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歎了口氣。這麽一想,還真是讓人沮喪。


    “你說得很對,要防著他們官官相護,努力掩蓋自己的錯誤。”鳳寥皺著眉頭說,“我查你家那件案子的法子,倒是可以借鑒一下。可以從京城另派一個會查案的人前去暗訪,或許能另有所獲。”


    說到這裏,他突然反應過來:似乎戳到若若的痛處了?


    偷偷瞄了眼雍若的神情,見她有些黯然的樣子,他心裏暗暗懊悔,就握起了她的手,輕聲說:“對不住,我不該提起你的傷心事。”


    雍若搖了搖頭:“沒關係。我也想起了我爹當年的事。”


    她沒有繼續憶當年,而是說:“我們再來說說這件案子:如果張寡婦不是兇手,那麽真兇可能是誰?”


    “從這件案子中得利的人,很可能就是真正的兇手。張鬆的堂兄?”鳳寥沉吟著說。


    “恐怕不是堂兄,而是堂嫂。”


    張鬆就是張寡婦死去的丈夫。他頭腦靈活,又有他爹在世時的一點人脈,二十來歲就跟著別人在外麵做生意。


    賺到錢以後,張鬆給家裏修了一座磚瓦結構的漂亮宅院,還買了幾十畝地,在村裏也算是殷實人家了。


    因為自己常年東奔西跑的,張鬆買地之後,就將這些地佃給了堂兄張旺耕種,自家隻留了兩塊菜地。


    與張鬆家裏兩代單傳不同,張旺之妻杜氏特能生,家裏有五個兒子兩個女兒,勞動力充足,卻沒有幾畝自己的地,便隻能給人做佃戶以謀生。


    張鬆病死之後,張寡婦婆媳母子三人無力耕種,那些土地就仍然佃給了張旺一家,每年向他們收些租子。


    如今,張寡婦唯一的兒子和婆婆都死了,自己又因為涉嫌殺人進了大牢,得利的自然就是張旺一家。


    無論張旺選擇將土地宅院據為己有,還是裝模作樣過繼一個兒子給張鬆,都是合理合法的——他們是與張鬆血緣最近的人。


    雍若對鳳寥說:“我之所以說是杜氏,而不時張旺,是因為杜氏在這件案子裏太活躍了。


    “是她作證說:張寡婦給婆婆抓藥時,常跟藥鋪子裏的那個小夥計眉來眼去。所以,那個小夥計被抓去官府拷打,被拷打後招認:是他對張寡婦心懷不軌,悄悄給了砒`霜。


    “也是她作證說:張寡婦對婆婆心存不滿,常在她麵前抱怨婆婆的種種不是。


    “這兩段證詞看似尋常,卻非常致命。因為它們補全了張寡婦作案的動機、兇器這兩大關鍵。”


    鳳寥默默地聽著,心中對自己的斷案能力產生了嚴重懷疑。這樣的自己,能夠履行好“勾決”犯人這樣重大的責任嗎?


    他決定:不懂就問,虛心求救,因為他不能不懂。


    他思索著說:“還有一點:杜氏有作案機會,對嗎?”


    雍若點點頭,表示讚許,然後拎起了一份證詞:“沒錯。張寡婦的兒子年紀還小,並沒有辦壽宴。案發當天,隻有幾個想巴結他們家的族人進過宅子,而杜氏正是其中之一。”


    分析完了案情之後,雍若又叮囑鳳寥:“朝審之時,你千萬別提我,隻說是你自己發現這些疑點的。否則,萬一那些大人們翻了臉,給我扣一個後宮幹政、母雞司晨的帽子,我可吃不消。”


    鳳寥心裏很糾結。


    若答應吧,這是占據他人之功,有點無恥。若不答應吧,若若的顧慮卻很有道理。萬一朝上那些老古板們非議若若,豈不平白給她惹麻煩?


    朝審之後,鳳寥勾決了一大批犯人。


    被處斬的,有袁城、阿蘭、吳二那夥人,還有魏家那些人。


    仇人被處斬,周氏又放了一迴鞭炮。


    隻不過為了低調一點,同時怕兩個兒子被嚇著,就沒有親自去菜市口看殺人。


    張寡婦自然沒有被勾決,但她的案子,也沒有被發迴去重審。


    鳳寥說服了皇帝,從刑部調了一個據說很會查案子的小官周明洞,讓他掛了個巡獄使的特別名號,去暗訪張寡婦的案子。


    勾決人犯,在鳳寥的軟磨硬泡之下,算作是他為皇帝辦的第七件差事。


    皇帝交給他的第八件差事是:主持今年的外察。


    外察和京察,是對官員任職情況進行考核的一種製度。外察是針對外官,京察針對京官,都是三年一次輪流來,由吏部負責。


    考核結果,會決定官員的任免升遷。


    於是,從十月份,鳳寥又開始集中跟吏部的官員打交道了。


    雍若算了一下,這不到一年的時間裏,鳳寥已經與六部中的四部密切合作過。看來,皇帝扶持和教導鳳寥的心意,十分迫切啊!


    一直忙到了十一月中旬,外察的工作才總算結束。


    鳳寥明顯瘦了一圈,把衛皇後心疼得不行。


    在衛皇後的抗議和鳳寥的哀求下,成泰皇帝終於決定稍稍放鳳寥一馬,接下來給他的兩件差事都比較簡單。


    第九件差事是:準備給朝廷重臣的冬至節賜禮。


    鳳寥把往年的單子拿出來翻了翻,又跟衛皇後商量了一下,在兩天之內就搞定了。


    第十件事情是:主持冬至節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一切按禮儀走,隻要不出差錯就好,鳳寥也順利辦完了。


    十件事情圓滿完成,正式得到了皇帝許他自己擇妻的承諾,鳳寥心情無比愉快和輕鬆。


    他的主要精力,這才重點都放在了學習政務上。


    就在這時,張寡婦那件案子也真相大白。


    從刑部派去的那個巡獄使周明洞,與當地官員聯合上奏:張寡婦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兇手是杜氏。


    張寡婦做的肉包子特別好吃,她兒子很喜歡。摳門兒的張家老娘在寶貝孫子生日這一天,也會大方一點,允許張寡婦做些肉包子給孫子吃。


    杜氏曾向張寡婦學習過這種包子的做法。張寡婦也不藏私,直接就教給她了。


    案發那一天,杜氏也在自己家裏蒸了一籠肉包子,其中有兩個包子的餡兒,就拌了她從黑市買來的砒`霜。


    之後,她將兩個毒包子藏在袖子裏,帶去張寡婦家裏送禮。又偷偷用這兩個毒包子,換走了張寡婦做的兩個普通肉包。


    這兩個毒包子是怎麽被那對祖孫吃了的,她也不清楚。


    反正結果就是:那對祖孫都死了。


    那個周明洞很有眼色。


    在案子真相大白時,他就在當地大肆宣揚:太子殿下是如何在朝審中發現疑點的,又奏請皇上派了他來暗中查訪,這才有了張寡婦沉冤得雪、那對祖孫大仇得報的機會。狠狠地幫鳳寥刷了一波聲望。


    皇帝接到奏報時極其高興,把鳳寥叫過去狠狠地誇了一番。


    鳳寥實在忍不住了,就說出了那些疑點其實是雍若發現的。


    “你怎麽不早說?”皇帝臉上的表情,無比複雜。


    他越發覺得:這個雍氏實在是心細如發、眼明心亮,讓人不得不重視。


    這樣一個女子,又豈會甘心一輩子隻做個妾,被另一個女人壓在頭上?


    如果不讓她做正妻,寥兒的後宮,將來怕是要不得安寧,子孫後輩也必將受到連累。


    看來,虛清道長的八字批得不錯,雍氏或許真是命格貴重的有福之人。


    想到這裏,成泰皇帝的眉頭又皺了起來:若雍氏真是有福之人,為何跟了寥兒大半年,又是專房獨寵,卻至今沒有身孕?


    第89章 風雲起


    京城一條不起眼小巷子裏, 一個身材精壯的大胡子男人走進了一座普通民房中。


    一個50多歲的半老頭子站在院子裏, 躬身向他行禮, 叫了一聲:“閣主。”


    大胡子男人點點頭, 一言不發地走進了正房,在上位坐下, 對那半老頭子說:“民叔, 你也坐吧!”


    那個被稱為民叔的半老頭子,十分有禮貌道了謝:“多謝閣主。”然後斜簽著身子在下首坐下。


    “京城之中, 絕育藥大規模失效的原因,查出頭緒了嗎?”


    民叔垂著頭說:“屬下慚愧!查了這半年,一點頭緒也沒有。”


    大胡子男人身體往椅背上靠了靠,雙手抱臂,神色冷峻地說:“既然這樣, 我也一起來查吧!正好我也迴京了。


    “京城的絕育藥生意,多年來一直是咱們枯榮閣壟斷。積攢了百年的信譽、奮鬥了幾代人攢下的一點基業,絕不能就這樣白白丟了。”


    民叔的眼中浮現出很明顯的愧疚之色:“都是屬下等人無能, 才讓閣主如此受累。”


    大胡子男人沒有搭他的茬,而是問:“我讓你準備的絕育藥失效名單,你準備好了嗎?”


    “確認失效的,都已經記錄在此了,請閣主過目。估計還有一些顧客不敢來找我們算賬, 這一部分藥是否失效, 我們就不清楚了。”民叔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冊子, 恭恭敬敬地雙手遞給了大胡子男人。


    大胡子男人接過小冊子, 認認真真地看了兩遍,突然皺起了眉頭:“這些身上絕育藥失效的人,大部分都是有誥命的?”


    “是!”民叔早就發現這一點了,但他並不覺得有什麽奇怪,“有門路、有財力購買咱們那些藥的,原本也都是高官顯貴之家的人。”


    “這倒也是!”大胡子男人點點頭,想了想枯榮閣那些藥的購買名冊,的確沒什麽平頭百姓。


    他把名冊又仔細翻了一遍,再沒有發現這些失效案例有什麽共同點。


    這些人體內的絕育藥種類不同,年齡不同,性格不同,生活習慣不同,拜的佛寺道觀不同,經常看病的太醫和大夫各不同……


    “你覺得失效的原因究竟是什麽?”大胡子男人深深地皺著眉頭,“難道還有高人能配出解藥?”


    民叔極是困惑地搖了搖頭:“這也是屬下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失效的絕育藥有那麽多種,就算有高人能配出其中一兩種的解藥,還能配出所有的解藥?大部分的藥,連咱們自己都沒有解藥呢!”


    大胡子男人點點頭,也覺得不可能。他又問民叔:“那些被解了絕育藥的女人,有什麽漏什麽口風?”


    “這一點就更怪了。那些女人自己,也都是一頭霧水似的,猜什麽的都有,倒是推到神佛身上的說法更多。”民叔有一點不安地說,“閣主,該不會真是神佛顯靈吧?”


    大胡子男人哼了一聲:“若真是神佛有靈,咱們這些絕人子嗣、壞事做盡的東西,早該下十八層地獄了!”


    民叔躬著身子,沒敢答這話。


    大胡子男人將那本小冊子扔在幾案上,問起了另外的問題:“袁城那些人的家眷,安排好了嗎?”


    “都照閣主的吩咐,從優安排了。”民叔的臉上,浮現出一點笑意,“好在當今皇帝心軟,沒有判淩遲,隻是判了斬立決,讓袁城他們少受了許多罪。”


    大胡子男人哼了一聲:“他不過是老了!當年處置他那些兄弟侄兒的時候,可沒見他有半分心軟。”


    民叔想想當年血流成河的情景,低低地歎息了一聲。


    “他的眼光倒是依然犀利。這個嗣子選得實在是好!”沉默了一小會兒之後,大胡子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那樣隱晦犀利的連環殺局,竟然讓他識破了!還有膽有識,敢帶著區區兩百多名護衛去滅寇。”


    民叔無比遺憾地說:“是啊!眼看著就要席卷魯南、甚至更大範圍的一場民亂,竟被他翻手就平了!袁城那些人,竟也折進去了!”


    “這個嗣子,比鳳實那個木頭和鳳寬那個廢物,不知強了多少倍。這對我們太不利了!”大胡子臉色十分難看。心想:可他現在已經進宮,還被立為了太子,自己要對付他很不容易了。


    林叔也跟著歎息一聲。


    本來他們想推鳳寬上位的。成了現在這樣的局麵,還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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