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國某市,著名的華人聚集區,城市中90%盡是華人。


    旭日漸起,金色的陽光洋洋灑灑遍布了城市的每個角落,無數猶如蟻蟲般的人開始了新一日的忙碌,或殫精竭慮四處覓機,或步履滿跚躊躇前行,為的都是那日漸提高的物價和要一直還到死的房屋貸款。


    但,在某棚戶區中各處茶鋪外,已三三兩兩聚起了人。


    棚戶區俗稱城中村,是整個城市最為肮髒混亂的所在,人員結構複雜,一如禦姐女神同樣會有的痔瘡和便秘,無論如何整治都一如既往,牢牢黏在這個城市的背麵,借著表麵的光彩肆意生長。


    兩個二十多歲,剃著嬉皮頭的後生仔點起了煙,翹腿朝後靠去,身下竹椅的前腿便拗了起來,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一晃一蕩,他們也隨著竹椅的晃蕩而起起伏伏,興致勃勃的說著話:


    “還有三天就到日子了,這麽多年可沒一迴拖到這時候的,你說,今年這家不會有本事躲得掉吧?”


    “躲掉?我看你是想多了,自從那位哥開始以後,每年一次,有那家是躲掉了的?就連住進特警大院那三口一樣被割了腦袋,人那本事多大,就這些直筒褲子能擋得住?(ps:直筒褲,某些國家警服特征,黑話中代指)”


    “那可不一定!我去黑皮那下碼的時候可問過了(ps:下碼,黑話代指黑市賭檔投注),今年這家和往常不一樣,身家過億,光請的保鏢就有二三十個,退伍兵、拳師、特種兵啥都有,快到時間了還專門加了個保安公司幾十號人,都是專業人士,我估計今年有點意思,要不然盤口能開出‘失手’這檔?”


    “失手個屁!別拿你那點消息來我這顯,告訴你,我知道的可比你多,都從直筒褲子來的一手路子,那位哥可跟哥倫比亞黑幫混過,這什麽意思知道不?說明人有本事弄到大家夥!管你多少人,到時候弄點什麽火箭炮轟轟下去,一了百了!”


    “這、這不至於吧?”


    “怎麽不至於?這是報仇,又不是搶地盤,你還管得了別人用什麽家夥?”


    “什麽仇這麽大啊?動轟子來的可不光是直筒褲子了,軍方都要插手。”


    “逼急了還管你這些!告訴你,這仇海了去,要不為什麽每年都找一家殺得幹幹淨淨,而且還是選的都是他家裏忌日前一個月開始,你知道這叫什麽嗎?這叫殺人誅心,有份的家家都得死絕戶嘍,而且還不說今年殺誰,就算沒輪著也讓你們活不踏實,沒死之前永遠鬧心,這可比直接下手還很得多。”


    “那位……那位哥家裏也是、也是那什麽了?”


    “噓!小聲點——死絕了?那是啊,要不怎麽這麽大仇啊!哎,黑皮那邊就沒打聽出來?”


    “你就別提黑皮了行不,說說怎麽迴事,他們的就知道也不能給我說吧。”


    “能不能知道還兩說呢,都不是咱麽這時代的事,二十幾年了,我也是前幾天和小漁佬喝酒才知道——對了,順簍子告訴你,小漁佬家要發了!”


    “怎麽又和小漁佬家扯不清了?”


    “小漁佬他姆媽,是那位哥的姑姑,這可是他喝多了說的,他是那位哥的堂兄,他家發財也和這事兒有關係……”


    “我的親哥,你就別扯那有的沒的了,趕快說說,有你這消息,我得去黑皮那改個碼下,錢別砸水裏了。”


    “這事兒要說,還是得提小漁佬他們家那老事兒,你知道他們家原來住哪塊嗎?現在四佛寺外到大市場那一帶,開發區中心!事情呢,就是開發這塊地的時候搞出來的,官商勾結出了個低的離譜的拆遷價碼,小漁佬他們村裏人都不願意挪,拖得不行之後那老板就想了個招,聯合了倆村官的搞個騙局,把村裏人聚到鎮上說開什麽會,想要趁著人不在把房子給推了,然後各家各戶拿點錢,事情就算結了。


    但沒想到啊,那天剛好小漁佬他舅媽,也就是咱們這位哥的姆媽病了,躺家沒去成,開發商剛準備拆的時候就被發現了,死活不從房子裏出來,眼瞅著開會的時間就要完了,老板一發狠,直接下話讓人把他家房子給平了。”


    “人沒出來?”


    “那可不是!還不是一個,倆,他妹妹還留家裏照顧他媽呢,兩條人命幹脆的埋下麵了。”


    “臥槽,這幫畜生下手可真夠毒的。”


    “毒?更毒的還在後麵!事情出了這位哥他爸不幹,賠錢也不要,到處找人告狀,請律師,不過沒出三天就被車給撞進了重症監護室,插了兩天管子就斷氣了——買命的錢還沒賠償開得價高呢!”


    “嗤(吸氣的聲音)——”


    “對了,我還從別人家聽說小漁佬家當時也不地道,他姆媽看著自己親哥快斷氣了,立刻去找開發商把自己哥一家的賠償款和拆遷款全部拿了,一分錢沒留給咱這位……”


    “治病?”


    “治屁!沒給治,在醫院簽字拔管子的就她!”


    “咱這位哥樂意?”


    “不樂意也沒法,當時他才多大,胳膊擰不過大腿啊,哭著喊著也沒人理,醫院和親戚都說要拔管,他一個小孩能有什麽辦法?”


    “……黑!都親戚也狠得下這心?”


    “誰說不是呢,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都這樣——事兒還沒完呢,說來也奇怪,他們說開始的時候咱們這位哥還哭,但是到下葬那天卻一滴眼淚也沒流,就站那兒看著,擰著臉也不說話,也不搭理人,等葬禮完人就失蹤了。”


    “要按你說,這就是出去學本事去了唄,外麵晃十幾年學了招,然後迴來按年頭挨個點名,全特麽滅了。”


    “聰明了嘿!直筒褲子的情報說,人這些年可沒白混,國內混完混國外,殺手、fandu、嘿幫全幹過,手下至少有二十幾條人命,五六個國家通緝——這都沒抓著,你說本事有多大?”


    “……你記錯了吧,二十幾條人命?光咱們這兒都不止這數!”


    “這裏哪敢報一塊兒啊!當年和他家有關的那幾家人,開推土機的司機、現場的頭兒、開會的小官兒,還有搞開發批文的那些個人……直筒褲子那有數,除了剩下這老板家四口人,其他人一共四十三個,誰敢把這報上去,當官的那身皮不早被扒了?”


    “這位哥神了!照你這麽說,我估計今年那老板也跑不掉,我得趕緊去把碼給重新盤了……”


    “先別急啊,我這兒還有個內簽,保你穩贏。”


    “啊喲我的親哥,這才是正經的,說說怎麽下碼?”


    “怎麽下碼我不知道,那邊改得太快,我隻能把消息告訴你,到地方了你自己看著下——小漁佬他家前幾天接了個快遞,你知道裏麵是什麽?”


    “什麽東西?”


    “錢,滿滿一皮箱!”


    “哪來的?”


    “就是咱們這位哥寄來的,箱子裏麵還有封信,說萬一他要是失手死了,讓小漁佬他家給他收屍,把骨灰送廟裏和他家裏人擺一塊兒。”


    “臥槽,怪不得你說小漁佬家要發財了,一箱子錢那該有多少!”


    “要不是有這外財,小漁佬那摳貨能請我喝酒?他家這提心吊膽多少年,一直怕他堂哥把他們也算成仇人,收到這信才終於安了心,說不定過些天還要擺酒賀賀。”


    “那什麽,給他堂哥擺上路酒?”


    “沒有的事!你以為他家真去收呢?小漁佬他家商量了,錢收下,這事兒是絕對不會做的,萬萬不會和他哥家拉上半點關係。”


    “呸!太不是個玩意了吧,人都要死了,他們就光收錢不做事,也不怕人迴來找他家?”


    “盤算了呢,要不喝多了也不能告訴我,小漁佬家那意思是先把錢收著擱著看,人要死了那就踏踏實實收著,要是有個什麽萬一,他們就……”


    “轟!”


    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刺破了城市的寧靜,猶如尖針般狠狠刺進了每個人的心髒,聽得所有人都猛烈的抽了一下,遠遠望去,城市中某個方位正勃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濃煙,伴隨著火光和刺鼻的氣息,朝著四麵八方宣泄。


    “轟子!轟子響了!”棚戶區七七八八的人一起朝著街上湧去,往爆炸聲傳來的地方眺望,兩個剃著嬉皮頭的後生仔撒腿就衝到了街邊,騎上摩托,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朝著來處蜂擁而去。


    跑到近處已是十幾分鍾以後了,從警戒線外望去,街上到處都是被衝擊波擊飛的雜物,頭破血流坐在地上哀嚎的人,一塊寫著‘華國夏商文物拍賣會’的展牌砸在圍堵的警車上,把兩輛車車頂直接給砸凹了下去。


    拍賣公司的上麵三層建築物已經塌了,剩下兩層的窗戶中燃著劇烈的火焰,濃煙一股股的朝外湧出,不時還有跌跌闖闖從屋裏踉蹌衝出的警察,憑著最後一口氣衝了出來,然後栽倒在地。


    遠處響起了救護車和消防車的警報,由遠而近,兩個嬉皮頭把車朝路邊一停,跟著就湧進了紮堆看熱鬧的人叢中:


    “死了沒?死了沒?”


    旁邊有人談興正酣,盡是不知從那裏聽來的碎語閑言:“這位大哥可不是一般人,我就聽過件小時候的事兒,五歲還是六歲的時候他遇到過人販子,趁著大人不注意抱起他就跑,結果才跑出去七八米就倒在了地上,滿臉是血,痛得那是直打滾——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快說後麵的,怎麽個事兒?”


    “後來人一看,那人販子眼睛裏紮了隻鉛筆,半截子都戳進去了,人站旁邊根本不怕,接著還撿起板磚就朝頭上扣,連著好幾下,看樣子好像是準備把鉛筆給砸進去……”


    “哇——”一群人倒吸涼氣,嘖嘖稱奇,聽得興頭根本沒人搭理旁的,兩個嬉皮頭也湊了進去,咋唿搭茬:“砸進去沒有?”


    “那倒是沒有,隻不過把鼻子給砸碎了……嘿,又有人出來了,還是個當官的!”說話間,這人猛然朝外麵一指。


    “全死了,全死了……”有人在警察的掩護下從一樓衝了出來,臉上身上都抹上了斑駁的黑灰,西裝扯了兩道大口,褲擋位置半截變成了深色,明顯是尿身上了。他邊朝著外麵跑,邊掏出對講機報告,經受過爆炸洗禮的耳朵顯然已經聽不出自己的音量大小:


    “……不是我們開的槍,我們還沒動手,那王八蛋就把手裏的炸彈給扔出來了,直接扔進了我們堆裏,等炸完以後馬上衝過來殺人,也沒有用槍,就手裏那把刀,一刀下去就是一條命啊,我們好幾個同事都被他給殺了……他扔炸彈的時候就把郝老板給掐死了,就掐喉嚨,一捏就哢嚓斷了,郝老板兩口子直接就捏死了,我們根本來不及啊……


    ……誰都不知道他要衝出來!看他朝郝老板的兩個兒子撲過來,我們安排的狙擊手才開槍,連續四五槍都打中了,天知道他身上居然還帶著炸彈呢,看距離差不多就直接引爆,把整層都給掀了……根本沒人活得下來,他肯定也死了!


    東西保不住啊局長,那時候誰還顧得上拍賣的貨啊……”


    警方談判專家的話聽得圍觀的人群一陣雀躍,不住口的議論,麵帶潮色,紛紛為自己有幸旁觀這麽大的事件而激動不已,根本沒人在乎其中究竟是誰對誰錯,是非恩怨,隻為這出熱鬧而開心。


    兩個嬉皮頭後生仔在人群中擠進擠出,極大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這才隨意踢開一塊飛濺出來的展牌碎片,心滿意足的騎著車朝迴走,準備去黑皮那裏討要自己的注碼。


    展牌碎片上所印的正是這次拍賣的器物,全部鏽跡斑斑古韻十足,隻有中間那個古怪的六棱葫蘆,毫無線條紋路,和周遭物件格格不入,大相徑庭。


    “轟!”


    走到半路,他們又聽見了第二聲爆炸聲,但這次傳來的方向卻是棚戶區,爆炸雖然不及拍賣場的威力巨大,卻也足以將整棟房屋和其中的人全部變成了碎肉。


    小漁佬一家,在激動中取出皮箱裏那些鈔票的時候,終於見到了箱底那一行字,同時引發了藏在夾層的炸彈:


    “你們也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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