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琅拍拍他的肩膀,“感情之事急不得,想要得到一顆心需得慢慢來,從長計議。你得弄清她的喜好,脾性,各種各樣的習慣,順著她的心意,慢慢讓她記住你,心悅你才行。”


    鄞炘聽了這話,恢複了一些清醒,“你怎麽說的如此頭頭是道?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你也是深諳此道的人。”


    清琅歎了口氣,“我與你可謂同病相憐,你喜歡的人這輩子還有在一起的可能,而我卻是如何也不行的。”


    “怎麽?”鄞炘打起精神,“難不成你喜歡上了長公主?”


    清琅語噎,“你在想什麽呐!”


    “也對,長公主才八歲。”鄞炘點頭,“我看你也不像那種人。”


    清琅沒好氣迴了一句,“不用看也知道不是。”


    “那你怎麽說什麽沒有機會在一起?瞞的好緊,我們一個也不知道。”


    “我的事說起來複雜,不提也罷,且先好好想想你的事。你們是怎麽認識,你又是怎麽喜歡上她的?”


    鄞炘斜覷清琅一眼,“問這個做什麽?”


    “知道了起因經過,我也好給你出主意不是?”


    “她救過我一迴。”鄞炘歎道,“年節後母親設宴請了她母親過來府中做客,她也一同跟了來,遇見了,就說了一些話。本來這樣接近她隻是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後來,後來……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


    “鮮少動情的人更容易癡情。”清琅如斯道。“我們兩個算是同輩人中最例外的,年過雙十不曾成家。我還有個由頭,你呢,你家裏竟也不催你。”


    “說過幾迴親事,都被我拒了。慶幸是拒了,讓我現在還有機會將她明媒正娶。她那樣聰明善良,這天下再無人比得上她,鄞炘此生已非她不可。”


    “能遇見兩情相悅的一心人哪裏像書中那般容易,要麽是遵從家裏的意思娶一個心意不通的人在家供著,要麽就是遇見了卻又無法長相廝守,無論怎麽反抗,最後必然會屈服於其中一樣。吾生多艱,唯有杜康,以解風塵。”自己把自己說得難過起來,倒上一杯酒,一口飲幹。


    鄞炘苦笑,“你是來勸我的還是給我添堵的?”


    清琅又飲一杯,“相互勸慰。”從嘴辣到心的熱燙讓清琅福至心靈,“我突然想到個法子,也許你可以試一試。”湊到鄞炘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通。


    鄞炘先是眉頭一皺直道不好,再往下聽不由猶豫,掙紮半晌,等到最後聽完,已兩眼泛光鬥誌滿滿。大力拍了拍清琅的肩膀,“實在多謝兄長!”


    “你的痛苦我也在經曆,所以感同身受,真能幫得上你也算一樁美事。你且莫急,這計劃需要的時日較多,咱倆還得好生合計合計,免得出了紕漏。”


    人來客往的聚賢樓二樓靠窗的角落裏,兩個英姿卓絕氣度不凡但是很明顯一看就知道喝多了的的男人,頭挨著頭湊在一處嘀嘀咕咕說著悄悄話,惹得來去匆匆的店小二頻頻迴顧,直歎世風日下,南風成盛,嘖嘖個不停。而當事兩人渾然不覺,沉浸在透著酒氣的計劃裏。


    酈清妍在屋子裏看書,等著立冬他們拿東西到郡主府這邊來,想到自己已經是堂堂郡主,還要親手做東西給一群暗衛吃,不由有些哭笑不得。重生之後,酈清妍已不如上一世那般看重尊卑,所以她不是特別害怕棲月,不會因為小暑的頤指氣使而生氣,也不會因為暗衛提出這種冒犯的要求動怒。


    地位又不能吃,以心待人別人才會以心待你,尊卑什麽的,實在雞肋,建立在尊卑上的誠服有多麽靠不住酈清妍最清楚不過,尊貴的地位沒有了,其他的也就隨之沒有。


    等的超過了約定的時間足足有一刻,那群人還不出現,酈清妍覺得奇怪,讓人叫小暑去寧王府看看情況,結果小暑也不見了。難道是棲月臨時下了任務,都出去了?


    酈清妍帶著兩個大丫頭,往竹林這邊來。圓門已經修好,隻是刷上的石灰還未幹透,看上去有些潮濕。酈清妍不想過去,站在畫廊裏,讓拾葉在圓門這邊喚了兩聲,平常隻要喊第一聲就肯定會有人冒出來的圍牆上此刻一點動靜也無,拾葉轉頭迴來看著酈清妍,等著她決定接下來怎麽辦。


    “罷了,說不定真的是集體出去了,咱們迴去吧。”


    拾葉哦了一聲,就要走迴來。


    圓門那頭跌跌撞撞跑來一個年越四十的男人,著急的不得了,一見酈清妍如同見著了天大的救星,直撲到她麵前來,上氣不接下氣喊道,“郡主殿下,快去救一救人吧!”


    酈清妍認得他,是寧王府的大管家季煥然,忙示意弄香把人扶起來,“季先生莫急,可是王府裏出了什麽事情?”


    “立冬他們在膳房準備下午要送去您府上的食材結果王爺突然迴來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現在正在練武場上挨個與暗衛們單打獨鬥連看不見的霜降姑娘也沒有放過。”情況十萬火急,這樣長的一段話季煥然劈裏啪啦一口氣說完,連句子都未斷一下。


    酈清妍不是很能理解,“寧王殿下武功在他們之上,正常切磋能增加經驗,學到許多東西,這不是好事麽?”


    “哎呀來不及和您細說了您過去就知道了!”季煥然不敢直接去拉酈清妍的衣裳,隻得催促著她往寧王府走。酈清妍見他的確心急如焚,隻能跟著他跨過圓門,走入大名鼎鼎的寧王府。


    這是酈清妍第一次來,她早就聽說寧王府與曦長公主府是皇城之中除了皇宮外最奢華巨大的府邸,匠心獨運一步一景,本來應該好生觀賞一番,卻完全不能如願,季煥然是不會武功,要是他能像驚蟄他們那樣身輕如燕自由來去,早就抓著酈清妍往練武場飛過去了。


    還隔得老遠就聽見接連不斷的慘叫,其聲之痛,其音之悲,讓酈清妍聽的心驚肉跳。


    所謂單打獨鬥,不會是在殺人吧?此刻進去,是不是就能看到地獄煞魔的真實模樣?想到接下來很有可能見到類似血肉橫飛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等讓人不寒而栗的場景,酈清妍很是有些忐忑和緊張。


    濃烈的皮肉灼燒味道……


    炒豬肉片是香,烤羊排骨是香,油炸牛肉柳條是香,但是烤人肉的味道就……


    弄香直接就吐了。


    拾葉強撐著遞了絹子過來,要捂上酈清妍的口鼻,被對方躲開了。


    “留在這裏,我一個人進去。季先生也莫要進去了,是您請了我來,要是被遷怒,您的身子骨可受不起對方的一巴掌。”


    季煥然感恩戴德,涕淚橫流,用送終一樣的眼神注視著酈清妍推開練武場的門。


    裏頭的場景比酈清妍想的要好很多,她以為棲月架了篝火在烤活人,其實隻是他在追著到處亂竄的二十四暗衛到處跑而已。


    寒露傷的最重,身前身後全是燙傷,一片血肉模糊,衣裳也被燒去大半,一見酈清妍就提著最後一口氣飛到她這裏來,躲到她身後,全然沒了平日裏懶散的樣子,半死不活道,“郡主救命……”


    “還敢求助!”棲月橫跨偌大的武場,閃身便到了酈清妍麵前,淩冽一掌要看就要打向寒露,酈清妍唰地擋在棲月和寒露中間,一隻手捉住棲月的手腕,“住手!”


    二十四暗衛眼珠劈裏啪啦掉了一地,傳言不是假的,真的沒事,這個女人就那樣抓住了殿下的手,毫發無損!


    “你讓開。”棲月冷聲嗬斥。


    “你住手我就讓開。”


    “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我管教自己的暗衛,你有什麽資格來讓我住手?”


    “要管教也不是把人往死裏打,這樣武藝高強的人我想要還找不到,你不要了給我,我不允許你殺掉。”


    “這樣膽大包天的屬下,留著有何用?”


    “他們怎麽就膽大包天了?”酈清妍擋在中間死活不挪動,頗有一副棲月不放過他們就誓不罷休的勢頭。


    “讓堂堂郡主為他們做菜,難道還不是以下犯上尊卑不分?”


    酈清妍還真沒想到棲月是為這芝麻點大小的事生這樣的氣,一吃驚,一句完全沒過腦子的話就這樣問出來,“你之所以動怒,是因為郡主,還是做菜?”


    繼眼珠掉落,眾人的下巴又掉了一地。有戲!郡主這樣問絕對是有戲啊!頓時傷勢什麽的全都不顧了,眼神如同漿糊,黏在酈清妍與棲月二人身上。


    很讓人失望,棲月根本沒聽懂酈清妍這句話的意思。


    “我要做菜給他們吃,與你何幹?”


    “當然有關係,你做的東西隻能給我吃。”


    “你與我有何幹係,憑什麽說出這樣的話來?”酈清妍冷笑,“莫不成寧王殿下已經尊貴成了這樣,連做菜的人也得是郡主身份?”


    棲月居然愣住了,很認真地看了酈清妍一眼,一甩袖子飛身而去,半空中落下一句話來,“不許給他們用你的血。”


    血是我自己的,我愛用就用,關你什麽事!酈清妍在心裏惡狠狠迴敬了他一句。


    第49章


    酈清妍和霜降忙到天色黑透, 才將眾人的傷口全部處理好,期間進出房門,發現一直有個男人站在門口, 定定地看著霜降,看的這樣認真,仿佛世間萬物, 能入他眼唯有那道銀色身影。


    這個男人酈清妍不曾見過, 看著應該不是二十四暗衛。酈清妍碰了碰霜降,“門邊有個人看了你好久, 是不是找你有事?”


    “不用管他。”霜降伸手向旁邊的侍女, 對方把她扶起來,“今日實在感謝郡主, 救了大家, 還忙到這樣晚,霜降不善言辭, 不知該說什麽才能表達對您的感激。”


    “沒有什麽, 是我有求於他們,該說謝的是我。”酈清妍動了動酸脹的手臂, “我先迴去了, 有什麽事就讓人傳個信吧。姑娘你行動不便, 就別送了。”


    出門來, 那個黑衣男子還站在原地,酈清妍看了他一眼。屋裏的霜降喊了一聲,“焚禪。”黑衣人立馬就進去了。


    酈清妍迴想起來, 下午武場裏一片混亂,有兩個人拚力保護霜降,一個是認識的秋分,一個就是這個黑衣男人。兩人帶著霜降左躲右閃,愣是沒讓她傷到分毫。


    有人護著果然好啊,抱緊懷裏熱乎乎的手爐,酈清妍感慨了一句。


    今夜的月很明亮,夜空清澈,顯得格外清冷。郡主禮成之後就是十五,今年十五要跟著溫闌進宮,今天和棲月鬧得這樣不開心,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時後宴席的氣氛。


    當了那麽多年的敬王妃,酈清妍從未陪著聆暉進宮過,聖旨接過無數卻從沒有過皇帝。本來正妃是有陪同王爺入宮資格的,隻是聆暉第一年沒有帶她,後來帶的又全是永安。想到此處,酈清妍到時發現很久沒有見過永安了,不知道這個來自異世,和自己一樣是奇特存在的小姑娘,在這些日子裏又做了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不自覺抬眼看了看頭頂上空,有種下一刻就會掉一個裹的像包子的小永安下來的錯覺。但是並沒有落下什麽東西,孤獨的月亮歪在一片漆黑酈,有些空蕩蕩的,夜風吹的很冷,酈清妍裹緊披風,和拾葉弄香快步迴郡主府。


    原以為寒露他們受了傷,去康郡王府的事情定會耽擱或者延後,沒想到第二天夜裏,剛從敬王府迴到郡主府,張岱就迎上來,小聲告訴酈清妍說那個男人已經被寒露他們帶迴來了,鎖在地窖裏,問她什麽時候去見對方。


    酈清妍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張岱說的誰,詫異於寒露他們的效率,那些人身上不都帶著傷麽,怎麽還不誤答應自己的事?究竟是想吃烤羊排發了瘋,還是為了報答自己救了他們一迴的恩情?


    “帶路吧,我現在就去見他,讓人去給立冬傳個信,這人今夜就要勞煩他們送出城去,若立冬身體因傷不便,讓信得過的人送出去也無妨。”


    這個地窖是空的,沒有堆放蔬果,空蕩蕩的很是陰冷,張岱怕把人凍死了,特意端了一盆火過來。酈清妍進去時,溫漠正抱膝縮在火盆邊,不言不語安安靜靜,不知在想些什麽。


    溫漠抬頭看了酈清妍一眼,沒有什麽驚豔的表情,和看見一棵花草樹木沒有什麽兩樣。並不是酈清妍覺得自己生的有多麽的好,隻是溫漠這個樣子很有些不對勁,他可是看見漂亮的女子不搭兩句話就會渾身難受的浪子,這樣的淡漠未免也太反常。


    “果然是你,我知道你會來救我。”原本應該表現出一點果然如此的聲音此刻也是平實冷淡,聽著有點白慘慘的。


    “溫公子何以如此篤定?若是信錯了,豈不要失望?”拾葉搬來一個凳子供酈清妍坐下,席地坐在潮濕的泥土上的溫漠則沒有人去管。


    衱袶這兩天都被酈清妍找了借口遣走了,小暑挨了芒種一頓,又挨了棲月一頓,狀態和寒露差不了多少,躺在床上短時間無法起身。這兩日酈清妍隻往返於敬王府和郡主府,也用不著他們陪著。少了可以說是來監視的人,又有郡主府的人可用,酈清妍做起自己的私事,前所未有的得心應手。


    溫漠說話的時候語速比較慢,聲音有些啞,“感覺你會,姑娘看我的眼神怕不是第一次見我,至少也該聽說過我,你能當上郡主是仰仗了姑姑的寵愛,就算隻為了報恩你也會救我。”


    溫漠會這樣說是因為莊希南雖然關著他,卻並沒有封閉各種消息,皇城中發生的大事偶爾會和他說一說,酈清妍入敬王府過繼到溫闌名下,成為王府的嫡女,又破例在出嫁之前封郡主之位,特賜府邸算是頂頂轟動的事了,自然被拎出來說了好幾次。


    酈清妍輕輕笑了一下,“溫公子真是高看我了,我救你出來不過是發覺你對我有用,若是接下來我提的要求公子不接受,我不介意讓把你帶出來的人再送你迴去。”


    溫漠那雙妖嬈的桃花眼瞪的大大的,不可置信,“你怎麽能這樣!”


    “為什麽不能?要求都還沒說,公子別這麽著急拒絕,聽完再怒也不遲,不差這麽一會兒。”


    平靜冷淡的保護殼被打破,覺得自己才出虎群又入狼窩的溫漠難過委屈極了,自己怎麽可以這麽倒黴?縮在火盆邊的身子團的更小,溫漠哭兮兮地嘟囔,“打死我也不迴去。你有什麽要求,說吧。”


    “我要一張由溫家家主開出的,有關於將來無論有鳳來儀擴展到各種地步,溫家也絕不會向他出手,打壓或是耍陰招的保證書,若你幫我拿到,我保證公子毫發無損返迴溫家,公子在康郡王府發生的一切事情,絕不會透露出去半個字。”


    “有鳳來儀?”溫漠有些驚訝,“那不是西湖邊上一座酒樓麽?難道你是那酒樓的幕後東家?”


    “這個公子沒有必要知曉,你隻管迴答我你能不能做到就是了。”


    “父親怕不會輕易答應。”溫漠沉吟片刻,“我隻能說我會盡力一試,拿不拿得到不能保證。”


    酈清妍垂著頭就著膝蓋玩著手絹,把小方巾對角疊起來又打開,玩的不亦樂乎,晾了溫漠好一會兒。好半天過去了,溫漠本來平靜,也為這人故意做出來的忽略弄得緊張起來,現在就兩個人加一個丫頭,若說是對方忘記了自己還在場,誰信啊?


    酈清妍玩夠了才去看她,臉上依舊有笑意,在溫漠看來就是一隻笑麵狐狸,“溫公子誠意不夠呐。”


    “我在溫家,根本不像外人想的那樣。”溫漠抿著嘴,蒼白的唇快顯出青色來。


    “有誌者事竟成,溫公子有家主疼愛,這樣的事情,應該難不倒你才是。成與不成,就看公子誠與不誠了。公子不要想著隻要離了皇城,到了溫家勢力範圍就可以高枕無憂,莊希南還在找你,我給他透露個消息,你說,他會不會十分感謝我?”


    “你在要挾我?”


    “不是要挾,是命令,溫公子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嗎?你隻需說能還是不能就好。”酈清妍咄咄逼人,寸步不讓。


    “強勢的女人……”溫漠似乎在自言自語,“好久沒有遇到了。”上一個是幼時所見的溫闌姑姑,明明看起來是那麽柔弱的人,卻三兩句就把父親說得無法反駁,滿頭冒汗。這個女人氣勢全開時,可怕程度和溫闌姑姑不相上下。


    酈清妍沒有繼續多說,靜靜等待著他的答複。


    溫漠的一隻手指在火盆邊緣摳著,想著如果拒絕會怎樣,如果接受了又要怎麽才能做到她要求的,最後選擇妥協,“我知道了,我會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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