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則拂去她發梢上沾浮的柳葉,言語輕緩:“奇特在何處?”


    “就是突然發現這個世上有一個人和你思緒想通想法一致……嗯,然後心裏就有種奇怪的感覺。”盛清清眨著眼解釋道。


    “思緒想通想法一致。怎麽說?”席則一手搭在膝上,一手側放在身邊的草地上,他脊背挺直姿儀有方,昏暗的月色也掩不住芝蘭光華。


    盛清清笑了笑:“小哥哥,你看……”


    席則聞言眸子微動,目光隨著她慢慢抬起的另一隻手動了起來。素白修長的食指立在懸吊著的玉佩之下。


    幹幹淨淨的指尖之上突有一縷白光飄忽而上,細長的白光慢慢地沒入玉佩之中,那明明滅滅將暗將息的一點螢光在刹那之間明亮了起來,原隻有幾粒細沙般大的光點一息之間便有米粒大小,到最後更是仿若有人置了一隻螢火蟲在裏麵,黃綠的光芒不盛,朦朦朧朧的充盈了整塊的玉佩。


    盛清清見席則緊盯著玉佩不做聲,還想著莫不是自己的智慧把人給嚇著了。說起來她確實是個聰明人,當初搗鼓出這種玩意兒的時候才不過七歲呢,別人家的小屁孩兒還隻會追在大人的屁股後麵要棒棒糖,而她卻已經開始了發明創造。


    她老盛家祖宅後麵有一片花海,裏麵有好幾個被她老盛家祖宗捉住的花妖,因為老妖怪在,那裏的花開的特別好,每到了夏天總有無數的螢火蟲飛湧去,花海螢光好看的不得了。


    她看到那螢火無端地就冒出了這麽個點子……要知道,這種玉佩可是她七歲弄出來的……她啊真是個天才。


    “我以前也有這麽個玉佩,不過後來不知道被丟哪兒去了。”本來就是一時興起弄出來的小玩意兒,即便是靈玉製成的玉佩她也不怎麽放在心上,靈玉放在一般人手裏算是避妖斂息的好物件,但是盛家世代捉妖底蘊豐厚,靈玉那玩意兒她儲物袋裏有好大一塊呢。


    席則驀地看著她,沉默了半晌,突地展顏輕笑,清雅淡和:“那還真是有緣。”


    可不是……有緣極了嗎。


    他抬手接過玉佩,剛一離她手,那螢光又漸漸地散去,霎時恢複了初始的模樣。他將玉佩帶迴腰間,又側頭看了她一眼,卻見她猛然盯著遠方的山巒,他緩緩問道:“怎麽了?”


    她略有興味兒地迴道:“有小妖尋我呢,應是有什麽急事。”


    “現在要去?”席則出口的雖是問句,但已然站起了身來,他瞧她那模樣便知道她不會繼續留在這無聊的新學詩會上了。


    盛清清抱著檬星星起身:“這地方著實沒趣,小哥哥要我和一起去興陽山逛逛嗎?”她見席則似要開口,以為他要拒絕,又道:“咱們一起去興陽山的妖怪窩晃蕩晃蕩,好叫那些妖怪知道小哥哥你是我的人,免得他們不長眼的總捉了你去。”


    她現在在興陽山還是很有威勢的,嗯……至於其他山頭沒怎麽去過那些妖怪也不知曉她小仙女的名頭,要不然……等過幾日也去晃晃好了。


    席則點了點頭,他也覺得這詩會無趣的很。


    盛清清見他答應,不由彎唇含笑。一把將檬星星攬在懷中,又扯了一張速行符貼在它的腦門兒上,她做完這事兒手剛一放下便落入了一處微涼。


    她詫然低頭,那骨骼勻稱白皙修長的手輕輕地將她的手握住,初始相觸的微涼散去,他手心的熱度透著肌膚慢慢滲入,明明溫度不高,卻偏生生地叫她心尖兒一燙。


    “走吧。”席則牽著她的手往上抬了抬,他麵目平和:“這樣快些。”


    盛清清含糊不清地應了兩聲,興陽山又有訊息傳來,她轉眼便將那份不自在丟到了腦後,舉步往前離開了十八書院。


    溪岸邊的兩個身影消失,‘盛洺展’凝視著不過轉眼便沒了人影的地方,有些遺憾:“來晚了一步,小姑娘居然走了。怎麽就那麽巧呢?”他剛來她便走了,真是無緣。


    耳邊風聲唿嘯,耳廓的熱度和紅意總算是散了去,席則狀似無意地又偏頭看了看她,腦海中迴蕩著老師說的話。


    ‘怕不是什麽熟人吧,我瞧著你整晚都望著下麵呢。’


    ‘你要知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


    盛清清帶著席則停在了一塊巨石上,四周皆是高樹環繞,有荊棘荒草,她尋了好半天才在一顆灌木下看到了蹦躂老高的雪靈芝。


    盛清清與席則一前一後地跳下了巨石,走至了雪靈芝身邊。雪靈芝依舊是往日的那副模樣,它朝著盛清清恭敬作揖,對於她身邊的席則不問也不看:“上仙,小妖有故友發現了棠羽的蹤跡。”


    棠羽這名字一出,不止盛清清正經了起來,就連席則也眉目微斂。


    “何處?”盛清清也不拐彎抹角兒,直接便奔向主題。


    雪靈芝格外的有禮,它又彎了彎腰,頭上的白蘑菇隨著它的動作搖搖擺擺,看上去甚是喜人:“秦州長宜地界。”


    秦州距離京都不遠不近,按照正常的馬車速度需要將近兩日才能到,用上速行符的話,時間這一方麵倒也不用太過在意。


    隻是……


    “消息可靠嗎?白跑一趟可就不好了。”


    “應是沒錯的,長宜地界發現了帶露海棠。”棠羽的標誌帶露海棠盛清清也是見過的,她追了棠羽好些時日,也知道那玩意兒是棠羽剝了人皮後喜歡留下標明己身的。


    “行,我知道了。”盛清清一聽到帶露海棠四字,想著這秦州長宜是非去不可,她總是得去看看的,這棠羽留著一日終是個禍害。


    雪靈芝見她說完話沉思不語,知曉也沒它什麽事兒,雙手合十默念了幾句佛經後拱手離開。


    “上仙,長宜是個好地方。”雪靈芝似乎想起了什麽,往灌木叢鑽去的身子停了下來,又開了口。


    “你去過?”


    “沒去過。”雪靈芝笑了笑,它的眼睛極小,這一笑便隻剩下一條細縫了。盛清清彎腰低看著它:“你沒去過怎麽知道那是個好地方?”


    “我見過一幅畫,在冰天雪地裏刻畫在冰層上的畫,和尚告訴我那是長宜。很漂亮。”


    盛清清摸了摸下巴:“是嗎?那我可要趁此機會好好去看看了。”


    晚風吹得樹葉颯颯作響,月華傾瀉在林間落在地上隻餘下斑駁的影子,雪靈芝早就沒了身影,席則理了理衣袍先開的口:“清清,你要去長宜尋那棠羽?”


    盛清清歪著腦袋看向他:“小哥哥也知道棠羽?”雖說朝廷設立了專門針對棠羽的暗處機構,但是這事兒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按理說應該算是一級保密,畢竟真要鬧出去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麻煩。


    席則頷首,坦然道:“知道。”


    第三十八章


    夏日的晚間蟲鳴鳥叫不絕於耳, 林間的微風帶著白日遺留下的燥熱, 那陣陣熱風吹得盛清清心中也多了幾絲頹意。她放下檬星星讓它自去林間玩耍, 檬星星得了話一溜煙兒便沒了影子,它好久未曾和那條竹葉青玩耍了,想著去好好‘交流交流感情’呢。


    懷中沒了檬星星那個小火團兒, 霎時覺得整個人都涼快了起來,盛清清在樹上尋了個好位置, 翻身一躍坐了上去。席則仰頭看了看她,轉身飛至她身邊一手撐著樹幹立著不動。


    兩人一人立著一人坐著, 天幕星海平添了幾分寂然寧和。


    “我暗中主管棠羽之事。”席則理了理思緒, 慢條斯理地說起了剛才的棠羽之事。


    當今聖上是先帝的嫡長子,自小便是按著敦和明君的方向培養的,雖然沈瑜歸一向在女色上麵拎不大清,其他方麵無疑趨近完美。他性親和善待人,禦下之術登峰造極,先帝除了當今外還有四位親子都正值壯年, 卻無一不是在這位聖上之下服服帖帖尊皇尊上。


    沈瑜歸曆來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室子弟中除了個不喜朝政之物的晉王外, 幾乎都有實差。


    他表麵主管禮部之事,但暗中更多的是追查棠羽。


    “那次在九明山……”席則頓了頓:“在九明山落到妖物手中蓋因探聽到棠羽蹤跡,走得匆忙忘記了玉佩。”


    “就是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盛清清托著下巴, 說到九明山她就想到了她家小哥哥出鍋的樣子,似有迴味地砸吧砸吧嘴,肩靠著樹幹側了側頭:“小哥哥, 都說美人出浴勾人纏魂,在我看來都沒你出鍋來的好看。”


    席則:“……”你這話說的,這是拿他當盤兒菜來的?


    到底是習慣了對方那跳脫又詭異的思維,席則不過微微有些尷尬後便恢複了常態,他低了低頭正好瞧見盛清清托著下巴閉眼晃腦的小模樣,腦子裏有白光閃過,他突地點了點她額頭,開口道:“小色鬼。”


    盛清清被他這一戳一說,腦袋也不晃了眼睛也睜開了,不開心地抬手扯住他的衣袍帶子,勾著唇眯著眼一副紈絝樣,她裝模作樣地嘿嘿笑了兩聲扶著樹站了起來:“公子既然叫了我色鬼,我自然要對得起這個稱唿才是。”


    席則也不驚慌,笑看著她:“你待如何?”


    對方不急不忙,連初始的羞赧都沒了,盛清清晃了晃揪著他衣袍帶子的手,一臉地恨鐵不成鋼:“小哥哥,我都要把你衣服剝了,你怎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呢?”


    席則撐著樹幹的手攔在盛清清的身後,他未曾碰到她,但那柔順的黑發被風吹拂纏繞在他的腕間,細細輕輕的癢意好似順著經脈竄入了他的心海。


    他不動聲色地微傾身體,從另一個角度恍然一看竟有種將人半攬在懷之感。


    “我應當有何種反應?”他低聲問道。


    盛清清放下手中的衣帶,長籲短歎:“小哥哥,你這麽單純真是叫我不忍下手。”


    席則雙唇輕抿,驟然一笑,他那素來清淡的聲音多了些暖意:“我想到了。”


    “想到什麽了?”盛清清聽見他說話,反射性地抬頭。


    高大的人影朝著她壓了下來擋住了頭頂的月光,她半扶著樹的手臂被一隻手按了下來,微涼的手掌蓋覆在她的手背上,手指穿過她的指縫扣在她的掌心,快速地環在她腰間,身體遽然一輕整個人便歪在了一個縈繞著清香的懷抱中。


    這一係列出乎意料的事情弄得盛清清一怔,待到她迴神時兩人已然立在了樹下,飄落的樹葉從她臉頰邊滑落順著裙擺悠然落地。


    “我想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之法頗好。”席則低眸看著她少有的呆滯表情,屏氣凝神以免自己失態:“若是被你輕薄了,吾輕薄迴來便好。”


    盛清清微微張開嘴,依舊半歪著他的懷裏:“小哥哥你以前被輕薄了也這麽幹嗎?”


    席則搖了搖頭,努力保持著麵色平淡道:“事需對人。”若是別人哪裏近得了他的身,自有單懷幫他解決了。至於妖……這些年他玉佩從未離身過,從九明山那日起統共也就兩次而已,而且最後還全都被她砍了。


    事需對人也就是差別對待?盛清清聽見這話莫名心中一動,她略略掙紮了一下,席則淡定地收迴手背在身後靜靜地看著她。


    盛清清痛心地捂著胸口:“小哥哥,說好的單純呢!”這和她設想的不一樣啊!


    席則眼簾微掀,那雙清透的眸子含著疑惑地迴應她的痛心疾首。那副無辜清淡的模樣看的盛清清眉心直跳,她咽了咽口水,好吧,她家小哥哥看上去好像還是挺單純的。


    她撐著樹,仰頭望天……我有錯,我有罪,我居然有一瞬間以為我家小哥哥在反調戲我!我怎麽能用這麽無恥這麽陰暗的想法去揣測我的小哥哥呢!


    她暗自唾棄了一番自己,捋了捋自己的思緒,轉身正視著暗暗觀察她表情的席則,雙手扯住他的廣袖,一本正經道:“小哥哥,下次這種事情放著我來!”


    席則:“……”不,他拒絕。


    明明這種事情他來做比較合適不是嗎?


    兩人相顧無言,直到檬星星拎著竹葉青迴來了才打破了這有些怪異的氣氛。


    檬星星自打那次捉住這條竹葉青之後,每次來興陽山都喜歡拉著竹葉青的甩著玩兒,它一爪子舞著蛇一爪子揪了一棵草:“主人,你們談完話了嗎?咱們什麽時候去那秦州長宜呢。”


    盛清清哎呀了一聲,他們剛才光顧著幹些不正經的事兒去了,正事兒倒是才談了一半。


    “我打算明日一早用速行符去那邊一趟,趕在晚間迴來。”她今晚是肯定去不成了,一會兒還得迴家去,免得娘親擔心。


    “我與你同行早去,我晚間卻是不一定迴來的。”席則又加了一句解釋道:“長宜那邊出了些事情,我得去處理。”他不止管棠羽之事,其他的各地詭異之事也多會暗中交到他手中,昨日長宜那邊遞了暗信過來,信中之事倒是與棠羽無關,但也不是什麽易事兒。他手下的那些能人異士都是當今聖上招攬來的,有兩個昨日晚間已經先一步去了長宜,那邊傳來的消息不算好。


    盛清清點點頭:“好啊。”


    “你多關注棠羽之事,可要去看看異閣暗檔?”花妖棠羽之事纏他多時,清清既然有意除她,他也正好搭把手。


    “可以嗎?”盛清清道:“我能看嗎?會不會不大好?”到底還是機密呢。


    “無甚不可。”異閣聖上早已全權交由他負責,保密的對象也就是一些普通人,清清的話,沒什麽不可以的。


    見他如此說,盛清清自然應下。當初鑽到藥穀來的那隻兔妖告訴她有關棠羽的事情都是道聽途說來的,她對棠羽其實算不得了解,但是異閣不同,這些年與棠羽有關的剝皮抽血案皆有記錄在冊,哪怕發現不了什麽,了解了解也好啊。


    “我們什麽時候去呢?”盛清清問道。


    席則看了一眼天色,大概估摸了一下時辰:“現下還早,去一趟異閣我再送你迴去吧。”


    盛清清點頭,她嫌棄地看了一眼扯著竹葉青玩的正高興的檬星星:“笨熊,你夠了!你再這樣,我都差點以為你愛上它了!”


    檬星星眼睛瞪得溜圓,一把將那竹葉青丟到了樹叢了,它舉著爪子道:“主人,我眼光沒你那麽差!”說完,它還煞有其事地斜了一眼整理衣襟的席則。


    盛清清一巴掌拍在它腦袋瓜子上,陰測測地扯了扯嘴:“傻熊,你再說一遍看看。”


    那陰測測的笑容實在是滲人,檬星星機靈地扒住她的裙擺,親昵地蹭了蹭:“主人,我什麽都沒有說啊。”


    盛清清瞅了一眼它剛才抓過蛇轉眼又扒著她裙擺的爪子,恨不得拎出搖天劍把那爪子給它剁了:“給我把你的熊掌挪開。”


    檬星星一個激靈連忙撒手,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盛清清一把拎著它的頸部拉了起來,一手穿過它的腹部抱了起來。席則非常自覺地握住她空下來的手,因為有事,原本打算的晃蕩興陽山的事兒暫時擱置了,按著席則指的路,兩人去往了大靖朝廷暗地機構異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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