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朗晴空,萬裏無雲,海邊一處令恐高症暈厥的斷崖,狄獄明白這也是自己的妄想。


    “這世界是你的搖籃,也是你的陷阱。”


    地獄這樣說著,盡管他長得和狄獄一模一樣,但挺直的脊梁使得與之判若兩人。


    “為什麽我會在這裏?”


    狄獄隻記得自己想要自殺。


    “這是你創造我的地方,在你試圖自殺的時候,在你唯一誕生出那點可憐勇氣的時候,你創造了我。”


    地獄譏諷著。


    “你就是……我的保護人格麽?”


    狄獄知道自己有妄想症,心理醫生說過自己創造了一個保護人格用來應對危機,不過沒想到……竟然能和另外一個自己交流。


    “保護你……不,沒有人能保護你,我隻是比你更了解你,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懦夫,什麽樣的雜碎,你是一個又唱又跳拿給他人取樂的垃圾。”


    斷崖邊緣的地獄迴過頭來望著他,不帶任何感情。


    “我知道……”


    狄獄輕笑著,像是在自嘲。


    “不,你不知道,放輕鬆點,我的老夥計,你完全不用感到悲哀,你是人類語言的產物,受製於道德和所謂上帝訂立的規範,你做的每一件事都陳腐,無聊,而且完全沒問題。你深植於文化中,所以相對安全,你腦中想到的任何念頭都不會出問題,那是你想到的東西。你沒辦法想象出任何逃脫方式,你絕對逃不出去的。你沒有任何錯,你隻是需要我,創造了我來幫你逃脫。”


    地獄麵無表情。


    “但是我的確有精神病,你不就是我的妄想麽?”


    狄獄認為自己很清醒。


    “你完全錯了,我的老夥計,人們在表達自己想法和觀點的時候,如果看到自己讚同的觀點受到廣泛歡迎,就會積極參與進來,這類觀點就會越發大膽地發表和擴散。而發覺某一觀點無人或很少有人理會,甚至會有群起而攻之的遭遇,即使自己讚同它,也會保持沉默。意見一方的沉默造成另一方意見的增勢,如此循環往複,便形成一方的聲音越來越強大。你沒有精神病,隻是其他的精神病更多,需要攻擊你才能維護自身。”


    地獄不能讓他理解,隻能讓他觸動,補充道。


    “想想我們的作所作為!”


    “他們不喜歡手工布偶,他們隻喜歡錢,隻因為不是他們想要的就可以肆意踐踏。衡定這些人渣品質的什麽也不是,紙醉金迷下半身長了取款機的婊子隻想物盡其用,社會底層的卑賤螻蟻隻會在一些比他們更悲慘的人身上獲得存在感。”


    “黃金的體積每年都要磨去一千四百分之一,這就是所謂的損耗。”


    “因此全世界流通的十四億黃金每年就要損耗一百萬,這一百萬黃金化作粉塵,飛揚飄蕩,變成輕得能夠吸入唿出的原子,這種吸入劑像重擔一樣,壓在人的良心上,跟靈魂起了化學作用,使富人變得傲慢,窮人變得兇狠。”


    “我們就是最悲慘的人夥計,我們就是所有人都想要淩虐侮辱取悅的對象,無論是妄想症,無論是教養院,我們的身份,我們的遭遇,都是他們精心編織而出的缺陷,汲取幸福的源泉。”


    “我們窮盡一生的所有付出隻是在為他們的觀點堆砌神國,哪怕是傾盡所有挖空全部,感情,心,甚至靈魂,看看我們是什麽下場。”


    “他們覺得我們會老實就範,他們覺得我們會像個乖寶寶一樣躲在角落接受懲罰,他們太強大了,壓倒性的強大,以為我們不會化身野獸。”


    “你是懦夫……還是野獸?”


    地獄感到憤怒,至少自己,感到了憤怒。


    “我不知道……”


    狄獄竟開始抽泣,嗓音有些哽咽,他倒退了幾步,腦子一片混亂。


    “你還沒有明白嗎?我們總是被教育要過正確的生活,不能犯錯。”


    “可是錯誤越嚴重,越有機會擺脫束縛。”


    “就像弗萊明讓麵包發黴。”


    “像是哥倫布不畏災難,朝著世界盡頭航行。”


    “真正的發現來自混亂,必須要前往看似錯誤、愚蠢、白癡的境地才能做到。”


    地獄感覺到了,快要成功了。


    “那……吞噬我吧。”


    狄獄這樣說著,既然如此,交給他就好。


    “不,我永遠也不會那樣做,你要登上……屬於你自己的王座。”


    你無法兩次在鏡中注視同一雙眼睛。


    同時摘下因果倒置的酒杯兩枚。


    先後經過的死者無法接近更深的黑色。


    而複數的你早已結痂,脫落而走失。


    盡管全無目的。


    為什麽此刻還不開始談論。


    談論火,和所有響亮的樹枝。


    如果一切都能簡單的付之一炬。


    誰還肯做命運的奴隸,終生。


    ……


    5.8—5—pm8:25


    蒼白燈光下。


    萬眾目睹下。


    “精神病……沒有人把他拉下去麽?”


    逐日此類的話語迴蕩在狄獄的耳中。


    薛紹北扶額,考慮要不要現在開始屠殺,讓人們意識到血疫的事實。


    女主持人也發著呆,前些天在一起的時候,狄獄可不是這樣的。


    送葬的長列,無鼓聲也無音樂。


    在他的靈魂裏緩緩行進,希望,被打敗,而暴虐的焦灼在他的低垂頭顱把黑旗插上。


    無數人都在看著狄獄的笑話。


    他抬起頭來,雖然眼眶出溢出了鮮血,但卻在狂笑。


    那種笑聲摻雜著絕望,是野獸發出的嘶嚎。


    低等生物的觀點,根本就無所謂不是麽。


    規訓權力,徹底瓦解了。


    “實際上,你們喜歡精神病,你們需要精神病,你們需要一個參照物,才能判斷出自己有多正常。”


    “妄想症沒有了,可以是抑鬱症,抑鬱症沒有了,可以是同性戀,然後是肥胖病。”


    狄獄捧腹大笑,撕裂聲帶濺射出鮮紅的血漿。


    然而他們根本不會懂,這些的單細胞大腦根本就不會懂。


    “瘋子……”


    一個正義人士看不下去,似乎出於什麽原因沒有負責安全的人員來把他轟出去,那麽隻有自己來了。


    “你們的思想家,來保證我是瘋狂的,那麽又有誰,來保證他是理智的?”


    “我發現了,我什麽都不想要。”


    “我隻想看這個世界迎來終結。”


    “這就是phantom幻象,血疫,每個人都會化作畸形扭曲的怪物。”


    “而你們不得不去麵對的事實。”


    狄獄的左臂化為沾黏血肉的骨質鐮刀,矯捷的跳劈,斬下了“正義人士”的頭顱。


    在脖頸處噴泉般濺射狂湧的血漿中。


    萬眾喧嘩中。


    狄獄完全狂化,像是來自地獄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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