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顧先生。”


    女人抿了一下嘴,她的語氣沉韌,熟悉安娜的人便會了解,她口中的“好”這個字眼是給予禮貌而非給予信任,給予“歌德”而非給予身前這個戴著金表的小畫家的。


    她不想在這種問題糾纏許久。


    手拿歌德不是她的特權,討好她也不是犯罪,她給對方留下了最後一分薄麵。


    畢竟是她主動來找上的顧為經。


    你在維也納市心公園裏,往流浪小醜的長禮帽裏放上20歐元,請他為你表演一個讓人開心的魔術。


    就算對方魔術表演的滑稽可笑,錯漏百出,演到一半道具都因為用力過猛掉了出來。


    你看見了他拿反光鏡偷看你手裏的撲克數字,很委婉的鼓了兩下掌。


    小醜不懂得體麵結束,訕訕一笑,鞠躬下場的禮貌。


    他死鴨子嘴硬的在那裏問“紅桃7對不對?我是不是猜的很準!我就是讀心大師,iamthemasterofmagic!”


    伊蓮娜小姐還是懂得笑著不去真的不去把鏡子從他的手腕下揪出來的禮貌的。


    真是的。


    這麽費盡心機的在她麵前表演,那麽何必剛剛一個人孤獨的躲在僻靜處,給了她不應該有的期待呢。


    還是說。


    那也是他表演的一部分?


    這麽說的話,對方的表演,倒也沒有那麽拙劣。


    “我確實是真的喜歡歌德,這一點倒是不差——”


    不管你是為什麽裝腔作勢的拿著這本書,小畫家。


    伊蓮娜小姐看顧為經,不開心的在心中補充了後半句,像是帶著隱秘的刺。


    ……


    顧為經看著輪椅上的安娜,不開心的在心裏想——


    “她也未免太過裝腔作勢。”


    他總感覺,對方的話語中,似乎帶著小刺。


    他不喜歡這一點。


    強勢不是女人的錯,但傲慢是所有人的錯,無關乎是男人還是女人。


    自己願意尊重她,是出於禮貌,出於修養,而非出於對方是一位尊榮的“伯爵”。


    顧為經被對方的姿容震懾住了一瞬間。


    真的談起天來。僅僅幾句話,他能覺察出,安娜的語氣和眼神裏,依舊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審視?


    就因為……自己的穿著打扮,不夠優雅體麵麽?


    “顧為經,她需要的隻是唿吸,在嗅到四周空氣的第一瞬間,伊蓮娜小姐就知道,你是不是一個圈子的人。”


    “要打動她,你得想辦法,能和對方找到共鳴!”


    告誡的話言猶在耳。


    轉瞬之間,便得到了完美的驗證。


    他們本就是沒有共鳴的人,本就不是一個圈子的人。老楊給了他一枚金勞力士怎麽樣?伊蓮娜小姐曾收藏了他的一幅畫,迴贈了一枚配飾,又怎麽樣?他們依舊還是沒有交際的人,日夜生活在不同的圈子裏。


    顧為經甚至連對方手腕上那枚手表的品牌都不認識,但他猜,那一枚指針上有精巧的鏤空圓環的手表,沒準就能頂的上他們家的那間祖傳的書畫鋪的價格。


    可她還要自己怎麽樣呢?


    他不是已經完全認識到這一切了麽,他很禮貌獨自一個人離開,很彬彬有禮的躲在無人問津的角落,她卻還要抓著自己不放。


    真是的。


    既然她的骨子裏便瞧不起自己,從頭到腳,每一根頭發絲都帶著優渥與傲慢,她又何必穿過整間宴會廳裏圍攏著她,奉承著她的人圈,找到自己身邊呢?她為什麽還要對著自己伸出手來呢。


    輪椅上的女人伸出手,盯著他的眼睛對他說,“你好,我是安娜·伊蓮娜。”的那一刻對視。


    曾真的給過顧為經不一樣的期待。


    年輕的男人和年輕的女人不開心的目光對視在一起。


    他們誰都不想先開口,似乎這場剛剛開始沒有兩分鍾的談話,就要被尷尬的齒輪卡住,持續不下去了。


    “我也好喜歡歌德呢!《浮世德》啥的,可讚可讚可讚了。”


    有分外歡脫的聲音,從他們的旁邊響起。


    兩人側過頭。


    老楊搖頭擺尾從旁邊鑽了出來,熱情的摟住顧為經的肩膀。


    “他是顧為經,伊蓮娜小姐您聽說過的,我的小老弟。他很多事情都是和我學的。”他用力的拍打的顧為經的胳膊,剛剛讓他站著別動,等自己帶飛的老楊,此刻則對年輕人親熱的像是對待年齡差了快半個甲子的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他引經據典,小段子張口就來,“有個關於歌德和爛蘋果的趣聞,你們知道麽,傳說歌德很喜歡那種腐爛蘋果的特殊……”


    伊蓮娜小姐心中歎了一口氣。


    她並不關心歌德和爛蘋果的笑話,但經過老楊的橫插一腳,剛剛那種無形中的不快氣氛倒是被稍微緩解了一些。


    就算顧為經本人不讓人開心。


    伊蓮娜小姐來找顧為經,也還是有正事要談的。


    她等待了一個老楊講話的空隙,打斷了對方,轉頭望向顧為經,她掃了一眼顧為經放在桌子上的幾乎沒有動過的酒杯,開口說道。


    “我有事想找你聊一聊。”


    安娜瞄了一眼顧為經身邊期待的老楊,又額外補充了一句,“就我們兩個人。”


    老楊頓時蔫了下來。


    委屈的像是有人丟飛盤,卻不帶他玩一樣。


    他微微有點奇怪,不解為什麽自己的小段子,總是無法舔到伊蓮娜小姐的開心。


    “如果你對香檳不感興趣的話?要不要去喝杯咖啡。”安娜對顧為經發出了邀請,“萊佛士酒店底層有一個獨立的水吧,著名的雞尾酒singaporesling(新加坡司令)就是在這裏起源的,不過那裏的咖啡也還可以。”


    “那裏僻靜一點。談話不會被人打擾。”


    顧為經沉默了片刻。


    “能問問您想談什麽?”


    他問道。


    “歌德麽?我讀他的書不算多,也許沒有什麽太深的認識。”


    顧為經有自己的原則,他比對方窮很多,他比對方渺小很多,但他可以過自己的人生,不礙著人家什麽,也不乞求人家的恩賜。


    本就注定無法成為朋友的兩個人,強行想要湊到一起,鑽營上去。


    這般昂著頭的“認識”,也太累了。


    伊蓮娜小姐心中冷笑。


    喏,現在又是清高的藝術家了?


    做了這麽多的鋪墊,現在……我耐著性子私下裏發出邀請,這不就是你想得到的東西麽,又在那裏做這種可笑的欲拒還迎的姿態。


    “不談歌德。你過幾天,在濱海藝術中心裏有一個座談會對吧?《油畫》雜誌方麵將會參與那場活動,我想事先了解一些情況,當然,不會占據你太長時間的。”


    她把香檳杯也放在一邊的桌子上。


    “一杯咖啡的空兒,公對公的談話。”安娜的語氣中同時夾雜了邀請、調侃和吩咐的意味。


    顧為經點點頭。


    沒有拒絕的理由。


    這也是他最開始想要找到伊蓮娜小姐見麵的意圖所在。


    他的手禮貌搭上了女人輪椅的靠背。


    “電動的,不過,請便……我為你指路吧……”


    老楊目瞪口呆的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在全場無數的人注視與竊竊私語中,在全場無數嘉賓都在排隊等待著和伊蓮娜小姐聊些什麽的時候……年輕的男人推著女人輪椅,一起消失在了宴會廳的門口。


    咦?


    老子還有好多段子沒講呢!老子還可以舔,老子還可以汪。


    老子那麽大一個伊蓮娜小姐,就被顧為經給整盤“抱”走啦。


    竟能……


    如此的霸道!


    楊德康的內心非常的敏銳,他沒有聽到顧為經和安娜的全部對話,但他鑽出來的時候,他還是隱約沒來由的感受到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些許的奇怪的火藥味。


    這方麵。


    他的鼻子靈的跟排爆犬一樣。


    再加上“段子”攻勢的屢屢受挫,他胸中的殺手本能隱隱約約在鳴槍示警,剛剛他都開始思量,是不是一開始就搞錯了討好伊蓮娜女士的路線。


    不。


    完全沒有錯。


    老楊摸摸下巴,伊蓮娜小姐明顯對待顧為經,和對待其他人都不一樣。


    有一點點火藥味沒什麽,安娜這種人真的對你沒興趣,搭理都懶得搭理你。就算一開始你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她也會突然抬起手,讓你閉嘴。


    比如崔小明的尷尬遭遇。


    但顧為經——他竟然把安娜給“抱”走了!


    一場兩個人的私密談話!


    太奇怪了!


    他憑什麽有這個本事啊。


    盡管顧為經的那篇論文和《油畫》雜誌有關,可在場嘉賓能和《油畫》的采訪扯上關係的多了去了。


    為什麽推著伊蓮娜小姐遠去的不是那位威尼斯金獅獎得主?為什麽和女人一起喝咖啡的不是策展人米卡·唐克斯?


    他們的份量都比一篇存在諸般爭議的論文重的多才對。


    “不對。”


    “有貓膩。”


    “伊蓮娜小姐的態度明顯不對啊!這不是一個對待第一次見麵的年輕人的態度啊。”中年人心裏嘀咕。


    仔細再想想。


    到底是什麽東西,能像陽光一樣閃閃發光,吸引著伊蓮娜小姐穿過宴會廳裏的那些名人大師,徑直來到顧為經的身邊?


    看《名偵探柯南》的經驗告訴老楊,一個猜想再如何匪夷所思,當拋除其他多種多樣可能性的時候,便也是最接近真相的那個。


    老楊的瞳孔猛然收縮。


    思前想後。


    如果不是曹老爺子私下裏又打了什麽招唿,那麽就隻剩下一個可能了,他無意中的猜測,反而貼近了事實的真相,那就是——


    ……


    ……


    “老子的大金表這麽牛皮的麽?難道人家就吃這種清簡+成熟的反差風格!”


    老楊的虎軀一震。


    他昂了昂下巴,胸口的粉色hellokitty貓,似乎都笑的更明媚了一些。


    原來這就是……霸道的力量。


    ——


    “你要點點什麽?”


    萊佛士酒店的底層。


    咖啡廳。


    這家酒店一直以他們是全球僅存的幾家維多利亞時代風格的豪華酒店而驕傲。


    他們的咖啡店的風格也是維多利亞式的。


    所謂維多利亞式,就是不是在吧台點餐,也沒有電子點餐台,而是有侍者將一份間金的布滿英文花體字母的純手寫飲品單,遞一份到每桌的顧客跟前,由他們自己勾選。


    菜單經常會變。


    傳說真正挑剔的顧客,甚至能點出不在菜單上的隱藏品。


    比如某款年份特殊的白葡萄酒,或者特別調配的手磨咖啡。


    顧為經不清楚,那份漂亮的手寫菜單,是不是隻有一份。侍者又為什麽說了一聲“晚上好”之後,就直接把菜單遞給了身前的女人,而非反過來。


    他猜。


    這依舊和權力有關。


    誰點餐、誰付款……顧為經以前從來都不會在意這樣的事情,曾經和莫娜一起出去玩,喝杯星巴克什麽的,花銷都是aa的。


    可當他和伊蓮娜小姐麵對麵的坐在一起的時候。


    忽然之間。


    這種對於權力關係的暗喻,無時無刻,都變得如此敏銳和清晰。


    不光顧為經知道。


    不光伊蓮娜小姐知道。


    連咖啡廳裏的侍者,在顧為經和伊蓮娜小姐在桌子邊坐下的時候,都一瞬間便明白了,他與對方,誰才是掌握主動權的那個,誰才是更有權力的那個。


    正午太陽的照耀,畫布上的一切細節都無所遁形。


    坐在亮的像是日月晨星的女人身側,連一份寫著咖啡和雞尾酒列表的菜單,遞來時都映射出璽印一般的投影。


    安娜大概不知道,對麵的年輕人在想什麽。


    她在麵前的飲品單上打了兩個勾,便向著顧為經問道,“geisha和bluemoutain,有什麽特殊的要求麽。”


    “這是?”


    “咖啡豆。”身邊英挺的男侍者開口,“我們今天有瑰夏和藍山兩種咖啡豆提供,瑰夏是16號的,藍山今天有20號的。(注)”


    (注:咖啡豆濾網的直徑,標號越高,單粒咖啡豆越大,通常也意味著咖啡的品質越好。)


    顧為經依舊沒有懂。


    他不知道不同標號的16號與20號的咖啡豆有什麽區別。


    他知道他不太喜歡這種被牢牢占據主導權的感覺。


    顧為經本來想說隨便。


    想了想,他吩咐道:“立頓紅茶包……可以麽?”


    侍者怔了一下。


    五分鍾之後,飲品就被上齊了。


    一杯埃塞俄比亞知名咖啡莊園所產的手衝瑰夏咖啡旁邊,講究的骨瓷茶壺裏,十新元150包的立頓紅茶包,正被熱水蒸騰出嫋嫋煙氣。


    “您沒見過立頓紅茶?”


    顧為經語氣也稍微有點刺。


    伊蓮娜小姐的態度,讓顧為經不太舒服。


    他注意到了伊蓮娜小姐的目光正落在綴在茶壺外的紅茶包上掃碼抽獎的二維碼上,有點出神。


    顧為經點這杯茶,就是在告訴對方。


    我們應該是平等的。


    我願意真誠的迴答您的問題,但並非我一定要求著你什麽。


    你喝你的珍貴的手衝咖啡。


    我也可以喝我廉價的立頓紅茶。


    他是一個性格有點溫吞的人,他的報複,他的刺,也是紅茶一樣溫溫吞吞的。


    安娜也許聽懂了他話語裏的意思,也許忽略了顧為經這種東方式含蓄式的以物喻人。


    顧為經心中言談舉止高高在上的女人,竟然沒有生氣。


    “見過。”


    她溫聲說道,“但在咖啡館裏很少見。這是某種你的個人癖好麽?聽說巴菲特和某位美國總統喜歡喝可樂,而我認識一個人,他在任何場合下,無論是外交晚宴,還是和德國中央銀行行長的會麵,他都要求接待放準備未開封的礦泉水,他也永遠都隻喝礦泉水。”


    “而你,則是立頓紅茶?這倒是蠻藝術家式的行為方式。”


    安娜端著咖啡杯,望向顧為經。


    眼神深邃。


    不知是否是錯覺的緣故,顧為經有一刹那間覺得,伊蓮娜小姐那張精致至極,又冷淡至極的臉上,好像笑了一下。


    ——


    不知是否是錯覺的緣故,安娜有一刹那間覺得,她想起的一個人。


    不光是奧勒的那位古板的、吝嗇的,永遠隻喝礦泉水的德意誌銀行家父親。


    身前年輕人坐在琥珀色華貴裝潢風格的咖啡館的椅子上,眉眼低垂,慢慢倒一壺廉價的立頓紅茶的身影,有點像那位在喧鬧藝術世界的角落,慢慢的在網上賣一幅十美元畫稿的插畫家。


    這樣的感覺稍縱即逝。


    當顧為經左手放下茶杯之後,這種感覺又重新消散了。


    伊蓮娜小姐還是提不起來什麽發展私人友誼的興趣,她的語氣,卻又軟化了很多。


    她本就是個非常難以接近的人。


    可若是有誰能夠貼進她的心,能夠觸及她溫熱的那一麵,她也會變得溫熱起來。


    “我們聊聊那篇論文吧,《雷雨天的老教堂》對吧,你是第一作者。幾天後,《油畫》雜誌社的編輯團隊將會在濱海藝術中心裏,對你進行相關的采訪工作。”


    伊蓮娜小姐開口。


    她直入主題。


    “您會是現場的采訪者麽?”


    顧為經想起自從他來到了新加坡以後,圍繞那場逐漸臨近的藝術活動種種古怪的事情,以及心中若有若無的隱憂。


    “不好說。《油畫》這幾天的活動有很多,看看時間。恕我直言,有關那篇論文的爭論也有點多,團隊內部還沒有得出具體的安排。”


    伊蓮娜小姐答出了她給予cdx畫廊的那位馬爾代夫藝術家,幾乎一模一樣的迴答。


    這並非謊言。


    她從酒井勝子那裏,已經了解到有關《亞洲藝術》封麵論文的許多情況。


    對於畫作的真假,安娜心中也有了初步的主觀判斷。


    剩下的重點,就是關於寫出那篇論文的人了。


    若是顧為經表現的值得她到場,伊蓮娜小姐是不介意親自主持對談。


    相反。


    若是顧為經是個無趣、無聊又套路化的人,隻在會場說些公式化的應付性質的言辭。


    選擇有那麽多。


    她又何必親自要去呢?


    艾略特秘書能夠替伊蓮娜小姐出現在phin的講座的坐位上,《油畫》雜誌團隊隨行的另外一位欄目主編,自然也能夠替安娜出現在濱海藝術中心的鏡頭之前。


    而安娜已經做出了準備買下顧為經手裏的那幅作品的準備。


    純粹從購買投資的角度來說——顧為經那篇論文的熱度越高,造假疑雲越少,反而資金成本也就會越高,反之亦然。


    “到時候會是一個怎麽樣的采訪形式,我會麵對怎麽樣的問題?”顧為經繼續說道。


    他想搞清楚。


    為什麽在老楊看來,那一天的采訪會有“風險”。


    真就是真。


    假就是假。


    甚至無關真假。


    常理來看,顧為經麵對的最糟糕的情況,也不過就是學界找到了什麽實錘的證據,證明了他們“卡洛爾女士是曆史上第一位女性印象派”畫家這個結論是錯誤的。


    僅此而已。


    它不是什麽光榮的事情,它卻也絕非什麽無法接受的結果。


    藝術領域,尤其是藝術考古領域,某某畫派的某某畫一直都認為是某人畫的,後來,找到新的準確文獻資料,證明它是對方的弟子或者對方的老師的作品。


    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常見了。


    連那些頂尖的頭部學者,知名美院的終身教授們,都難免會犯這樣或者那樣的錯誤——因為材料的不足或者個人的疏忽,推導出錯誤的結論。


    研究就是這樣的。


    不管是靠近真相還是察明謬誤,都是學術的進步,而非學術的退步。


    研究是允許失敗的,研究是不怕失敗的,研究也是無法避免失敗的。


    他和酒井勝子都隻有十八歲,論文交稿的時候,甚至還不到十八歲。兩個高中生會犯錯誤,難道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麽?


    當然,真要證明論文是假的,被人說閑話也許難免。


    甚至社會上更會有很不好聽的陰暗猜測紛至遝來,可猜測隻是猜測。


    猜測不能推定人有罪。


    理論上。


    隻要實錘的不是他們在寫這篇論文的時候,有意造假。


    名譽上,他們就是安全的。


    既然《亞洲藝術》的編輯部認為,他和酒井勝子寫的這篇論文研究水平,到達了能夠在他們的期刊上發表的層次,還是以封麵論文的待遇發表。


    那麽。


    可能連學術退稿這種事情,都不會發生。


    而恰恰,顧為經當然清楚,他們寫這篇論文時沒有任何造假的意圖。


    可能的危險會在哪裏呢?


    從顧為經知道的事情來看——


    理所當然的,他會覺得最大的風險來源在《油畫》雜誌社身上,甚至就在麵前的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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