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被嚇跑之後,水島川空逐漸覺得不對勁。


    以她對蘇明安的了解,如果他的引導者真是第一引導者,他應該表現得更加低調。而不是這麽囂張。


    但她離開之後,天色便已入夜,直到憋到了白晝期,她才又折了迴來。


    天空中,兩道黑點再現。


    正準備啟程前往第一部族的一行人,再度看見了那手舉長劍的身影。


    “嘭!嘭!”


    兩人落地,水島川空黑發飄揚,白皙的麵頰被火焰照耀得完美無瑕。她的視線從方老師,呂樹,山田町一三人身上掃過,沒有如願看見蘇明安。


    “蘇明安呢?”她問:“我有事情,想問他。”


    她的身側,位次第三的典司,身上火焰升騰,氣勢壓得麗麗娜和卡莎無法抬頭。


    “水島川,冷靜點,在這裏對我們出手,不是什麽好選擇。”呂樹表情還算平靜。


    他知道自家的麗麗娜絕對打不過典司,他自己又無法出手,所以,如果水島川空真要在這裏殺他和山田町一,他們反抗不了。


    水島川空再度觀察了一會,確認蘇明安好像真的離開了。


    “冒險者。”典司瞥了一眼那些躲在屋子裏的人們,像在看地溝裏的老鼠:“我們可以殺了他們。”


    “現在嗎?”水島川空微微一愣。


    這第二天,就對榜前玩家出手,她感覺為時尚早。樹大招風,如果想要走到最後,她不想在前期就這麽快樹敵。


    “沒什麽需要猶豫。”典司說:“有我協助你,這些冒險者,根本不值一提。”


    他為他昨晚的倉皇逃竄感到羞恥。在他看來,除了前幾名的那些怪物一般的引導者,他不該向任何人服軟。


    “雖然你隻為我尋來了一件增加實力的紋印,但殺死這群家夥,沒有任何問題,別忘了我的位次。”典司舉起手裏的劍:“如你沒有疑問,我就動手了。”


    他說著,手裏的劍高高舉起,劍身周圍,空氣都被燒灼得扭曲。


    而與此同時,距離這裏約一千米的山坡上,還蹲著遠程觀察的兩個玩家。


    “風速,濕度……都不必計算得太準確。這把狙擊槍有修正作用。”一名黑色卷發,褐色眼睛,身穿黑色緊身戰鬥服的男人,靠在後方的樹上。他五官端正,儀表堂堂,臉上有一道刻意沒被消去的傷疤。


    而趴在山坡上,端著狙擊槍的女人,則是個棕色長卷發,有一雙漂亮藍眼睛的西方女性。她五官精致深邃,線條冷硬,有種軍中女性的堅毅,身上穿著一件髒兮兮的白大褂,鞋子上全是泥土和草葉的痕跡。


    她的左手是一條機械的改造手,骨節處發出“哢哢”的輕微聲響,在調整瞄準鏡,確認子彈時,她的表情很興奮。整個人的動作都有些不協調,像是連著線的木偶。


    她的手溫柔的撫摸著槍身,如同撫摸著情人的皮膚,動作看起來有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違和感。


    “這是紫級品質的狙擊槍‘死亡之星’,是我在第七世界耗費全部時間才搞到的好東西。”後麵的黑衣男人說:“讓你的引導者小心點用,這槍的子彈是特製的,一槍五十積分,開一槍就要大出血。”


    男人是荷國人,名叫西裏斯,以前是雇傭兵。為人豁達瀟灑,豪爽大氣,厭惡虛偽和無能的貴族。因與家人理念不和而出走,但在世界遊戲開始後,他又找迴了他人生的意義,結交了不少以前見都見不到的大人物。


    他是槍械迷,喜歡各類槍支,狙擊槍更是他的最愛。現階段,紫級武器仍然是極其珍貴,至寶般的存在,哪怕是榜前玩家都很少有人擁有,這把槍,是他花了大代價才搞來的寶貝,具有自動瞄準和危險感知屏蔽的被動,隻要被它盯上,很難逃脫被一槍爆頭的命運。


    而麵前那女人名叫伊莎貝拉,是個將她自己改造成半生化人的狂熱科學家,她冷靜冷酷,又殘忍極端,控製欲強,夢想是實現人類大腦和機械的完美結合。對這種神器般的槍械,也具有極高的好奇心。


    是她先找到西裏斯,說是找到了第一玩家的蹤跡,才一起來到了這塊區域,他們想要試試狙殺。隻要教會引導者用槍的方法,一槍命中並不難。


    “這,這。”旁邊的引導者看見這狙擊槍,不禁感慨:“你們冒險者的槍械真是先進,看來時代變了……”


    “有了這把槍,即使第一玩家有第一引導者也沒用。隻要能一槍命中,他的引導者也救不了他。隻是他的分身,目前還沒有發現在哪裏。但也沒關係,他複生分身應該有大代價。”西裏斯說:“開一槍就走,如果成功了,那就是上演在全世界眼前的大成就。如果失敗了,也沒事,隔著足足一千裏,他不會發現是誰開的槍。”


    他的心裏,已經漸漸把第一玩家當成boss來打了,用的也是對boss的攻略方法。


    伊莎貝拉調整好槍械,掏出望遠鏡,觀察著遠方的動靜,忽然“咦”了一聲。


    “蘇明安好像不見了。”她說:“不過沒關係,狙殺呂樹或者山田町一也沒事……”


    她眯著漂亮的藍眼睛,緩緩直起了身子。


    “……或者水島川空也行。”她忽然說。


    “水島川都來了?”西裏斯心裏一驚。


    “怎麽樣,西裏斯。”伊莎貝拉放下望遠鏡:“你的獵物……是想選誰?那邊出現了四個可供挑選的對象。”


    西裏斯思考片刻:


    “我聽說,水島川空的引導者是典司,在穹地大名鼎鼎的長老級人物,也是名副其實的第三引導者。殺傷力僅在封長之下。那我們,可以再觀察一下。這一槍,我們一定要打出效果來,至少必須要殺死一人……”


    ……


    “——水島川。”


    就在那把劍即將揮下之時,蘇明安從小道走了迴來。


    水島川空看見茜伯爾時,便立刻發現蘇明安的引導者換人了。


    “身上一股玖神的氣息……果然不是第一引導者。”典司冷笑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是幾年前被趕出第一部族的大小姐,茜茜·澤萬吧。”


    穀“……”茜伯爾抱著獵槍,抬著頭,表情並不慌張。


    “這個茜茜有什麽特殊能力?”水島川空依然沒有小覷茜伯爾,聽了典司的話,她知道,她可能是遇上唯一的一對“異教徒”了。


    “沒聽說過什麽能力。”典司說:“一百位次的廢物而已。”


    水島川空眉頭一鬆,她忽然放下心來。


    在為蘇明安摸了一手爛牌感到高興的同時,她也在疑惑——那這樣一來,為何蘇明安不選擇藏起來?


    他是空城計,聲東擊西,還是有別的依靠?


    她曾經在蘇明安手下吃虧太狠,已經學會腦補對方的行動。


    “審判者典司。”蘇明安說:“據我所知,你是穹地之間,佰神的忠實狂信徒。”


    “自然!”


    聽到蘇明安提起佰神,典司表情霎時嚴肅起來:“吾信仰著掌控三大權柄,遏止詛咒,庇護穹地的佰神大人。為祂維持穹地的穩定,剪除詛咒瀕臨爆發者這種垃圾,審判他們的罪惡,也是吾之忠實信仰的證明。若問整片穹地誰的信仰最忠誠,吾不會屈於任何人下,哪怕是封長大人也不例外——”


    “哦,你是佰神最忠誠的信仰者啊……”蘇明安笑了笑。


    他的直播間,此時已經笑瘋了。


    【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這老頭子還不知道他家神就站在他前麵。】


    【真要讓他把這一劍揮出來了,我估計他知道真相後要切腹自盡了。】


    【來,期待一波川劇變臉。】


    【這波,這波叫身份壓製,我總算看到一迴身份帶來的直接好處了。】


    【不會到最後,其他九十九個引導者全都叛變,跟隨第一玩家了吧?】


    【……】


    典司看著蘇明安莫名其妙的笑容,皺了皺眉。


    他舉起了手裏的劍,已經準備揮下。


    “——等等!”水島川空製止了她的行為。


    她上前一步:“蘇明安,我知道,你這次摸的牌並不好,你匹配到了最差的引導者。但是沒關係,我可以不對你出手,甚至可以為你提供庇護。在最終環節到來前,我都可以保你不被其他引導者攻擊,你相信我,典司有這個壓倒性的能力。”


    她的話不是玩笑。之前,她也遇上了一個對她出手的玩家,然而,典司隻是輕輕一揮劍,那個玩家連同引導者便瞬間灰飛煙滅,連個水花都沒撲騰出來。


    聽著她的話,典司皺了皺眉。他不清楚水島川空為什麽不出手,甚至要保護對方,他可不想做誰的保鏢。


    “冒險者,我必須要提醒你,這是戰爭,是你死我活的生死戰爭。”典司說:“即使遇上你的愛人,或是你有好感的對象,也不能心軟提出要保護對方……”


    “等等,我們不是這種關係。”水島川空滿頭黑線,她繼續看向蘇明安:“我可以為你提供庇護,蘇明安。你明白的吧,一個弱小至極的引導者,會讓你在白晝期的處境變得危險。就像現在,我知道你有分身,我不能一下殺死你,但要想幹擾你的行動,讓你無法收集齊12顆銀星,對我來說很容易……”


    被狠狠鄙視了的茜伯爾抬眼,看了水島川空一眼,沒說什麽。


    “你應該知道,現在全世界的目光,都匯集在了你身上。那些大街小巷,公園酒館……很多人都在一眨不眨地盯著你。現在的情況,和第四世界已經不一樣了,你要是真在這裏輸了,那造成的影響,可不止會針對你一個人……”水島川空說:“你能想明白嗎?”


    “嗯。”蘇明安點頭:“我知道。”


    他想得很明白。


    和之前的情況不同,現在的人們,已經逐漸接受了他身為“第一玩家”的事實,他們所做的任何打算,都是以他為第一玩家為基礎,所進一步規劃的行動。比如,“英雄計劃”、各類賭盤賭局、針對榜前玩家的收攏,或是以“第一”為名頭扯的大旗……這一係列的行動,都絕對繞不開他的存在。


    如果他輸了,或是丟掉了這個名號,所造成的動蕩,絕對大到令人難以想象。不知道有多少小團體,多少玩家會為了新的名號而攪亂當局。各項規劃也會大變動,一些利益相關者更是會大換血。而那些瘋狂的燈塔支持者,說不定還會做出當街鬧事、廣場自焚、論壇爆破、衝擊組織建築等恐怖行為。


    他所代表的,已經不是一個“名號”,而是一種“新秩序”。


    一種,在“第一玩家”為基礎之上的,在“第一玩家”為背景之下的,目前剛剛建立好的新秩序。


    它脆弱、架構不穩、搖搖欲墜,還需要更久的時間,需要更多的人去添磚加瓦,而在秩序徹底穩定之前,最基礎的一塊磚被抽走,就會造成全麵性的崩塌……或是,重構。


    這種重構可能好,可能壞,從遊戲開始到現在,長達三個月的第一玩家換人,可能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啟。但這個新時代的旗幟,交到誰的手上,沒人知道。


    它是未知的,混亂的,不穩定的。


    而人們討厭不穩定。


    過去,他們討厭剛剛成為第一玩家,而顯得不穩定的蘇明安。而現在,他們討厭因為第一玩家換人,而造成秩序大變革的不穩定。


    當然,水島川空,現在是站在組織領導者的角度出言,而非站在那些渴求更進一步的玩家位置考慮。


    ……提出庇護他,可能是她想看看他的底牌,再伺機下手。或是想和他交換些什麽好處,比如她妹妹的信息。


    “你現在的說話方式,給我的感覺很熟悉。”蘇明安忽然說。


    “嗯?”水島川空有些疑惑。


    “當時,第二世界結束時,我們在茶館的初見。”蘇明安笑著說:“‘翟星的控製權,絕對不能落到你的手上。第一玩家——還是適合更穩定更見識廣博的人去當’……當時的你,說這句話時,也是如此的‘顧全大局’的俯視語氣,真是十分令人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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