過女子離開的時候行李箱應該是空的,一個嬌弱的年輕女子不可能單手提的動一個五六十斤重的小女孩。從這一點可以看出,綁匪是有預謀有準備而非臨時起意。”萬睿一手叉這炒粉一邊說,“我奇怪的是,為什麽綁匪綁了莉莉不是馬上找個稍微遠一點的地方藏人。而是就在遊樂場附近找個旅館,這不符合犯罪心理——除非他有什麽理由非不能離開遊樂場。”


    “以上兩點暗示著這麽一個可能:這綁匪就是遊樂場裏的一個員工,他經常看到司少朗帶女兒來遊樂場來玩,然後有預謀的策劃這一場綁架案。把聯絡地點定在遊樂場既方便他觀察莉莉一家的反應,又可以借遊樂場這個人來人往且又熟悉的歡飲來掩飾自己的行跡。但是這個推測有一點就說不通了,昨天到了最後整個遊樂場走得隻剩下守夜,綁匪還是打電話過來通知交贖金,之後還再度電話過來通知放人。”


    “這就有些蹊蹺了,守夜人是不可能經常看到白天才來遊樂場的遊客的。因此,我開始和有了和那位當媽媽一樣荒唐的懷疑,或許就是那位魏舒蘭聯手司少朗綁架了莉莉。”


    “司少朗綁架自己的女兒?”簡墨抬了抬眉毛。


    “如果說這件事情是司少朗自編自演的一出戲,那前麵的疑點就可以解釋了。因為他必須一人分飾兩角,這邊把女兒弄暈,那邊就給家裏打電話勒索,這邊裝到處找女兒的好爸爸,那邊拿了贖金就魏舒蘭甩掉巡捕們。最後讓魏淑蘭假裝綁匪再電話過來——你有沒有注意到,除了第一通電話是莉莉媽媽接的外,其他的電話都是司少朗接的,所以他完全有這種機會。”


    “他這麽做又有什麽意義呢?綁架自己的孩子,還是夥同自己的情人。難道隻是為了從家裏詐一筆錢出來?”簡墨皺著眉頭。


    “哼,你沒有瞧見那當莉莉媽對他是什麽態度嗎?有錢的老婆不是那麽好娶的。我昨天還挺咖啡館的門童說了一個細節,當爸爸和女兒離開的時候,是背著女兒離開的。門童當時直覺就是女兒睡著了。但是換個角度看,這完全可能是司少朗自己給女兒下了的安眠藥。這樣就避免了莉莉發現他爸坐下的齷齪事,也解釋了為什麽莉莉媽沒有從綁匪那裏聽到女兒說話的原因。”


    “但是司少朗的描述中,還有去到海盜船排隊和氣球不見了的一段記憶,莉莉一醒不就被戳穿了?”簡墨疑惑問。


    “這確實是個漏洞,但是司少朗肯定會用受到了驚嚇所以記糊塗了,又或者是安眠藥使用後遺症之類來蒙混過關,畢竟一個小女孩在不清醒情況下的供詞說服力是不大的。”萬睿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望向門口,嘴角露出一個笑容,“看吧,一會你就知道我的推理到底對不對了?”


    簡墨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夏神威警長正向這邊走來。


    “魏舒蘭自殺?”萬睿驚了一下。


    “在她的公寓發現了遺書,但是人不在。我們找到了綁匪開的那輛車,結果在車裏發現了已經昏迷的魏舒蘭,初步判斷是服食了毒藥所致,現在正在醫院搶救。”夏神威說完了這番話,目光在對麵的簡墨臉上不經意地掃了一下,然後落定到萬睿身上,“我馬上還要去醫院看著,魏舒蘭一醒就準備錄口供。”


    簡墨發現萬睿隻是開始略吃了一驚,但很快就恢複了平常的從容,顯然事情大體上還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果然萬睿道:“那你可要保護好這位魏小姐了。我原以為隻是為錢,現在看來這位魏小姐多半不是自願的……一石三鳥,這姓司的倒真夠狠。”


    夏神威倒是沒有發出什麽感歎,連表情都沒有什麽多少變化,或許是因為類似的事情見多了,當下隻是平靜地起身告辭,連萬睿為他點的咖啡都沒有喝完。隻是臨走的時候他又向簡墨看了一眼,眼神帶上些許深意地提醒:“簡先生這段時間倒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刺玫城最近怕是有些不安寧。”


    萬睿顯然察覺到這句話的古怪,狐疑地看了兩人一眼:“簡墨第一次來刺玫城,你倒是對他關照的很……是不是發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


    能夠讓夏神威注意到自己的,也隻有這段時間簡墨一直搜尋刺玫城“記憶”的記錄者的事情,簡墨想。但是夏神威這句話又是什麽意思呢,是自己的搜尋行動使記錄者不悅了,還是別的原因。實際上昨天和“獨遊”的人牽上線後他就已經沒有必要再去搜索記錄者,畢竟自己本來的目的就是找到簡東,前者隻是一種手段和途徑而已。


    簡要的反應卻是比簡墨更快,畢竟作為紙人部落的創建者和目前的直接領導者,他更清楚紙人目前的局麵。雖然部落的高層都清楚紙人部落建立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少爺行事方便,但在其他紙人組織眼中,部落卻也算得上一方豪強勢力,在這個彼此吞並和割據一方天天上演的時期下,是有實力逐鹿群雄的。雖然少爺此行的目的單純是為了見養父簡東,可“獨遊”的人卻不一定會這麽認為:紙人部落到墮城來,是否表示也有心在其中分一杯羹?


    “獨遊”對他們的到來感到緊張不稀奇,簡要此刻更在意的是墮城的局麵:墮城的主人建立這處遊樂場自然是為了求財,但是三十多年下來,墮城本身若不是不起點變化那才叫奇怪。普通居民不提,墮城的這一批記錄者在三十多年來親眼目睹自己的同族這樣被隨意寫造、被隨意毀滅、被隨意再造……循環往複。物傷其類,這批記錄者心裏難道不會多少有些想法?往日可能迫於生存的威脅不敢有所舉動,但如今有人主動向他們伸出了橄欖枝,簡要是絕對不信他們會無動於衷的。而這個時候,如果到達墮城的不止一方勢力的話,那麽就意味著他們有了選擇的權利。既然有選擇,選擇更適合更有利於自己的一方才符合他們最大利益。在做出選擇之前,記錄者們自然是不希望各方勢力都能夠相安無事,而不是隻能被迫接受最後的勝者。


    想到這裏,簡要頗有些同情的看了簡墨一眼,一場單純的父子見麵被迫抹上了別的味道,少爺這次出來隻怕未必能夠心想事成。


    第158章 番外五墮城五〔完)


    莉莉綁架案因為魏舒蘭還沒有醒進度暫時擱置,萬睿一時沒有新的探索對象,便單純帶著簡墨四處遊玩起來。雖說墮城主題是偵探和推理,但是這並不妨礙它展示獨屬於那個時代的文化氣息和美。


    黑鐵鏤花扶手的街邊橫椅,灰色寬敞的街道,兩邊花壇裏鬱鬱蔥蔥花木,黑色大理石牆麵上用隸書的漢字和花體的英文勾寫著建築的名稱和編號,紅白綠白相間的陽蓬,風情各異的小店招牌,明亮幾淨的玻璃櫥窗裏或是用各色格子成列的瓶瓶罐罐,或是首飾和高跟鞋,半透明的、蕾絲的、絲絨的窗簾後,隱約可見穿著各色旗袍的窈窕身影和帶著禮帽的紳士。高等學府門口出出入入的是打著大辮子留著齊劉海上藍下黑的女學生和扣到最上一粒扣子中山裝的男學生,老師也不總是西服馬甲三件套,穿長褂抱著教案和道具走來走去的一樣常見。


    閑逛了一上午的簡墨和萬睿往街頭乞討者的破碗裏扔了幾枚硬幣後,便各叫了一輛黃包車。沒跑遠,隻到了醫院門口就下了。兩人帶了一束鮮花和一袋水果,在前頭問了護士,便找到了魏舒蘭的病房。


    夏神威正在給剛剛醒過來的魏舒蘭錄口供。


    結果不出所料:另一位綁架者卻是是司少朗,他對魏舒蘭說受不了被現在的妻子欺壓的生活,決定和魏舒蘭私奔。但又說為了將來的生活著想,要先準備一筆錢便設下了自導自演綁架女兒的一出戲。魏舒蘭雖然覺得不妥,但是想到情郎願意和自己一起走,又覺得不會真的傷害到小女孩,便同意了。隻是她沒有想到,司少朗要錢是真,卻並沒有打算與魏舒蘭私奔。他在偽造的遺書中將責任全部推給了魏舒蘭,然後在為魏舒蘭準備的食物中下了毒,營造出畏罪自殺的假象,至於失蹤的贖金自然可以推給那位在遺書中輕描淡寫提到但實際上根本不存在的“男性同夥”。


    “如果夏神威晚一步找到魏舒蘭,這件案子怕是真成了死案。”萬睿枕著雙臂,邊走邊說,“這個司少朗也算是個細致的人,一點一滴都謀算到了。就算留下了一些疑點,沒有證據,照樣定不了他的罪。”


    “司少朗會判什麽刑?”簡墨想知道他後麵的命運。


    “這我就不知道,法律量刑就不是我的擅長了。不過綁架、詐騙、殺人未遂,雖然不夠死刑,也夠他在牢房裏待好一段時間了。”萬睿搬著指頭算。


    既然不會死,那麽應該不會那麽快被更新吧?簡墨想,這算不是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呢。


    “萬睿,我晚上有點事情想單獨出去一下。”摸了摸荷包裏的小紙條,簡墨對萬睿說。那是在醫院門口下車的時候,黃包車夫扶他的時候順手塞到他手心的:上麵寫了時間和一家酒店的包廂名字。


    “好吧。”這位少年偵探顯然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就恢複了,“一個人探索這個城市的時光也很難得。”


    紙條上的酒店並不算大,不過跟刺玫大酒店相比,它顯然更注重自己的餐飲。


    東方人總是更重視吃文化一些,簡墨在看著簡要敲響包廂房門的時候心裏跟自己揶揄:或許對方想進行一場友好的酒桌交流或者談判。


    雖然簡墨並不認為自己會這麽容易見到老爸,但是當他沒有在房間內找到他的身影的時候,心中難免還是有一點小小的失落。


    房間裏有六個人。一個是簡墨在遊樂場裏見過的紙人,作為接頭人,他出現在這裏並不奇怪。其他五個人中,兩個像是保鏢,兩個估計是“獨遊”的重要成員幹——說不定跟此獨遊此次墮城之行的目的有關,最後被他們眾星捧月在其中的少年,卻是簡墨看著十分眼熟的一個人。


    “是你。”無怪簡墨對他印象深刻,在最後一次見簡東的時候,刻意在自己麵前叫“爸爸”的少年阿文——如果不是看到老爸眼中一掠而過的錯愕,自己還說不準會當真。


    阿文一見到他便站了起來,眼神亮亮的:“快請坐——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簡墨想了想,既來之則安之吧,於是在簡要拉開的椅子上坐下:“如果知道隻是你在這裏,或許真的不會來。”然後沒有任何過渡地直奔主題:“我爸呢?”


    其他五人人臉上露出些許愕然,顯然不太明白簡墨的意思,換做對最近的事態不太了解的人大抵還會誤解是阿文綁架了這位受邀者的父親來要挾什麽呢。


    阿文也沒有耍花腔:“老師沒來。”他頓了一頓,笑得很燦爛,“老師是在附近,不過我沒通知他。因為在這之間我想跟你談點事情,所以先請了你。”


    簡墨心想這少年大抵對他的性格也了解的很透徹,知道他不耐煩各種彎彎繞繞,這種直來直去的對話能大大減少自己心中的不耐煩,從而容易從他這裏爭取到些便利。對於少年這份狡黠和識趣,簡墨並不反感:“有什麽事情直說。”


    阿文果然不客氣:“‘獨遊’最近在爭取刺玫城的力量,其中重中之重就是要掌握收錄墮城所有居民資料的那一批人。我知道師兄的人也在收集這方麵的資料,不知道能不能把你手上的那一份能夠共享給師弟,師弟心裏感激不盡。”


    簡墨之所以收集記錄者的資料,目的就是打草驚蛇。記錄者是墮城存在並持續運轉下去的重要紐帶,一旦被人破壞整座城的走向將不再受到控製。是以他一動,關注墮城的人就都知道了。不想這種秩序被破壞的人自然會主動來找他。


    但是阿文不一樣,他的目的是收複這座城市以及它的武裝力量。這樣的話他要做的就不僅僅是收集記錄者的資料,而是收服這一批記錄者為他所用,然後他就可以通過更新城市的重要任務,讓整座城市聽他的指揮,在需要的時候或人或出物。除此之外最關鍵的是,阿文還必須找到這座城市所有紙人的誕生紙所在,不過既然他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簡墨相信收藏墮城這一批誕生紙的檔案局應該已經在“獨遊”的控製之下了。


    簡墨沉默了一會,然後開口問他道:“墮城的誕生紙已經在你手上了吧?”


    阿文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可以這麽說。”


    “既然這樣,還要記錄者的資料做什麽?”簡墨反問。“有了這一批誕生紙,你完全可以直接跟這個城市的實權人物談判,說服他們加入‘獨遊’不就行了。”


    “師兄想得真是太簡單了。”阿文善解人意地一笑:“你想想,現在哪怕我親自拿著誕生紙去找墮城人,他們誰會相信自己紙人?他們腦子裏根本還沒有紙人這個概念呢!隻怕會把我當成大騙子轟走。退一步來說,他們慢慢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隻怕首先自己內部就要亂起來。別的不說,首當其衝的是那些城市內的遊客,清理完遊客後他們會起內訌——同樣是紙人,為什麽有的人可以扮演富豪權貴,有的人卻活得貧困潦倒。好吧,等他們內訌結束,權利重新劃分後,秩序重新建立——這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之後了,他們會逐漸明白紙人一族的處境,會學會一步步壯大自己。可在受了這麽多年的愚弄和傷害後,他們的戒備之心一定相當強烈,他們恐怕不會相信任何人——哪怕我們給了他們再多的幫助。”


    “所以,相比這樣一個漫長、混亂、風險又高的收服過程,我更傾向於維持現有的秩序,潛移默化地讓墮城的實權人物倒向‘獨遊’。這就需要墮城唯一清醒著的這群人——這批記錄者的協助。在未來不久,或許墮城的實權人物會逐漸發現真相,但是為了維持自身的利益,他們一定會控製這個真相擴散的速度和範圍,同時也會配合‘獨遊’的行動,因為他們是最不希望墮城發生劇烈變化的人……若幹年後,整個墮城的人也會了解到事情真相,但是那個時候墮城已經被我納入正軌,就算有些騷亂也不會影響太大。”


    不得不說,這個少年的腦子比他自己是強太多了,簡墨心裏有些不太舒服地想。隻是按照阿文這種方法,墮城的關鍵人物隻怕會被他“更新”掉很多,這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的事情。但他不是濫好人,阿文的計劃確實是目前看來損耗最小見效最快的過渡方法——對墮城本身也是。


    想到這裏,簡墨點了點頭,不過還沒開口就被簡要搶著開口:“我們少爺的意思是可以考慮將資料給你們,但是希望將這份名單作為再見白先生時的禮物,不知道閣下覺得如何?”


    靠,差點忘記了。簡墨趕緊清一清思路,默不作聲地看著阿文,表示簡要說的話就是他的意思。


    阿文看著這主從兩人,嘴角彎了彎:“這樣也好,我會轉達的,隻是老師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如果他不願意,我也無法勉強他,到時候還希望師兄寬宏大量。”暗示點到為止。


    簡墨並不知道他走出房門後包廂裏眾人的驚奇和追問。


    坐在阿文左手的青年問:“這個就是說過的白先生養了十六年的養子?”


    阿文右手的中年男子驚歎:“白先生居然有一個養子,我竟然今天才知道。剛剛阿文接過那小子那句‘爸爸’稱唿‘老師’的時候,我差點沒忍住。難道白先生銷聲匿跡那十六年就是為了這個小子?阿文,這小子什麽來頭啊,居然讓敢勞動白先生?”


    阿文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眾人見他諱莫如深地樣子,不敢追問,接頭的紙人想了想,換了一個問題:“那,部落也是白先生建立的嗎?”


    這個問題很是敏感,眾人都知道“獨遊”實際上是白先生或帶領創建或參與創建的幾個大型紙人組織後來一一交到阿文手上最後逐步融合起來的。如果部落也是如此,為什麽會交到那個小子手中,難道白先生還有別的什麽打算。


    聽說白先生在阿文之前還有一個學生,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是卻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有一個養子的。如果說僅僅隻是把人養大,師生相稱也就足夠了——卻是當兒子養大,白先生到底心裏怎麽想的。要細細分析起來,這父子和師生之間的差別可就大了。難道是這個小子有什麽特別讓白先生看中的地方?眾人心中這樣盤算著。


    “不,部落不是老師創立的。”阿文立刻否認,“雖然我知道老師也往那裏送了些人,不過至始至終老師都沒有參與過部落的事務。早在部落創立之前,老師已經從師兄的身邊離開了。”


    眾人聞言,臉色才算是平靜下來。


    最後隻有阿文左手的青年又問了一句:“你真打算通知白先生和他見麵?”


    阿文笑了笑,沒有迴答。


    對於阿文的承諾是真是假,簡墨並不在意。他這次去也不是為了捧阿文的場,隻是表示一下自己的態度:對於他爸重視的事業,他並沒有搗亂和搶生意的想法,甚至必要的時候也願意看在老爸的份上幫一幫忙——僅此而已。


    簡墨不知道簡東會不會為此感動,但至少他想讓簡東身邊的人知道,看在他“友好”的態度上,對他爸來見這麽一個組織外的人不會有太大的意見。


    迴刺玫大酒店的路上,簡墨遇到了夏神威。他正開著一輛警車,等在自己距離自己與阿文會麵的酒店不遠處。


    是特地來等他的,簡墨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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