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相雉如此情形,可就不是六醜所希望的了。


    六醜相助援手,原因有三,其一便是看上了常相雉背後的力量,可是現在常存已經成了過街老鼠,自保都成問題,還能讓六醜掂量的籌碼隻剩了兩樁!


    天山遁的背景,和曾經那一錘之恩!


    六醜忽然有些沉默。


    他複又坐下,從行囊中取出肉幹放於火上烤灼,待其稍軟之後開始埋頭大吃,同時將一部分肉幹送到了常相雉麵前,話語簡單:“吃。”


    常相雉的目光微微轉動,拿起食物放至嘴邊,卻沉吟許久,忽然開口:“你、你是要讓我離開了麽?”


    六醜淡淡道:“不,一起。”說完,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將這口空氣在肺腑中憋了片刻,然後緩緩唿出,似乎要將體內的鬱結宣泄體外,然後又道:“若是你不急於西去,可以暫時跟著我。”


    常相雉的臉上多了不加掩飾的愕然,似乎六醜所說的話語比起讓她離開更讓人不可思議:“跟著你?你莫要玩笑,那二十九穀穀主可不是剛剛這些鑽風,我被擒獲還不至於喪命,但是你……你也不過隻是六階小妖,如何敢撚穀主的虎須?”


    這女妖不愧是大妖後裔,雖然修為不足,但眼力確實厲害,隻一瞥便辨出了六醜的階位,不過他卻也因此有所改變,堅持道:“我自有保命之術,無須擔心。”


    六醜說話的時候低著頭,所以常相雉看不見他的雙瞳,亦是無法猜到六醜內心的打算,她蹙著眉道:“我並不是瞧不起你,隻是即便有你一並,我們也未必就能逃得過穀主們的追殺——最多半日,那些穀主便要追來,皆時你我同行,必然枉送性命。”


    “我們一起前行,相隔百丈,各自行進,目標便是東去,”六醜語氣還是淡淡,在做出保護常相雉的決定之後,他心中反而變得非常平靜,就連六醜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似乎在突破萬妖決之後,他心底的情感中莫名多了些說不出的情愫,讓他在冷靜判斷、果決殺伐之餘,出現了某種直覺,這種直覺毫無理由的告訴他如何是對,如何是錯,同時讓他的內心產生漣漪:“最終的目的便是犬丘,到了犬丘之後,我自有辦法送你西行。”


    常相雉深深的望了六醜一眼,迷茫褪去,臉色清冷,剛剛見到六醜時候那佯裝出來的稚嫩、年輕、迷糊全然不見,終於重新將這一年磨礪出來的冰冷展現在了六醜麵前:“既然如此,那我除了道謝之外隻能先記下這份恩情,容後圖報,但是我很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麽會幫我?單單以前那次出手麽,怕是不值得你如此冒險吧!”


    這才是逃亡經年之後,常相雉如今的真實麵目。


    “我隻是想要殺掉這些家夥而已,”六醜抬起了頭,正麵轉向了常相雉,在露出自己雙眼的同時也露出了一張猙獰可怖的笑容,他舔著嘴唇道:“你作誘餌,而我需要他們的妖核,僅此而已!”


    “……一言為定!”


    常相雉眼神凝聚,重重的點了點頭。


    她不知道這個理由的可信度究竟多少,但是從六醜的眼中,她卻看到了某種程度的真實,換言之,對方心中確實是想要狙殺對手,至於理由,那便不得而知了。


    對於常相雉來說,能確定此節已經夠了。


    信與不信已不重要,至少此小妖未趁著她昏迷之時下手,便已有了初步信任的基礎。


    兩人的對話簡單結束,六醜用謀取妖核的理由換取了常相雉暫時的信任,而她也剝去了自己幼稚的外表,重新與六醜建立了屬於兩人短暫的默契,將這些肉幹吃完以後,六醜讓常相雉休憩一個時辰,然後出發。


    便在常相雉休憩的時候,六醜離開她的視線,進入到了壺中境內。


    剛剛剝取的妖核已經煉製完成,六醜吞食之後,妖力、體魄、速度等再度攀上一個台階,穩穩進入了七階的範疇,而那手弩在吞噬了蛇妖的兵刃甲胃之後,再加上妖核錘煉,同樣再度變異。


    手弩模樣的變化不大,但是卻從最初的精巧變得笨重了許多,弩身、弓弦、括機等皆變得粗黑笨拙,滿身漆黑,但是卻隱隱有了種能吞噬光芒的感覺,色澤雖黑,卻讓人不敢直視。


    六醜輕輕撫摸著手弩,熟練的檢查了一遍,立刻將這手弩的各種指數映入心底,發現其最大的變化便在於速度,和曾經種種相比,速度幾乎快了一倍!


    換言之,此弩的射程、威力、速度,都有了極大的提高,以後世的說法,便是全麵優化。


    手弩升級得到最重要的功能,還不是這些,而是另外兩項——


    三連擊!


    同時將三支弩矢掛弦,扣動機括便可連續射出,等若後世的槍械從單發變成了三發,威力相等,但是子彈數量增加。


    biu——,和biubiubiu——的區別。


    每次三連擊,所耗妖核便是一枚,而且必須是小妖以上,普通妖獸之核已無法驅動。


    萬鈞矢!


    抽取一枚妖核中蘊含的天地靈元,灌注弩矢之中,然後以持弩者本身靈元為媒,將此弩矢射出,中者猶如萬鈞重擊,筋斷骨裂,血脈俱裂!


    這次升級消耗的妖核數量不少,但是真正最大的改變隻有如此兩項,可以相信,此萬鈞矢的威力究竟達到了何種地步!


    萬鈞矢,矢萬鈞,催肝腸,斷身軀。


    六醜摸著手弩的機括,觸手溫潤,在經曆了無數次的殺戮之後,他與手弩之間似乎也隱隱產生了某些聯係,每當握住便有舊友重逢之感,這種感覺讓其安心,也能更好的將殺戮之氣宣泄!


    時間很快流逝,醜時剛剛過去,常相雉已經獨自朝著東方前行,翻山越嶺,直奔犬丘而去,等了將近一刻鍾,六醜這才從壺中境喚出金睛,同樣開始行進。


    犬丘距離此地並不算遠,若是沒有阻撓,一路奔行,大概需要兩日時間,六醜與常相雉所食的肉幹足矣支撐,倘若兩日之後還未被追兵趕上,那麽便已進入了犬丘的範圍之內,即便是二十九穀穀主,怕也不敢輕易闖入與之正麵對地吧!


    大概兩個時辰之後,一股陰風貼著地麵飛快的掠來,擾動滿地草木,紛飛雜亂,砂石卷動,直端端落在了滿地蛇妖的屍骸旁邊,消散而去,出現幾個猙獰滿臉的小妖。


    其中一名豹妖仔細審視了地上的屍骸,抽動鼻翼道:“有毒!這些蛇妖全都中了毒,所以被殺,這裏一定還有其他妖怪!”


    旁邊一名蟲妖點了點頭,很快飛到了剛剛兩人休憩就食的篝火之畔,斷定道:“另一名是猿猴,隻是不知是否核桃山的餘孽。他們現在朝東而去,快去稟告石洞主,我們先跟下去。”


    “東去?那邊都是大周人族之地,她好不容易從南麵繞至此地,不速速朝西,卻轉折東行,這會不會又有詭計?”另外一名小妖奇怪道:“是否分兵西去?”


    “這種事勿須我等操心,隻管稟告洞主,如何行事自有洞主定奪,”蟲妖在這並小妖中似乎握有權柄,果斷道:“我等要做的便是一路循跡追蹤,隻要不丟,便是大功一件!”


    “喏!”


    小妖迅速分開,除開一隻返迴,其餘眾妖全部散作扇狀,朝著東方快速追擊,一路或有偏離,全是那蟲妖重新找準去向,再度鎖定,複又追趕。


    這一並小妖皆是各穀鑽風、大鑽風,妖力已抵達七階上下,奔行速度奇快,內中豹妖本命妖術便是神行,祭起陰風,卷裹眾妖快速前行,隻是因為妖力不足才且行且住,不至瞬時便追將上來,和六醜、常相雉兵戎相見。


    追蹤、神形二術,再加上小妖天生的強悍體質,足可以持續追擊三天三夜不用休憩,這便是妖怪與人最大的不同,雖然與元靈之氣的契合不足,可那天生天養的體魄卻足以彌補,不容小覷。


    數個時辰之後,便在眾妖奮力追趕之時,一棵偏離追尋路線的大樹冠中,六醜正在極目遠眺,遙遙眺望遠處山穀中逐一出現的小妖身影,加上他的耳力,眾妖形跡一覽無餘,毫無遮掩。


    六醜默默數著追來小妖的數量,共計五隻,而且都是七階及以上的小妖,並未發現妖怪的蹤跡,說明此小妖隻是追來的先頭部隊,那二十九穀穀主尚未得到消息,應該還在路上。


    如此正和六醜心意,借此機會,先取五枚妖核再說!


    六醜翻身從樹上下來,端端落在金睛背上,雙腿略夾,金睛便如離弦之箭般朝著遠處飛馳,迅速消失在了深邃無盡的夜色之中。


    不多會功夫,一隻小妖慢慢靠近了一株大樹,樹下殘留著些許妖怪的氣息,這裏遍布藤蔓,但是在這些藤蔓之中,卻有某種淡淡的味道,吸引他的靠近。


    這種味道很淡,若非相距近處,也嗅不到。


    小妖慢慢朝著藤蔓靠近,謹慎異常,但凡有所翻揀也隻用手中兵刃挑動,絕不用手,在和常相雉的持久較量中,這小女妖已經開始學會了某些陷阱手段,雖然手腕尚且稚嫩,不足喪命,卻可以將小妖搞得狼狽不堪,遍體鱗傷,所以他等自然多加了些小心。


    隨著又一蓬藤蔓的挑起,小妖沒有發現的是,在這叢藤蔓之中,一根細細的絨毛被拉扯崩斷,快速收縮迴去。


    小妖警惕的察覺到了些許異樣,他站定舉槍,做出了防禦格擋的姿勢,準備應付隨時可能出現的陷阱和手段……


    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之間,對麵樹叉中某然劃過一物,懸於空中,朝著小妖的正麵蕩了過來,掀動空氣發出極大的聲響。


    那是一截被藤蔓牽扯掛起的樹幹!


    小妖的反應極快,驟然遇敵,想也不想便朝著旁邊滾出,離開了原本的位置!


    但是!


    他才剛剛站定,身形甚至還未完全舒展,後背突然一涼,一柄弩矢透胸穿出,直將他的心髒肺腑攪爛,然後從胸口露出長長的一截!


    六醜躲在旁邊,利用樹幹發出的聲音吸引小妖的注意,然後手弩暴起,將其格殺當場!


    小妖徒勞掙紮,但是隨即而來的一隻手從後麵鉗住了他的咽喉,哢嚓聲響過後,他的腦袋詭異的偏向一旁,徹底失去了聲息。


    抖了兩抖,再無半點動作。


    然後,六醜這才鬼魅般的從他身後離開,剜腹開胸,取出妖核,將整具屍骸拋入了壺中境內,藏匿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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