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空晴朗。

    警方已將發生命案的那座山團團包圍。與其說是將山包圍,不如說是將山腰包圍更恰當,因為早在幾十年前,這座山自山腰以下的部分就已經被毀壞,用來搭建房屋,警察現在包圍的區域,實際上位於山腰處。現在山腰以下已經梯度分布了很多新建的房屋,房屋中間交錯著灰色的馬路,其中一條馬路從山腰處一直通向下麵一座小巧而寧靜的廣場。馬路和廣場的交界處有一座陳舊的三層小樓,這座樓就是幾十年前建成的。

    在古舊的紅色木門後,在那條陰暗的走廊裏,有一麵帶著幾條裂紋的落地鏡。鏡子裏的年輕人穿著灰色的西褲,白色的襯衫。他個子很高,又黑又瘦,頭發黑褐,梳著背頭。他長著高大的鷹勾鼻子,那兩條眉角發散的粗長眉毛跟眼睛貼得很近,兩個深陷的巨大眼窩裏鑲嵌著一雙冰冷的大眼珠。他用射著寒光而又炯炯有神的雙眼打量著鏡外的自己,神態如同一隻盤踞在樹叉上的餓鷹。他慢慢地抬起頭,借助從走廊裏唯一的一扇窗戶穿進來的幾縷陽光,望向牆上陳舊的掛鍾。

    看清了時刻,“鷹鉤鼻”踏上樓梯。深褐色的皮鞋踩得刷著紅漆的舊木樓梯嘎嘎作響。拉開麵前的門,他來到樓頂的露天平台上,向西走到平台的邊緣,目光越過樓旁的小廣場,望向低處的城區和遠方的大海。煙塵把城市和大海蒙上一層淡淡的灰色。即使擁有大海和綿延的丘陵,這座長滿了鋼筋和水泥的城市也依然了無生氣,仿佛一座灰色的煉獄。灰白的城市和灰藍的大海令人傷懷和迷茫,可他的眼裏卻流出一絲輕笑。

    三輛警車默默地經過樓下,朝山上急疾駛而去。他迴到屋裏,拿出一架小巧的雙筒望遠鏡,在平台的水泥護台上支起鏡架,向東南方的山上望去。通過觀察,他發現通向山林的一個入口處站著兩個警察,都一動不動,不知在做什麽。他看看手表,趕緊收迴望遠鏡,來到由地下室改成的車庫裏,駕著一輛灰色微型麵包車離開了這所房子。

    十分鍾後,鷹鉤鼻把車子停在一所大學校園的門口。這裏熙熙攘攘的,校門口進進出出的幾乎都是年輕人。門旁有個白底黑字的牌子,上麵寫著“黃帝學院”四個字。他下了車,給車上了鎖,就朝校門走去。剛進校門,眼前突然冒出一個人來,和他撞了個正著。

    “抱歉。”那個人抬起右手,微笑著與鷹鉤鼻對視。

    “沒什麽!”嗓音尖啞的鷹鉤鼻定睛打量著那個人,“希望我沒撞傷你!”

    對方左手提著一個黑色的手提箱,年紀和鷹鉤鼻相仿,身高大約比鷹鉤鼻高四厘米,也就是大約一百九十一厘米,上身雪白的襯衫,下身烏黑的西褲,襯衫領子上係著血紅色的領帶,腳上穿著係帶的黑皮鞋。再仔細看,那人耳頂齊眉,鼻子小而挺,嘴小而唇薄,微笑時右邊嘴角上翹,尖下巴,寬額頭,小小的臉上棱角分明,兩條帶勾的濃眉與眼睛距離非常近,眼眶不大但眼球很大,一雙下不露白的吊睛放射著銳利的光芒。他那一頭長長的藏著血紅色的烏發又直又亮,背過頭頂,別在耳後,隨風一動,就流動著血光。

    “希望如此。”那個人聲音粗重,稍帶鼻音和沙啞,說話的頻率不快不慢,“我一下飛機就趕過來了,還沒來得及買保險。”

    “來這上學!?”鷹鉤鼻問道。

    “是的,從今天開始。”那個人答道。

    “那我們就是同學了!”鷹鉤鼻伸出左手,“黑地滋(hades)!很高興認識你!”

    “愛瑞斯(ares)。”那個人伸出右手,“我也是。”注意到對方伸的是左手而不是右手,這個叫愛瑞斯的趕緊換用左手與黑地滋握手。

    黑地滋:“把什麽東西忘在車裏了!?”

    愛瑞斯:“什麽?”

    黑地滋:“時間快到了,你還往外麵走!”

    “不,隻是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人。”愛瑞斯說,“我想我認錯人了,我們進去吧。”

    黑地滋:“很好!”

    於是兩人一起進了校園。

    “這所學校裏有不少外國人!”黑地滋邊走邊觀察,“看起來我們還不算太孤單!”

    “這樣最好。”愛瑞斯打量著校園裏的環境,“你為什麽選擇這所學校?”

    “啊,我被古老而神秘的東方文明吸引了!”黑地滋觀察著附近的幾座樓上的窗戶,“我忍不住要到這裏來一探究竟!你呢!?”

    “也許和你一樣。”愛瑞斯側身躲過了一位迎麵衝來的矮小女學生,“近來發生的一些事使我不得不將視線轉移到這裏來。”

    兩人走到一座黃白相間的樓前,看見門的上方寫著四個大字:黃帝學院。

    “我想我們該去109房間!”黑地滋跨上門前的台階,“所有的留學生都必須去那報到!”

    “希望他們的工作效率足夠高。”愛瑞斯邊上台階邊說道,“否則今晚我恐怕就得睡在旅館裏了。”

    黑地滋:“還沒找到住的地方!?”

    愛瑞斯:“是的。”

    黑地滋:“也許我能幫你!我知道一個適合你的住處!”

    愛瑞斯:“謝謝。”

    在109房間報到的過程中,兩人被校方分到了同一個班級。報道之後,校方工作人員讓兩人去206房間開會。

    兩人一進206房間,就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兩人一直走到最後一排,在牆角處相挨而坐。房間裏靜悄悄的,大約有四、五十人,大概都是同一個班的學生。教室前麵的黑板上有一句用黃色粉筆寫出來的口號:熱烈歡迎國際友人學習指導!

    “看黑板上的字!”黑地滋低聲對愛瑞斯說,“似乎是指我們!”

    “但願不是。”愛瑞斯說,“我還沒搞清那句話的確切含義。”

    這時,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婦女走了進來。這個婦女的個子約有一米五幾,滿眼皺紋,戴著一副厚眼鏡。她皺著眉頭,齜著齙牙,一雙凸眼珠子賊溜溜地亂轉。她站上講台,自報姓名,而後聲稱自己是負責該班各項事物的教師。緊接著,她就用她粗俗的語言和舉止開始了連續不斷的囉嗦和威脅,其主旨為━━誰敢找她的麻煩,準會倒黴。當這位教師結束了她那兩個多小時的“慷慨陳詞”之後,她將一個名叫秦保軍的男學生叫到身邊,然後任命其為班長。

    這個叫秦保軍的人身穿一套黃色西裝,上衣領口露出淡黃色襯衫的領子,領子上係著金黃色的領帶。他頭發不多,有點謝頂,梳著油亮的背頭,長著啤酒肚、小短腿、疏短眉、三角眼、塌鼻子、蛤蟆嘴,滿臉橫肉,麵帶假笑,喊了一番毫無意義的口號之後,他結束了他的就職演說,返迴到他的座位上。

    還沒等班長秦保軍坐穩,教師又張嘴道:“下麵,我再向大家簡單地介紹一下校規……”

    “請原諒,女士。”坐在最後的愛瑞斯打斷了教師的話,“我剛下飛機,還沒找到住的地方。我可以現在離開嗎?”

    此話一出,全班的視線全都集中到了愛瑞斯一個人身上。

    教師盯著愛瑞斯愣了一會,露出一絲假笑,盡量和顏悅色地說道:“這位外國同學剛來,還不適應,有困難可以理解!好,你去吧!”

    “謝謝。”愛瑞斯抓住箱子把手準備走。

    這時,一個坐在最前排的男學生騰地站了起來,麵對愛瑞斯大聲質問道:“這麽多同學,誰沒有困難!?個人利益應該服從集體利益!要是打仗的時候,千軍萬馬,就為了你一個人影響整個局勢嗎!?”大家一聽這番話,都把目光集中到這個人身上。此人上身穿一件印有五環標誌的白色體恤衫,下身穿一條灰白色的仿nike運動褲,腳穿一雙嶄新的白底藍條的仿adidas運動鞋,身材高大魁梧,頭發中分,濃眉大眼,戴著一副大厚眼鏡。他瞪著一雙死羊眼,咬牙切齒地盯著愛瑞斯。愛瑞斯盯著那個人,平靜地問道:“請原諒,先生。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你說呢!?”那個人反問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從哪來的!還有你旁邊那個!你們這些人一直都是亡我之心不死!你們是來搞破壞的吧!?”

    “原來我們是一夥的!”黑地滋冷笑著對愛瑞斯說,“看起來那位先生正時刻準備著和什麽人作戰!而我們已經成了他的假想敵人!”

    “這位同學,”班長秦保軍離開座位,來到那個男學生身邊,“你怎麽能這麽跟國際友人講話!?大家都在一個星球上,應該和平共處嘛!”

    那個男學生一看班長出麵,馬上轉身坐下了。

    教師看到氣氛已經緩和,立刻對愛瑞斯說:“那位同學,你不是還沒找到住的地方嗎!?你快去吧!”

    愛瑞斯和黑地滋站了起來,一前一後朝教室門口走去。

    到了校門口,黑地滋對愛瑞斯說:“你的行李在哪!?”

    “都在這。”愛瑞斯把手提箱提到胸前。

    “很好!”黑地滋說,“灰色的麵包車!”

    愛瑞斯很容易就發現了黑地滋的麵包車。“我看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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