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


    大明薊遼總督、兵部尚書吳三桂站在關牆上,注視著外麵的平原。


    在那裏,重重疊疊的清軍營帳充斥在視線之中,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今天的戰爭剛剛結束,如血的殘陽照耀下,無數清軍正在緩緩退迴這些營帳。


    再看看關牆上下那數量眾多的屍體,聞著空氣之中濃重的血腥味,即便是像吳三桂這樣久經沙場的宿將,內心也是頗為沉重。


    雖然清軍每天都在發動進攻,但是那些真正精銳的八旗兵,可從來都沒有出現。


    這說明什麽?


    吳三桂表情陰鷙,輕聲自言自語:“後勤消耗嗎……哼,沒想到濟爾哈朗這個老東西也學壞了!”


    對於吳三桂來說,這其實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情況。


    山海關這邊的補給原本就是比較短缺的,雖然後方確實也源源不斷的運來新的補給,但考慮到京師那邊都已經天天餓死人了,就能知道運送來的補給其實也是比較有限。


    吳三桂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這些補給隨時都可能會斷絕掉!


    到那個時候,山海關怎麽辦?


    沒了糧食,縱然吳三桂有通天本事,也難逃一個打敗仗的下場。


    吳三桂的身邊站著幾名關寧軍的將軍,一個個同樣也是眉頭不展。


    鄭蛟麟輕哼一聲,道:“這些建奴,實在是太狡猾了。大人,咱們可不能這麽繼續被動下去,要不然想點辦法?”


    吳三桂沒好氣的瞪了鄭蛟麟一眼道:“來來,你倒是說個辦法給本官聽聽!”


    鄭蛟麟被吳三桂斥責,頓時嚇得縮了一下腦袋,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其實大人,末將還真有一個主意能解決麵前這種局麵,就是不知道大人敢不敢用而已。”


    吳三桂有些驚訝的看著鄭蛟麟:“你還真有主意?來,說說看。”


    鄭蛟麟湊近吳三桂耳邊,輕聲道:“大人,如今這大明看起來是氣數已盡了,那太子又屢次三番的針對您。要我說啊,咱們不如幹脆就像您的舅父祖大壽那樣直接反了,帶著建奴的軍隊一起把京城打下來,到時候還怕沒有富貴在身嗎?”


    吳三桂聞言,表情直接僵住。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鄭蛟麟出的居然是這麽一個主意!


    投誠滿清?


    但仔細一想,鄭蛟麟的這個主意其實……還真不是沒有可能性。


    在吳三桂看來,大明的兵力是無法和滿清相提並論的,若是吳三桂真的獻出山海關投降,那麽滿清那邊大兵壓境之下,朱慈烺那三萬人分分鍾就沒了。


    朱慈烺一旦戰敗,英國公又遠在保定,京師還有誰來守?


    而且,滿清那邊一直以來都沒有停止過對吳三桂的勸降。


    吳三桂的那個便宜舅舅祖大壽雖然人不在前線,但信是隔三差五就來一封,說的無非就是滿清這邊對漢臣同樣優渥,隻要吳三桂投降必然能夠大富大貴,也不用受崇禎皇帝的鳥氣雲雲。


    這要是真投降了,崇禎的氣要不要受不知道,但朱慈烺的氣肯定是不用受的。


    吳三桂想到這裏,突然……有點心動。


    鄭蛟麟跟隨吳三桂多年,立刻就從吳三桂表情的細微變化之中察覺到他的想法,當即又道:“大人您想一下,建奴這麽兇殘,那可不是三五年就能解決的事情。陛下又是個喜怒無常的主,您現在這個薊遼總督若是當下去,少不得就步了袁崇煥、孫承宗等人的下場。與其如此,還不如學您的舅父祖大壽和洪承疇,他們現在不也還是在建奴那邊好好的嗎?”


    吳三桂:“……”


    這也是一個點,崇禎朝的薊遼總督,那是真沒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關牆之上,吳三桂陷入了長久的沉吟之中。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大人,京師急報!”


    吳三桂被打斷思緒,有些不快的說道:“何事?拿來我看看。”


    看著手中的這份急報,吳三桂的表情突然凝固,隨後又變得極為複雜。


    鄭蛟麟在一旁見狀,不由心中好奇,道:“大人,發生了什麽事情?”


    幾秒後,吳三桂長出一口氣,緩緩說道:“英國公……已經攻破保定,並且繳獲了上百萬石糧食,不日就將率領大軍把糧食全部都押送到京師了!”


    “什麽?”鄭蛟麟頓時呆若木雞。


    吳三桂歎了一口氣,突然笑了起來:“或許,這就是上天的旨意?老鄭啊,你剛剛說的那番話,給我好好的藏在心裏,不要被別人聽到,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鄭蛟麟一臉挫敗,無奈點頭。


    既然保定都被攻克,英國公都已經率軍北上,那大明的局勢就完全改變了。


    吳三桂心中的投降念頭剛剛升起,甚至都沒來得及穩固一下,就直接熄滅掉了。


    吳三桂振作起來,沉聲道:“好了,傳令下去,讓弟兄們做好準備,太子殿下……馬上就要領兵抵達山海關了!”


    ……


    山海關外。


    濟爾哈朗表情輕鬆,手裏拿著酒杯,甚至還不忘記吹一聲口哨。


    “來來,碰一杯!”


    在濟爾哈朗的身邊,眾多滿清將領嘻嘻哈哈,紛紛舉杯。


    對於這些滿清將領來說,這一次的出征仿佛變成了一次野外巡遊,每天除了喝酒之外還是喝酒。


    至於打仗這種事情,自然是由漢八旗和蒙古八旗去效勞,高貴的滿洲旗人是不可能出現在戰場上的。


    酒過三巡,貝子滿達海又忍不住發起了牢騷:“鄭親王,咱們都已經在這裏呆了一個月的時間了,什麽時候才能正式開始打仗?天天喝酒都喝膩了。”


    麵對著滿達海的抱怨,濟爾哈朗哈哈大笑:“小子,你還年輕,不知道酒的好處!像俺這個年紀,天天有酒喝就已經非常的知足了。至於什麽時候進攻,那就得看明軍什麽時候崩潰了。”


    滿達海有些不高興的說道:“這要是明軍節衣縮食,拚命的供應前線呢?要等到什麽時候去!”


    清國其實就是這個樣子,所有滿族、蒙古族成年男子全民皆兵,一旦開戰所有物資優先供應前線,是徹頭徹尾的戰爭機器國家。


    濟爾哈朗笑道:“那也不可能!不是早就和你說過了,還有李自成呢。就算是明軍死死頂住了我們,李自成也會從背後捅他們的刀子,逼迫他們撤退的。”


    洪承疇雖然眼下聽命於多爾袞,但清國和李自成暗中聯係,甚至主導李自成行動這件事情,作為輔政王的濟爾哈朗自然是一清二楚,才能如此自信滿滿。


    現在的多爾袞並非權傾朝野的那個多爾袞,很多事情隻要涉及到滿清的國家利益,就不可能繞開濟爾哈朗。


    突然,一個酒杯被人淩空砸在了濟爾哈朗的桌子麵前,砰一聲酒液飛濺,有好幾滴落在了濟爾哈朗的臉上。


    濟爾哈朗大怒,拍案而起:“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在本王麵前撒野?”


    一個聲音嗬嗬笑道:“不長眼?那也比不長腦子的蠢材強!”


    濟爾哈朗越發怒火噴湧,他朝著對方看去,然後就是一愣:“多鐸,你怎麽會在這裏?”


    按照常理來說,多鐸此刻應該在盛京城之中,幫助多爾袞穩定清國後方局勢才對。


    多鐸冷笑一聲,對著濟爾哈朗道:“鄭親王,今天本王之所以出現在這裏,完全就是為了給你這個蠢材解決麻煩的。”


    濟爾哈朗的臉色陰沉下來,冷冷的說道:“你再多說一句,今天就算是你兄長親自前來給你求情,你怕也難以走出此地!”


    多鐸大笑出聲,道:“是嗎?那我就直接說了吧,鄭親王。你以為明軍被你調動得團團轉,但事實是明軍早就已經兵分兩路,在你麵前的隻不過是明軍的其中一路,另外一路現在已經攻破了保定城,把李自成打得抱頭鼠竄,都逃到河南去了!”


    多鐸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滿清將軍頓時大驚失色。


    濟爾哈朗更是完全不敢相信,怒吼道:“這不可能!多鐸,你休要在此地胡言亂語,蠱惑軍心!”


    多鐸放聲大笑,道:“胡言亂語?這個消息現在都已經傳遍整個明國京師了,也就你這位鄭親王還傻乎乎的在這裏天天飲酒作樂,什麽也不知道!這一次咱們大清要是輸了,最大的責任就是你,鄭親王!”


    濟爾哈朗惡狠狠的盯著多鐸,臉色難看至極。


    從多鐸那有恃無恐的反應來看,他剛剛的那番話應該是千真萬確的。


    明軍居然如此大膽,在明知道清軍大舉南下的情況下依然兵分兩路,甚至還取得了圓滿的成功。


    換句話說,這場戰爭打到現在,濟爾哈朗是完全被對麵大明的統帥全方位的碾壓,戲耍。


    此事若是傳出去的話,必然會對濟爾哈朗在清國內部的威望產生無比巨大的打擊。


    想要彌補的話,就隻有一個辦法。


    濟爾哈朗從嘴裏重重的唿出一口酒氣,將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扔到地上,砸得粉碎,雙目赤紅的發出怒吼。


    “都他媽的別喝了!迴去整頓一下軍隊,明天都給本王好好的打,把這座該死的山海關打下來,讓這些明國人知道,小瞧俺們大清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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