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月咬了咬牙,排吧,隊伍雖長,電影票賣的卻快,應該很快就能到她。


    柳三月找了一條人比較少的隊伍排著,隊伍裏有老有少,小年輕比較多,也有成雙成對的,不過都比較拘束,隔的非常開。


    這個時候社會風氣還比較保守,再加上城裏比較嚴,大家都不敢太出格。


    隊伍一點一點向前蠕動,大概二十來分鍾吧,就到了柳三月,一看排片,好家夥,《第三次打擊》、《多瑙河之波》,總共八部片兒,全是戰爭片。


    柳三月並不愛看戰爭片,可是當下也沒有其他的選擇,無奈之下隻好隨便選了《多瑙河之波》,票價一毛錢,學生五分錢,她沒帶學生證,花了一毛錢。


    將剩下的九毛錢貼身收好,柳三月拿著電影票找到了五號廳,電影馬上就要開始,影廳裏漆黑一片,一眼過去隻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頭,大屏幕發出的光芒到了觀影區變得非常微弱,跟沒有沒什麽兩樣。


    柳三月眯著眼,輕手輕腳往第六排走去,她的座位在第六排17號,正好是個中間位置,整個觀影區座無虛席,跟幾十年後的電影首映一樣熱鬧,要想去她的座位還得跨過十多個人,真的是相當的麻煩。


    柳三月摸到第六排,怕擋住了別人的視線被抱怨,便貓著腰過一個人跟一個人小聲的說聲對不起,座位間道路狹窄,又坐著人,過的十分不容易,好不容易千辛萬苦到了十六號座位,柳三月鬆了口氣,卻沒想到這口氣一散,一個不注意,腳下不知道拌到了什麽,站立不穩,整個人姿勢十分不雅觀的直接撲到了十六號的身上。


    她的頭好像磕到了十六號的下巴,兩人登時都是倒抽一口冷氣,骨頭撞骨頭,真不是一般的疼,柳三月隻覺得整個頭疼的發麻,半天緩不過勁兒來,眼淚都控製不住的落下來好幾滴。


    旁邊的人都下意識躲去了一邊,黑暗中傳來一道沉悶的聲音,聽著脾氣不是很好,“你準備在我身上趴到什麽時候?”也是,任誰平白無故被撞了這麽一下,脾氣都不會多好。


    這人一出聲,柳三月才意識到自己還撅著屁股趴在人家身上呢,而且雙手還將人家給緊緊摟住了,姿勢要多銷魂有多銷魂,柳三月的臉唰一下就跟火燒似的,滾燙滾燙,她發誓她真不是故意摟這個人的,就是摔倒的時候下意識的自我保護反應而已。


    可是顯然人家不這麽認為,這個時候還這麽保守,說不定把她當女流氓來著,柳三月紅著臉,手忙腳亂撐著那人的身體往起爬,一片黑暗,也不知撐的是那人的哪裏,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站好後趕緊去一旁自己的座位上坐好,這才匆匆跟旁邊那人小聲說了聲:“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13章


    那人一時半會兒的沒有吭聲,好一會兒才低低的“嗯”了一聲,別的也沒多說,不情不願的樣子。


    柳三月臉上還是滾燙滾燙的,倒不是抱了陌生男人害羞,而是因為剛剛她摔倒的姿勢實在是太羞恥了,屁股撅的老高,整個人就是個餓虎撲食的姿態。


    雖然觀影區昏暗,可是大致輪廓還是能看見的,旁邊的人肯定都看到她不雅的姿勢了,隻要一想到這,柳三月的臉便火辣辣的發燙。


    淨顧著羞惱,也沒了看電影的心思,全程八十分鍾,柳三月的思緒就沒集中過,東想一下西想一下,沒多久便全場亮燈,電影結束了。


    突如其來的亮光刺的柳三月眼眯了會兒,下意識就朝旁邊的十六號看去,當時她隻聽到是個低沉如大提琴的男聲,卻沒看清長什麽樣。


    隻見十六號穿了藍白相間的海魂衫和黑色長褲,頭發短過耳朵,比平頭稍微長一點兒,從柳三月的方向隻能看到他的側臉,眼睛深邃有神,帶著鋒利的銳氣,鼻梁高挺,唇線分明,有著淩厲的五官,臉部輪廓卻出奇的柔和。


    察覺到了柳三月打量的目光,十六號轉過頭來,清清冷冷看向柳三月,卻在觸及到柳三月的臉時,眸光意味不明的閃爍了一下。


    他站起身,然後柳三月下意識跟著仰起了頭,這人個頭真高啊,瘦高瘦高的,要不是長得挺俊,真就跟個麻杆兒一樣了。


    突然十六號身後響起了幾聲流裏流氣的口哨聲,十六號勾唇一笑,對柳三月伸出了右手,聲音好似幹燥的沉木相互敲擊,低沉平穩,“你好,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身後口哨聲愈發響亮,此起彼伏,觀影人群陸陸續續散場,所有人頂多往這邊看看兩眼,沒一個過來多管閑事的,都怕惹火上身。


    柳三月迴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打量的目光太肆無忌憚了,慌忙站起身來,轉開視線,嘴角直抽抽,她這是不是惹上流氓了,搭訕的方式可真是沒新意,幾十年前和幾十年以後的流氓怎麽都是一個套路。


    不過柳三月畢竟不是這具身體的本人,她也不敢確定這個人就真的是在找借口搭訕,現在的京城這麽小,說不定真在哪兒見過。


    這會兒她倒是沒了剛剛羞惱的情緒,反而淡定下來。柳三月大大方方伸出手握住了十六號的手,卻是避開了十六號的問話,轉而說道:“你好,剛剛真是不好意思,你沒事兒吧?”


    兩人交握的手上下晃了兩下便鬆開了。


    十六號也沒有接柳三月的話頭,挑眉笑問道:“我叫陸淮,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柳三月。”柳三月笑笑,心裏卻想著果然是流氓,要不是看他姿色不錯,她還真懶得搭理。


    隻聽後頭幾個人的其中一個流裏流氣的喊道:“咱在這兒堵著嘛呀,正好飯點兒,下館子去呀,咱去館子裏慢慢兒聊,館子裏聊不完,咱就去溜冰場聊,怎麽樣啊?陸哥。”


    不等陸淮開口,柳三月便笑眯眯說道:“別了吧,你們閑,我可不閑,姐姐我忙著呢,拜拜了您嘞。”


    這些人一嘴的京腔,帶的柳三月也不自覺的說了一句京話。


    頓時那幾人更加亢奮,吵個不停,大概是覺得柳三月夠辣夠勁兒吧。


    柳三月說完就要出去,可還有這些人在這兒堵著呢,柳三月便仰臉兒對高她一多個腦袋的陸淮露齒一笑,“讓個道兒。”


    陸淮雙眼一眯,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什麽,可最終卻什麽都沒說,紳士的側開身子,讓柳三月過去,隻是麵上帶著些遺憾。


    柳三月也沒多想,順著窄小的通道擠了過去,那邊幾個人卻仍是堵著,又聽一人咂摸嘴說道:“陸哥,真讓人走?你不表示點兒什麽?”


    陸淮笑罵道:“趕緊讓人家過去,一個二個怎麽跟流氓似的。”


    那幾人這才給柳三月讓了路,出了電影院,夕陽西斜,天兒也不早了,柳三月便直接找了公交車車站,坐公交車迴家去了。


    想起剛剛那個人,柳三月遺憾的歎了口氣,長得那麽好,可惜了,她這兩天就要下鄉,不然她還是挺樂意和那人去吃個飯、看個電影什麽的。


    到了家,俞陸伊早已做好了晚飯,柳白露也迴了家,就等著柳三月迴來好開飯。


    飯桌上是紅色的饅頭,也不知是什麽粗糧做的,一碟清炒大白菜,一碟素炒絲瓜,再就是幾小碟子鹹菜。


    飯菜雖清淡,不過柳三月仍是吃的特別香,有的吃不用餓肚子她就已經超級開心了。


    吃著飯,柳三月說了自己已報名下鄉的事兒,後天就要出發。


    “什麽?”柳白露當即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震驚的瞪著柳三月,聲音高了好幾個度,“姐,你要下鄉?”


    不等柳三月說話,她又尖聲喊道:“你瘋了吧,明年就要高考了,以你的成績,妥妥的國清國北,你竟然這個時候要下鄉?”


    柳三月眼角抽了抽,國清國北……還妥妥的……她怕的就是這個好嗎?當初頭懸梁錐刺股,埋頭苦幹幾個月才勉強考進一本,連重本都沒上的去,更別說國清國北了,何況她都畢業多少年了,就現在這水平,能考個二本不錯了。


    就衝著這個她就必須得下鄉。


    柳三月咽下嘴裏粗礪的饅頭,開口道:“咱爸不是在大垮子山裏嘛,我下鄉到大垮子東村去,也好找機會照顧照顧咱爸。”


    俞陸伊看了震驚的柳白露一眼,抿抿唇,露出一個笑容說道:“好啦好啦,先不說這個了,先吃飯。”


    “媽——”柳白露憤憤看向俞陸伊,“是不是您跟大姐說什麽了,是不是您逼大姐下鄉的,他是階級敵人,他害得咱們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您怎麽就不開竅呢。”


    第14章


    柳三月替她那個便宜爸爸感到悲哀,生不逢時,遇此劫難不說,得了兩個女兒,兩個都是不孝女,不知在大垮子山裏苦熬的他若是知道連自己的女兒都這樣對自己,還能不能熬過這漫長的艱苦歲月。


    柳三月覺得自己得說點兒什麽,還沒等開口,俞陸伊已重重的放下了碗,她把筷子砸在碗上,麵色陰沉,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顯然是氣的不輕,低沉喝道:“夠了!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你罔顧人倫,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難道你還打算逼著所有人同你一樣嗎?”


    曾經的柳三月和柳白露因為有一個成分不好的爸爸,在學校受盡了白眼和欺辱,原本的好友開始躲著她們,原本屬於她們的榮譽也被強硬剝奪,正是要強上進的年紀,又如何能夠忍受的了這種委屈。


    兩個小姑娘從不願提及自己的爸爸,隻把自己的爸爸當成了敵人看待,甚至隻要在家中聽到俞陸伊提起你們的爸爸怎麽樣怎麽樣,當即便會大聲反駁:他不是我爸或者幹脆說我沒有爸爸。


    孩子還小,受了諸多委屈,且到處都是他人的耳與目,俞陸伊不願與孩子們爭執這個,是以一向都是獨自默默承受,從來不會多說什麽。


    如今看來,是她錯了,都是她錯了,隻知忍忍忍,倒叫她放縱出這麽個不孝不悌之女,若是蘇識知曉,不知會有多痛心。


    柳白露瞠目結舌,愣在了那兒,俞陸伊性子溫雅,從來都是細雨輕風,不急不緩,別說發脾氣,就是大聲說話都沒有過,突然這麽劈頭蓋臉的大聲訓斥,倒叫柳白露一時不知如何反應了。


    半晌才眉眼一拉,扔下手中的碗和筷子,猛的起身,流淚跑迴了放著上下鋪的那間臥室裏,砰的把門砸上了。


    俞陸伊仍舊臉色鐵青,嘴唇緊抿,眼中彌漫著濃厚的悲哀,她實在無法忍受蘇識被孩子這般輕賤,蘇識和她都不是不認父母的狠心人,怎麽生出的孩子卻是這樣的心腸。


    柳三月歎了口氣,輕聲開口道:“媽,白露還小,讓她自己靜靜,她會想明白的。”


    俞陸伊的唇緊緊抿著,微微向下耷拉,淡淡開了口,聲音帶著些許悲涼,“吃飯吧。”


    這一頓飯,俞陸伊和柳三月都吃的食不知味,吃完飯,俞陸伊便將自己鎖去了房裏,柳三月自覺的把碗筷都給洗好收拾了,看過俞陸伊對柳蘇識照片的珍視和眷戀,柳三月能明白俞陸伊此刻的心情。


    都說相由心生,她這個爸爸生的溫文儒雅,疏眉朗目,再加上如今這個背景,想也能想到他一定是個博學多識的謙謙君子,這樣的男子,偏又遭遇這樣的不公,莫怪她的媽媽會這般的維護。


    她曾經也喜歡過一個優秀的男人,容不得別人說他的半點不好,誰說一句,她能食不下咽好多天,若是她喜歡的男人也遭遇這樣的不公,她怕是心都要碎了。


    洗好碗,柳三月見兩個屋裏都沒有動靜,隻偶爾有小時夏咿咿呀呀的聲音傳出來,這兩人現在估計都需要時間去冷靜,柳三月便幹脆抱著搪瓷盆又去到水池邊,洗臉刷牙。


    就是這麽巧,又遇到了昨天那個熱情的大媽,一見到柳三月過來便眉開眼笑的朝著柳三月直招手,“三月啊,過來過來,我這兒有位置。”


    柳三月一陣頭疼,這個時候就是這點兒不好,遇到麻煩的鄰居,你想躲都沒處躲去,幸好她即將下鄉,不用再找借口推脫。


    柳三月抱著搪瓷盆走了過去,把搪瓷盆放在水池裏的水龍頭下麵開始接水,大媽笑眯眯的盯著柳三月看,因臉上肉多,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細線,“三月啊,你跟你媽說了沒?你媽怎麽說?”


    雖嘴上這麽問,心裏卻是認準了這事兒準能成,俞老師脾氣好,心眼兒好,又好相處,不可能拒絕的。


    柳三月看了大媽一眼,真是豐滿啊,那腰得抵得上她兩個腰那麽粗,這年月能生的這麽壯實,也是不容易。


    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柳三月說道:“太不好意思了,大媽,我後天就得下鄉了,沒辦法給兩個弟弟補課了。”


    “啥?”大媽震驚的反應不亞於柳白露,“你這孩子,咋一點兒信兒都沒有,突然就要下鄉了呢?你這麽好的成績,就不打算高考了啊?”


    這年頭讀書人少,大學生更是少,不跟幾十年以後似的,十個人有九個都是大學生,這個時候能考上大學,就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若是能考上國清國北,那更是了不得。


    之前的柳三月成績不是一星半點的好,不管是學校的老師同學,還是樓裏的這些鄰居,都認為隻要柳三月不發揮失常,國清國北絕對沒問題的。


    這麽大好的前途,竟說不要就不要了,這不是傻子嗎?讀書讀傻了吧。


    樓裏的人,家家戶戶都熟的不得了,這會兒在水池忙碌的幾個人,俱都跟那個豐滿大媽一樣,不可置信的看向柳三月,那眼神就跟看傻子差不多了。


    這一瞬間,柳三月真的覺得壓力好大啊,真想把使者和他的領導拽出來揍一頓,為什麽要讓她用一個學霸的身體,這絕對是他們的陰謀,就為了看她的笑話,太陰險了。


    “主席說了,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我打小就一直在城裏,也該去農村學習學習的。”柳三月慶幸自己看了不少知青電視劇,主席說的這句話重複聽了多次,她到現在還記得。


    這年頭雖不是封建皇朝,但是人們對主席的崇拜與狂熱也是不可小覷的,從專門有一本主席語錄——紅寶書就可以看出來,紅寶書可是人人都有,家家都有,好多人甚至能把語錄倒背如流。


    搬出了主席的話,大媽語塞,有話說也不敢說了,這兒這麽多人呢,誰敢質疑主席的話啊,隻訕訕的笑了下,“是這個理兒,是這個理兒。”


    有一個洗衣服的女人跟著柳三月附和道:“主席就是這麽說的,現在的進步青年都搶著申請下鄉呢。”


    說是這麽說,就不一定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了,知青下鄉固然光榮,跟上大學比起來,當然還是上大學更光榮了。


    反正,如今在她們眼裏,柳三月就是個熱血燃燒的大傻子。


    第15章


    熱血燃燒的大傻子又隨便與大夥兒聊了幾句,便抱著搪瓷盆盆迴去了,家裏依然靜悄悄,兩間房門皆是緊閉,默默將盆放好,柳三月走迴自己的房間,試探的輕輕推了一下門。


    還好門沒被鎖上,她就怕柳白露鬧脾氣,把門也給鎖了,推開門,屋裏沒有開燈,一片漆黑,柳三月打開屋裏的燈,朝下鋪看去,格子床簾遮的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見。


    關了客廳的燈,柳三月又輕輕關上了房間門,輕手輕腳朝上鋪爬去,才爬到一半,下去窗簾唰的一下被拉來,露出柳白露那張鮮嫩而憤憤的小臉蛋兒,“大姐,媽死心眼兒,你也跟著死心眼兒?你真打算為了那個人放棄自己的大好前途去下鄉?”


    柳三月頓住,眉目冷凝下來,她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歡這種青春期的叛逆小孩,叛逆分很多種,這種為了自己而不顧父母的也是一種,她曾經的青春期就非常叛逆,現在想起來都恨不得能迴到那時候捅死自己。


    如果說父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那也就算了,但他們的父母顯然並不是,媽媽是老師,溫柔恬靜,明事懂禮,在教育孩子方麵也不守舊。爸爸雖然她還沒見過,但是看那雅雋的麵相也不會是壞人,更何況能得媽媽如此執著。


    家中變故,父母不易,做女兒的不說多加體貼,卻為了一點子小委屈作天作地,柳三月是懶得對這種小孩子有好臉色的,她繼續向上鋪爬去,並冷冷道:“注意你的口氣,你應該叫那個人爸爸,他是咱們的爸爸。”


    “瘋子,你們都是瘋子!你愛去哪兒去哪兒吧。”柳白露氣到小臉通紅,緊緊扯著床簾怒吼了一句,又唰的拉上了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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