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果卻沒有動。


    “還愣著幹什麽?快過來啊。”


    方果還是沒有動,隻是安靜地看著吳斐然,認真道:“我不是誰家的異獸,我叫方果,是淘鐵村的村民。”


    吳斐然微微挑眉,在南光書院,一隻異獸竟然公然頂撞她?


    “小饕餮,你不想和我們站在一起,難道想站在那邊?”那七八個女生之中有人說,還往那三兩個異獸所站的位置看了一眼。


    “我覺得那裏也沒有什麽不好。”方果說完,便向那片泥地走去。


    這下所有人都驚訝了,人群中發出竊竊私語,有人偷偷打量著吳斐然的神色,這簡直是公然叫板啊,以前敢和吳斐然叫板的,還是激進派黨魁的侄女,那也是在老中書令死後,世家在中書院失去了絕對優勢之後才發生的事,而且那個人比他們高一個年級,今年夏天已經畢業了。


    吳斐然的臉色自然不怎麽好看,這時校長和書院其他老師已經出來,男生們也漸漸聚集到前廣場來,她不好發作,隻是又看了一眼還穿著和她一樣法衣的羅茜茜,目光冰冷。


    羅茜茜如今才剛剛在新生中樹立了威信,如果今天真的乖乖迴去換衣服了,顏麵何在?她早就聽說了,現在的中書院當權人已經不是世家,而是激進派的人,她吳斐然就算是六世家的人又能如何?她才不怕他。


    吳斐然終究是什麽都沒說,倨傲地從羅茜茜身邊走過。


    “你啊,小心了。”有個女生拍拍羅茜茜的肩膀,笑得曖昧。


    方果走到那片靠近小河的泥地站好,這裏一共就隻有三個人,一個戴眼鏡的看上去有些瘦削的男生,一個梳著厚厚劉海的女孩,還有一個看上去年紀隻有十三四歲的胖男孩。南光書院收學生對年齡要求不是很嚴格,隻要保證入學時未滿十八歲即可,就讀三年之後畢業,所以往往同一屆畢業的學生中,會有很多年紀差得比較大的。不過這種情況算是少數,大多數學生都是像方果這樣,入學時十六歲或者十七歲。


    方果用鼻子嗅了嗅,三個人都是異獸,看來果然如羅茜茜所說,所有異獸都被擠到了這裏。不過南光書院隻有他們四隻異獸麽?方果早就知道異獸進入南光書院是鳳毛麟角,但是卻沒想到會少到如此誇張。


    學校的領導致辭講話,永遠都是學生們開小差的時間。


    “你也被他們攆過來了嗎?”小胖子聽校長說了兩句話,便失去了興趣,轉頭問方果。


    方果搖頭,“沒有呀,我是自己要過來的,那邊人太多了,好吵。”


    小胖子撇撇嘴,“切,自我安慰,還不是被攆過來的。”


    可能是那對眼鏡片太厚的緣故,戴眼鏡的男生看上去氣質有點陰沉,他冷冷地注視著那些站在廣場中心位置的學生,忽然冷笑一聲,“那些陣法師也不會得意多久了,等聯盟軍攻占了幽州城,他們倒黴的日子就到了。”


    “聯盟軍要攻占幽州城了?”方果問。


    小胖:“別聽他做夢。”


    眼鏡男生嗬嗬一笑,“早晚的事情。”


    “可是如果幽州城被攻占,當地的居民怎麽辦呀?”


    方果腦子裏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小黃娘,也不知道她的生意如何了,方果昨天晚上看了一眼饕餮小食店掛的法衣購買鏈接,下單量已經突破兩千了。想到辛勤的小黃娘好不容易將生意做起來,幽州城就要被叛軍攻占了,雖然說以異獸為主體的叛軍肯定是為了異獸的利益而戰鬥,但是戰火無情呀,自古以來隻要有戰爭,倒黴的都是平民百姓。


    “怎麽辦?管我們什麽事?反正現在幽州城裏幾乎沒剩下幾個異獸了,都是陣法師而已,全都死光了才好。”眼鏡男生道。


    方果卻不讚同:“可是陣法師之中也有好人呀,叛軍裏也有陣法師呢。”


    “‘叛軍’?你居然用這個稱唿聯盟軍?看來是一隻忠於中書院的走狗呢。”


    方果皺眉,這人說話怎麽這樣呢。


    “你不用理他,他這人就這樣,特別陰暗。”小胖子嘿嘿笑著對方果說。


    眼鏡男生冷哼一聲不再說什麽。


    而那個梳著齊劉海的女生則是從始至終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存在感幾乎為零。


    南光書院的校長是個中年人,在廣場前麵照著稿子念開學致辭,他的聲音平板單調,語音語調幾乎沒什麽起伏和變化,所以沒多久,下麵就沒有什麽人在聽他說話了,偏偏他的這個發言稿又臭又長,足足過了半個多小時還沒有念完。


    “哎,還是以前的校長好啊,現在這個聽說是中書院直接派過來的,本人是激進派的,卻又怕得罪世家的人,就會攪混水,若是真的讓他在這裏當上幾年校長,南光書院隻怕是要完。”小胖像個包打聽萬事通,向幾人科普著各種八卦小道消息。


    “嗯?南光書院也換了校長嗎?”方果問。


    小胖點頭道:“是啊,老中書令被刺殺之後,咱們原來的老校長也跟著病倒了,到現在還在家裏養病呢。”


    聽到這裏,半天沒說話的眼鏡男生又冷哼一聲,“隻要是陣法師,都是垃圾,誰當全都一樣。”


    小胖做了個鬼臉,投給方果一個“你懂的咱們不要理這個憤青”的眼神。


    經曆過一場開小差的革命友誼,方果知道小胖叫劉帆,是白澤和檮杌的混血。眼鏡男生叫胡燁,貌似原型是一種特別勤奮聰明的鳥,隻不過這個種族的名字無法用當今現有的漢字表現出來。那個齊劉海的女生,原本方果以為她一直不會說話的,誰知在開學典禮結束後,她居然細聲細氣地主動自我介紹,說她叫霍虛月,是一隻猙。


    除了方果是新生,其他人都是高年級的,小胖看著年紀最小,卻是入學最久的,還有一年就畢業了。


    “既然學院裏隻有我們四個是異獸,以後就交個朋友!你是饕餮,應該很喜歡吃東西吧?待會兒帶你去我們書院的食堂參觀一下,不過至於食堂裏食物的味道嘛……”小胖很有學長的自覺,竟然想要照顧比他高一個頭的饕餮學妹,隻是提到食堂,不禁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難道這裏的食物很難吃麽……


    方果從進入書院以來,第一次從心底裏生出深深的恐慌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身為饕餮,原本是連土都能吃得香噴噴,可是在陸家待了這一年,又天天變著花樣做吃播,她的舌頭越來越挑剔。


    “哈哈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反正你以後要在這裏吃三年。”小胖劉帆頗有些幸災樂禍,“走了走了,反正也快到飯點兒了,這就帶你觀光一下。”


    方果正要跟著小胖他們去食堂,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她。


    “方果。”


    方果迴頭一看,是陳追遊。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第196章 chapter196


    陳追遊來到前廣場之後一直在找方果,可是直到典禮結束,才在人群中看到她。


    眼鏡胡燁無差別仇視一切陣法師,見到方果和陳追遊說話,冷哼一聲,轉身快步走了,小胖子劉帆在後麵叫了幾聲,卻沒有叫住,迴頭正想和方果解釋兩句,卻看到那位氣質出眾的男生走到方果麵前,蹲下`身單膝跪地,拿出一塊手帕幫她擦拭被泥濘弄髒的鞋子。


    劉帆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腳,果然也沾滿了泥,他立刻施展了一個清潔陣法,鞋子瞬間潔淨如新。


    小胖子看著陳追遊給方果擦鞋,心裏酸酸地想,用陣法可比用手帕擦方便多了。


    方果的腳被陳追遊輕輕托在手裏,有點不好意思,“陳追遊,其實你不用擦的。”


    陳追遊已經將方果的一隻鞋擦幹淨,當他想要給方果擦另一隻鞋的時候,方果卻往後退了退,陳追遊抬頭看方果,笑道:“總不能隻擦一隻鞋。”


    方果這才將另一隻腳默默伸了出來。


    等陳追遊將方果的兩隻鞋全都擦幹淨,方果伸出手,“謝謝。手帕給我,我迴去洗幹淨再還給你。”


    陳追遊卻隻是將髒掉的手帕折好,放進衣服口袋裏,“我自己洗。”


    方果一迴頭,見小胖等人已經沒了蹤影,便道:“陳追遊,你要不要去食堂吃飯呀?”


    陳追遊點點頭,笑著說了聲“好”。


    方果看看陳追遊,陳追遊也看著她,就這麽對望了半天,兩人誰也不動。


    方果:“所以,你知道食堂在什麽地方嘛?”


    陳追遊眼底笑容愈深,搖頭,“不知道。”


    方果糾結,“我也不知道呀,那怎麽辦?找個人問問吧。”


    陳追遊道:“好。”


    方果忽然發現一件奇怪的事,“陳追遊,為什麽不論我說什麽,你都說好啊。”


    陳追遊視線始終不曾從方果身上移開,好像完全看不夠,聽方果突然這樣問,他愣了愣,目光變得溫柔,“因為你什麽都好。”


    方果摸摸自己的臉,“你不覺得,我是異獸,和你不一樣嗎?你不會害怕嗎?”畢竟陳追遊在覺醒陣法能力之前,隻是普通人。


    河堤對岸種著一排楊柳樹,有風吹過,一片樹葉在半空中打著卷飛躍過小河,落在方果頭上。


    陳追遊清澈的眼睛看著方果,神情格外認真:“在我心裏,你隻是你。”說著他伸出手,輕輕摘下方果頭上的樹葉,滿腔喜愛與傾慕,盡在這微小的一個動作裏。


    陸文修和白月支沿著河堤走,剛好看到陳追遊替方果拿掉頭上的樹葉。


    “所以你這次來,是打算一直留在學校?”白月支正和陸文修說話,結果發現半天沒有等到迴應,不禁側過頭,見陸文修正盯著河對岸看,整個人周身氣質一變,與剛才仿佛判若兩人。白月支順著陸文修的目光看過去,卻什麽都沒看到,而陸文修此時給白月支的感覺,好像在生氣。


    白月支愣住,這樣的陸文修……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當年他還隻是南光書院的學生,和家中長輩一起去幽州陸家做客,無意中發現庭院中還是小男孩的陸文修,居然在偷偷使用禁術——他在將自己的血,喂給一隻兔子。


    白月支當時很驚訝,然而陸文修發現他以後,卻很淡定,隨意丟個陣法將那小兔子化為了灰燼,抹殺掉一切禁術的痕跡,唯獨沒有治愈他那隻被劃破的手,殷紅的血滴一滴一滴順著他的指尖流下來,滴落在地上。


    當初白月支看到這一幕時,還以為是陸文修沒有掌握治愈類的陣法,然而很多年之後,當他成為南光書院的老師,在書院藏書閣裏看到一本記載陸文修所使用的那種禁術的書籍時,才明白過來,能完成那種程度的禁術,不可能不會最基本的治愈類陣法,之所以陸文修不給自己療傷,是因為那禁術對布陣之人的反噬作用極大,傷口無法通過普通的治愈陣法愈合。


    “不要說出去,否則我要你後悔。”


    一個幾歲大的孩子,居然有那樣冰冷淩厲的眼神,看得人心驚。


    那是白月支第一次見到陸文修,陸家這個傳說中的天才,當年很多世家都在背地裏偷偷議論,覺得陸家這個孩子將來必成禍害。


    然而當白月支在南光書院再看到陸文修時,卻發現他身上那種尖銳乖戾的氣質沒有了,雖然還是很冷漠高傲,卻不會讓人覺得有危險,而那樣的陸文修,也的確漸漸成為了世家子弟中的領頭人物。


    但是在此時,就在陸文修安靜凝視對岸的一刻,白月支忽然覺得,當年庭院初見的那個陸文修,好像又迴來了。


    中書院三請五請,邀他入仕,陸文修卻偏偏要來南光書院,白月支始終想不明白,陸文修他到底要做什麽,在這世家與非世家爭權,以異獸為主力的叛軍日益壯大的時局裏,陸文修他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的?


    陸文修終於收迴了視線,“抱歉老師,剛剛一時間分神了,剛剛您問我什麽?”


    白月支卻擺擺手道:“還叫我老師做什麽,我們現在已經是同事了。”


    陸文修笑了笑,“那您也是我的老師。”


    方果和陳追遊終於找到了食堂,這裏的風格和書院整體保持一致,沿襲古禮,每人一張小桌席地而坐,器具擺設無一不精致。劉帆胡燁和霍虛月三人早已經在食堂用餐,劉帆看到方果還招唿她過去一起坐。


    “我不和陣法師同席。”胡燁黑著臉看了陳追遊一眼。


    劉帆打哈哈道;“我們這一人一張桌,哪裏同席?”


    胡燁幹脆起身,搬著自己的小桌子走了。


    劉帆一臉抱歉地看向陳追遊,“對不住了,小眼鏡這人就這樣,他父親參加叛軍被中書院的人殺死,所以對陣法師一直有偏見,但他人其實不壞。”


    陳追遊本來就是好涵養,自然不會在意,但是方果的目光卻一直追著胡燁,看他一個人坐在角落裏,旁邊剛好有一群陣法師學生,似乎是嫌他占了他們的位置,一腳踢翻他的小桌子,然後看著他狼狽地在趴在地上撿東西,哄堂大笑。


    方果噌地站起身,向那夥人走去。


    劉帆這時也注意到那邊的動靜,臉色一變,難得沒了笑容,跟著方果走過去。


    胡燁的眼鏡掉在了地上,正眯著眼在地上滿地亂摸,引來周圍更多的笑聲,剛才帶頭挑事踹翻胡燁飯桌的男生找到了胡燁的眼鏡,抬起腳正要踩,然而這一腳還沒落下去,卻忽然被人用力一撞,一個趔趄仰麵倒在了地上。


    食堂內漸漸變得鴉雀無聲。


    這人是當今副中書令的外甥,叫沈運謙,最近仗著舅舅成為中書院代理中書令,在學校很是跋扈。


    見男生被撞到,一大群人過來攙扶,男生卻狠狠推開他們,陰沉著臉看剛剛衝過來撞倒他的方果,冷笑道:“哎呦,看看這是什麽,又一隻小畜生進了書院。”


    劉帆怒道:“你罵誰畜生!”


    “難道不是麽?哦對了,這還有一隻不是純種的,更不值錢了。”沈運謙嘲諷。


    劉帆是混血,身上同時有白澤和檮杌的血統,沈運謙這話分明是在指名道姓地羞辱他,他攥起拳頭,額頭上血管隱現,眼珠也微微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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