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小心翼翼開口道:“是盛家大小姐的,屬下在她那兒見過好幾迴。”


    “盛家大小姐?你是說搖宓?”北鈺恍然,她那日在七寒山隱約是瞄見過這隻熊:“她的熊怎麽跑到我這兒來了?”


    “膽子這麽大啊……是真不怕我呢?”北鈺涼涼地看著白團兒說道。


    …………


    雪已經停了,外頭的風也小了些。


    盛清清心累地望著黑黢黢的夜空,跟著席則在禦花園裏瞎晃蕩:“明明是你沒看好白團兒和檬星星,結果還得要我來給你善後!大冬天兒的,很冷的好不好。”


    席則提著燈盞,笑著摸了摸她的發頂:“花前月下二人遊,多有意境啊。”


    盛清清:“……”她還是去找那對兒不省心的熊和貓吧。


    第九十二章


    檬星星身上有盛清清的符紙, 她順著那氣息一路尋去, 皇宮占地麵積極廣, 她拉著席則彎彎拐拐走了將近兩刻鍾才停在了一座宮殿外頭。


    盛清清伸著脖子左瞧瞧右看看,這宮殿看起來比太後娘娘住的長樂宮還要來的巍峨氣派些,她對宮裏也不熟悉, 扯了扯席則的袖子問道:“小哥哥,這處是什麽地兒?”


    席則踏上石階見上頭一片空寂, 廊簷上懸掛著兩個八角宮燈,燭光透過明黃的照布落在守著大門的兩個宮女身上, 他皺了皺眉:“這裏是紫宸殿, 皇兄日常歇息的地兒。”


    “那怎麽就兩個宮女守在外頭?”盛清清雖然不清楚皇帝的派頭究竟有多大,但再怎麽著也肯定不止這麽倆人啊,連個侍衛都沒有就不怕出什麽事兒?


    席則搖了搖頭,他也不清楚:“檬星星和白團兒在裏頭?”


    盛清清頷首,保證道:“錯不了,檬星星那隻傻熊肯定在裏麵, 它在裏麵白團兒肯定也在裏頭。”傻熊一直惦記著那隻貓,好不容易往宮裏來一趟, 還不得卯足了勁兒討好?


    席則與她並排走到門口,兩個宮女屈膝請安,他將手中燈盞遞給其中一人:“你們是皇嫂宮裏的?紫宸殿平日裏守夜的宮人侍衛呢?”


    接著燈籠的宮女不疾不徐地俯身迴道:“剛才西邊兒出現了異動, 侍衛長帶著人去查探了,至於田總管……娘娘喚他去偏殿守著藥了。奴婢二人在外頭等著娘娘,順道便幫著守一會子門。”


    “我要進去見一見皇兄, 你去通報一聲吧。”席則道。


    兩個宮女對看了一眼似有猶豫,磨磨蹭蹭了許久才往了裏頭去。


    盛清清立在席則手邊,見她們那慢吞吞的樣子不由皺眉,她無聊地左右打量,眼角的餘光卻是瞄見了一個身影。


    她歪了歪頭,屈膝問好:“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不是一個人來的,他是皇後唯一的孩子,當眼珠子般照看著,走哪兒都有唿啦啦的一大群宮人伺候著。


    十二三歲的少年,身子已經躥高,走在宮人中間,處處透著姿儀氣度。


    二皇子雖然是被皇後寵著長大的,但卻絲毫沒有養成跋扈之氣,因為少有人拘著他,他帶著尋常少年兒郎的鮮活氣兒。


    “五叔,盛姑娘,你們怎麽也往這兒來了?也是來看父皇的嗎?”


    席則頷首,盛清清則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二皇子腰間別著的玉簫,通體瑩潤,靈氣有華,妖族至寶鳳水簫。當初在落梅山莊的時候她還借了這鳳水簫一用,當時隻覺得一個凡間皇子有著妖族寶物很是奇怪,倒也沒有多加深究,可現在她瞧著,心中浮現出一絲猜想。


    “那咱們一道進去吧。”二皇子走近,剛才進去通報的宮女也剛巧出來,她見到二皇子麵上一驚:“殿下怎麽這個時辰也過來了?您不是應該在長樂宮陪著太後娘娘嗎?”


    二皇子隨和地笑了笑,眉心卻蓄著些許擔憂:“聽說父皇的病情又加重了些,我便想著過來瞧瞧,等會兒再迴長樂宮去。”


    席則牽著盛清清走進裏頭,二皇子也跟著進了去,他邊走邊脫了外頭的厚重狐皮披風,幾人在暖爐邊立了一會兒才推開了內室的門。


    往日處處都是宮人的紫宸殿今個兒顯得格外清寂,二皇子心裏頭嘀咕著是不是找田總管好好說道說道,裏頭卻傳來懶散悠閑的女聲……是他母後。


    “你是故意借著找熊貓的由頭往這來的,還是真來找這一熊一貓的?”


    北鈺就坐在床沿邊上,上一刻還在與她說著話的皇帝已經再次陷入了昏迷,盛蔚蔚有些狼狽地跪在床前,她邊兒上是一手提貓一手提熊的黑蛇。


    她側身坐著,穿著皇後才能著身的鳳袍,側臉輪廓柔和……可是!盛清清眉頭一擰心一跳,這分明是南瑗的那張臉。


    盛清清推了推席則,眼中含著質問。


    她是第一次見到這所謂的皇後,不曉得她長什麽樣很正常,但是席則自小就是在皇後裏頭長大的,能不知道他這個皇嫂長的和南瑗一模一樣?


    “你都不驚訝嗎?她和南瑗長的一模一樣,七寒山的時候你不是見過南瑗了嗎?你怎麽沒跟我說呢?”


    席則被她這一係列的問句弄的有些懵,他眼含疑惑地迴道:“我沒注意啊。”七寒山的時候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後來又全放在了暈倒了的皇兄身上,再後來就是關注扶落從天上甩鞭子的事兒。


    至於那個什麽南瑗……他就隨意地瞄了幾眼,當時是覺得有點兒熟悉,可南瑗扒在焚幽身上搔首弄姿,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她和皇後聯係起來。


    盛清清瞪了他一眼:“你這個時候就應該說,你見到了我眼裏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這才是男主角對女主角該有的姿態。


    席則不解,盛清清也不想跟他解釋,往前站了一步,冷聲道:“把我家傻熊和我家傻熊的媳婦兒放下,本姑娘還可以大發慈悲饒你一命。”


    北鈺慢條斯理地理著自己的衣裙:“火氣不要這麽大嘛,心肺上火可就不好了。”她對著黑蛇使了使眼色,黑蛇會意地將檬星星和白團兒丟到了地上。


    白團兒身手矯捷,落地一躍便穩穩當當站定了。檬星星夏秋兩季都沒能減肥成功,這個冬天在明香的溺愛下更是敞開了肚皮使勁兒吃,每日大魚大肉大雞腿,愣生生地把自己給吃成了個球。


    它被扔在地上摔了個叮咚響,慢騰騰地從地上爬起來,抱著冒著金星的腦袋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盛清清腳邊,兩隻爪子哭唧唧地扯著她的裙擺,氣唿唿道:“主人,她摔我,削了她廢了她砍了她!給你的小可愛報仇!”


    盛清清將它拎起來,它往前一竄扒在她肩膀上裝模作樣地流了兩滴鱷魚淚:“主人,你的小可愛差點兒就見不到你了。”


    那淒淒慘慘的模樣看的北鈺和黑蛇抽了抽嘴角:“……”她們明明什麽都沒做,怎麽就差點兒見不到了?


    盛清清把檬星星從身上扒拉了下來,別說,她見著這隻傻熊這麽委屈還真有那麽幾分心疼,她家的熊是別人……啊不,是別妖能欺負的嗎?


    她將檬星星往席則身上一放,直接把搖天劍抽了出來,指著黑蛇,氣道:“你就是上次那條黑蛇吧?好啊,上次叫你跑了,不知道藏好,居然還敢欺負我家傻熊,不知道它傻嗎?更傻了怎麽辦?我看你這是活的不耐煩了!”


    黑蛇沉默了一會兒才大著膽子道:“……講道理,這次分明是它自個兒蹦到我們跟前來的。”不是她湊上去的好不好!


    盛清清頓了頓,拿劍拄地:“你還委屈上了?”


    “黑蛇不懂事,你就別和她一般見識了。”北鈺揮了揮手叫黑蛇退下,這才起身,她笑了笑,盛清清嫌惡地捂了捂嘴:“真是不好意思,看見你這張臉我就想吐。”說實在的,南瑗真是將她給惡心透了。


    北鈺一點兒也不介意,她輕點著自己的臉頰,也帶著幾絲嫌惡:“不介意,因為我看見這張臉也想吐。”可是沒辦法啊,她不頂著這張臉,能怎麽辦呢?


    盛清清被這話弄的一怔,她上下細細打量了眼前這位皇後,雖然這臉很像,但氣質截然不同,南瑗完全是渾身上透著糜爛的味道,而這個大概是身處皇後之位多年,更多的倒是端莊。


    “你是北鈺。”盛清清肯定道。


    北鈺笑看著她不語,盛清清又眉心微蹙:“哎,不對啊,你和南瑗又不是親姐妹,怎麽會長的一樣呢?”不同父又不同母,基因變異這麽嚴重?


    “你怎麽也說這種蠢話呢?”北鈺嗤笑道:“不過是些變換之術罷了。”


    “你這是在鄙視我的智商?”盛清清氣的怒目相對。


    “算了,與你說這些做什麽呢?”北鈺往前走了兩步,看著一頭霧水的二皇子,與盛清清接著說道:“熊和貓也找到了,你們是不是該出去了?”


    “出去?”盛清清一聲冷笑,長劍一橫架在她脖子:“北鈺公主,你可叫我好找,既然找到了,怎麽能就這麽出去呢?理應算算賬才是啊。”


    相對於二皇子的大驚失色,北鈺不驚不慌抬手輕撚著劍身往前推了推,她佯裝不解道:“賬?什麽賬?”


    “你指使那隻死狐狸和棠羽弄我男人的事兒。”


    北鈺看了一眼席則,笑道:“那是棠羽和杭致自作主張。自從知曉你在這兒之後,我便琢磨著尋個合適的時機把你男人送到其他世界去,順便引了你也離開這兒,這才叫棠羽杭致想辦法捉了他。我可從來沒想著傷他絲毫的。”


    對於她言笑晏晏,盛清清不為所動:“那你指使棠羽剝人皮的事兒,你還想耍賴?”


    北鈺撫了撫發髻:“棠羽做的事兒,怎麽能算到我身上?她在妖界也是那副德行,再說了,人類把豬蛇牛羊放血剁肉,把狐鹿貂虎剝皮抽筋,我們妖族可曾說過什麽?不過是天性立場不同罷了,棠羽最後不是也死在你手上為她所作之事付出代價了嗎?我……最多也就是叫人幫她擦擦屁股而已。”


    “無論你信不信,我這手上可從未沾過人血的。”北鈺挑了挑眉:“我啊可比南瑗那個賤人有良知的多了。”


    盛清清握著劍有些遲疑,檬星星卻是舞了舞粗短的小胳膊:“主人主人,你別信她的話,皇帝就是她害的,剛才她還說要她兒子當皇帝呢。”


    盛清清眉目一凜,北鈺卻是笑著攤了攤手:“傻姑娘,皇室鬥爭再正常不過了。我這也是心疼陛下日日朝政啊,想著叫他早些退下來,為他分憂啊。”


    盛清清:“……”相信我,皇帝他不會感謝你的。


    第九十三章


    輕緩的敲門聲傳來, 將內室裏所有人的注意力盡數吸引了過去, 推開門走進來的是禦前總管太監田來福。


    田來福對於席則和二皇子出現在紫宸殿表示詫異, 他半彎著腰恭恭敬敬地請了安,轉眼就看見盛清清剛剛放下來的長劍,他一聲驚叫, 臉上的贅肉隨著怒斥一顫一顫:“大膽!居然敢私帶兵器入宮!”


    盛清清沒有說話,依舊緊盯著北鈺, 她不開口,倒是北鈺笑聲道:“田來福, 你大驚小怪的做些什麽?”


    田來福後退一步, 驚疑不定:“娘娘,私帶兵器入宮,更是闖入陛下寢宮,這、這可不是小事兒啊!”


    “你今兒個眼神怕是不大好,我怎麽沒看見什麽兵器?”北鈺對盛清清使了個眼色。


    盛清清自個兒倒不怕,她一向膽子大得很, 用她自個兒的話說就是:如果出了什麽事兒,大不了本姑娘打一波妖怪占山為王, 接了丞相爹縣主娘頤養天年去。


    她自己倒是沒心沒肺無所顧忌,但是到底還是得念著別人的感受來。她看了一眼已經變了臉色的席則,連忙手腕一轉兒將劍收好, 對著他眨了眨眼。


    “奴才怎麽可能瞧錯?那劍晃眼……睛……的很。”田來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繞著盛清清轉了好幾圈兒:“哎,劍呢?”


    “行了。”北鈺打斷了他的念叨, 轉而對著盛清清道:“你們還是先離開吧。過兩日再請你們進來坐坐。”


    “可是……”盛清清還不大想離開,又要上前與她說道說道,但席則卻是搖了搖頭阻攔了她的動作,拉著她退了出去。


    檬星星和白團兒跟在他們後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拉我做什麽呀?”盛清清掙脫開:“你就不怕你那皇兄出什麽事兒?”


    席則一手提著燈籠一手半摟著她安撫道:“你別急,毅兒在裏麵,皇嫂無論做什麽都會顧及著他的。”他將她身後的兜帽提了起來小心搭在她頭上,理了理往裏卷著的毛邊兒,欲言又止:“而且……”


    “而且什麽?”盛清清反問道。


    席則微微俯身吻了吻她額角,湊到她耳邊道低聲道:“皇兄早就猜到了,他預先便叫我別管這事兒。”


    樹枝承受不住積雪的重量軟了身子,沉綴在上頭的皚皚白雪在月光下簌簌墜落。右耳邊是積雪落地的聲音,左邊是席則暖熱的氣息聲,她往他身邊靠了靠:“真的?”


    他點了點她眉心,笑道:“當然是真的,這事兒能拿來開玩笑?”


    既然這麽說,盛清清也就把這事兒丟到了腦後,北鈺好像沒說錯,這就是皇家鬥爭。她撅了撅嘴,這兩口子啊真是麻煩,陰謀陽謀的,哪有刀槍勾戟來的痛快?


    她的心思一向來的快丟的也快,不過一轉眼便散了個幹淨,又高高興興挽著席則的胳膊,頗有興致地踩著地上的白雪伸著手:“小哥哥,你背我走一段好不好?”


    席則自然沒有不應的,他把燈籠遞給她隨即蹲下身子,盛清清趴在她身上,左手環著他的脖子,右手提著燈籠伸在前頭。


    她本就不是個安分的,在背上待著也不停歇,席則無奈地將人往上提了提:“你再亂動就該摔下去了,摔下去可疼了。”


    盛清清將自個兒下巴擱在他肩頭,嗅著他身上的淡淡冷香,狀似陶醉:“你才不會叫我摔下去呢。”


    席則笑道:“那若真是不小心摔了呢?”


    盛清清鬆開環著他脖子的手,捏著他的臉豪氣道:“那證明你技術不行,以後換我來背你。”


    他頓住腳步,皂靴旁邊的小雪堆輕震了一下,坍塌了下覆在上頭,他低了低頭唇角止不住的上揚:“想來你是沒這種機會了。”他的聲音有些低,盛清清沒聽清楚,往前伸著脖子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這還是我頭一次背你。”


    “感覺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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