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森府”後院,一棟精致的小樓前。駱真真和燕鐵衣相對而立。


    燕鐵衣仍是青衣小帽的小廝打扮,神情安詳平和,仿似昨夜那一場慘烈的搏殺在他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一般。


    斜倚在門扉之上,駱真真秀發蓬鬆,容顏憔悴,臉色蒼白愁慘,眼眶微陷,眼圈也隱泛黑暈。


    趙平安悄然隱身在十丈開外,這個距離,他可以很清晰的聽到兩人談話的聲音,而中間有花樹假山的阻隔,可以不必擔心燕鐵衣發現他的身影。


    駱真真蕭索淒涼的聲音傳來:“陪我聊會吧?心裏好悶……小郎!府裏的事情你仍有許多不知道,眼前,我們所處的境況已是非常惡劣了……半夜出事,蒲叔叔,章叔叔、‘司堂首’,三個人非殘即傷,昨晚上章凡又失了蹤,章叔叔同蒲叔叔,去向“力家教場”解釋誤會也沒有收到什麽效果,蕭進的成見似已深植!大家鬧得很僵……爹他老人家就這一宵下來好像老了十年,爹好痛苦好憂慮,弟弟生死不明,十有**落入敵手,府裏又接二連三迭生巨變,弄得一片驚惶……小郎!那人好狠好毒的心哦……”


    燕鐵衣臉上的茫然之態表現的好像奧斯卡最佳男主角:“大小姐說的是那個人?”


    咬咬牙!駱真真怨恨的道:“就是那造成這一切災難的人,我們已經判明他必是‘青龍社’派來的,或是一個,或是數名,不管多少人,總之是‘青龍社’為罪魁禍首,燕鐵衣要承擔所有的責任,他太殘酷了,他有心要我們一敗塗地,家破人亡,他要用他血腥的手來毀滅我們,這個魔鬼!”


    燕鐵衣臉上的表情異常精彩,他苦笑道:“是這樣麽?”


    沒有注意到燕鐵衣的神情,眼圈微紅,駱真真聲音中有著悲憤的哽咽:“小郎!燕鐵衣的毒辣手段不是你所能體會的,他以縝密的陰謀來消除我們的翼臂,用詭異的奸計來離間我們的盟友,更使出殘暴恐怖的行動將一片血腥氣氛籠罩‘大森府’,令人人自危,個個惶栗,他隻會一連串的狙殺狙殺、一連串的劫擄劫擄……。”


    燕鐵衣輕柔的道:“大小姐!我有幾句話,可以說麽?”


    幽咽一聲,駱真真點點頭。


    深深吸了口氣,燕鐵衣溫和而懇切的道:“大小姐!在江湖上,總難免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會有兩個敵對的雙方所存在,彼此之間,必然會發生不可迴避的衝突。在這種時候,為了整個團體的生存,就來不及考慮手段的運用是否仁慈了。就算前來擾亂者是‘青龍社’吧,他們也隻是為了一個基本的原則——自保,他們要活下去,就必須要反抗那不想令他們活下去的敵人,同樣的,‘大森府’一旦處在這種情勢之下,也一定會這麽做,方式上的分別,我想也是極細微的……”


    怔怔的,也是吃驚的瞪著燕鐵衣,駱真真一時竟不知怎麽開口了——她驚異的不止是燕鐵衣詞句見解上的突然轉變,更是他對“青龍社”含有袒護意味的解說!


    對著駱真真驚詫的眼神,燕鐵衣柔和含蓄的一笑,這一笑的刹那間,他的形態看上去有一股特別與尋常不同的世故和精練的意味,短短的瞬息裏,他竟變得如此睿智,如此嚴肅,又如此的氣度深沉,整個人透出一股神奇的魅力,令駱真真看的竟然癡了。


    足足過了好幾彈指時間,駱真真方才迴過神來。帶著迷惑與懊惱,駱真真嗔怒道:“小郎!你怎麽可以這樣說?”


    燕鐵衣平靜的道:“如果有一天,‘大森府’的人推翻或消滅了‘青龍社’,這是在冷酷血腥的江湖風雲中一個幫會極其平凡的隕落,雖不幸,卻微淡,好像一點泡沫於驚濤駭浪裏破滅;‘大森府’有其原則,它的人便循此原則去做,難免引起殺戮、犧牲、及殘忍行為,這些人的行為乃忠於他們的組合理想,對他們自己來說:勢非得已,並沒有什麽不是處。然而就對方而言,則免不了怨恨,可是在怨恨中,又何嚐不知敵人的不得已,因為在求生求變的爭鬥中,一旦磨擦,便是如此的局麵了,千百年來,兩國交兵也好,結社對峙亦罷,莫不如是……”


    駱真真謹慎的問:“小郎!你說這些話的意思是?”


    真摯的展開一抹笑顏,燕鐵衣道:“我的意思是指,如果有一天,有一個人為了他所屬的組合生存綿延,為了防止千百人命的犧牲,也為了忠於他的原則而做出了某些殘酷行為或狠毒手段時,希望你能諒解他,寬恕他……”


    眸瞳中是一片霧似的茫然,駱真真好像明白了一點什麽?覺悟了一點什麽,但卻又一時抓不住,剖不開,那種隱隱約約的不安感觸,彷佛小小精靈一樣閃移不定,她想體會出這個似隱似現的意念來,可是越急越解不開這個謎結,她煩躁焦灼的道:“你要說什麽?小郎!你在暗示些什麽?小郎,告訴我,別再叫我心急,我已經受夠了……你一定在暗示我某些事,小郎,你,你是誰?”


    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來,燕鐵衣微笑道:“這封信,大小姐,答案都在裏麵了,但是,請在我離開之後再拆閱;現在已經到了我向你說多謝的時候了,大小姐,你待我這麽好,我會永記在心頭。”


    怔忡的接過了那封信,不待駱真真再有所表示,燕鐵衣已轉身而去,他走的是那樣的快,轉眼之間,已然消失在了重重的樓閣之間。


    下意識的追出幾步,駱真真已然失去了燕鐵衣的蹤影,她茫然的佇立在那裏,顯得那樣的驚惶無助。


    輕咳一聲,趙平安自花樹的陰影中緩步走出。駱真真一愣神,惶然的道:“趙叔叔,你怎麽會在這裏?”


    沒有迴答駱真真的問題,趙平安認真的問道:“駱丫頭,你是不是喜歡剛才的那位小兄弟。”


    駱真真被趙平安突然的問題問的呆住了,隨即,她臉兒一下變得通紅,趕緊側過頭去輕咳一聲,再轉過臉來的時候,才又恢複了往日的端莊之色。但表麵上雖強行裝扮成一派湛然,其實她的一顆心卻在跳個不停,在這一瞬間,她業已體悟出自己在情感方麵的變化來,她明白她已真的對“張小郎”有情感了,而這並非尋常的情感,這不是主子對奴才的情感,不是某種憐憫而生的情感,不是帶點慈祥意味的姐姐對弟弟的關愛,不,這些都不是,而是一個思春少女暗戀上某一個青年人那樣的狂熱及迷亂,雖然,她是盡量壓製著,同時自己也在拚命否認……但趙平安的這麽一問,卻好像是幹柴堆上的一個火星,把她內心原本壓抑的感情全部點燃了。


    手足無措的揉搓著衣角,駱真真無助的道:“趙叔叔,小郎剛才對我說了好多奇怪的話,完全不像是平日裏的他,他還給了我一封信,說答案都在裏麵,我到底該怎麽辦?”


    暗自歎息了一聲,趙平安道:“方才的話我也聽到了一些,如果我猜測不錯的話,那位小兄弟很可能就是來自‘青龍社’的人。你不妨打開他給你的信好好看看吧。”


    急忙拆開燕鐵衣留下的那封短箋,才看了幾行,駱真真就發出一聲驚喊,她那單薄的身軀隨之搖晃不已,好似隨時都有可能摔倒在地。緊接著,她好似瘋了一般,不顧一切的向著“群英堂”的方向衝去。


    發出一聲沉重的長歎,趙平安知道,駱真真的心一定已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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