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雨兒說道:“對,抱緊一些,千萬不要鬆開.相公,你知道能夠這樣死在你的懷裏,我有多麽快樂……相公,雨兒要先走了,不能陪你了,請你原諒我,你要好好活下去,不然雨兒死了也不能瞑目的。”


    洛雪的淚水流到南宮雨兒的肩上。


    南宮雨兒說道:“公公說得沒錯,我若要救你,就要到我的最終歸去之地去,就是這裏,他沒有騙我……其實……其實我早知道我會死去,當初在石室的那壇泉水中,我就看到了今天的一幕,隻是……隻是我不敢告訴你……”


    洛雪此時急欲看到南宮雨兒的眼睛,但他才隻一動,便被南宮雨兒緊緊地樓住了。


    南宮雨兒說道:“不,不,相公,你千萬不要動,不要鬆開我,再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你知道我全部的身心都是愛著你的……我好高興……”


    在南宮雨兒的低語聲中,洛雪感到胸前的衣衫已經被南宮雨兒的血水濕透了。


    接著,他感到南宮雨兒的心髒停止了跳動。


    再接著,他感到南宮雨兒的身體在慢慢地冷卻下來。


    他知道生命在漸漸地從這個美麗的軀體之中退出去。


    但是,他感到南宮雨兒一直還活著。


    匆忙趕來的雪兒已經盡皆泣不成聲。


    洛雪慢慢地抬起頭來,他終於看見了南宮雨兒的麵孔。


    但他卻永遠也看不到那雙使人驚心動魄的眼睛了。


    南宮雨兒麵含微笑,眼睛微閉著,長睫覆蓋下來。


    洛雪地抱著南宮雨兒,痛不欲生,聲音都哭啞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因為他的心,碎了。


    碎成了那漫天的飛雪,融了,化了,飄散了,再也無跡可尋。


    洛雪輕輕地吻了吻南宮雨兒的額頭,他做這個動作時緩慢而柔和,滿是深情。他好似一下子老了十歲、二十歲,這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好似永遠也做不完了,時間仿佛永遠就定格在了這一刻。


    突然,他的身後輕輕地落下一人,好似一葉落地,又好似一片樹葉被風吹得滾動了一下。


    洛雪開始慢慢地轉過身來,他的動作極為緩慢,好像並不在意來的是什麽人——不管是什麽人,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了。


    現在,他們麵對麵了,洛雪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


    他的對麵站著一個道士,五十開外年紀,兩手空空,道袍輕輕地蕩來蕩去。樹葉沒有一絲響動,但那道士的道袍猶如鬼魅一般地輕輕飄蕩著,顯然是個高手。


    洛雪靜靜地看著道士,雪兒則驚慌地躲在了他身後。


    道士看了看洛雪,又看了看他懷中的南宮雨兒,終於重重地歎息一聲,說道:“老夫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


    聽了這話,洛雪心中頓時起了些波瀾,急忙問道:“前輩是醫天尊麽?”


    道士苦笑,說道:“什麽醫天尊病天尊,就不得人的大夫,何敢稱醫者!”


    洛雪“撲通”一聲跪下了,哭泣道:“前輩,求你救救我妻子,求你救救她……”


    道士連忙上前扶起洛雪,哀歎道:“你妻子已經仙去,世上沒有哪一種道法和丹藥能夠使一個生命起死迴生,實在是無能為力啊。都怪我,都怪我,非要把這一株千年不遇的害人的魔菩提種在這山穀裏,讓你妻子丟了性命,都怪我……”


    洛雪傷心道:“這魔菩提究竟是什麽邪物,為什麽會害了雨兒的性命,為什麽……”


    道士眼眶濕潤,說道:“這魔菩提是三界奇珍,得天地之造化,有識物知心之靈性,少之又少,若是食用其七顆果實,則無病不治,無毒不解,無傷不愈。我偶得一株,大以為奇,便將它種在穀中。魔菩提之所以是奇珍稀物,不僅僅是因為它的功效,還因為它十年開一次話,百年結一次果,一生隻生七個果實,生完便敗。要想要魔菩提結滿七個果實,是要等七百年以上的,但是……”


    說到這裏,道士抹了抹眼角:“但是有一個速成的辦法,那就是有人自願用自己精血和魂力獻祭,感動了魔菩提,則可以讓它日結一實。老夫這株魔菩提,隻結了一顆果實,那麽定然是你的妻子為了救你,用自己精血和魂力獻祭了,如此一來,三界中無人能救得了她。”


    聽到這裏,洛雪已是淚流滿麵。


    道士又說道:“那日我經過南宮世家,從南宮老兒那裏得知她的孫女和你來我這裏求醫,便急忙趕迴來,就是怕這傻閨女走這一步啊。歡喜毒我雖不能解,但可以另想辦法,不至於讓這閨女丟了性命,可惜了,可惜了,這實在是……哎……恨矣,痛矣,老夫有罪!”


    洛雪擦了擦眼淚,把南宮雨兒摟得更緊了,輕聲道:“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對我這麽好……”


    看著傷心欲絕的洛雪,道士如鯁在喉,傷心道:“這閨女用自己精血和魂力獻祭了魔菩提,雖是性命不可挽迴,但卻尚有幾日可活,何以眼下便仙去了呢?”


    洛雪當下便把他遭人襲擊的事情說了。


    道士聽完後更是傷悲,歎道:“癡兒,癡兒。她救你是對的,但她魂力盡失,精血不足,遭了這麽一擊,當然會當場殞命了的,真是禍不單行,禍不單行啊。”


    洛雪抱著南宮雨兒在地上坐著,道士和雪兒一直待在一旁默不作聲地陪著他。水蛇大爺也很識趣的閉了嘴,始終一言不發。


    不知過了多久,洛雪用幹澀的聲音說道:“前輩,我想把雨兒葬在這裏,不知可否?”


    道士說道:“這裏是難得的秀美之地,常有花開鳥鳴,這閨女待在這裏自然是不會太寂寞了。哎,老夫慚愧,無顏麵對你們兩個後輩,待這閨女在這裏葬下,老夫便離開這兒,此地往後就交由於你了。”


    洛雪說道:“多謝前輩。”


    道士擺擺手,隨後又歎息一聲。


    洛雪將南宮雨兒葬在了穀中,用千年冰川雕成棺木,墓碑也是冰川雕成的,上邊刻著兩行遒勁而滑潤的字。


    “愛妻南宮雨兒之墓。”


    “洛雪立。”


    洛雪看著墓碑和墳塋,神情黯然,他不由自主地輕歎一口氣,在墳前席地而坐。


    這時候,聽得“嗖嗖嗖”幾聲,幾個身影落入了山穀中,慢慢向洛雪走來。雪兒見得那幾個人,愣了一下,下意識扯了扯洛雪的衣角。


    洛雪頭也不迴,隻是呆呆地看著墓碑,兩眼無神。


    道士正閉目養神,仿佛是覺察到了動靜,但他沒有絲毫舉動,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身後傳來了聲音,說道:“你果然是洛雪,若不是當年你戴了麵具,今天也不用我好找。既然洛井石便是洛雪,那麽你我也是算得上是親戚了,卻不知你夫人何故遭此大難,實在讓人痛心。”


    洛雪迴頭看了看那人,沒有開口。


    方函,那個自己曾經的手下敗將,卻又氣量極小,狂妄自大,自以為是的男人,竟然追到這裏來了。


    方函又說道:“當年不辭而別,我是不相信你會這麽輕易地死去。你我之間還欠一場鬥法,所以我今日特來向你討教,還望邪童洛雪給個麵子。”說這句話時,方函的袍子一直蕩著,腳下微微向左挪了一步。


    洛雪向左瞟了一眼,那是山穀的出口。他又向山穀周圍飛快地掃了一眼,山穀周圍的山石、冰川和樹木對現在的他來說不能成為任何障礙,但他的臉色忽然在這一瞥之間由漠然變得凝重,接著又變得狂做萬分,好似帝王君臨陣前。


    他看了雪兒一眼,然後對方函輕聲說道,“我可以跟你鬥法,你的修為可謂驚世駭俗,能夠向你討教,亦是我洛雪的宿願,隻是今天不行,我們可否另外再約時間地點?”


    方函問道:“為何今天不行,此地不行?”


    洛雪說道:“我不想打擾墓中之人。”


    方函微微笑了,說道:“我和你想的不一樣。我從不做逆天背道之事,我要和你在這裏鬥法,正是遵從了我的原則。”


    洛雪說道:“我不明白。”他的話聲一直很輕,但極為清楚地每個宇都送入方函的耳中,好似話隻是對他一個人說的,更好似怕驚醒了沉睡中的墓中人。


    方函仍是微微笑道:“都傳邪童洛雪聰明過人,得莫大掌門的真傳,萬千道統倒背如流,我想這樣的小事不會不明白。”


    洛雪又是默不作聲地注視著方函。


    方函仍是徽笑著,看著洛雪,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於是說道:“那墓中的人不是與你有著不盡的情愛麽?你們不是說過要同赴黃泉麽?如今她玉隕香消在這幽穀中,我選中這個地方,正是為了順應天意,順應你的意願,這有什麽不好明白的。”


    洛雪神色頓即黯然,雖然仍是那麽漠然無語,但已不若先前那般站得穩了。開始有點微微搖晃,那一直貼身垂著不動的白袍此時也微微地飄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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