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大月終是沒有撐住,就那麽消聲無息閉了眼,待李秀芬抬起頭時,已經沒了氣息。


    李秀芬顫抖的將食指伸到柳大月的鼻下,沒有感受到唿出的熱氣,頓時一聲哀嚎撲到了柳大月的身上,失聲痛哭,“我的大月啊——”


    柳二月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鬆開柳三月撲到炕邊,隻見柳大月麵上還帶著汗,濡濕的碎發散亂的貼在額頭上,臉色慘白,雙眼緊閉一動不動,連一絲睫毛的顫動都沒有。。


    “大姐——”頓時母女倆抱頭痛哭。


    柳三月抿了抿唇,默默走去床邊,她看向柳大月,被子下的肚子還挺著,孩子終究沒能生下來,一屍兩命。


    柳大月的手露在被子外麵,皮包著骨頭,枯燥發黃,就像雞的爪子,估計被子下的身子除了碩大的肚子,其他地方都是像手這般,骨頭架子。


    柳三月心中發酸,眼眶泛著紅,雖這個年月就沒有生的特別豐滿的,可好歹懷著身孕,盡量緊著孕婦來,也不至於瘦成這幅樣子,臉都凹了下去,全是骨頭。


    媽媽每天念叨的最多的就是這個大姐,隻因她們的爸爸成分不好,明明就在一個村子,隔的也不遠,卻難以見麵,媽媽總是擔心大姐因為死去的爸爸,而受陳家的欺負。


    如今看來,可不是受了欺負,九個月多月的孕婦,瘦成這個樣子,早產了,不送衛生院不說,接生婆也沒有一個,一家子老小,除了兩個嫂子在這兒,其他的都在堂屋穩穩當當坐著,竟是一點兒也不著急。


    就算是不在意兒媳婦,難道連肚子裏的孩子都不在意嗎?就因為她們的爸爸是地主?人的心怎麽能這麽黑,這麽狠。


    王月英和陳家的兩個媳婦互相看看,又看向炕上沒了氣息的柳大月,紛紛歎氣,多好的一個人啊,勤快麻利又和氣,就這麽沒了。


    這些年柳家真是遭大罪了,要說柳員外多好的一個人,唉,沒辦法,沒辦法,人心呐,誰又能琢磨的透。


    這時從屋外頭走進來了一個精神矍鑠的老太太,穿著靛藍色的粗布衣裳和黑色褲子,拉長著臉,背著手慢慢悠悠走到炕邊,朝柳大月看了一眼,頓時眉毛耷拉下來,老大不高興的哼了一聲:“真是晦氣。”


    李秀芬和柳二月的哭聲戛然而止,雙雙抬頭看向那個老太太,柳二月一臉氣憤,攥緊了雙拳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去咬她兩口。


    李秀芬卻是一臉悲切,淚還掛在麵上,將落未落,她一向逆來順受慣了,就是個柔弱的性子,當下隻小聲哭訴:“親家母,你怎麽能這麽說呢。”


    王翠萍又是一聲冷哼,“我咋不能這麽說,你閨女不中用生不出孩子,還把自己作死了,這不是晦氣是什麽?還不興人說了啊。”


    “你……”李秀芬捂住胸口,一口氣沒喘過來,差點氣背過去。


    王月英嘴蠕動了一下,終是沒有開口,王翠萍是她大姨,她若是開了這個口,在娘家就沒法做人了。


    陳家的兩個兒媳婦就更不會開這個口給自己惹事兒了,她們雖同情這個弟媳婦,可她們以後還得在陳家過日子,若是開了這個口,下半輩子得被婆婆磋磨死。


    柳二月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惡狠狠瞪向王翠萍,大吼道:“我大姐早產,你為啥不送我大姐去衛生院,為啥不給我大姐找產婆,為啥不去告訴我家一聲,你就是沒安好心,你就是想害死我大姐。”


    李秀芬捂著胸口默默流淚,可不就是這樣,他們陳家可不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就想著把她閨女磋磨死了,再娶個家裏成分好的媳婦,都是她沒用,自己的閨女都護不住。


    王翠萍好似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麵上盡是諷刺的笑,眉毛一豎,刻薄的不行,“以前沒有衛生院的時候,女人家不也照樣生孩子,偏就你大姐金貴些不成?過幾天好日子還真敢自己當公主了,我家可伺候不起這樣的大佛,死了倒是清淨,省的在我家吃苦受罪。”


    這話說的太過惡毒難聽,王月英和陳家兩個媳婦麵上一陣尷尬羞愧,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人活著你磋磨也就罷了,人都死了,死者為大,就不能積點口德嗎。


    其實農村人大多還是很淳樸的,特別是一個村子裏的,成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就跟親戚似的,相互之間最多有些小矛盾,吵個架拌個嘴也就過去了,像王翠萍這樣的,真不多見。


    隻因為新出來的這個政策,讓一些人的心浮躁了,變了味了。


    “我跟你拚了!”柳二月氣的小臉兒猙獰,哭喊就就要撲上去,有一個人的速度卻比她更快。


    隻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蹭的就躥到了王翠萍的腿邊,抱起王翠萍的腿張嘴就咬,大冬天的,都是穿的棉衣棉褲,王翠萍也不例外,柳三月小口小牙,一口下去隻咬到了一嘴的棉衣。


    趁著王翠萍還沒反應過來,柳三月三兩下擼起王翠萍的褲腳,露出裏麵的薄薄的單褲,一張嘴又狠狠咬了下去。


    這迴隻隔著一層布,柳三月一口下去咬起來一坨肉。


    王翠萍當即哀嚎起來,小孩子的牙又尖又利,咬起人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王翠萍疼的直跳腳,哭爹罵娘的嚎著:“我滴個老娘喲!作死的細壇子,有娘生沒娘養的小賤皮子,你給老娘撒開。”一邊嚎著一邊使勁甩腿。


    柳三月任她怎麽折騰,就是死死咬住,死活不撒口,用力用到麵上漲的通紅,青筋都爆了出來,這個老太婆太可惡了,心就是黑的,可恨她年紀小,打不過她,不然還得揍她一頓才痛快,這麽咬著,牙疼不說,還隻能讓她疼一個地方,太憋屈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爽文,這是爽文,這是爽文,請相信我,王翠萍會得到報應的,隻是得等女主角帶著金手指歸來,她現在沒有金手指,年紀又太小,施展不開。等女主角帶著金手指歸來,絕對每天爽爽爽。


    第4章


    堂屋裏聽到王翠萍的嚎叫聲,都匆匆往西廂這邊跑了過來。


    “咋了,咋了,這是咋了。”


    隻見一連湧進來不同年歲的四個男人,其中一人還抱著一個小丫頭,看到屋裏的情景都懵了。


    倒是最年長的男人懷裏的那個小丫頭使勁掙紮著要下地,嘴裏發出刺耳的尖叫:“啊——媽媽,媽媽。”


    女人殺豬般的嚎叫,小姑娘刺耳的尖叫,還有哭聲,混合在一起,一時西廂裏吵鬧的人頭皮發疼,像一出荒誕的鬧劇。


    王翠萍一邊嚎一邊罵,還不忘罵她的男人、兒子和媳婦,“你們眼睛都瞎了嗎?沒看到老娘被這小賤皮子欺負成啥樣了嗎?還不他娘的趕緊把她給拉開。”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過去搭手幫忙,陳家兩個媳婦打心裏確實覺得婆婆做的太過分了,還要怎麽去逼人家才甘心,瞧瞧把人家孩子給逼的。


    都是一個村的,誰還不熟悉誰,柳員外多好的一個人,死的多可憐啊,怕連累至多不來往就是了。偏就她們婆婆死心眼,這麽糟蹋人家家的閨女,人在做天在看,怎麽就不怕以後遭報應喲。


    這會兒瞧著自己家男人要上前拉孩子,怕男人們毛手毛腳沒個輕重,兩個人對視一眼,不動聲色上前將男人們擠在後麵,一人抱著柳三月一邊的胳膊往後扯。


    陳大媳婦一邊拉嘴裏一邊勸哄著:“三月乖乖,鬆嘴鬆嘴。”


    柳三月才四歲,幾乎就沒吃飽過肚子,力氣哪能跟陳家的兩個媳婦比,兩人使了使勁兒,也就把柳三月從王翠萍的腿上給拉了下來。


    王翠萍彎腰拉開褲腳看了看,單褲上都滲了血了,氣的她橫眉豎眼指著兩個媳婦就罵:“老娘被個小賤皮咬成這樣了,你們還對她那麽客氣幹啥,是不是還得請她吃頓飯呐,你們成天就是盼著老娘死。”


    陳大媳婦忙陪著笑臉過去扶她婆婆,“媽,看您說的,咋能說這種不吉利的話,”說著一扭頭,對著地上連呸了三下。


    陳二媳婦也笑嘻嘻過去扶住了王翠萍另一邊,“媽,以後可再不敢這麽說嚇媳婦了。”


    陳家前兩個媳婦都是嘴甜會做人的,王翠萍就是個要人捧著哄著的,是以她對這個媳婦還是挺給麵子的,這會兒雖還是一臉兇相,還在鼻子裏哼了哼,可到底沒再說什麽。


    她抽迴自己被扶住的雙手,推開兩個媳婦,朝著李秀芬那邊走了兩步,居高臨下看著撲在床邊隻知道嗚嗚哭的李秀芬,一臉刻薄相:“自己的閨女不中用,別把我家給哭晦氣了,趕緊把你閨女抱走,可別指望我給她堆墳。”


    一個女人,嫁去誰家就是誰家的人,又沒離婚,死後也是進人家家的祖墳,王翠萍的意思竟是不叫柳大月如陳家墳的意思。


    屋裏誰都沒說話,包括柳大月的男人,一句話都沒說,李秀芬聞言哭的愈發傷心,直抱著柳大月不撒手,“我苦命的大月啊,是娘對不住你啊,娘沒用,害了你……”


    李秀芬這樣,柳三月看著是真的生氣,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都被欺負成這樣了,隻知道哭,也不指望你跟陳家幹架,好歹硬氣些也成啊。


    她如今隻是一個四歲的小孩,能做的真的太少太少。柳二月看看兀自哭的傷心的李秀芬,又看看嘴角帶著一丁點兒血跡的柳三月,抿了抿唇,朝王翠萍呸了一聲。


    “呸,老虔婆,我們還不想叫大姐待你家繼續受糟踐呢,這就家去。”


    “嘿,你個小賤皮,居然敢罵老娘。”王翠萍登時豎起了眉毛,擼了袖子就要去收拾柳二月,小丫頭片子她不好一般見識,這麽的人她還能收拾不得了?


    柳三月見王翠萍擼袖子,趕緊跑去柳二月身前擋著,張開雙臂,雙眼惡狠狠瞪著王翠萍,咧開嘴衝著王翠萍直齜牙,嘴裏還發出跟小狼崽似的唿嚕聲。


    王翠萍眼角狠狠抽了抽,隻覺得腿上的牙印好像更疼了,她下意識後退兩步,掩飾的咳了咳,疾言厲色罵道:“真是什麽樣的爹生什麽樣的閨女,一家子潑皮貨。”


    “趕緊走趕緊走,別耽誤我家睡覺的時間。”


    陳大媳婦陳二媳婦歉意的看了看柳二月,她們是陳家的媳婦,真沒法幫著說話,一旦開了口,以後在陳家的日子也就沒法過下去了。


    王月英看了看她大姨尖酸刻薄的嘴臉,抿了抿唇,到底沒敢開口說什麽,卻是默默走去炕邊,摸了摸柳三月的頭,輕聲對哭的傷心的李秀芬說道:“秀芬姐,我幫你把大月給背迴去。”


    這一家子三個女的,還都是瘦的風一吹就倒的身子,她好歹壯實些,也做慣了農活的,背著柳大月迴去倒不是多大的問題。


    柳二月陰沉沉看了王月英一眼,撇撇嘴撇過了頭去,假好心,早幹嘛去了,當初巴巴的對她好,巴巴的捧著她媽,就大姐的婚事還是她從中一力撮合的,家裏一出了事,還不是躲的遠遠的,見了麵屁都沒有一個。


    這會兒倒跑來裝出一副好人的嘴臉,給誰看,她家如今還能有什麽值得她惦記的嗎。


    柳三月一看柳二月的表情就知道柳二月在想些什麽,無奈歎了口氣,李秀芬是個柔弱的,什麽事兒都撐不起來,柳二月又是個性子極端的,對家裏人特別的溫柔,對別人卻是渾身帶刺,不紮的別人滿身傷不罷休。


    柳家的遭遇確實可憐,可造成這樣的後果何嚐又沒有這家人性子的原因。如果出事以後,你厲害一些,再心性開闊一些,想辦法先與村裏的人搞好關係,何至於會走到這一步。


    大家本來就因為柳爸爸的成分躲著柳家,這個時候不厚著臉皮與村裏人多走動走動,再厲害些,叫人家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負的,卻一味的不是逃避躲著就是用刺紮人,不被村裏孤立才怪。


    不能再這樣下去,首先還是得修複和村裏人的關係才行,柳三月想了想,走到王月英的身邊,扯住王月英的袖子抬頭露出一副欲哭未哭的可憐模樣,帶著哭腔軟糯糯的說道:“謝謝嬸子。”


    第5章


    柳三月小臉兒蠟黃,臉兒還沒有巴掌大,幹瘦幹瘦的,這會兒仰著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含著淚,小嘴兒隱忍的抿著,要哭不哭,強忍著的懂事模樣,才三四歲的小丫頭,誰看了能不心疼?


    王月英心中一酸,摸了摸柳三月的小腦袋,笑了笑,“三月真乖。”


    王翠萍斜著眼,冷笑一聲,“你倒是好心,”扭頭就出去了。


    柳大月的男人陳三牛朝床上沒了唿吸的柳大月看了一眼,抿了抿唇,瞧著不似歡喜也不似難過,倒是有些為難的樣子,什麽也沒說,轉身朝著王翠萍追了出去,嘴裏喊著:“媽。”


    陳三牛的爸爸陳河子抱著還小閨女妞妞,歎了口氣,對兩個兒媳婦說道:“你們也幫著搭把手吧。”


    然後陳河子也抱著妞妞出去了,陳大牛和陳二牛互相看看,這事弄的,他們也不好說什麽,給各自的媳婦使了個眼色,也趕緊跟著陳河子出去了。


    陳大媳婦和陳二媳婦黑了臉,真是的,這都叫什麽事兒啊,自己家做了缺德事兒,倒叫她們來擦屁股。


    她們還真就狠不下那個心不管。


    兩人走到炕邊,陳二媳婦看向王月英說道:“月英啊,我們倆把大月抬你背上行不?”


    她倆也隻能幫到這裏了,肯定是不能給送家去的,被她們婆婆知道就完了。


    王月英點點頭,“成。”走去了炕邊,背朝著炕蹲了下來。


    李秀芬抹著淚讓到了一邊去,柳二月走過去摟著柳三月,默默流淚看著,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倔強而又隱忍。


    她是被柳大月從小帶大的,大姐背著她滿院子跑的場景仿佛還曆曆在目,如今卻突然就躺在了床上一動一動。


    陳大媳婦和陳二媳婦將柳大月用被子包著安置在了王月英的背上,包著被子很大一團,王月英抱的很艱難,再加上被子的分量也不輕,王月英費了半天勁才站起來,手指得緊緊摳在被子上才能穩住被子和柳大月不掉下去。


    李秀芬這會兒倒是不隻知道哭了,抹著眼淚上前扶住被子,王月英頓時就輕散許多。


    柳二月將柳三月摟起來,見柳三月眼眶通紅,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怕柳三月被嚇到,伸手輕輕摸了摸柳三月的臉,柔聲哄道:“三月不怕,大姐到天上去了,天上又暖和又有吃不完的肉。”


    “嗯,真好!”柳三月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輕輕糯糯的說。


    王月英背著,李秀芬在後頭扶著,柳二月抱著柳三月,迴到了柳家的茅草屋裏。


    柳家就隻有一個炕,李秀芬便讓王月英把柳大月放她們唯一的那一張炕上。


    王月英小心翼翼連被子帶人給放到了炕上,她搓了搓手,不自在的看了還在流淚的李秀芬一眼,幹著嗓子喊了聲:“秀芬姐。”


    喊完又垂下了頭,自從柳員外出了事,村裏人都躲著秀芬姐,她也是沒辦法,她上有婆婆,下有孩子,也得顧及家裏人的想法。


    說白了,她就是怕,她怕大家都躲著,她還往上湊,她也會被村裏人排擠,被婆家排擠。


    可是這些年,她看著秀芬姐越過越苦,越過越苦,她心裏是真的不好受,曾經秀芬姐對她那麽好,有什麽好東西都想著她,因為秀芬姐,她比村裏其他的媳婦穿戴都要好多了。


    她不是沒有心的人,她隻是膽子小,她害怕也變成這樣。


    “秀芬姐,我對不起你。”垂著頭的王月英鼓足勇氣輕聲說了一句,大月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如果她能偷偷幫襯一下,好歹讓大月多吃幾頓飽飯,興許大月也就不會難產,也就不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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