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竹影參差,花象迷離。輕撥銀弦,吟聲清瀉。

    魔音之音,魔魅縹緲。魔音嗬。

    蝴蝶端過一杯清茶,飛鳥挾著一片芭蕉葉信步而至。

    “白童子大人捎來一片芭蕉葉。大人,您要行動了。”飛鳥遞過芭蕉葉,低語道。蝴蝶趁桔梗看芭蕉葉之際拾掇起魔音琴,間而隨口一問:“今次是什麽任務?”“大人沒交代,他道桔梗大人自會明白。”飛鳥搖了搖頭。蝴蝶不語,她自知於她們這般下等殺手,即使如何了得,於奈落而言亦是不可靠的。但既來之,亦則安之。

    鑲著晨露的芭蕉葉在日光下泛著光華,隱隱看出葉麵上割著幾道極淡的刀口。襯在日光間,桔梗明了地看出上麵的刀痕。

    “西國欲滅帝足,速尋時機助其滅之。”

    抿唇思慮一番,桔梗喚住蝴蝶:“魔音便放著罷,我一會兒有用——飛鳥,犬王可是說今日有重要會議?”“正是。聽來似是商討滅帝足國之事。”飛鳥尋思道。

    “好,我知道了。”桔梗闔了闔眼,淡然一笑,“蝴蝶,為我備琴。”

    大殿之上,肅穆的氣氛籠著窗欞、門框。闔起的門內,犬王皺起眉頭,雙目緊閉著苦苦思索。

    “眾愛卿,近來帝足連連擾我西國邊境,滅帝足已然成為我西國今次之要事。諸位可有良策助我滅帝足?”犬王沉靜的臉上顯出一絲焦慮,緊緊地凝視著大殿內。

    一位身著銀甲的將軍繃著臉站起:“臣以為,滅帝足之上策,即是繞其後部攻其不備,兵分二路,包抄痛擊。”

    “臣以為萬萬不可!攻帝足萬不可強行。帝足士兵善騎,我軍騎兵便輸於此。如若強攻定會陷入苦戰。”另一位大臣忙否決,臉上同時蒙上焦急。

    大殿內一陣緘默。騎兵,正是困擾西國的問題。進不得,退不得。

    “叮——”清晰的音符穿過窗紙跳進大殿,堂內的一幹人有些驚愕的抬頭,麵麵相覷而不知何事。

    連貫湧入的是恬靜的旋律,仿佛遊絲般的,卻是清晰地敲在心扉上。犬王驚詫於如此美妙的樂音,忽而忘卻詢問發生了什麽事。

    大殿裏的君臣一時均沉醉在這琴音裏,動聽的音符不同於喧囂的絲竹之音,極淡的,卻是極有力的。

    隻有彌丞相清醒,他知道,這琴音可以噬熱之心誌,使人全身心都墜入醉景。隻因為,它是魔音。他的心情甚為疑惑,對這不請自來的音律充滿懷疑。

    “殿外何人彈琴?”冷列的男音催醒殿內的君臣們。彌丞相有些驚異地發現說話者竟是太子殺生丸。他的臉上同樣籠罩著凝重與疑慮。

    朱紅色的殿門緩緩開啟,身著紅紗的桔梗款步徑入。半抱著魔音琴,眼神直視著犬王。堂下的臣子們竊竊私語著思索這不速之客的身份,時而有些凝重地點頭讚許,對桔梗的目光裏充滿了猜疑。

    (二)

    “筇姬參見犬王。殿外奏琴擾諸位之耳深感抱歉,還請犬王與眾大臣見諒。”桔梗頷首作揖道。

    犬王稍稍舒展了心情,問道:“你一樂姬,今日擅闖正殿可謂重過,如過你能道出令我等感興趣的話,我便饒你之罪。”

    桔梗抬起臉,眼中一片淨澈:“我有助犬王滅帝足的上上之策。”

    “方才剛巧聽到諸位大臣商討滅帝足國之事,我便忽而心生一計,望助西國早日滅帝足。”

    “不妨說來聽聽。”犬王稍稍正坐,忽然來了興趣。

    “聽說帝足國離西國甚遠,備戰兵力又不如西國充足,那麽他們的騎兵尤其是戰馬上陣時必定是萬分饑餓疲憊的。如此一來,西國出兵作戰時,則可分給每位將士一袋炒熟的黑豆……”

    “這分明是給他們長力氣嘛,這餿計怎可使!”銀甲的將軍大手一揮,表示十二萬分地抗議。

    犬王擺擺手,示意桔梗說下去。

    “黑豆炒熟後會散發香氣,這於戰馬來說是十分具有吸引力的,它們的注意力一旦被黑豆吸引那麽任憑人怎麽抽打都不會理睬。因而每位將軍迎戰時將黑豆撒在戰場上,吸引住帝足的戰馬,屆時他們的騎兵勝算便頃刻攻破了。”桔梗也絲毫沒有理會疑義,鎮定地說完,看著犬王的眼睛。

    堂下一片議論,但讚許分明多過了疑惑。妙計,無疑的。

    彌丞相一邊驚歎於這樂姬的機敏,一邊偷偷地觀察著殺生丸的臉色,他察覺太子於這樂姬心中充滿質疑。也如他所料的,殺生丸聽罷,臉上毫無欣喜之色,反倒愈顯懷疑,冷峻的眉宇透著寒氣。

    “是個好計謀……好,依我方才允諾的,今日免除你的罪過。幾日後我西國若真能取勝,我也必重賞你。”犬王肯定地點點頭,心中的滿意在言語間流露出。這一場戰爭,西國有勝算。

    退朝。殺生丸故意走桔梗身邊跨過,他冷然的餘光掠過她的臉龐。沒有找到可疑的地方,但他一定要把她探清楚。西國日後的國君將是他殺生丸,他絕不允許有一絲一毫可能影響西國的因素存在。這個樂姬,無疑是個可疑的女子。那日的斷魂曲,他一定不會讓它再次奏響。

    桔梗分明感到殺生丸走過她身邊時不同的感覺。他在懷疑自己。是敵意。她蹙了下眉,要打消他的疑慮便決不是一件易事,但她別無選擇。一場戲,讓殺手來飾演,這擺明了是條難走的路。但為了她,她隻有走下去。

    (三)

    行宮的殿堂下,桔梗靜跪著麵向犬王。

    犬王的臉色十分平靜,但眼裏流露出了欣賞與高興:“筇姬,你的計策幫助我西國大軍大敗帝足。今日,我定要重重賞你。你,想要什麽?”

    桔梗沉靜地抬起眼簾,對視著犬王道:“筇姬什麽都不缺。隻希望陛下準我一事。”

    犬王感到好奇:“說來聽聽。”

    “誠請陛下恩準我自由出宮。”桔梗不加修飾的素臉波瀾未改。

    “出宮……?”犬王從座位上起身,眉頭微皺,口中喃喃自語,“深宮鎖愁心,便是流水也無留意。難道,都這麽想麽……你,為何要出宮?”

    “采音。魔音琴是自然之物,其韻自是源於外界,我想借自然之氣染自然靈動之韻。”

    “是個有趣的想法。”犬王微微一笑,“你的功勞確是不小,但功不至此。這樣罷,若我西國能在月末滅帝足,我便趁封功時特許你每月出一次宮。”

    “不必一月。半月之內,犬王靜候佳音。”

    桔梗明澈的眸子裏,盛滿了自信與篤定。

    黑蟲。白蟲。兩隻蟲的決鬥,生死的廝殺。

    黑蟲的眼裏掠過得意,故意向白蟲炫耀自己體格的碩大。

    白蟲靜佇在原地,眼睛緊盯著黑蟲,浮現出隱隱的狠意。

    兩隻蟲子徘徊著,凝視著彼此,似在以心音對語。決戰卻是一觸即發。

    黑蟲按捺不住了,它拱起身子,以疾速向白蟲衝去。

    它躍過一堆又一堆蟲子的屍體——它的手下敗將的死亡證明了它的勝利。它向白蟲衝去。它篤信自己的實力。

    黑蟲在接近白蟲時躍而起,直向白蟲壓去。它甚至可以看到白蟲血噴的場麵,接連的廝殺已經讓它的眼睛也染透了紅色。它張開嘴,露出了毒牙。

    巨響,呻吟。黑蟲卻擊空了。白蟲的速度遠勝於體格的優勢。

    黑蟲因劇烈的撞擊外殼破裂了一片,重創。白蟲反身極快地按住黑蟲,眼中兇光一閃,一口咬下去,黑蟲的瞳孔一瞬張大,未來得及掙紮便停止了喘氣。

    一片腐屍的戰場上,白蟲停了下來。又是一片等待。

    碗內的白蟲靜息著。碗外的黑蜘蛛猙獰著綠眼珠。

    伸手撫摩了一下黑蜘蛛,看著手邊各異的毒蟲,歎口氣笑了起來。

    “又近一步了,嗬。”

    “桔梗大人!”飛鳥從夜閣外推門而入。“西國滅了帝足……?”桔梗輕呷了一口蝴蝶遞過的茶。

    “是。”

    “蝴蝶,飛鳥。陪我種花如何?”桔梗聽罷,有些放鬆地起身,淺笑一下,向夜閣外的園地走去。

    掏出琥珀送的花籽,桔梗拾起一顆,輕輕埋入軟土中。

    “往後,有一個‘希望’就種一顆向日葵……我,似乎也能擁有希望和陽光?嗬。”桔梗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過幾日,我們出宮。”

    宮外,會有我要的東西麽。而我,想要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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