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清妍一楞,“此話當真?”


    “閣內長老根據閣主急著帶少閣主去江南得此結論,或許介時閣主連十二禤閣都會全權交給少閣主處置,所以才急著讓你接受各種考核。”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酈清妍整個人都有些發蒙,衱袶叫了兩聲才迴過神。


    “少閣主怎麽了?”


    “沒事,剛才想事情出神,辛苦你了,隨時和我匯報朝臣的動向即可。你去忙吧,把即曳叫過來。”


    話音沒落,即曳從畫廊頂上探出腦袋,“乖徒兒找為師有何貴幹?”


    酈清妍抬頭看他,“躲在屋頂偷聽很好玩?”


    “為師幾時偷聽了?衱袶一早就知道我在啊。”即曳像隻蝙蝠一樣倒掛在房梁上,姿勢清奇,看著隨時都能因為一個不當心掉下來。


    酈清妍迴頭去看衱袶,對方已經走遠了。


    “這樣倒著,”酈清妍指了指他的腦袋,“不會頭暈嗎?”


    “不會,你找我什麽事?”


    酈清妍軟軟地歪在美人靠上,手裏隨意玩著一把觸手生涼的碧玉柄團扇,妙曼的身姿籠在絳紫色的紗衣裏,如同輕盈盈的夢境般美好。“容瀲可還好?”


    “除了每天一次要見你,其他時候都很乖,腿也很乖,沒鬧騰,讓你心尖尖上的小相好睡不著。”


    被他這麽小相好去小相好來的叫習慣了,也懶得去解釋自己和容瀲的關係並不是他想的那般,隻輕輕一聲笑,“過幾日去看他。”


    即曳也笑,“那我得趕緊弄些大補的東西迴去灌他,把人養的白白胖胖的才好,不然你要怪我虐待了你的心尖尖。”


    “別插科打諢了,衱袶剛剛說的那番話,你覺得有幾分可信度?”


    “就衝他敢在明知我在場的前提下還告訴你,就說明這件事八成是假的。男人對權力的追求如同女人之於珠寶和青春美貌,慕容亭雲在輔政王位置上一支獨大多年,哪裏是能說走就走的。”


    酈清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有些道理。不過我更好奇一件事,你犯下那麽多案子,甚至暗殺過母親,為什麽二十四暗衛,十二禤閣都當沒有你這個人似的,全然放任你在我身邊?那麽多雙眼睛看著,為何所有事隻要一經你的手,別人就再察覺不到端倪?究竟是他們變傻了,還是你太過厲害?”


    即曳哧哧地笑,“這個問題問的好,不過你這樣問出來,是因為不知道你說的這些人當中,有多少是聽令於我的。”


    酈清妍還來不及細想驚訝,拾葉從畫廊一頭過來,還未走近便道,“小姐,立冬求見。”


    第136章


    “不見。”酈清妍想都不想就迴答。


    拾葉走到她麵前, 遞出一本小冊子,“立冬說,小姐看了這個, 就會同意見他一麵了。”


    酈清妍疑惑著打開,即曳湊過來,“是什麽?”


    冊子被“啪”一聲合上, “走吧, 去見他。”


    即曳更好奇了,左竄又跳的在酈清妍身邊打轉, “到底是什麽啊, 能讓你這麽聽話,給我看一眼嘛, 就一眼。”


    酈清妍不理他。


    “我幫你那麽多忙, 一眼都不給,豈不是太過小氣, 對不起為師對你的各種關照?”即曳打恩情牌, 結果對方依舊不為所動。


    酈清妍邊走邊斜覷他,“你本事那麽大, 不是挺會猜的麽?這會兒怎麽不猜了?”


    即曳想了會兒, 心頭一個激靈, 打著響指道, “裏頭畫的你的春宮?”


    鋪天蓋地的大冰塊直往他身上砸,“給我滾!”


    即曳因為躲閃攻擊而停下來,撇嘴道, “不就是春宮麽,就你那棺材板似的身材,畫了我還沒興趣看呢。切!”


    酈清妍氣得額頭青筋直跳,她覺得自己那幾根青筋被氣炸時,就是自己終於把弄死即曳這個念頭提上日程的時刻。


    在敬王府待了好幾天,和聆昐聊些沒有意義的事情,做閨閣女子真正該做的吟詩作對,挑選珠寶和衣裳。待在溫闌身邊,陪著她下棋讀書,仿佛是彼此的默契,連朝事也很少聊起。


    最後待到差不多的時候,迴了夏園。她不可能永遠不迴來,這處是她名義上的府邸,而且在她看來,即曳畢竟不是十二禤閣的人,老是自由進出敬王府,對慕容亭雲或者溫闌的影響是很大的。


    在敬王府時,每夜總會見到棲月,一個在院子裏一個在屋頂,或一個在屋子裏一個在窗外花圃中大樹上,並不靠近,也不說話,隻遙遙見一麵,很多時候,酈清妍都視他為無物,看見了當看不見。


    迴到夏園反倒見不到棲月了,連慕容曒也不來,酈清妍還在盤算這兩人誰會先耐不住性子,結果是棲月最得力的暗衛最先過來。


    至於帶來的東西,酈清妍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冊子,眉頭不自覺皺起來。


    “立冬先生這是何意?”酈清妍將東西扔在桌上,冊子厚實的殼子與桌麵相碰,發出啪的一聲。


    立冬站在屋裏,一個孤零零的身影,卻沒有半分蕭瑟和尷尬,旁邊擺著的一盞茶還在冒熱氣,沒有動過。看著酈清妍的神情似笑非笑,“郡主看到的意思。”


    “八十萬禁軍,是什麽?為了告訴我二十四暗衛權力大成這樣,手底下掌握著和宣文朝邊關將士一樣數量的軍隊?”


    酈清妍的語氣算不得友善,立冬沒有介意,耐心道,“若沒有記錯,郡主曾問過主人,除了二十四暗衛,還有沒有別的力量,這就是答案。”


    酈清妍思考了一下,“你是說,寧王手中掌握的真正力量,其實是這支軍隊?”


    立冬點頭。


    “八十萬禁軍,隻聽命於他一人?”


    “調兵的虎符分上下兩半,他和皇上一人一塊。但是主人若想調動這份軍力,不需要皇上手中那半塊就能做到。”


    “所以?”


    “沒有所以,就這些。”


    酈清妍止不住笑,“立冬好生奇怪,特地跑過來,就會為了告訴我這個?”


    “不。”立冬搖頭,“這是一份專為郡主準備禮物。”


    “為何要送我這份大禮?”


    “為郡主允許我效忠於你。”


    酈清妍伸出去端茶的手頓在半空,停了半晌才摸向杯子,“這樣的玩笑,可不是能隨便開的,立冬大人。”


    “郡主覺得我是在開玩笑麽?”


    酈清妍定定地看著他,彼此眼神相碰,在他眼底看到的隻有堅定和誠意。驀地笑起來,“立冬大人的心誌非常人能及,我看不出端倪來。這樣吧,你既說要效忠於我,便拿出些誠意來,讓我能夠相信你所說的話。”


    屋子裏突然冒出許多人來,快到眼睛根本無法捕捉,都是酈清妍的熟識的麵孔。


    立冬向著酈清妍單膝跪下,“立冬攜二十四暗衛,歸順清惠長郡主,聽從郡主調遣,出生入死,在所不辭。此誓言一立,從今日至永生,二十四暗衛都是郡主的人。”眼睛抬起來,看向酈清妍,“郡主,這就是我的誠意。”


    酈清妍仍舊端坐在她的位置上,臉上不見半點慌亂,也不說話表態,屋裏一瞬間安靜下來。


    靜了許久,看著下頭依舊單膝跪著的冬至,以及沒有跪,或站或坐,和以前對她的態度沒什麽變化的暗衛們,終於開口,問了一個問題,“你們在決定為棲月賣命時,可有發過什麽誓言?”


    眾暗衛搖頭。


    “雖不知你們是終於被棲月打怕了,還是他覺得你們沒用,從寧王府趕了出來,心灰意冷才會想不開背叛他來找我。不過我也不怎麽想知道。夏園大得很,除了漪瀾小築,自己去挑屋子住。”說著站起來,穿過眾暗衛走到門口,突然停下來,“哦對了,我不管飯,張岱很吝嗇,你們要吃飯,自己掙錢,我這裏不養閑人。”說完便走了,再不理這群毅然決然決定來投奔曾經認定是未來女主人的郡主。


    寒露的傷還沒好,被他們扛著過來,倒在椅子裏,氣息短促,“郡主這個反應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雨水搓著下巴,“我看不像同意,雖然留我們住了下來,可是看她模樣,並不是高興。”


    立秋咳了兩聲,“這很正常,我們來的太突然了。”


    驚蟄抓頭發,他快被自己抓禿了,“離這麽近,前主子雖然並沒有明文規定我們不能離開他投奔其他主子,可是他要是一個不爽,想過來收拾咱們一頓,簡直和到寧王府一樣方便啊!”


    秋分也頗為傷神,“又要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了,我想迴老家,霜兒,在不帶焚禪一起的前提下,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嘛?”


    “正經些!”立冬嗬斥了一聲,“全都待在夏園,成何體統?隻留八個實力最強的人在郡主身邊,其他人聽霜降號令,帶著寒露處暑迴丁溟山,養好傷再迴來。”


    “你身上也有傷。”小寒提醒了一句,“走還是留下來?”


    “我若是走,估計一轉身,你們就被郡主打包送迴給主人。”稱唿叫了多年,即使是放棄他,決定不再效忠,一時間也還是改不過口來。


    “名聲不亞於十二禤閣的二十四暗衛,居然淪落到要投奔一個女人的下場,真讓人不齒。”焚禪冷笑。


    芒種輪上去一拳,“你小子不也跟來了?說什麽風涼話。”


    焚禪指了指霜降,“別誤會,我從來不是你們之中的一員,不過是她在哪兒,我就在哪兒而已。”


    立冬扶額,“其實連我自己也覺得挺慘的。都散了吧,別待在這兒丟人現眼。若有多餘精力,做點讓郡主高興的事情,別像以前在寧王府時那麽放肆。要時刻明白,全是因為前主子,咱們才沒被郡主生吞活剝。”


    “我寧願被她生吞活剝,也不想再迴那個地方。”處暑和寒露都忍著身上的痛,促聲道。


    立冬迴以長長的一聲歎氣。


    “真好。”酈清妍將手伸出窗外,攤在陽光下,是她最愛做的一個接陽光的動作。“你們一個接一個給我驚喜。”


    車頂傳來聲音,覺得車裏太悶,又坐到上麵去了的即曳說著風涼話,“事成了才叫驚喜,不成則是蹩腳的陰謀。”


    酈清妍突然想起溫闌的那句話,你所在的世界,本身就是個謊言。


    “那就努力讓它成功,雖然王和寇都會被曆史記住,但誰不希望自己留下的是美名呢,對不對?”


    即曳嗤笑,“要求真多,難怪活的那麽累。話說真的有必要這麽著急離開麽?暗衛們和你那些護衛要是找不到你,會把夏園拆了的吧!”


    “二十四暗衛背叛棲月投奔於我,要是不快點走,留著等他收拾我嗎?我給母親去了信,告訴了情況,讓她派人接走清婕,夏園不會被拆,你以後還可以迴來順寶貝。”酈清妍將手心曬得暖暖的,“不過也不用著急,很快就能真正離開了。”


    “跟我走還是跟別人?”


    “帶著你們,跟我走,以及我一個人。”


    “兩次?”


    “對。”


    頂上的人又在笑,“不懂你。”


    “沒關係,我自己明白就夠了。”


    “人真是奇怪,拚命變得強大,隻是為了能夠自由自在。我見了那麽多人,拚到最後,真正能夠逍遙於天地之間的,似乎隻我一個。直到遇到你,如此處心積慮,步步為營,本性卻不是大奸大惡,有種難以言說的特別。所以我一直尤為很期待,你是下一個他們,還是下一個我。”


    酈清妍抬頭看了一眼,隻能看到他從車棚頂上垂下來的一條腿,“怎麽突然變得這般深沉正經,真叫人不習慣。”


    “有人因為瘋癲而瘋癲,有人用正經掩飾瘋癲,還有人用瘋癲掩飾正經。你覺得我是哪種?”


    酈清妍笑而不語。


    即曳這個人,真的教了她太多太多。在他之前,她認為棲月是無所不能的,他來到身邊後,才發現,這世間真的有這樣能夠強大到隨心所欲的人,沒有什麽是他不會的,也沒有什麽是他做不到的。所有一切,接刺殺生意,跑去做山匪,來到酈清妍身邊,耐心扶持她,幾乎將他所有力量暴露出來,沒有任何顧及。都是因為他相信這一切都失去了,他也有能力再奪迴來,並且不會影響他繼續一時興起為所欲為。


    她和他,從某個方麵來說,其實是一類人,或者是他是她未來的寫照。說不清楚是不是因為看透了這點,才讓即曳心甘情願留在她身邊。


    突然佩服起悵亓來,能拿下這種人。


    見酈清妍不迴答,即曳說起正事來,“暗衛都過來了,你準備怎麽辦?”


    酈清妍趴在窗戶邊,馬車還沒駛進鬧市區,此處頗冷清,外頭幾乎看不到人家。“沒什麽準備。”


    即曳跳下來,直接落在車窗外並排走著的侍衛所騎的馬的頭上,馬兒感覺不到重似的,若無其事往前繼續走,而即曳也沒有收到半點影響,站的穩穩的。“辛辛苦苦布下局,然後你告訴我事後你沒有別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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