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樣的景色呢?


    幽深的海水被潛艇外壁上散發的光線映得亮了起來,海水呈現出了淺藍色,那一塊投射出來的光影裏有許多的魚在遊來遊去,劍齒魚那直溜溜的身子遊起來也是直來直去的,特別好認,還有虎斑魚的魚皮反射著潛艇的光線,在更深的地方發出微微的閃光,就好像夜幕上的星星一樣,而更遠一些的地方顏色就更幽暗了,米禾甚至看不清在海水裏遊著的物種,隻見偶爾有一大片黑色的影子忽閃的遊過去,好像是多口的魔鬼魚。


    這個場景,就仿佛整個海洋都扣在了他們的身上,那種奇妙的感覺讓米禾想起了在首都瑪爾斯和小路、弗萊迪一起偷看漢娜和柯林斯先生相親的時候,在他們的全息艙裏看到的虛擬場景,那時候也是在一片深海裏,周圍的魚群遊來遊去,像童話一樣。


    但是現在這是更加真實的場景,沒有身臨其境的人很難想象到那種感覺,站在黑幽幽的深海裏,海水都壓在你的上麵,魚和所有的物種都遊在你的頭頂上,抬頭望不到頂,那種感覺就會讓人覺得人類真是渺小極了。


    沐辰也順著米禾的目光看到了這樣的景色,他默默的遞給了米禾一根全息攝像筆,米禾看見這筆還挺驚訝的,覺得辰辰哥什麽時候這麽土豪了,還能買得起這種全息攝像筆?


    米禾按著筆拍了幾張照片之後,就跟多羅和沐辰一起結束了這次在深海之中的行動。


    但是,當等到很多年之後米禾迴想起這段經曆的時候,印象最深刻的反倒是最後看到的這個場景和當時的那些感觸。


    迴家之後,米禾先把沙子給兩隻拉普拉金魚換上了,當兩條魚開始用嘴拱沙子翻找食物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以後可以省點錢了。


    然後開始處理從深海帶迴來的螃蟹,結果發現這些螃蟹又都裝成了鵝卵石,她用手敲敲,也不見它們變形。


    但是作為一個天.朝人,難道食物裝死她就不吃了嗎?


    立刻上蒸鍋將它們給蒸了,因為從來沒有吃過這種螃蟹,還特意多蒸了一會兒。


    等到楊中校迴家之後,進門就聞到了螃蟹的味道,米禾還請穆勒一家到家裏吃螃蟹,請多羅的時候被他拒絕了,因為他作為一個艾力士人,遵守艾力士的傳統,不吃人類的食物。


    當年的艾力士人為了表示對瑪爾斯大帝侵占艾力士星球的不滿,所有的艾力士人就決定了通過不吃人類的食物來表示抗議,這項活動後來漸漸就變成了艾力士的一種傳統。


    當米禾知道是這個理由導致多羅不吃人類食物的時候,真是挺無語的,覺得艾力士人這麽聰明,不去想狠毒的辦法去對付人類,反倒是用這種損害自己的方式來抗議,讓米禾覺得有一種小時候聽說甘地絕食抗議政府的那種不能理解的感覺。


    但是隨著米禾年紀大了,閱曆增多了,又覺得艾力士人才是宇宙之中最愛好和平的高等種族,人家不是沒有反抗人類的辦法,但是他們終究還是放過了人類這個與艾力士人相比就顯得很愚蠢的種族。


    當天晚上,穆勒先生和楊中校除了自己吃螃蟹之後,還負責給米禾和穆勒太太把螃蟹殼砸開,因為這種惡魔螃蟹的殼也像鵝卵石一樣的硬。


    吃的過程艱難了一點,而且敲開之後的肉也特別小,幾乎一個螃蟹就隻有那麽兩口肉,但是大家也吃得挺開心的。


    後來米禾特意在星網上買了艾力士星球上一種特別有名的叫盧盧的食物,在米禾看來,覺得這個盧盧長得有點像小豬仔,她就把它當成是艾力士星球的小豬仔了,連做法采用都是燉豬肉的方式。


    用蜂蜜、醬油、洋蔥頭簡單的把盧盧給切塊燉了,因為不知道多羅作為外星人能不能吃辣的,米禾也沒敢做辣的口味,選擇了最保險的鹹甜口味


    米禾想給多羅一個驚喜,又正好趕上了帝國一年一度的建國日,她就想幹脆準備個聚餐,開始著手準備包餃子。


    餃子這種食物在星曆三百年已經逐漸淡出了人類的視線了,但是楊中校作為一個東方姓名的亞裔血統,還是對這種傳統美食很喜歡的,他說:“五十年前,你奶奶就喜歡給我做這個,不過她去世之後就沒人給我做了。”


    五十年前……


    米禾覺得:爹爹,你暴露年紀了。


    餃子對於穆勒一家而言倒還是挺新鮮的,穆勒太太還來幫米禾一起包,不過旁邊的機器人看她們倆做幾次之後就自動學會了動作,不管是擀皮還是包餃子,都能做出整齊一致的餃子來。


    雖然米禾包得也很好,但她還是感歎,星曆三百年想開個小飯館的夢想真是不容易啊,定向人在智商上碾壓普通人類就算了,連機器人也這麽智能。


    等到準備好了菜,米禾用向多羅請教功課這種理由把他給騙來了,然後在他出現的時候將燉得滿室生香的盧盧肉端上來,說:“多多,我特意給你做的!”


    多羅看著盤子裏那些悶得紅亮油光的盧盧肉,盧盧肉散發的香味讓他聞一口都感覺胃好像在蠕動,吃營養劑多年的他忍不住的吞了吞口水。


    米禾說:“這是我特意在星網上從艾力士星買的盧盧,佐料用了一點實驗室栽培出來的植物,因為是你親自種出來的,所以應該也不算是‘人類的食物’對不對?”


    多羅的橢圓形紅色大腦袋抬起來看她,他眨了眨眼睛,紅彤彤的臉蛋上看不出來他的臉色,但是米禾從小在他身邊長大,知道他很高興,特意把提前準備的一副超小餐具遞給他,她說:“總給你添麻煩,現在我長大了,也能開始照顧你了。”


    多羅又垂下了頭,仿佛是在看眼前的菜,也仿佛是在整理情緒,最後還是說了他常說米禾的那句口頭禪:“你這個人類小鬼頭……”


    那頓飯,大家吃得很高興,楊中校吃著餃子大聲嚷嚷著:“這麽好吃,一定是我寶貝蜜糖包的。”


    旁邊的上校太太迴一句:“很抱歉楊中校,你猜錯了,是你們家的機器人包的。”


    楊中校:“哦,那機器人包的就跟米禾包的一樣好吃~”


    旁邊的沐辰一直低頭在吃,因為他在開席之前就問明白了,米禾包的餃子是偏圓形的,跟機器人包的不太一樣。


    大家吃得都挺開心的,隻有米禾覺得,吃餃子蘸著醋,甚至燉盧盧時用的醬油,也都太不好吃了。


    那頓飯之後,米禾開始決定種黃豆了。


    然而五百年前的黃豆就都是轉基因的了,五百年之後的黃豆變異得連它親媽都不認識了。


    034


    多羅的種子庫裏的黃豆種子早就用光了, 米禾是從星網上買的種子,當豆苗從土壤裏破土而出的時候, 她就感覺有點不對勁兒, 因為這個小苗的大小一開始就比一般的小苗大。


    過了一個禮拜,小苗長得特別快, 這讓米禾想起當初種布蘭甜椒的經曆, 沒多久之後,豆苗果然長得像棵小樹似的, 米禾看見花盆裏的小樹,覺得就算長這麽大一點也沒事, 等將來成熟了, 就讓楊中校幫忙摘豆子就好了。


    結果過了幾天, 等豆苗結出了豆莢之後,米禾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因為豆莢長出來之後就微微裂開了口,然後隨著它的成熟, 豆莢裂口的地方就流出了滴滴答答的液體,那感覺就好像是什麽恐怖食人花在流口水一樣……


    又過了幾天, 那個巨大的循環花盆就提示花盆內肥力不足了,需要米禾補充蛋白質類的肥料,米禾也沒當迴事, 直接把吃剩的蚯蚓段扔進了花盆分解肥料的抽屜裏。


    但是第二天,花盆還是提醒她肥力不足。而花盆裏的豆莢口水流得更多了,米禾總覺得有點不那麽對勁兒,然後有一天她放學迴家, 看見了楊中校站在花盆前麵,打開花盆蓋往裏喂豆莢吃蚯蚓段!


    米禾怒道:“爸爸,你怎麽能給它吃蚯蚓段?它是植物,需要把蛋白質類東西轉化成肥料吸收到體內才能長大!”


    楊中校把剩下的蚯蚓段扔在豆莢上,米禾竟然看見豆莢將蚯蚓段一點點的吸引了莢子裏,然後莢子裂口的地方閉合了,也不滴答滴答的流口水了,整個豆莢都變得鼓了起來。


    楊中校一臉自然的說:“這種豆就是要吃蛋白質類的食物的啊,你買的時候那個養殖說明上寫得清清楚楚啊。”


    米禾:= =


    她迴頭找到養殖說明,果然看見提醒著:“在豆莢成熟後,必須每日喂蛋白質類食物,這樣豆子才能充滿香味,將來吃起來也會唇齒留香……”


    唇齒留香……


    別人留香不留香,米禾是不知道,但是她跟沐辰自從知道他們吃的豆子是這麽奇葩的存在之後,倆人好久都沒吃豆製品了。


    多羅還說:“你們人類不是什麽都吃嗎?這種變異的豆子比幾百年前那種超小的黃豆香多了,在帝國一些貧窮的偏遠星域,這還是很暢銷的營養品呢。”


    米禾後來每次看見楊中校幫她‘喂’豆莢的時候,都覺得她養的不是黃豆,是食人花才對……


    等到黃豆成熟了之後,也是楊中校興致勃勃的幫米禾摘豆莢的,摘的時候,楊中校還頗為不舍,說:“把這個豆莢摘了之後,它就要死了,以後晚上少了喂它吃蚯蚓這個活動,還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


    米禾:……


    感覺親爹不是養了一盆植物,倒像養了一條小狗。


    後來米禾也沒空再繼續種植變異豆子了,因為她初一上學期的期末考試馬上到了,她又得使勁投入學習了。


    盡管米禾已經很認真在學習了,但是跟沐辰相比,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就像多羅說的,定向人生來就比普通人的起點高,他們從基因上就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人一大塊,米禾作為普通人又怎麽能不努力呢?


    多羅見米禾開始認真學習了,心裏也挺滿意的,覺得米禾作為普通人類雖然是笨了一點,但是乖巧聽話這一點還是挺讓他滿意的。


    然後他就給米禾開始出題了,漢娜走了,他接替上崗了,多羅經常用艾力士語給她出題,比如用帝國通用語是這樣的一道題:“求算這個磁場的範圍。”


    多羅用艾力士語寫的就是:“u”


    米禾:……


    本來物理就很難了,還學得這麽飄渺……


    就在這樣水生火熱之中,米禾終於熬過了她的初一上學期考試,下來成績之後發現她的艾力士語和物理的成績竟然還不錯,兩科都考過了80分,這對她而言已經算是高分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學會這飄渺的物理的。


    多羅十分高興,覺得這是他出題給力,說:“看來以後還可以用達奇語給你出題。”


    米禾想起沐辰總結的如何區分達奇語的關鍵點在於掌握圈圈的分叉點,她覺得用艾力士語學物理是飄渺物理,那麽用達奇語學物理那就是飛升物理了……


    好在多羅對他的種族有一種出乎意料的自豪感,覺得除了艾力士語之外,其他語言都是低等語言,所以米禾還一直學習著艾力士語,繼續著她的縹緲物理。


    等考完了試,開始休息短暫的寒假了,米禾才開始重新種起豆苗來,這次她把像個大桃子一樣的豆子種在了那個有白蓮花土壤的小花盆裏,那麽大的豆子放進去之後,土豆不夠蓋將它蓋住的,米禾又求楊中校帶她去挖了一些珠峰湖邊的土,這才把大豆子種了進去。


    過了一段時間,豆苗發芽了,這次發出來的豆苗也像上次那麽大,米禾一看這大小,心就有點發涼,心想自己這迴楊中校晚上又可以拿著剩下的蚯蚓段站在花盆旁邊喂豆莢了。


    結果這迴的豆苗長得很緩慢,剛開始就像營養不良似的,豆苗變得又瘦又小,楊中校還在旁邊提意見:“我覺得你蚯蚓段放得少了。”


    米禾:= =


    普通植物不吃肉的好嘛……


    後來豆苗從兩片葉子發出了更多的葉子,也許是神奇的白蓮花土起了效果,豆苗竟然變小了。


    楊中校十分遺憾的說:“哎呀,怎麽又變異了。”又說:“我準備了那麽多蚯蚓段呢,浪費了。”


    米禾轉頭就把那些蚯蚓段扔進了肥料處理抽屜裏,都變成了土壤肥料。


    然而這次讓米禾充滿期待的豆苗在結豆莢的時候,仍是結出了滴滴答答流口水的小豆莢,楊中校又發表意見了,“雖然變小了,但可以把肉切成小塊喂食呢。”


    然後這盆豆苗,又由楊中校來喂養了。


    米禾就這樣的一茬又一茬的種著變異豆苗,楊中校給她喂養了兩年的時間,到最後的一次,終於種出了跟上輩子差不多的豆子,她就知道,終於成了。


    這時,米禾已經十四歲了。


    十四歲的少女米禾長成了一個大姑娘,個子也變高了,小時候騎著雙頭雞的小短腿變成了大長腿,胖嘟嘟的嬰兒肥臉蛋變成了小團臉,下巴露出了一點尖的趨勢,笑起來的時候唇邊兩朵笑靨甜甜的,大大的眼睛裏帶著暖洋洋的光,讓人一看了就喜歡她、想跟她多聊天、想看她笑。


    米禾十四歲那年的建國日,大家還圍在一起看遠在瑪爾斯的慶典,第一個出場的固定是帝國第一家庭,自從米禾兩年前在瑪爾斯見到過一迴弗萊德裏希王子的真人之後,以後每次到建國日的時候,都會守在電視機前麵等著看王子。


    兩年之後的弗萊德裏希王子已經是十八歲了,帝國法律規定的成人年紀是二十歲,過兩年王子就成人了,成人大典之後就是王子選妃了,雖然還有兩年才開始,但是全宇宙的少女都做著有一天王子會選她為妃的夢。


    十八歲的弗萊德裏希王子更加英俊了,兩年前米禾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有少年人的青澀,現在他已經長成一個英俊的男人了。一頭淡金色的頭發被他攏在腦後,露出他光潔的額頭,仿佛全宇宙的智慧都藏在他的腦袋裏一樣。


    米禾想起在星網上看到說王子殿下已經修完了一個機甲設計的博士了,據說在修第二個博士了。如果這是真的,這樣牛逼的人物也才十八歲,而且他還英俊,還是全宇宙億萬生靈的未來之主。


    也難怪全帝國的少女都做夢想嫁給他。


    米禾也是少女,還是見過王子殿下真人的少女,自然偶爾也春心泛濫,不過她不想嫁給王子,隻想著有一天王子王子單膝跪在她麵前,低下他高貴的頭顱,然後親親她的手背就好啦。


    米禾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點沒出息,畢竟大家都想的是起碼得親個嘴之類的,不過米禾知道自己的斤兩,作為普通人,跟定向人之間看似毫無差距,但其實這仿佛是兩個物種一樣,中間隔著天塹。


    黃豆種成功之後,米禾就研究做醬油,但是做醬油有個必不可少的醬油曲精,這種東西其實在發酵的過程中隻需要用到一點點,可卻是必不可少的。


    米禾又求到了多羅,結果多羅翻個白眼壓根沒管她,直接甩她一個提取方法,讓米禾自己去培養米曲黴。


    於是米禾的縹緲物理課又變成了飄渺化學課,好在她現在艾力士語已經很不錯了,基本上可以算是除了帝國語之外的第二語言了,至於跟英文相似的古拉丁文,她連英語都快忘光了,更別提古拉丁文了……


    她又特意在實驗室裏摘了一把小麥,然後手拔下麩皮,又把小麥磨成了粉,開始進行她第一次實驗調配之中。


    此時的米禾並不知道,以後她的做飯生涯會離不開實驗室。


    用麩皮和小麥粉混合好之後,又在實驗室裏調好了發曲的溫度和濕度,米禾記錄下了她第一次化學試驗,那天晚上,她的培養皿裏就出現了菌絲,三天之後,她終於分離出了米曲黴。


    米禾才拿著得來不易的米曲黴開始準備做醬油,黃豆已經泡足了二十四個小時,又拿大鍋蒸了三個小時,等黃豆溫度降到四十度以內的時候,跟炒好的小麥粉和米曲黴混在一起,再調節好溫度,米禾就等著黃豆開始發酵了。


    期間米禾一直在關注著,等到七天之後,豆粒表麵就變成了黃綠色,這就是醬油曲跟黃豆結合得充分的表現,米禾高興的將這些得來不易的半成品帶到地表上去,曬太陽。


    沐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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