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收了配槍,敲了敲房門。


    “來啦!”青匪語調歡快地跑出來開門,一看到穿著警服的趙安,愣了愣。


    站在外麵的趙安以及身後的警員見了青匪,先是集體晃了一下神,然後個別兩三人臉上居然浮現一抹可疑的紅暈。


    這人長得……怎麽跟畫兒似的。他們可都是筆直筆直的直男啊,居然都有點不好意思直視這人了。


    趙安還算是見過世麵的,清了清嗓子道:“請問,你們這裏前幾天是不是來了一夥放高利貸的,還曾經用暴力威脅過你們?”


    青匪這才反應過來,“啊,對對!你們是來抓他們的吧?跟我來。”


    原本以為那夥放高利貸的已經跑了,可是看這情形,竟然還在村裏呢?


    青匪很是淡定地領著警員們往劉大爺家的院子走,等到劉大哥的新房門口,還特地放輕了點腳步,小聲對趙安說:“噓,輕一點,他們可能還在睡覺呢。”


    趙安:“……”


    這麽溫柔體貼的聲音是怎麽迴事啊!!!


    裏麵躺著的真是放高利貸的而不是這年輕人的小女朋友麽?


    等推開房門,警員們就看到滿屋橫七豎八躺著一幫人,其中很多麵孔還有點眼熟,都是蘭芳縣一帶經常出入警局的小流氓,其中有個還是叫得上名號的,人稱廖哥。


    趙安好不容易才艱難開口:“他們,他們這是怎麽了?”


    青匪:“可能有點虛吧,因為吃不慣我們這裏的東西,他們就沒怎麽好好吃飯。”


    說完,青匪還隨手從門後摸出一根掃帚,用掃帚杆捅了捅離他最近的一個小流氓,那小流氓呻`吟了一聲,虛弱地動了動。


    青匪確認道:“嗯,還活著呐!”


    趙安:“……”


    這是沒怎麽好好吃飯嗎?!怎麽看著好像是快要餓死了一樣?


    廖哥身體底子還是好的,雖然瀉了一晚上又餓了整三天,還是在聽見動靜時,頑強地睜開了眼睛,結果一看到穿著警服的趙安等人,兩眼一酸,竟是流下了兩行熱淚。


    警察同誌,你們總算是來了啊!


    我們等你們等得好苦……qaq


    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警方就將十幾個小流氓控製了,一個個捆好了像馬白菜一樣丟進警車。


    “做筆錄了嗎?”趙安問警員。


    警員哭笑不得,“還做什麽筆錄啊,一個個的張嘴就知道喊餓,帶迴局裏先給頓飽飯再說吧!”


    這年頭無論是發生什麽大案要案,和警察跑得一樣快的永遠是記者,趙安這邊才剛有些眉目,那邊就接連進來了十幾輛車,都是各個電視台和網絡平台的記者。實在是因為淘鐵村這次傳銷事件的影響太大了,從村民們公開直播被高利貸威脅,到後來山體滑坡封山,直播中斷,網上說什麽的都有,甚至還有人陰謀論說是不是淘鐵村集體被查水表了。


    事件發酵至今,神通廣大的網友們甚至扒出了蘭芳縣縣長和傳銷組織有利益關聯,驚動了上麵,而蘭芳縣縣長如今也已經被革職查辦,還一層層牽出了上麵職位更高的官員,聽說昨天市裏的紀檢委才剛剛出動,著手調查某基金公司背後的關係網。


    這如今已經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新聞事件了,也不怪這麽多記者聞風而來。


    不過雖然混混們沒辦法做筆錄,村民們還是可以正常說話的,於是趙安先讓人找村民做筆錄,具體說明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緊接著便有記者圍上來,將話筒遞給了淘鐵村的眾村民們。


    “他們是一夥的!”張大娘麵對記者居然毫不怯場,一邊輕輕搖晃著懷裏熟睡的張小毛一邊說,“那時候這些人來我們村子裏,說買什麽高科技理財投資,每個月都有很高的分紅,我們手裏沒有那麽多錢,本來隻想買一點的,誰知沒過幾天就有人來村裏,說願意借給我們錢,還簽了借款合同,誰知道利息那麽高,我們隻借了十幾萬,最後居然要還三十萬!”


    “三十萬我們也咬著牙還完了!”劉大哥站出來補充,“但是前幾天他們居然又來,說要還什麽複利息,還要還二十多萬呢!這不是把人往死裏逼麽!我們就算是賣血也拿不出那些錢了啊!”


    記者們此時心裏全都是無比心疼的。看看這些質樸的村民們,因為消息閉塞,文化水平不高,他們總是最容易被騙的。詐騙團夥們也是黑心,幾十萬塊錢對於這些貧窮的村民門來說那就是天文數字啊!一輩子的血汗!怎麽忍得下心去騙呢!


    “其實國家有規定的,民間借貸利息超過一定數額,就不受法律保護了。不過這個借貸合同是帶有欺詐性質的,應該從根本上就是不算數的,等我們的節目播出去了,相信一定會有熱心的法律人士來為你們維護權益的!”記者們抓緊給村民們普法教育,由衷希望以後他們不要再被騙,也是趁機做了個唿籲,想讓村民們因此得到更多的法律援助。


    接著又有記者問:“說說這些放高利貸的人來了村子以後發生了什麽吧?鄉親們真的很棒,還知道借助於網絡自救,但是因為後期直播中斷,關心你們的廣大網友很想知道你們這幾天是怎麽過的。”


    還不等劉大哥開口,程歡先跳出來了,他長得黑瘦黑瘦的,打眼一看就是個小泥猴子,但是仔細打量,五官不難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著清澈,其實是非常討喜的。


    “我來說吧!”


    程歡大包大攬地將采訪任務接過來,開始一五一十地向記者們講述這幾天發生的事。


    “這些人前幾天闖進村子裏,要我們再拿出二十萬,可是我們實在是沒有啊,所以他們就待在村裏不走了,說要在這裏吃在這裏住。可是他們好像吃不慣村裏的東西,吃一點就拉肚子,於是就懷疑是我們的食物有問題,逼著全村的人將所有能吃的東西都吃光了,但我們不都是好好的嗎?結果村裏的吃的一頓全糟蹋光了,又趕上通往村外的路被封,我們都沒有吃的了,隻能靠吃土充饑,但是他們那些人卻不肯吃土,最後餓得起不來了。”


    小孩清脆的嗓音,懵懂天真的表情,將這一出人間悲劇說得如此輕描淡寫,讓記者們聽得心裏難受極了。


    這麽小的孩子,還什麽都不懂啊,他好像覺得吃土也不算什麽,這平時過得是有多苦呢!


    幾個女記者眼圈都紅了,聲音有些哽咽:“吃,吃土嗎?你們這些小孩也吃嗎?”


    程歡睜大眼睛,理所當然地點頭:“對呀!不吃多餓呢,不過以前我們還能吃上紅薯,一天能吃一個,本來我們果果姐從城裏帶了年貨迴來的,以為可以天天吃肉了呢,但是這些人一頓就把東西都禍害沒了,就隻有土了。”


    這番話成功激起了記者們心中的怒火。


    人渣啊!浪費這些貧苦村民的糧食,真是人渣!


    怎麽不去死呢!


    “能不能帶我們去看看你們吃的那些土?”有記者問。


    “嗯,行呀!”程歡快跑著,把記者們領到自家廚房,掀開灶上的鍋蓋,“看,就是這個!其實撒點蔥花辣椒啥的炒一炒,也挺好吃的。”


    記者們這迴真的繃不住了,有個剛生小孩不久充滿母性的女記者甚至丟了話筒,一把將程歡抱在懷裏痛哭。


    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憐的孩子啊!!


    程歡一臉懵逼。


    ……這是咋了?


    如今的媒體傳播速度,那不可不是早些年能比的,且不說這采訪的全部過程都被同步直播到網上,一個小時之內,甚至記者們還沒有從淘鐵村撤離,這些視頻和文字資料就被編輯之後傳到了網上,淘鐵村再度引發全國關注。


    在偏遠的山區有這麽個村子,村民們將吃土摳牆皮當做家常便飯,憑借辛勤的勞作一點點過著艱難的生活,卻在一夕之間被詐騙團夥騙光了家當,被追上門來虐待!


    為什麽要這樣欺負老實本分的人!


    太可惡了!


    網友們對淘鐵村的村民們有多同情,就對廖哥那些人多痛恨,更是聯名請願,希望警方能追迴受害人被傳銷組織騙去的財產,並且希望政府嚴懲與傳銷組織和基金公司勾結的官員。


    然而在網絡世界裏,無論是什麽事件,總歸會有黑子出來挑刺,當得知有個小網紅“我是一隻饕餮”就是從淘鐵村出來的,立刻有人提出質問,這吃播播主在外麵賺了那麽多錢,怎麽不管村民們死活?她天天吃山珍海味,淘寶店開那麽6,知道村民們在天天吃土嗎?


    真是有了錢就忘本!


    “哈哈哈哈黑子打臉疼不疼啊?沒看那小孩采訪時說的嗎,他們果果姐帶了好些年貨迴來,結果被那一夥人渣全都糟蹋了!果果姐就是饕餮主播啊!靠,一提這事我體內的洪荒之力又要爆發了!糟蹋窮人的糧食,怎麽不去死!”


    “樓上那個黑子有空多讀書少上網,知不知道淘鐵村的村民們如何知道了網絡,還懂得用直播自救?那都是因為我們饕餮播主,帶了智能手機和電腦迴家鄉,還努力聯係當地部門,給村裏附近建了移動信號接收塔!”


    “鍵盤俠就知道瞎逼逼,淘鐵村現在是新興的直播村知道麽?要不是因為那群混混,我們淘鐵村村民現在都是吃香的喝辣的,走在路上還得戴墨鏡提防粉絲跑來找簽名!”


    “這是蘭芳縣那狗官請了水軍吧?嗬嗬嗬沒做好功課就來黑,五毛錢拿得心安麽?”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波黑子的鬧騰,淘鐵村村民們如今全村直播的消息也算是擴散開了,一些熱心網友還專門注冊了香蕉直播的賬號,去給村民們刷禮物。


    這也算是變相的捐款了。


    但其實村民們並不需要大家的捐款啊!


    因為這件事鬧得太大,上麵直接勒令嚴查,幾乎沒用多久就將傳銷組織的頭目們全都抓住了,經過清算,返還受騙者財產累記三千多萬,不光是淘鐵村的三十萬塊錢全都還迴來了,連許多其他被騙的人也跟著受益。


    淘鐵村一時間成了打擊傳銷犯罪的英雄村,還受到了省委書記的親自表彰。有了省委書記的態度,下麵市裏鄉裏縣裏的領導相繼過來視察表揚,還給村裏頒發了獎金。


    “我們有錢,不需要大家捐款,真的。”


    張大娘給張大毛蒸了一鍋排骨餡兒的大包子,大鍋蓋一掀開,一陣熱氣模糊了屏幕,張大娘隨便撿了一個丟出去,張大毛老早就蹲在地上準備接了,見包子飛來,一個縱身跳起來叼住包子,撒歡地就往屋外奔。


    張大娘又轉過身去給張小毛煮米糊糊,繼續說:“你們看,現在我們都能吃上肉了,孩子們也不用吃土摳牆皮了,日子過著好著呢!”


    張大娘此話一出,屏幕上禮物反而刷得更厲害了。


    網友們都很任性。


    我們就是愛給你們刷,就是想看你們全村脫貧致富奔小康,咋地吧!


    過完了正月十五,這個年關才算是真真正正過去,方果和陸文修要離開了,淘鐵村的村民們很是舍不得。


    “說好了要請你吃一頓好的呢!這一分開又不知道啥時候能見了!”李嫂子不幹了,拉著方果的手,堅持一定要請客。


    其他人也跟著幫腔,“就是呀,我們也盼著這頓飯,還從來沒去過城裏的大飯館呢!”


    方果認真想了想,覺得也是,鄉親們還從來沒有去過城裏的飯店,要是沒有她領著,估計還是會發怵,即使現在有錢了,也不敢去那些地方吃飯,於是點點頭道:“那行吧!我們就一起去城裏吃頓好的!”


    程歡突然一改皮猴子做派,像個靦腆的小姑娘在旁邊蹭著腳,小聲問:“果果姐,是所有人都去嘛!”


    村長在旁邊實在是看不過眼,一巴掌糊孫子腦袋瓜子上,“你給我好好說話!”


    方果卻很堅定地點頭:“所有人都去!”


    青匪看了看黎叔的麵包車。


    雖然那麵包車用陣法擴充了容量,勉勉強強也能將所有村民塞進去,可是他們這是去普通人世界啊!就算都塞進去了,到了地方怎麽出來?唿啦啦從一個七座的小破麵包裏鑽出來百十來號人,這是要搞個大新聞嗎?


    村長顯然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驕傲地拍拍胸脯,“這個包我身上了,保證給你們安排得妥妥的!”


    青匪總覺得,不能輕易相信淘鐵村村民的話。


    第二天一早,村長就帶了兩個村裏的男人下山了,說是要去借車,結果中午迴來的時候,完全把青匪和肖澤等人鎮住了。


    連一貫喜歡拉風的水行舟,在看到村口停著的那輛十輪的解放牌大卡車時,也驚呆了。


    他們這是……要坐這輛車進城麽?


    答案是肯定的。


    村長笑眯眯地站在大卡車下,滿臉得意道:“怎麽樣,這輛車不錯吧?能把我們所有人都裝下呢!”


    張大娘看得直點頭,“嗯嗯,好,這車好啊!”


    劉大哥還繞著大卡車走了兩圈,從車頭到車尾,愣是要走上一分鍾,末了繞迴來拍著那鍋蓋一樣大的車前燈,問村長:“這車子多少錢呀,等我賺夠錢了,也要買一輛,拉著俺媳婦進城看電影。”


    水行舟沉靜地思考了片刻,扭頭對陸文修說:“我申請坐麵包車。”


    青匪邁著小碎步走到了水行舟身後。


    肖澤不吭聲,卻也是下意識往水行舟和青匪那邊靠了靠。


    其實水行舟真的是自作多情了,他還要申請坐麵包車呢,其實人家淘鐵村的村民們都沒想帶他坐大卡車。


    大卡車多威風呀,站得高看得遠,襯得馬路上的小轎車都像螞蟻。


    於是一輛麵包和一輛卡車就這麽離開了村子,上路了。


    當然,大家在出發之前曾討論要去吃什麽。


    方果仔細思考了片刻,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好去處,眼睛亮亮地迴頭跟陸文修說:“我們帶大家去吃自助餐吧!”


    陸文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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