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醜檢查了怪物的屍骸,這怪物口中擁有怪異的毒腺,噴出的口涎不但有毒,還擁有強烈的腐蝕性,肌肉的組成和普通野獸大致相仿,卻多了些連接的筋腱,使其爆發力更強,爪子鋒利,除了能夠獵食,還能從地下快速掘進……


    怪物的身體構造與野獸大相徑庭,但最讓六醜吃驚的,還是這怪物的體內,這隻怪物體內並無凝聚的妖丹,換言之,意思便是他並不需要獲取元靈,也不可能最終將妖丹凝成妖核,繼而成妖。


    看著六醜的動作,寅虎也掰開了怪物的嘴,摸索了下他的牙齒,然後學著六醜的樣子道:“它嘴裏的牙齒非常鋒利,而且力量奇大,我覺得……”說到此,他有些遲疑,似乎在思索該不該繼續,但是很快他就又繼續道:“剛剛那村中有些骨骸,留在上麵的傷口,似乎有些吻合……”


    六醜的瞳孔下意識的收縮一下,衝口道:“難倒,剛才不是人族所為?”對於別的,這三名鑽風或者不行,可論起野獸、妖獸、妖怪的種種習慣、痕跡卻頭頭是道,這是諸妖的本能,也是他們身為妖怪的天賦。


    對於他的推論,六醜並不懷疑,他懷疑的隻是一件事——


    人族的箭矢,和魔獸的痕跡,匯在一處,這究竟是如何發生的?


    “人族定少不了,許多屍骸上都是刀斧、箭矢的痕跡,”寅虎立刻道,非常肯定:“而和這些牙齒吻合的痕跡也不少,看起來像是……像是一並而為……”


    “一並?”六醜怔了怔,然後深深的吸了口氣,反問道:“寅虎,你可知此乃何怪?”


    “不知。大王,此怪物看起來不像是普通野獸,我想會不會是上古異獸,或者雜獸?”


    雜獸,便是兩種不同野獸的雜交產物,寅虎隻是小妖,見識如此,也已是極限。


    但是六醜卻搖了搖頭,他樂於見到自己麾下的鑽風開始學習和思索,這也是這趟旅程中他開始努力改變的一件事,如此月餘,三隻鑽風遇事都開始思考闡述,再由六醜糾正,所以即便寅虎的理解粗鄙,六醜也要替他講解一番。


    “若是我沒記錯,此乃魔獸!”


    “魔獸!”寅虎倒吸一口涼氣,眼睛頓時睜得大了。


    天下四洲,人、妖二族聚集三洲,獨獨北州無人涉及,是因為北州生活的主要便是魔族,此族兇殘暴戾,但最主要的,還是他們不需要吸收天地之間的靈元,這便和人、妖兩族產生了極大的不同,被世間諸靈視為異類。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光此一條,便將魔族徹底和人、妖、仙、鬼等族類分割,所以即便是寅虎這種小妖,也曾經聽說過魔族、魔獸的名稱,雖不曾見過,卻隻聞其名便倒吸了口涼氣。


    魔族等級分明,力量強悍,身體條件堪比怪妖,而智慧卻勝過人類,不需要刻意修煉,隻要隨著年歲增加便能覺醒諸多法術,普通魔族已經能與怪妖相提並論,唯一的弱點隻是繁衍能力極低,這許多年他們願意老老實實的呆在北州,也和這低下的繁殖能力脫不開關係。


    封神之戰前,魔族常常潛入另外三州,製造混亂殺戮,等到封神之戰結束,鴻鈞道祖前往一行,迴來後便驅使法力將原本連接北州的地勢徹底改變,將其隔絕。


    譬如北海,梅山,便是南瞻部洲與北俱蘆洲的連接之地,封神之戰過後,北海的麵積擴大了三倍有餘,原本一些草甸、峽穀全部淹沒水底,即便是梅山相鄰的地方,也是山峰拔高,形成絕嶺,尋常魔族、低級魔獸,根本無法通行。


    所以,魔獸的出現,本身就是一件詭事,更別說還有人族的痕跡混在其中,這說明了什麽?魔族入侵,捕獵蠻人,所以龍驤、磐蛇二軍追獵至此,一並屠殺?再或者,根本就是人族飼養了魔獸,以為爪牙?要不然,幹脆是人族和魔族達成了某些協議,開始引魔族入州……


    當然,這些對六醜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六醜如今變得更麻煩了,他需要立刻做出判斷,是繼續朝西而行,還是馬上北返,重新來到北海之濱,繼續前行?


    六醜思緒的海洋中,忽然閃過一道亮光,他似乎想到了什麽,但在陡然之間,並不能將這道亮光抓住,所以六醜隻能坐了下來,吩咐寅虎道:


    “迴去,讓其他人就地休息就食,熊山和士牛速來。”


    “喏!”寅虎重重的應了聲,轉身疾馳,剛剛衝出數丈,便已經伏身地上,隨著奔行快速變化,瞬間化作一隻斑斕猛虎,朝著來路飛一般的去了。


    寅虎從六醜的表情中看出了此事的重要性,所以他不敢耽擱,直接顯出真身趕路,第一時間完成大王的吩咐。


    等到三名鑽風匯聚,時間已過去了兩個多時辰,六醜眼中的思索之色已經退去,一片清明,顯然已拿定了主意。


    三名鑽風老老實實的站在了六醜麵前,喘著粗氣,卻無人吭聲。


    六醜看了看氣喘籲籲的三妖,等了片刻,待其喘息稍稍平複之後,才道:“此事有些怪異,我要去看看,而汝等,依計行事……”


    “喏。”三妖立刻大聲應道。


    “寅虎,與我同去,但有吩咐,他來通知爾等;士牛,你來帶兵,轉而向北,抵達北海之後找個安全的所在藏身,操練小妖,待我歸來,而你——”六醜逐一對三妖吩咐道:“熊山,妖力最高,就由你帶領數十小妖拖在後麵,捕獸捉魚,以為果腹,隻是若再遇人族,卻是不動他了。”


    三妖的職責安排清楚,六醜不再耽擱,開始帶著寅虎繼續朝西,借助其敏銳的嗅覺尋找魔獸的來處,而另外兩妖則帶著眾小妖離去,依計而行。


    在刻意的搜索之下,兩日之後,一個極為隱秘的村落出現在了六醜麵前。


    這村落並非修建在地上,而是地下,荒野上突兀出現的一條巨大地縫之中,這條地縫寬逾十丈,深達二十餘丈,長度千丈,若是從半空俯覽,便如同一個巨大的月牙,深深的烙在荒原大地。


    那村落坐落其中,依著地縫之壁而建,從上麵望去什麽都看不見,若非寅虎擁有的本命妖術便是嗅覺,怕是也難尋到,而當六醜抵達此處之後,側耳傾聽,立刻從地縫中聽到了隱約的魔獸嚎叫,雖是深藏地下,但在六醜耳中亦是無從遁形。


    六醜朝地縫中打量了一會兒,再看看天色,道:“再等一會。”


    數個時辰之後,夜幕垂落,整個荒原陷入一片黑暗,淡淡的霧霾開始升起,今日無月,即便沒有霧霾瘴氣,也難以看清十丈之外。


    這個時候,地縫中的隱隱光亮終於透了出來,借著光亮,六醜鎖定了兩處進入地縫村落的入口,也見到了那些隱藏在陰影中的生物。


    地縫凹處,一名半夢半醒的哨衛忽然抬起了頭,探出腦袋,朝著四周打量,他在睡夢中似乎發現了什麽,但當他探頭出來的時候,卻隻見一切如昔,可即便如此,士卒心中卻始終無法平複,他幹脆從凹處走了出來,開始準備四處看看。


    就在他摸出火石火鐮準備點燃火把的時候,陰影中忽然出現一隻手,輕輕扣在了他的咽喉,士卒大驚,可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他的喉嚨已被捏成碎,頃刻斃命。


    地縫中的哨卡都是這種隱藏在地縫壁上的暗哨,但是並不多,總共不過五人,或者是因為長時間不曾遭遇戰鬥,所以哨卡都有些鬆懈,也給六醜製造了足夠多的機會,將其一個個殺死,未發出半點聲響。


    地下村落的入口,出現在了六醜麵前,這並不是門,而是另一道豎直的裂縫,從裂縫中朝內望去,似乎存在一個極大的地下空穴,而村落就整個藏匿其中,雖然隻是淡淡的鼾聲和唿吸,可六醜還是藉此判斷出了內中的人數。


    此中大概有百餘人,其中大部分是壯年男子,和剛剛殺死的哨衛相差不大,身上有著明顯的士卒痕跡,餘下的便是一些婦女和老人,再加上數十隻不同的魔獸。


    地穴中的分布非常整齊,明確,帶著濃烈的軍營色彩,最外圍是士卒的營房,朝內,則是一片儲備糧食、器物的倉庫,最裏麵才是魔獸——而在那些囚禁魔獸的牢籠附近,另外還有幾棟木房。


    除了地縫外麵有哨衛之外,整個地穴中還有哨衛的所在,便在那兩棟木房之側。


    六醜將寅虎留在了外麵,潛入行事,並非他所擅長,所以六醜還是打算獨自前往。


    同樣的伎倆,六醜殺死了看守木屋的哨衛,來到了門前,將門推開之後,立刻見到了個向下的梯子,而且溫度也開始降低,六醜伸手撫過石壁,這才發現此處的石壁已經透出了隱隱的寒意。


    六醜輕輕踏足木梯上,腳步極輕,木梯也並未發出聲響,隨著木梯一路向下,六醜這才發現這本身便是個向下的斜洞,而木梯的通向,便是整個石洞的底部。


    下麵,是個寒意逾盛的巨大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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