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到食物就不要命,尤其是漢堡一樣的食物。我伸手一把抓過來,邊吃邊道:“有個念想也是好的,天天吃還有什麽意思!——不過就算我想生在漢堡堆裏,也沒這個機會啊!”

    尹依依突然向前邁兩步,卻不料被雨水灌了滿脖子,隻好又退迴去,目光嚴肅地盯著我,正色道:“如果給你個機會,讓你生活在城市裏,你去不去?”

    我也暫時放下漢堡盯著她看,看了半晌,她不像接下來要告訴我今天是四月一號的樣子。我初次見到尹依依如此正經,自己卻正經不起來,不住地打著哈哈:“怎麽可能呢?啊,我從不買彩票的……”

    尹依依像是急了,奪過我的漢堡,確定地問道:“我說有就是有了,你就迴答我去不去吧!”

    見她這樣問,我就也不和她打趣,搶迴漢堡放在嘴裏,麵無表情地迴答她:“我現在過得好好的,根本不想去城市裏。那裏看上去什麽都有,其實和什麽都沒有差不了多少。”

    “那裏有我。”尹依依脫口而出,“我在城裏陪你不好嗎?而且可以帶你認識我的朋友……”

    我禮節性地笑著,頭卻一擺再擺,“不用了不用了,在城裏是好,可我們現在這樣,不也挺好麽?”

    她聽完我的迴答,眼眸裏不可遏止地現了一絲失望,更有幾不可見的悵然。我絲毫不感興趣她因何而變得如此古怪,我猜度即使問出口,她的答複也不過是“好好吃你的漢堡”一樣的話。

    尹依依又和我無關緊要地聊了幾句,就百無聊賴地要走。大雨天的,我也不強留,卻落得她一句“沒心沒肺”。不錯,我是個沒心沒肺的人,這點不用她強調我也了然。

    我三下兩下把手裏的漢堡舔得青菜葉都不剩,又讓一整瓶雪碧都去了我肚子裏慢慢分解二氧化碳,就重新坐迴沾濕的椅子上,邊打嗝邊敲打鍵盤了。

    我的小說將要完結,自然寫得忘我了些。椅子上一坐,不累不餓,盯著屏幕的時候眼睛也不花。我不知道自己保持這個姿勢保持了多久,我的電腦上從不顯示時間,我覺得那東西礙眼,因為我根本用不上。雖然我明知這是極不健康的生活方式,但我壓根兒犯不著為數十年後的健康問題擔憂。

    我坐的位置是麵窗的,每每我想不出詞句的時候,總有抬頭望望窗外的習慣。望一次,我就在腦中過一遍,雨還沒有停。它下得久了,我也就膩煩了,不再去想。但我是知道的,雨從來沒有停過,哪怕是將要放晴的跡象,也不曾讓我看見分毫。

    我合上本本,把它放在哪兒漏雨也濕不著的衣櫃底下,終於從它手裏奪迴了被侵占的半柄紅花。我在椅子上團成團,把自己伸到紅花容積的極致,那便是最舒適的睡姿。

    忽然一陣困意上來,我覺得可能是在電腦前坐得太久了,身體的各個部位都以為我把它們當成了楊白勞,於是不得不罷工。殊不知黃世仁就算要虐待楊白勞,也得顧著點喜兒的麵子。我若是讓它們不舒服了,那我拿什麽來寫我的小說?

    我一麵糾結著資產階級對勞苦大眾的殘暴剝削,一麵合上了眼。猛然想起尹依依說過的話,我怎麽覺得自己那麽像楊白勞呢?哦不,是喜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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