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醜於梅山思索進退之時,人族西境最後重鎮岐邑,接替黃沉淵統禦西境戰事的大將軍姬辜邑,率撼山、陷陣兩軍,攜東境仆從軍三十萬,各地諸侯軍二十餘萬,共計士卒七十萬,夫役五十萬,在整個大周腹地之前,築起了最後一道防線。


    方針隻有一個,那便是:


    據城而守,出城而戰。


    戰術很簡單,妖族若是來攻,大周便守著諸多的城池,與之死戰固守,可若是妖族繞城而行,便出城襲其身後輜重,讓妖族首尾不能相顧,除了依次將城池拔除之外,別無他法。


    這也是人族千百年來對付妖族的一貫做法,野戰相遇,人族與妖族對陣的戰損實在太大,達到了驚人的十一之比,也就是說大周死十萬精銳才能殺死一萬妖族,但是攻城戰中,人族和妖族的比例往往便會下降道三一、四一,甚至更可觀的二一之比,也隻有這個辦法,才能將妖族死死的拖在城下,與之死戰。


    甚至姬辜邑已經親臨了岐邑,參與到了第一線的防守中。


    能不能守住?


    不光大周國人在私下議論此事,就連守在岐邑的氏族、將官,都忍不住議論紛紛,若非姬辜邑的身影每天都會在城牆上巡視,這種流言傳播的速度可能還會更快,引起的動靜更大。


    姬辜邑和其麾下的數十萬東境士卒的到來,多少給予了各國諸侯一些慰藉。


    看著那不斷加厚,加高的城牆,城牆上豎立的形形色色機關器,無數弩車弓車,以及城內每天不斷增多的投石機關,國人心中從最初的恐懼變成了不安,再變成躊躇,最後最終有了信心,城內逃亡的人數開始減少,越來越多的人響應了東境軍的號召,開始投身到建設防禦設施之中。


    前線不增、不救、不管,隻專心將這第二道防線建設完備,等待妖族的來臨……


    姬辜邑以自己的鐵血手段,第一時間做出了取舍,果斷放棄了前方已經無法可救的國土,捏緊拳頭,把所有兵力全部聚集,等待著妖族的到來。


    從斥候得到的消息,三日之前,妖族已經衝破了前方的所有城池,開始朝著岐邑進發,今日抵達,所以從一早開始,整個城中便做好了迎戰的準備,全部將官各自就位,等待著妖族的來臨。


    臨近午時,一股夾著腥臭的狂風從樹林中湧出,帶著沙塵和無數卷起的落葉雜草,形成巨大的風浪,衝向了城頭。


    狂風穿過城前的大片空地,當頭劈臉的撲到了城牆上,激蕩的砂石和樹葉打在眾多士卒的身上臉上,幾乎讓人抬不起頭,與之同時,遠處直道也慢慢騰起了巨大的煙塵,無數搖動的身影開始在煙塵間出現,甚至蔓延到了直道旁的密林中,樹木開始搖晃,雖然沒有煙塵,但是那晃動的樹冠和伴隨出現的聲響,更讓每個人心頭悚然。


    腐臭臨近,帶著雷鳴般的腳步聲,無數妖族填滿了目力所及的所有區域,如同潰堤蔓延的洪水,無處不在,密密麻麻的從直道、從樹林、從所有地方湧出,匯成巨大的潮水,翻湧不止,最終湧到了岐邑,和岐邑兩側的巨大軍營營盤之前。


    接踵而至的是猶如滾雷般的吼叫、嚎嗥,號角聲。


    為了迎接戰鬥,靠近岐邑近千米之內,所有樹木、房屋全被砍伐推到,但是現在妖族的出現,卻把這整片開闊全部填滿,甚至遠處的林中仍然不斷,擠得嚴嚴實實,水泄不通。


    各種階位的小妖、甚至妖獸,宛如砂礫般,在整個城池前麵鋪了一層。


    最前排的妖族在距離護城河三百米的位置,停下了腳步,後麵的妖族一個接一個的駐足,隨著一聲巨大的嘶吼,幾乎瞬間,所有的嚎叫、號角全部停下,淒厲的風中隻剩下了這一聲長嚎,在天地間迴蕩。


    嗚嗚嗚——


    嚎叫漸漸高亢,猛然而止,但是馬上便變成了整個妖族軍中的群和,所有妖族都放開了喉嚨拚命嚎叫,巨大的聲響瞬間連成一片,然後朝著城頭撲來。


    站在牆頭的士兵隻覺得耳中嗡嗡直響,無數人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甚至有些士兵直接被嚎叫聲震得暈厥,這種巨大而駭人的聲勢,讓無數諸侯國的士卒雙手打顫,牙關咯咯作響,腿腳發軟。


    坐鎮在城頭正中的姬辜邑見此情形,不由微微皺眉,他忽然比了個手勢,一名傳訊士卒迅速衝到了城牆後方,朝著城內搖動旗幟,發出了三個訊息。


    在眾多諸侯國將領不解的目光中,身後城內開始傳來了絞盤絞動的嘎吱聲,隨著嘎吱聲的響起,一尊尊巨大的投石器開始慢慢蓄力,無數石塊被放進了投網,方向開始校正,做好了發射的準備。


    傳訊士卒很快奔了迴來,稟道:“已經俱備,請大將軍軍令。”


    “發!”


    姬辜邑擺了擺手,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噔!”的一聲,巨大的弓弦聲響起,在某個瞬間,甚至壓住了外麵山唿海嘯的嚎叫。


    岐邑上空劃過無數條巨大的黑色長虹,從地麵看去,便如無數的飛煙,直端端朝著妖族湧去,直奔陣營當中!


    遠處的黑點在妖族的視野中迅速擴大,嚎叫聲開始減弱,不少妖族已經發現了人族的投石,嚐過厲害的妖族們頓時慌亂起來,陣形也在這一刻開始有所散溢。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妖族中猛然衝出了無數身高魁梧,巨大而兇猛的熊羆、野牛、猛虎等妖物,猛然飛身躍起,迎著半空中巨大的石塊刀斧並用,迎麵砸了上去。


    嘭嘭嘭……


    巨響不斷,投石器拋出的巨大石塊,在妖族的反擊下,許多都被磕飛磕偏,也有少數被直接砸毀,變成了無數的碎石,灑落石雨,但也同樣有些妖怪未能扛住巨石的重量,被彈飛落地,直接摔死。


    巨石落地,滾動十餘丈,地上頓時出現了無數骨斷筋折的妖族,呻吟慘叫,響徹蒼穹。


    嚎叫聲終於停住,而大周士卒剛剛幾乎跌落到冰點的士氣,得到了極大的迴升,東境的將官開始帶頭喝彩,大聲的嘲笑著妖族的死傷:


    “哈哈哈,不叫了!”


    “鬼哭狼嚎個甚,這下可知爺爺的厲害了?”


    “豎子無狀!死不足惜!”


    跟著,士卒中也開始爆發了激烈的嘲笑聲,城牆上喝罵一片。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妖族中忽然響起一陣激烈的號角,勿須任何人說話,那宛如潮水似的妖族赫然而動,朝著岐邑猛然湧了上來。


    進攻開始了!


    妖族的狂潮絲毫沒有分兵的打算,宛如潮水般整個覆蓋了岐邑和兩個營盤的正麵,傾泄而至,妖族手中的刀槍劍戟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帶著血雨腥風,朝著人類的猛撲。


    投石機、弩車、弓車開始接二連三的奏響,城內的投石車將無數的碎石投出,各種型號的弩車也在拚命將弩箭傾泄,無需瞄準,甚至隻要發射速度夠快就行,隻要射出,必然能夠擊中。


    在半空中散開的巨石唿嘯著砸下,籠罩了大片大片的妖族,妖族中開始迸發各式各樣的閃光、煙霧和幻像,這都是妖族的本命妖術,但是大多數的妖術對於這種攻擊並沒有太多的防禦能力,隻是瞬間,便有無數的妖族在投石機,和各種守城機關獸下丟掉了性命,變成了一具具殘缺的屍骸。


    弩車也是一般,被弩矢射中的妖族,在巨大的衝擊力作用下,並非隻是被射穿,而是整個身體被串在弩矢柄上,帶著朝後倒飛,接著貫穿第二、第三隻妖怪,同時髒器被攪動著散落,腦漿並發,筋骨斷裂。


    等到弩矢落地,幾具屍骸已經混在了一起,分不出你我。


    還有更多的妖族並非直接死亡,而是身體某處被穿透,被帶走,或者被擊碎糜爛,嘔吐出來的血液中混著粘稠的肉碎,那是粉碎的髒器隨著鮮血被吐出,遭遇此種,死亡也隻是世間問題。


    人類的火力如此兇猛,造成如此巨大的傷亡,但是妖族的攻擊卻未受到太大的影響,最前麵的妖族已經抵達了護城河,隨著寒風、飛砂、走石的出現,大部分妖族都沒有絲毫的停頓便衝了過去,隻有少數在河邊躊躇,找到適合的方式,開始渡河。


    投石、弩車等仍然沒有調整角度,因為在這些妖族抵達城牆的同時,後麵密林中仍然有數也數不清的妖族出現,前仆後繼,朝著岐邑衝來。


    傳訊兵又開始舞動大旗,隻是這次麵對的並非城內,而是整個城牆左右。


    緊接著,整個岐邑的天空陡然一黑。


    無數妖族下意識的抬起頭,隻見城市上方出現了一片黑壓壓的雨雲,然後迅速靠近,妖族立刻看了出來,這些都是人族的箭矢,而且隨著黑雲出現的,還有股臭氣熏天的味道。


    妖怪並不太懼怕箭矢,因為妖族的身體強悍,箭矢造成的傷口未必能夠致命,可是隻從進入周國之後,人族就放棄了那種普通的箭矢,換成了這種,俗稱髒箭之物。


    這些箭頭,全部在金汁中泡過。


    妖族的鑽風、大鑽風很多都認識這種髒箭,一旦被射中,傷口便會很快的腐爛發臭,繼而造成妖族的腫脹、潰爛和發熱,身體變得極度衰弱,隻有少數強悍的妖怪能夠扛得住,而那些二三階的小妖或者妖獸,對此幾乎沒有任何的抵抗力,除了等死別無他法。


    射不死,卻能耗死!


    黑壓壓的箭雨撲麵而來,前麵衝鋒的小妖、妖獸就如同迎麵撞上了一堵牆,頃刻間大片大片的妖族倒了下去,但是很快,又有許多妖族爬了起來,重新投入戰鬥,隻是可惜,他們已經紛紛中箭,今日若是沒有死在攻城戰中,明日,便必然病倒。


    但是緊隨而來,卻是第二片的箭雨……


    無數的箭雨,一道接一道的接踵而至,似乎永遠不會停止,箭矢在地上密密麻麻的釘了一層,而箭矢下麵,則是無數釘死的妖族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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