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容在酈清妍迴屋換衣裳時跟著進了她的屋子,見沒有外人在,酈清妍才問,“如何?”


    “中途出了點意外,結果卻是讓人滿意的。不枉費你耗時耗力弄來的蓮花,讓傅斯煙組織起來的詩會,以及不負我等所望,清婉的確才氣逼人,讓那陳公子先驚歎於她的才華,後又在林中巧遇,小小的救美一迴,順理成章,妙哉。”


    “你真該去說書,好多掙些銀子養活你那群美人。”酈清妍一根根取掉頭上的簪子,她早就想拆掉頭上的發髻了,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沉,她的脖子都要被壓斷了。“不過,我聽說婉姐姐傷的不輕。”


    劉容嘿嘿笑了兩聲,“石頭放錯了地方,她摔下去的時候磨破了手。不過失能償得啊,陳書呆把她的鞋子都拿走了。”


    “怎麽還扯上了鞋子?”


    劉容將起因經過結果簡要說完,最後一攤手,“我也沒想到陳曲靜真的就決定了要娶清婉,年輕人果然就是衝動。”


    “說的自己好像不是年輕人一樣。”酈清妍扶額,“這算什麽一見傾情啊……”


    劉容拍拍她,“別愁了,陳曲靜那番話不像是假的。若要是一時氣話,真不來提親,第一個饒不了他的就是我。”


    “你怎麽饒不了他?”酈清妍挑眉,“讓你後院的人過去輪番勸說,把人說的痛不欲生舉手投降?”


    劉容趴在梳妝台上笑的直不起腰來。


    莊夢玲帶著丫頭過來,見著兩人顧著說笑,不由嚷道,“好啊,我在清音閣忙的不可開交,你倆倒好,還有心思在這裏閑聊。下迴我可再不幫你的忙了。”


    酈清妍拉住她和劉容的手,“好姐姐,今日多虧了你們倆,才能做成這麽多事情,迴頭我給你們送大大的紅包去。”


    “紅包就算了,你把你戴的那些簪子的樣式全部畫給我,我好讓匠人做一套出來。”


    “這有何難,我直接送你便是。”


    劉容推了推酈清妍,“別磨嘰了,快打扮好,霍小燕的戲可要開唱了。”


    酈清妍問莊夢玲,“該準備的備齊了麽?”


    “齊了,保準誤不了你的事兒。”


    劉容忍不住笑,“好端端的郡主禮,被主人倒騰成了相親宴了。”


    酈清妍歎氣搖頭,“這年頭,紅娘不好做呐。”


    “別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出力最多的分明是我和四娘。”劉容伸手拿了匣子裏的螺子黛,對著銅鏡描了描眉,描好了問,“怎樣,看著是不是比剛才好些?”


    莊夢玲道,“你把糊的那層撕掉,比你描再精致的眉都要好。”


    “別這樣嫌棄這張臉,花了許多銀子的。”劉容放下螺子黛,自己對著鏡子照了照,“我覺著畫的挺好。”


    清音閣的戲台做的很巧妙,分做上下兩層,下頭是一張張圓桌,夫人小姐一桌桌坐著聽戲,丫頭有條不紊穿梭其中,端茶遞水。上層是一排單獨隔出來的雅間,供像永安和溫闌這種身份貴重的人單獨使用。想到若有男賓要來聽戲,不便與一樓的小姐們擠在一處,便單獨僻出了一間來,方便公子們使用。


    酈朗逸本是不想來的,酈清妍讓人向他傳了個信,說可以趁此機會看一看容小姐的樣貌。酈朗逸才想起自己的確還未見過真人,娶劉容好處的確很多,同樣重視外表的他總有些膈應,若是劉容真的入傳聞中那樣其貌不揚,他也好做個心理準備。


    酈清妍直接來了溫闌的雅間,溫闌朝她招手,“做什麽去了?戲都開始唱了,聽說是你親自寫的戲?”


    “換衣裳時莊四娘和容兒過來,說了會兒話就遲了。”酈清妍坐到她身邊,看到對方正拿著戲目本看,便解釋一句,“暇時寫著玩的一個故事,霍姑娘不嫌棄,把它排成了戲。”端起茶飲了一口,“怎的不見長公主?”


    “早上同昐兒玩的乏了,這會兒迴了她自己的公主府歇午覺,說醒了再過來。”


    “郡主府今日的確有些吵鬧,迴去歇倒是更舒適安全些。也虧得伺候長公主的人盡心,這樣耐煩她折騰。”


    溫闌將手中的戲目本擱到小桌上,“這是她們的本分,你最近不也折騰的厲害,看看衱袶他們可有怨言沒有?”


    酈清妍看了站在門口的衱袶一眼,“什麽都逃不過母親的眼睛。”


    “你別怪衱袶和我說你的事,你是少閣主,向我報告你的行蹤是他的職責。”


    酈清妍卷著手裏的絹子,“妍兒知道。”對溫闌笑起來,“戲開始了,先看戲,妍兒一直好奇霍姑娘演出來會是什麽樣子。”


    看清台子上演的什麽時,溫闌難得地斂了斂眉,中途忍不住轉頭過來看了酈清妍好幾次,卻什麽也沒有說,一直安靜地把整出戲看完。


    溫闌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其中含著某種濃於笑意的東西,“妍兒,這出戲,你寫來不單單是為了給自己看的罷?”


    作者有話要說:  家譜已放至第一章評論


    第56章


    霍小燕的戲並沒有什麽特別, 內容甚至有些老套。


    忠臣為奸人所害,滿門被滅,慘烈至極;多年後翻案重審, 冤情昭雪,皇帝親下詔書,祭奠英魂;後又尋得忠臣流落民間的幼子, 恢複身份, 悉心撫養,長大又成一代名將。是個惡有惡報, 邪不壓正, 皆大歡喜的結局。


    霍小燕女扮男裝,演那位冤死的忠臣, 她極少如此, 扮相分明是逼人的英氣,卻豔驚四座。戲腔將滿腹冤情娓娓道來, 如泣如訴, 一句“君王不知赤子心,殘陽暮雪, 映一腔血冷”, 直唱到人心裏去。


    殷天啟一案說遠不遠, 不過五六年的光景;說近也不近, 至少塵埃落定,沸沸揚揚的留言也日漸消失後,很少有人會去想起。即使是像這樣拐著彎演出來, 不明緣由的人看的也隻是看霍小燕精湛的演技罷了,隻有那麽一兩個真正與這件事切身相關,時刻藏著心事的人,才能看懂這場戲究竟在說些什麽。


    而酈清妍想要的,也僅僅是該看懂的那一兩個人看懂而已。


    前世殷天啟一案直到酈清妍落入偏院,都未聽說有翻案洗冤的跡象,一直想要禍水東引,換個方式掀起朝堂動蕩的她現在有了資本,而此案關係頗大,酈清妍想要賭一賭,賭這背後究竟是誰在操縱,幕後黑手究竟又是誰。單家現在三天兩頭出事,自然不能把重寶單壓在單駿一人身上。隻有從每個地方都撒下去網,才能抓到真正想要的,值得自己這樣努力的東西。


    溫闌又問了一句,“我很早就想問了,妍兒,你究竟在策劃什麽?”轉頭去看樓下正準備下台的霍小燕,“我寵愛你,你想要做的事情自然不會受到幹涉,相反,我的一切,隻要於你有助力,都可以拿去用。隻是你能否告訴我,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想要的又是什麽?”


    酈清妍以手托腮,沒有半點被質問的緊張和不安,像平常聊天那樣隨意,“母親可知道寧王從去年中旬開始,就四處派人搜羅各大家族這些年犯下的足以滅族的錯事?”


    “有人和我提過。”這個有人,自然是勘稱羅網一般,無所不知的十二禤閣。


    “那母親可知道,寧王意欲何為?”


    “大概知道。”


    酈清妍喜歡和溫闌聊天,是因為無論聊什麽,對方都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意思,根本不需要多費唇舌。“母親準備如何應對?”


    “選了你為少閣主,繼任我的位置,就是我應對的方式。”


    “母親這樣相信妍兒的能力啊?”酈清妍低頭笑了一聲,“萬一妍兒並不像母親期盼的那樣,反而搞砸了怎麽辦?”


    “這不是還沒搞砸麽?”


    抬頭與溫闌的視線相接,“母親分明知道妍兒要做什麽,為何還要特意再問一遍?”


    “因為我看不透你。”溫闌伸手過來扶正酈清妍頭上快要滑下來的一支簪子,“我很難看不透一個人,你是最難懂的一個。”


    “那母親還這樣寵我,什麽都給我,看不穿心思的人,不該是忌憚麽?”


    “我的確不知你這樣大費周章布置這個那個的最終目的,卻也不在乎,隻要知道你的心,是真的敬我愛我,從不瞞我,就足夠了。”溫闌歎了一口氣,“溫家那些老東西總說我多麽厲害,要我看來,你更在我之上。十五歲時我剛接手閣內事務沒多少年,隻曉得殺與罰,若是能有你的一半深思熟慮,十二禤閣也不會隻有這點規模。”


    酈清妍見話題被扯遠,自然不想再歪迴來,順著溫闌的話道,“已經有好幾個人說妍兒變厲害了,現在連母親也這樣說,妍兒倒是真沒察覺出來自己哪裏就有別人說的那樣手段。”


    “旁的不提,敢公然打趣衱袶而他沒有發怒的,我就服你一個。”


    酈清妍愣了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揉著笑疼的肚子道,“衱袶先生悶悶的模樣,不是最好欺負的麽?原來先生的脾氣很不好啊?”


    “下次你換個人惹他,看那人的下場就知道了。”


    衱袶黑了臉,真是莫名其妙就挨了溫闌一刀,閣主雖然收起了年輕時的暴虐,和寧王一樣喜歡折騰屬下的惡趣味卻越演越烈,還想帶壞少閣主,這怎麽行!


    於是掙紮著為自己辯解了一句,“屬下現在並不是閣主說的那樣。”所以少閣主你千萬別聽她胡扯。


    溫闌含笑看他,不怪罪他在沒有應允的前提下插嘴,“對,現在不這樣,因為衱袶已經長大,不是心智未開的孩子了。”


    衱袶的臉快黑成鍋底,聲音冷如冰雹,一個一個往外砸,“閣主,還是盡快安排少閣主進總部開始訓練為好。”再這樣下去,各大宿主不知道要被溫闌醜化成什麽樣子,酈清妍心裏奠定了第一映像,他們還怎麽好好表現,博得信任和歡心?所以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少閣主被溫闌活生生養歪。


    酈清妍問溫闌和衱袶,“訓練?會訓練些什麽?”


    “各大長老會對你進行一次全麵的考核,看你哪方麵有匱乏,就補充哪方麵的東西。放心,不會很難。”


    “三月去溫家,不是也有一次?”


    “這一場就是為溫家那個做準備的。”這句是衱袶答的,“可供少閣主學習不到三個月,越快開始越好。”


    酈清妍皺眉,“聽起來很難的樣子。”


    溫闌安慰道,“無需擔憂,不是還有我在麽?”


    衱袶看了溫闌一眼,酈清妍總覺得他的眼神裏有:果然我就知道你又要幹壞事和閣主你能不能消停點之類的意思。


    比起溫闌隻是有一瞬間的詫異,之後重心全部轉移到怎麽讓酈清妍順利通過十二禤閣各大長老的刁難,酈朗逸幾乎是全程僵硬著身體看完的戲。他還不知道這戲本是自己女兒親自寫的,驚駭遠多餘意外。殷天啟舊案,是能將酈家打入死牢,永世不得翻身的噩夢。酈朗逸自詡當初做的天/衣無縫,為什麽在自己要借此案除掉心腹大患,從此高枕無憂前途無量之際,會突然冒出這樣一場戲來?


    唱戲的人是無心,還是受人指使,特地演了這麽一出給自己看的?她幕後的人,究竟又知道多少實情?


    酈朗逸心中驚濤駭浪,緊張的都要冒汗,覺得這雅間如同蒸籠,要把自己的生命活活蒸幹一般,再坐不得,起身就要出去透氣,平複情緒。


    身旁的宋佳善拉住他,“老爺做什麽去?”


    酈朗逸煩不甚煩,一把甩開她的手,“我做什麽需要時刻和你匯報?你真是管的越來越寬了!”


    宋佳善莫名其妙,這人來前不是好好的?應該是從酈清妍進王府後就一直對她很好,冊封郡主後因為換祖籍的事生過一場氣,後來似乎是想通了,覺得就算酈清妍成了溫闌的女兒,那也還是自己親生的,能被王妃看上,再怎麽也是光耀的事情,因而對自己越發的好。怎麽突然的就發了這樣大的火,宋佳善發覺這個人這一個月裏無法控製情緒,喜怒無常的次數比之前的幾十年加起來都要多。


    宋佳善心中頗多的思慮酈朗逸自然不知,他出了清音閣,透了兩口氣,才意識到自己應該馬上去找酈清妍才對。若真的是有人發覺舊案有疑點,想要翻出來徹查,他要想辦法應對,最需要的就是幫手和靠山,越多越有用越好。酈朗迭很快就會折,單家不過棋子,能為他所用的人實在不多。


    這樣想著,轉身就要再進清音閣去找酈清妍,卻沒留神,差點與一個人直接撞上。


    “呀!”那人似乎也沒怎麽看路,未曾注意到前頭有人,被驚得一跳。


    酈朗逸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個身材高挑,麵容姣好的姑娘,以前不曾見過。憐香惜玉的本性讓他多嘴問了一句,“姑娘可否受傷?”


    “未曾,想著事情,沒有看路,唐突了,還望見諒。”


    軟軟柔柔的聲音如同貓爪,一下接一下地撓在酈朗逸的心頭,帶了一點勾人的妖嬈,卻又把握的極到好處,癢癢的,讓人欲罷不能。


    酈朗逸驚訝地發現,這個姑娘隻是短短的一句話,就讓自己仿佛做了一場迤邐的夢般,生出無限的遐想來。對方的樣貌雖然並非一等一的漂亮,偏偏生了一雙驚麗到人間難尋的眼睛,在一身以杏花為主打的裝扮之下,使人生出身處杏花林的錯覺,濃香馥鬱,花開繁華。


    因為這雙眼睛,那張臉也變得格外動人起來。


    “你怎麽了?”


    酈朗逸迴神,驚覺自己方才居然因為對方的聲音就恍惚了。“無妨。”咳了一聲,“你是妍兒的好友?”


    對方矮身半禮,“受郡主邀請,特來參加她的郡主禮,見過國公爺。”


    “你怎知我身份?”


    “先前國公爺到慶國公府做客,遙遙見過一迴,故而認得。”


    酈朗逸立馬知道了她的身份,頓時有種撿到藏寶圖的感覺,上天真是厚待自己,正想著要怎麽多找幫手,轉身就遇見一個。慶國公府幺小姐劉容,可是最受她哥哥慶國公喜愛的,娶了她,還怕兩家關係不深厚?


    而且這姑娘並不像傳言中那樣樣貌平平,毫不出彩啊。酈清妍果然是不忘生父的,給自己推薦了這樣一位正夫人人選,之前以為她見利忘義,真真是錯怪她了。


    “原來如此。”酈朗逸點頭,“妍兒性子溫吞內斂,虧得有你們前來捧場,這廂多謝了。”


    “國公爺客氣,還有事,這便告退了。”


    “去吧。”酈朗逸看她走遠,背影聘聘婷婷嫋嫋娜娜,宛若弱柳扶風般,分花撫葉而去,卻未曾看見劉容背對著他的臉上,緩緩浮現一絲淺淺的笑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期待渣爹娶了容兒後的生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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