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巧克力是什麽?”


    “巧克力?原來你們這沒有巧克力啊,我和你說,巧克力就是一種很好吃的零食,甜甜的,略帶苦味,吃起來非常絲滑……”


    “類似草糖嗎?”


    “呃,那可比你們這的草糖好吃多了。可惜了,我這次正好身上沒帶巧克力過來,不然的話,倒是可以給你嚐嚐……”


    “這次?所以,你們還會有一個用於休整的世界嗎?”


    “嗯,可以這麽說……”


    中央王宮的偏殿裏,一頭烏發的少女,正和守在門口的騎士交流著。


    林音本來隻是想來王城看看,畢竟據點那邊都被魂獵圍住了,沒有玩家敢靠近,現在處於非常安全的狀態中。


    卻沒想到,這一過來,蘇明安和諾爾是沒見著,反而見著了守在門口的謝路德。


    他看到她,就像好奇寶寶一般湊了上來,一直詢問她關於她的世界的事情。


    林音有些意外,想著可能是這個npc的設定如此,她也就和他聊了起來。


    “我們休整的那個世界啊,很大,很大,建築不用人造,已經好好擺在那裏了,食物不需要種地獲得,魚也不需要下海捕撈,隻要用獲得的積分去商店裏兌換就可以了。物價很低,一點積分就足以生活得很富足……”林音介紹著。


    “沒有,戰爭嗎?”謝路德聽著,眼裏流露出一絲羨慕。


    “那個用作休整的世界,應該是沒有戰爭的。”林音說:“那裏禁止紛爭,禁止直接攻擊,當然了,還是存在一些人會鑽空子,使用一些間接攻擊以傷人。但總體來說,非常和平,我的家人也在裏麵生活得很好。”


    “那真是一個很美好的世界。”謝路德說。


    林音笑了笑。


    “但畢竟不是我的家鄉。”林音說:“……隻是一個,用作麻痹我們,分化我們,使得人們喪失動力和進取心的,一個安樂窩罷了。”


    她說到這裏,語氣有些沮喪。


    “抱歉。”謝路德立刻說。


    “怎麽抱歉了,不是你的錯啊。”林音順手拍了拍他的肩:“要怪就怪那些死馬主辦方吧,他們才是真正的侵略者……對了,還有一件你可能感興趣的事,就是我們平時,會開一些直播……”


    “直播?”謝路德聽著,有些不解。


    “就是和我們這種人共享視野啦。”林音指了指她的眼睛:“看到我的眼睛沒有,我開了直播,會有很多人和我在一起看著你呢。”


    謝路德神情一肅。


    他立刻挺直身子,盯著林音的一雙漆黑的眼睛。


    在林音有些錯愕的視線下,他抬起了手,身子站直,敬禮。


    隻聽“唰”地一聲,他身上的盔甲發出整齊劃一的碰撞聲,那雙恍若含著室光的,透著瑩綠的眼眸,仔仔細細地注視著林音的雙眼。


    “你們好。”他極為嚴肅地問好。


    林音微微一愣。


    在反應過來後,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的直播間裏,數量不多的彈幕發出善意的言論:


    【哈哈哈,這個騎士好可愛。】


    【他在看我哎,他是在隔著一個世界看著我嗎?他在向我行禮哎,好有禮貌。】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對我們這麽感興趣的npc,他真的隻是npc嗎?】


    【他是叫謝路德是嗎?我記得第一玩家身邊常備巧克力吧,既然他想吃,音音不如去找第一玩家要一個。】


    【……】


    看著眼前,對著她的眼睛嚴肅行禮的謝路德,林音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沒必要啦,沒必要,謝路德,你真有意思……”


    她擺擺手,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讓他把手臂放了下來。


    “你還真是一個,非常,非常標準的正義騎士呢。”林音笑了聲。


    “……‘標準’嗎?”謝路德的語氣微微有些失落。


    他看向手裏的筆記本。


    這是他用於增加對“異世界旅者”們了解的記錄本。在這上麵,他記錄了很多其他世界的有趣的事情。


    其上,已經有著不少零零碎碎的記錄:


    【遇見異世界旅者的第一天。】


    【萊克恩說,異世界裏,有一種名為“檸檬水”的東西,檸檬水搭配烤肉可以解膩……可惜島上並沒有名為“檸檬”的這種東西。】


    【如果能夠找到味道類似的替代品,或許還能邀請隊長去吃一次更加美味的烤肉呢……】


    ……


    【遇見異世界旅者的第二天。】


    【據說,異世界存在一種名為“電視”的東西,人們可以通過這種四四方方的大箱子,看見另一片空間裏人們的表演。】


    【它的效果類似魂獵通訊器,但除了聲音外,還能接收到影像,這應該是一種光類和空間類法術的製造品……】


    ……


    【遇見異世界旅者的第三天。】


    【在王城的巡邏過程中,我抓捕了一名自稱“玩家”的魂族,他說他是被人逼迫的,其實不想“扮演”魂族,還說我隻是按設定行動的“npc”(npc是什麽意思?),我不能理解。】


    【但我認為,驅逐魂族,守衛王城的安全,是我的責任,我必須要抓捕他。】


    ……


    【遇見異世界旅者的第四天。】


    【……據林音小姐說,有一種比草糖更好吃的零食,名叫“巧克力”,它的味道又甜又苦……我有些不理解這是種什麽味道,難道甜和苦不是相互矛盾的嗎?


    她說她沒有帶巧克力,我無法驗證她的描述是否正確。】


    ……


    看著林音的笑容,他拿起筆,在本子上繼續寫到:


    【……據林音小姐說,在她所在的異世界裏,也存在形象和我一樣的光明騎士,他們十分正義……】


    ……


    “還有啊。”


    林音又說道:“謝路德,我跟你說,在我們那個世界,和你差不多的形象,是要會一句話的。”


    “什麽?”謝路德有些懵,但很快他就明白過來:“類似於……騎士口令一類的東西嗎?”


    “不是,不是。咳咳!”林音故作正式地咳嗽一聲。


    她像是舞會上邀請女士跳舞的紳士一般,後退半步,微微彎腰,伸出了手。


    漆黑的發刮擦在她的臉頰,她緩緩抬頭。


    “槍與玫瑰,隨時為公主待命。”她輕聲說:“愛與溫柔,為公主殿下永存。”


    謝路德微微睜大雙眼。


    他麵對著女孩伸過來的手,以及她眼中的深情,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手中,記錄了一半的筆停了。


    他看見她那對微微垂落的眼睫,在室光下,像是懸停著一隻展翅欲飛的光蝶。


    在詭異的沉默過去片刻後,林音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她挺直身子,收迴了手,笑得幾乎眼淚都出來了。


    “哈哈哈哈……這個梗無論什麽時候都好玩,更別說是在真正的騎士麵前,你這反應,哈哈哈哈……”她手指抹了抹眼角笑出來的淚。


    此時,她的眼中一片清明,原本裝出來的深情也不見了,堪稱玩完就跑的典範。


    她很期待地在謝路德肩上輕輕錘了錘,像是想驗證她之前的行為:


    “——所以,你們騎士果然是不會說這種話的對吧?果然是不會的對吧?”


    謝路德點了點頭。


    “一般來說,騎士在王城中不能持槍,而且,我未曾聽說過玫瑰這種東西……”他輕聲迴應著。


    他並未否認後半句。


    “哈哈哈,我就說,那誰還在班級群裏和我瞎扯,所以他果然就是個不可迴收垃圾……”林音笑著笑著,忽然發現謝路德還在寫。


    “我說,我說,你這句話都要記下來,不會吧……”她看著謝路德在繼續動筆:


    ……


    【林音小姐說,她們世界裏的騎士,都會對著宣誓效忠的對象說:】


    【“槍與玫瑰,隨時為公主待命。”


    “愛與溫柔,為公主殿下永存。”】


    【這是一句擔有責任,又極其浪漫的語句。】


    【或許,在她們的世界裏,也存在會說出這種話的,忠誠又正義的騎士。】


    【那麽,其實對我而言,世界真實或虛假,之間的區分,顯得已經沒那麽重要……】


    【我也有自己想守護,想效忠的人。】


    ……


    “——林音。”


    “嘭”地一聲,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來者非常著急。


    “怎麽了,諾爾。”林音看了眼衝進來的諾爾。


    “我帶你去王城地下室,去整個普拉亞最安全的地方。”諾爾說。


    “為什麽?難道其他地方就不安全了?”林音不解。


    “是的。”諾爾點頭。


    “怎麽了?”


    “……”諾爾深吸了一口氣。


    “海妖來了。”


    他說:“這群海妖……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結界已經支撐不住,我帶你去最安全的地方。”


    “蘇明安呢?呂樹呢?後麵公主沒人看守了,又該怎麽辦?”林音邊走邊看了身後的謝路德一眼。


    “……”諾爾沒有迴話。


    身後,察覺到不對勁的謝路德跟了幾步:“萊克恩,你要帶林音小姐去哪!”


    諾爾迴頭。


    他的眼中,有著一道一閃而過的血光。


    ……


    【三十分鍾前】


    “但如果,”


    “——我們找到了您被選入遊戲的母親了呢?”


    木質的船艙裏,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血氣。


    站在瑟瑟發抖的玩家中,高德麵對對他揚起長劍的青年,微笑著說。


    “你們還真是夠神通廣大。”蘇明安說。


    “我們隻是想幫上您罷了。”高德說:“母子沒有隔夜仇,不是嗎?父母終究是愛著孩子的,有什麽矛盾是不能化解的呢?您的母親若是看到了您現在的樣子,一定會為您驕傲。”


    “她現在在哪?”蘇明安問。


    高德露出笑容。


    他那顯得有些圓潤的臉上,眼角如包子褶皺一般勾起,笑容顯得格外慈祥和憨厚。


    “由於一些精神上的疾病,她現在居住在聯合團服務器東區的精神療養院中。”他輕聲說:“在我們找到她時,我們也很意外,她的精神狀況很差,很差,卻還是堅持著來向我們求助。我們一開始並未確認她的信息,待到她填寫家屬姓名時,我們才注意到,她填的是您的名字。”


    “……”


    “過幾天就是您的生日了吧。”高德說:“十九歲生日,這麽重要的日子,您難道不想和您的母親一起過嗎?”


    “……”


    “第一玩家。”高德說:“無論你們以前有過什麽矛盾,母親一定是愛著孩子的,既然世界現在已經大不同,為何不能放下以前的矛盾,重歸於好呢?您才十八歲啊。以前沒有找到母親的消息也就罷了,現在,她就在醫院裏等你,你為何不能去……”


    “——當然不能去,愚蠢的家夥,我真為你的行為感到可悲。”


    高德微微睜大雙眼。


    說出這句迴應的,並不是站在他麵前的第一玩家,而是一個站在船艙之外的身影。


    那個人穿著一身教士服,原本純白的顏色像是故意染上了血色一般,顯得一身赤紅。在緩緩走近時,那人還捧著手心的一枚小小的銀色十字架。


    突然迴來的伯裏斯,看了眼船艙內遍地屍體和鮮血的慘相,露出了憐憫的微笑。


    “……真是意料之中。”他說:“奧古斯那個家夥,終究還是為他的莽撞和愚蠢付出了代價。我還很期待,在一切完成後他自以為成功的時候,看見他絕望的樣子……”


    “你是伯裏斯?”高德認出了這個在頻道聊天裏沉迷傳教,被一群玩家捧得很火熱的犯病家夥。


    他臉上慈祥的笑容收斂了,眼裏顯出幾分陰沉:“這是第一玩家的家事,不需要你多嘴。”


    “是嗎?”伯裏斯靠在門邊上,他舉起手,食指中指伸直,另外三指曲起,組成了一個雙耳兔一般的手勢。


    他看著立在自己右手上的手指“雙耳兔”,語氣變得有些悲戚:“喂,第一玩家,那可是你的母親呢,你為什麽不能原諒她呢?盡管她在你小的時候打你,罵你,家暴你,在你彈錯音的時候用琴殼砸你的手,把你的手砸骨折,把你打得遍體鱗傷,你也應該原諒她——因為她是你親愛的母親啊!是雖然生你但沒養你的人啊!雖然這是你的家事,但我們就是要插手,就是要讓你進入我們非常‘安全’的聯合團駐地,就是要你在全世界眼前,留下和我們合影的身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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