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李強森的話嗎?”望著青湖平靜如子的湖麵,唐漢夫淡淡地說道。

    “不相信,又能怎麽樣呢?現在我們不是相信不相信的時候,而是現在的謎團能否弄清楚的時候,我們能否從這夢境中清醒過來的時候。”林秋雲站在唐漢夫的身邊,也入神地看著眼前這若有若無的湖水。

    一樣的青湖,一樣的林木,一樣的別墅,一樣的氣息,一樣的伊人,這所有的一切都讓唐漢夫與林秋雲感到了無所適從。

    “我們真的並不認識嗎?我們都是在別人所製造的虛幻之中所認識的嗎?離開了這個虛幻的夢境,我們本來就根本不認識嗎?如果事實真是這樣,那這樣的事實就真的是太殘酷了。”

    “是啊,我也覺得如果這真是一個事實,那也真是一個恐怖的事實,這是一個讓人感覺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種虛幻的事實。”林秋雲長歎了一聲,“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幻了,那還有什麽事實可言?”

    “秋雲,你說我們眼前所有的一切真的都是虛幻的嗎?甚至我們每一個人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嗎?如果一切真是虛幻,那我們還能相信誰?”

    盛夏鋒利的烈日穿過濃密的樹葉,也被撕裂得體無完膚,隻剩下了零零碎碎的星星點點,也已喪失了原有的熱毒,變得柔和而溫順。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這湖光山色之中,唿吸著清新的空氣,體味著山水的靈氣,思想卻在虛無地慢慢飄散。

    唐漢夫迴過頭來看著這棟古舊的小樓,堅定地說道:“無論怎樣,我都感覺這棟小樓是真實的,我曾經在這裏住了十幾年,這裏麵所有的一切在我的思維裏都是真實的,我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這一切,如果這一切都是幻覺,那我的存在也隻是一個虛幻了,也就是說,我根本就沒有存在過,我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一個夢,一個毫無意義的夢而已。”

    林秋雲輕輕地靠到了唐漢夫身邊,挽住了他的臂膀,溫柔地說道:“那我們進去吧,讓我們去感受那真實的一切吧。”

    唐漢夫輕輕地拍了拍林秋雲的手,會心地笑了笑,什麽也沒有說,然後與林秋雲往屋裏走了進去。

    屋裏的一切還是依舊,唐漢夫緩緩地走進屋子,看到這裏的這一切,如夢如幻,如雲如煙。唐漢夫慢慢地走到那張陳舊的真皮沙發旁,輕輕地伸出手,打開了手指。。。。。。

    這張透著油光的陳舊寬大而碩長的沙發,在唐漢夫搬進這棟小樓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當時唐漢夫看到這張沙發的時候,就感覺它是那樣的和諧與真實,當時唐漢夫就認定它是這棟小樓精神所在,如果小樓裏沒有了這張沙發,那麽這棟小樓都將不會存在。

    唐漢夫的指尖極其小心地靠近了沙發,但是他卻不敢輕易觸碰到它,他怕這又是一個夢境,這樣的話,沙發就是一個虛幻的影象,其實什麽都沒有,沙發都不存在了,那麽屬於自己的這棟小樓那也就什麽都沒有了。

    林秋雲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很是緊張的唐漢夫,她也感受著與唐漢夫一樣的心境,她甚至比唐漢夫還要緊張。

    這時,唐漢夫的手指已經觸碰到了柔軟的沙發,沙發並沒有消失,而是真實地緊貼在了他們指尖,讓他感受到了實物的質感,也讓他感覺到了真實的感覺。

    唐漢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林秋雲說話了,“不知什麽時候,我們眼前的這一切又將會突然消失。”

    “他是王長生嗎?”坐在一旁的林秋雲有些疑惑地問道。

    “我們一直都在跟蹤他,從醫院裏出來的時候,我們就沒有看他下過車,我想,坐在車裏的那個人一定就是王長生!如果車裏的人不是他,除非我們又在夢境之中。”唐漢夫死死地盯著在車流之中前麵的那輛黑色轎車,一眼不眨。

    “那他今天怎麽會一改往日的規律呢?”

    “那就說明也許有事發生。”

    黑色轎車不急不慢地朝城外駛去,一切都是那麽的正常。唐漢夫與林秋雲卻因此而顯得越來越緊張。

    黑色轎車駛到了城外,並不是走的大路,而是駛上了一條偏僻的小路。這時,天已經傍晚了,無限風光的夕陽將晚霞映照得滿天通紅,金碧輝煌,但是卻在慢慢地陷入黑暗之中。

    路途越來越偏遠,偏遠得永無盡頭。

    “你來過這個地方嗎?”唐漢夫突然小聲地問道。

    林秋雲看了看平靜安詳的車窗外,若有所思地說道:“這個地方雖然如此偏遠,但是奇怪,我卻似乎有點印象。”

    “我也是,這個地方我好象非常熟悉,隻是被無情的時間給衝刷得零碎了。”

    黑色轎車從一處氣勢雄偉的大門駛了進去,大門裏麵也是那樣的安詳。唐漢夫將車遠遠地停在了大門對麵的樹叢處,他不敢開進去。他已經被門眉上那幾個鑲金大字嚇住了。

    “原來這裏就是長生公墓?”

    “是啊,沒有想到這裏就是長生公墓。”

    “我知道了,難怪我對這裏這麽熟悉。這太恐怖了。”

    在這座公墓群裏,靜靜地安葬著唐漢夫與林秋雲那遺體被火化的後的塵埃。在他們的意識之中,他們曾經堅信自己的遺體就被火化之後就安放到了這裏,與這裏成百上千已經死去的人們一樣安靜而又永遠地安放在了這裏,慢慢地被時間消亡。

    想到自己都是已經死去的人了,至少也是曾經死去過一次的人了,而自己的最後的那抹塵埃就留在了這裏,而且自己現在就在這座公墓的大門口,如果不是因為那位王長生,他們也極有可能會走進去,去看看屬於自己的那塊小小的墓地,甚至還有可能會搬出安放在裏麵的那個漢白玉骨灰盒子,打開看看裏麵究竟有沒有自己在這個現實世界上的所留下的最後痕跡,那點可憐的最後記憶。

    難道就因為自己的最後記憶留在了這裏,那自己的頭腦裏就有印象,自己就感覺自己曾經到過這個地方,難道自己的靈魂就真的到過這個地方,並且與這個地方有了不解之緣?想到這裏,唐漢夫與林秋雲都感到不寒而悚。

    “這真是一個天大的諷刺,我們兩個大活人竟然就在安放著我們骨灰的公墓門口,難道我們曾經的身體就真的已經被火化了嗎?難道我們真的是靈魂不死嗎?”

    “你真的相信嗎?”

    “我不相信!特別是我們現在迴歸到我們本有的這個模樣之後,我就更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自己去祭拜自己的墳墓的事。”

    “那你是相信李強森的話了?”

    “不!我誰也不相信。現在我連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了,我還能相信誰?”

    天色慢慢地暗淡了下來,天上那璀燦的晚霞也已漸漸消亡。

    林秋雲驚疑地看了看矗立在即將消亡在時光之中的公墓大門,低沉地問道:“王長生怎麽還沒有出來?”

    “也許他有事?”

    “他會有什麽事呢?”

    “也許他是在祭拜我們的墓位,也許我們的死亡就與這個人有關。他這樣做也是為了減輕他內心裏的愧疚。”

    “也許,像我們這樣躺在這裏麵的不僅僅是我們兩個人的灰塵,還有不知多少,也與我們一樣躺在這裏麵,也許這些人也曾經到過這裏,與我們現在一樣。”

    林秋雲再次看了看公墓的大門,“我感覺王長生並不是為了祭拜我們這些還沒有入土的亡靈,而是另有隱情。”

    唐漢夫也看了看那漸漸地陷入黑暗之中的大門,“也許,這裏才是一個真正的地獄,一個真正可怕的地獄,而且是一個可以令人萬劫不複的地獄。”

    “說不定這裏也是通往天堂的大門?”林秋雲自嘲地笑了笑,說道。

    唐漢夫看了看林秋雲,也會心地笑了笑,“那我們要不要從這裏進去,進天堂去看看?”

    “我們不是已經躺在裏麵了嗎?曾經的那個我們不是已經到達了天堂了嗎?難道現在的我們還要進入天堂嗎?”

    “曾經的我們?現在的我們?曾經的時代?現在的時代?”

    一道刺眼的光從公墓的大門處射了過來,陰冷地刺穿了唐漢夫與林秋雲所坐的這輛車。

    “那是王長生的車嗎?”林秋雲的聲音都顯得有些激動了。

    “車是那輛車,但不知裏麵的人還是不是那個人。”

    汽車駛過,一切都又陷入了夜的深黑與詭秘。這天的夜深黑冷靜,四周的一切都是隻是漆黑一片,隻有前麵的那道漸行漸遠的汽車燈,那道車燈在這深黑的夜裏猶如濤天巨浪中的一絲輕舟。隨時都有消失的險情。

    唐漢夫駕車遠遠地跟隨著那道氣若遊絲的燈光,感覺自己所駕駛的這輛汽車也是飄蕩在濤天巨浪之中的一絲輕舟,前麵起伏彎延的車道在他的眼裏都已成了一排排撲麵而來的巨浪,自己隨時都有葬身在這巨浪之中的可能。

    “今天這夜太黑了,我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這般深黑的夜色。”

    “我也有同感,也許是心理作用吧?”

    “我們這是在什麽地方?”

    “我也不知道。”

    “我們這是在做什麽?也許,我們正在邁向一個萬劫不複的深淵,我們這又是一個現實般的夢境。我們這是在做什麽,我們為什麽要一直跟著眼前的那絲燈光,我們又是在做什麽?我們所遭遇的這一切,都是些什麽?”

    “這麽深黑的夜,前麵就隻有那麽一絲若隱若現的燈光,除此之外什麽都看不見,也許,這個世界已經消失了,在我們的麵前隻剩下了這絲燈光,如果沒有了這絲燈光,那我們也就完全迷失在了這個空無一物的黑洞之中。”

    林秋雲感覺這四周越來越黑,黑得已經失去了一切,在她的四周,仿佛就如她的內心一樣,已經空洞得什麽都沒有了,猶如飄浮在空無一物的太空之中,不知將要飄到何方。“也許我們的身邊本來就是一個空無一物的現實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的錯覺,現在的這種感覺才是我們應有的最真實的感覺。”

    “我們什麽時候就有了這種空無一物的感覺?”

    “也許從一開始的時候,也就是說,在我們的思想剛有感覺的時候,就有了這種感覺。”林秋雲一直都看著窗外空無一物的黑色世界,她已經完全深入到了這種空洞之中。“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對這種感覺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猶如自己本來就是生活在這種感覺之中的人。我們每一個人最開始產生感覺的時候,就是在母親子宮裏的時候,在那個時候,我們的眼睛都無法睜開,我們的四周也是一團漆黑,那個時候的感覺,我們不也是如此這般的感覺嗎?最開始的感覺,就是永遠的感覺。就如同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感覺,那就是你在我心目之中最終定性的感覺。我永遠地生活在這種感覺之中,所以有時候,這種感覺也會讓我感到了溫暖,讓我感到了一種最實在的真實。”

    唐漢夫也看了看旁邊空無一物的黑洞,說道:“我也有這種感覺,所以很多時候,我在最沉靜地思索的時候,我都是靜靜地閉著眼睛,感受著四周黑暗帶給我的那份最真實的感覺。就如同現在一樣。也許,我們現在所遭遇的這一切,那就是我們正在自己的思想之中任意地遊蕩。但是,我們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從這種思想遊蕩之中清醒過來。”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四周的一切又陷入了沉寂,就連汽車所發出的輕微聲響也似乎沒有了。他們的眼前就隻有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燈光,他們已經被這絲燈光帶著正在走向一個遙不可及的地方,永遠也迴不到曾經的現實之中。

    不知什麽時候,也在不知不覺之中,唐漢夫與林秋雲突然感覺自己似乎已經到了一個不同的地方。路也不再崎嶇,而似乎寬闊得一馬平川,任由怎麽開他們的眼前都是光潔如鏡的路麵,但卻就是跟不上前麵的那輛車,而那輛車也一直與他們保持著相應的距離,不遠也不近。唐漢夫這才明白,現在自己所駕駛的這輛車已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製了,也就是說,自己現在的處境已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製了。

    “秋雲!”

    “什麽?”

    “我想告訴你一個的事實,你別害怕。”

    “什麽消息?”

    “我們似乎已經不能控製住這輛車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現在已經不能控製住現在的境況?也就是說,我們已經不能控製住自己,而是完全被別人所控製了?”

    “我想是的!”說著,唐漢夫就鬆開了手,而汽車竟然照舊隨著前麵的燈光奔馳而去,“其實我並沒有把腳放在油門上。”

    “也許是幻覺?”林秋雲伸過手來,緊緊地握住了唐漢夫的手,她的手已經明顯有了冷冷的汗漬。

    “是啊,也許是幻覺。”

    突然,前麵的燈光熄滅了,同時熄滅的,還有他們這輛車的車燈,四周已是一片漆黑,什麽都沒有,就連兩人也相互看不清楚,更看不清楚自己。唐漢夫與林秋雲都沒有說話,他們已徹底地失去了自己,他們的身體也漸漸飄散在這深黑的空洞之中,最後一無所有。。。。。。

    突然,一道鋒利的白光穿透了唐漢夫緊閉的眼皮,深深地刺進了他的眼裏,甚至是他的頭裏,他的心裏。他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都被這道無孔不入的白光射穿得晶瑩剔透,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也飄散在這強烈的白光之中。

    唐漢夫不由自主地使勁搖了搖頭,他眼前的這片白光之中這才終於出現了一張臉型的輪廓,慢慢地他看清楚了,這是一張女人的臉,當這張臉越來越清晰的時候,他這才看清原來這是一張年青女人的臉,而且是一張特別的女人的臉。這張臉好象在什麽地方看到過,是那麽的深刻,似乎這個女人就是自己最熟悉的最親切的人,但就是因為太過熟悉,所以才會在突然之間什麽也想不起來,熟悉得什麽都陌生了。

    “是你?”唐漢夫突然驚愕得頭腦裏一片空白,猶如剛才他的眼前一樣的情境。“真的是你嗎?”

    年輕女人也一臉的驚愕,“真的是你嗎?”

    “看來真的是你!”

    “為什麽會這樣?”

    “這絕不是現實。”

    “我們這是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唐漢夫痛苦地搖了搖頭,“我現在已經完全迷失了自己,我現在也不知道這一切是什麽了,到了這樣的一個現實處境,什麽夢境與現實,什麽真實與虛無,什麽唐漢夫楊天,甚至是生與死,我都無所謂了!這一切,到了現在這一步,對我來說,還有什麽意義呢?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我自己可以控製自己,至少,無論到了什麽境況,我都不會迷失自己,可是現在,我才發現,我是多麽的天真,我根本就無法控製住自己,所有的人都一樣。在這個世界上,有無數的事情是一個人所不能控製的,甚至是一個人所不能了解的。所有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呢?”

    林秋雲也無奈地笑了笑,“我現在連意義是什麽意義都不知道了,甚至連自己在說什麽做什麽都不知道了。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了。”

    “什麽努力,什麽追求,什麽希望,什麽未來,都是一個虛無,一個虛無的虛無。”

    “像夢一樣的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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