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範小圓想了想, “我覺得還是麵談比較好,書信往來萬一沒能順利把話題引到那個問題上呢,那不就白費工夫了嗎?”


    “陛下您現在要緊的,是給攝政王一個台階下。”麟德貴君沉吟著說,“臣覺得,這封信遞過去,攝政王興許自己就會請您麵談;如果沒有,那您在她迴信後再以此為由著人召她來議,她應該也會來。”


    “哎,這主意好!多謝二位!”範小圓舒了口氣,又說,“那就麻煩貴君替我寫封信?措辭什麽的,貴君你肯定比我在行。”


    她的語氣太隨意,麟德貴君於是也隨意起來,點頭應了聲:“好。”


    宇文客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暗自運氣,搶話語權:“如果第一條按照貴君的思路解決了。第二條,陛下就下旨召集隨行人員一同遊西湖吧!”


    第二條是:被大將軍試探,感覺被(摯友兩個字劃掉了)背叛。


    範小圓就不懂他的思路了:“幹嘛一起遊西湖?”


    “解鈴還須係鈴人。陛下和攝政王的問題,是陛下您自己鋪路搭橋解決的,大將軍那邊也一樣。”宇文客語中一頓,“但是陛下和攝政王到底是君臣,很多時候攝政王必須給陛下個麵子。可她不一定要同樣給大將軍麵子啊,對大將軍可以說不見就不見。”


    “啊……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把大家都召來,看起來不像針對她們,好先把攝政王騙出來,實際上是給她倆製造見麵機會?!”


    “對!”宇文客點頭,“麵都見著了,大將軍要是還解釋不清楚……那就沒轍了。”


    “加上陛下先前的解釋,大將軍那邊應該很好說通。”麟德貴君說了一句,宇文客即刻又道:“這兩條都解決之後,第三條就不算問題了!”


    第三條是“日夜兼程趕來,平白勞累一場”。在各種矛盾都解釋清楚之後,單獨這條不足以讓人生悶氣。


    如果攝政王真的就此生氣,那她可以好吃好喝輪番送上幫她養精蓄銳嘛!


    計劃已然周全,行動立刻實施!


    麟德貴君代筆的、蓋了禦印的信當晚就送到了攝政王的住處。攝政王次日一早迴了信,措辭看上去顯然心情不好,大意是說:反正是給陛下挑的人,陛下您自己看著辦吧。


    但這不要緊!隻要她迴了信,後麵就可以照常進行!


    於是範小圓即刻拆了身邊的大宦官王瑾過去,請攝政王來麵議這件事。理由是都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她怕把握不好分寸,請姨母坐鎮。


    兩刻之後,攝政王儀態萬千地步入了天子下榻的行館。


    她在範小圓所住院子的正屋裏落座後不久,外麵就又傳來了哭求聲。因為十四人裏有十一個牽涉到了這件事中,當下聽說她來,全過來告罪了。


    攝政王厭倦地揉著眉心:“哭天搶地的像什麽樣子,真夠丟人的。”


    “……姨母您別生氣。”範小圓陪著笑親手給她端了盞茶,“我也真不喜歡他們這樣。不過我又覺得……他們實際上也還沒下手害貴君他們,不至於發落到教坊去,是吧……您怎麽看?”


    攝政王以手支頤,描繪得濃淡適宜的黛眉微微一挑:“我不看。”


    範小圓:“……”她一下氣虛,“您看一下嘛……”


    攝政王揭開盞蓋,吹著熱氣輕笑了聲:“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陛下不想罰,就讓他們各自迴家好了。反正他們這樣被打發迴去,各家都免不了要收拾他們。”


    “哎成!”範小圓鬆氣地應下,攝政王又輕輕地睨了她一眼,“不過這元君,陛下若能從剩下那三個裏選最好,姨母是認真把了關的。有句話姨母說得直接點,陛下別不愛聽——在看人的眼光上,陛下您欠點火候。”


    範小圓:“……我看人的眼光怎麽了!”


    攝政王嗤笑:“你連麟德貴君都能看上。”


    “麟德貴君怎麽了?!”範小圓忍不住跟她爭了起來,“您到底覺得麟德貴君哪兒不好,您跟我說說?”


    “除了那張臉,他還有哪兒好?”攝政王反問,語中輕輕一頓,冷笑又說,“男人沒個男人的樣子,主意比天大,進了宮還不安分。哎,他愛看政書什麽的,陛下願意隨著他也就罷了,如果挑這麽一個當元君那是絕對不行的。”


    範小圓:“……”她知道自己和攝政王對於“男人的樣子”應該是什麽樣的問題上,恐怕有世界觀帶來的根深蒂固的差異,根本沒法爭,於是隻好說:“可您不覺得長得好看是個可遇而不可求的稀缺優點嗎!”


    攝政王:“……”


    “哎怎麽說到他身上了!”範小圓趕忙把話題扯迴去,“姨母您別生氣了,這迴是我們不對。但這不是……我們本來沒想鬧這麽大,大將軍也是好心想幫姨母一表心跡。您難得來杭州一趟,別為這點不開心的事天天悶在屋裏,明天我陪姨母一起遊個西湖,您看怎麽樣?”


    說這話的時候,範小圓盡可能地把聲音放得很甜,甜到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好溫柔的那種……


    攝政王果然大顯舒心地笑了一下,點頭:“行吧,也有日子沒同遊過了。”


    範小圓心裏暗自給自己鼓了一番掌。


    是以第二天,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地從行館出了門。西湖周圍早就提前戒了嚴,遊起來安靜又安全。


    隻不過範小圓和宇文客提前查的攻略,一點用處都沒派上。


    估計是兩個世界的曆史走向不一樣的緣故,這個世界的西湖邊上,沒有嶽飛廟沒有於謙祠也沒有蘇小小墓,連傳說中鎮著白娘子的雷峰塔都沒有。但風景依舊極佳,還有幾處香火頗盛的寺院,聽說非常靈驗。


    範小圓是在遊到一半時,悄悄叫人去請的大將軍。


    夏繁忽聞召見,也不知出了什麽事,立即策馬趕來,到了地方下馬見禮,女皇笑吟吟地說:“沒什麽事,一起走走。”


    “……陛下!”攝政王銀牙一咬,狠狠瞪了大將軍幾秒,甩手就走。


    “阿……殿下!”大將軍明顯想攔,但在禦駕麵前又沒好攔,便見攝政王從侍從手裏要了匹馬,絕塵而去。


    女皇嘖了聲嘴:“將軍還不去追?”


    “啊?”


    “朕隻能幫你到這兒了好嗎?”她說著指了指對麵山上露出的一座廟,“我們去廟裏許個願,我姨母的安全問題就麻煩將軍了。”


    女皇說罷提步就走,跟隨出來的人馬自也都半刻不作耽擱地立即跟上。


    大將軍愣了愣:陛下什麽意思?


    她難道看出了什麽?不會吧。如果看出來了,總不能樂見其成吧?


    但剛才的語氣莫名很怪啊……


    大將軍呆滯了會兒,迴神間趕忙翻身上馬,朝著攝政王離開的方向疾速追去。


    於是在範小圓悠哉哉地逛進廟門的時候,聽到侍衛來迴稟說:“大將軍已追上了攝政王,去附近的巷子吃小吃去了。”


    “哈哈哈哈太好了!”範小圓腦補兩個漂亮小姐姐的一起吃小時的畫麵腦補得非常愉快,然後懷揣著這份喜悅走進了廟中大殿,恭恭敬敬地向佛祖磕了幾個頭。


    寺廟的院子裏還有寫祈福牌的地方,掛牌子的是棵巨大的銀杏樹。此時正值深秋,銀杏樹上葉片盡黃,低處掛著祈福牌的地方又一片紅,站在樹上仰頭望去,美極了!


    住持恭恭敬敬地呈上了祈福牌,呈在一個托盤裏,一共九塊。


    範小圓是個許願狂魔,每次去寺廟裏燒香拜佛都恨約定俗成的許三個願望的額度不夠用,一時很想把九塊全都寫滿。


    但是她最終還是忍住了,一來在佛前談心實在不太好,二來,關於自己那個世界的願她不太敢許,很怕神佛萬一想保佑她會搞出時空混亂之類的問題。


    對於這個世界,她又沒那麽多願可許。


    她於是看了看在台階下靜候的眾人,招手道:“宇文客,貴君!來一起許願啊!”


    宇文客和麟德貴君便走上前去,三位隨來的“幸存”的世家公子不動聲色地抬眼靜看,看到銀杏樹下的畫麵一時變得很熱鬧。


    宇文客很快就把三塊全寫好了,範小圓暗搓搓地探頭想看,他迅速跳起,將三塊一齊掛上了枝頭,落地後瞪她:“看了就不靈了!”


    “哼,不看就不看!”範小圓撇嘴,然後悶頭按照自己的職責所在,認真寫了第一塊:希望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接下來兩塊她想了想,一塊寫了“希望宇文客心想事成”,另一塊寫了“希望麟德貴君心想事成”。


    ——在這個世界,目前為止她最熟悉的也就他們倆,不知道許什麽願就給他們的願望加持好了!


    寫完之後她走過去往枝頭掛,然而最低的枝頭也比她高一截,踮著腳尖都掛不上去。宮人見狀立刻去取凳子來給她踩,不過在宮人迴來之前,麟德貴君先一步把她手裏的牌子接了過去。


    他抬手將她牌子上的掛繩套穩在枝頭上,不經意地掃見“麟德”兩個字就下意識地定睛多看了一眼,繼而一怔。


    然後稍一迴神,他便別過了頭,有點局促:“陛下,臣不小心……”


    範小圓知道他看見了,一擺手:“沒事,我覺得心誠則靈,佛祖才不會計較有沒有人看過呢!”她邊說邊瞪宇文客,視線轉迴來,冷不丁地看見麟德貴君嘴角上揚:“多謝陛下。”


    她於是在臉紅心跳中又將目光轉開,輕咳了一聲:“貴君許了什麽願?”


    “嗯……國運恆昌。”麟德貴君道。


    “還有呢?”她又問。


    “父母身體康健。”


    她再度問:“還有呢?”


    麟德貴君頷首道:“沒了,就兩個。”


    “可你掛上去了三個啊?”範小圓脫口而出,繼而便見麟德貴君目光有點閃爍:“有一個是空的。”


    哦……


    她心裏默默懂了,他應該是有一個不想說。那很正常,誰還沒個不想讓外人知道的願望啊?


    範小圓於是不再問了,謝過了住持,就此離開了寺院。眾人一路沿著西湖繼續走,宇文客看著湖麵想了想,湊到範小圓旁邊,語不傳六耳地說:“哎,你不想去逛逛有小吃的巷子嗎。”


    “……不了吧,這麽多人,還得注意吃相,不爽!”範小圓悶悶說。


    “明天周六,可以睡懶覺。”宇文客一哂,接著,他心驚肉跳地、假作淡定從容地,發了個邀請,“晚上我們偷偷溜出來吃?”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宇文客認為攝政王和大將軍隻是“摯友”的問題,昨天有條評說得好有道理……


    mint夏:嗯………摯友有什麽不對嗎,次木和酒吞也是摯友來著嘛……


    ================


    本章隨機送20個紅包,麽麽噠


    ☆、chapter 38. 純黑


    入夜, 範小圓和宇文客悄悄從行館的偏門溜了出去。


    拜君主製所賜,身為女皇的範小圓說想溜出去逛夜市,身邊的宮人連個不字都不敢說,王瑾也隻是安排了暗衛保護他們的安全,對其他人均守口如瓶。


    那條小吃街離行館不遠,當下正熱鬧著。小攤販們各自掛出的暖黃籠燈從街頭掛到街尾, 星星點點的, 到了遠處就像萬千螢火蟲鋪灑開來。這種畫麵在現代不太多見, 因為現代時, 路燈都是一樣的高,沿路排過去通常整整齊齊,少了點兒隨意的氣息。


    “哎, 荷花酥。”宇文客看見不遠處的點心攤目光一亮,“你想吃的是不是那個?”


    範小圓立即點頭:“對對對, 網上的圖都可漂亮了!”


    “我去買。”宇文客說著就向那邊的攤子跑了過去, 挑了幾種顏色好看、味道也不奇葩的荷花酥買了, 拿迴去遞給範小圓。


    “謝謝!”範小圓揀了一塊出來吃, 又繼續往前走。


    宇文客比她走得稍慢了半步,靜看著她窈窕的背影,籲了口氣, 又追上去:“你還有什麽想吃的嗎?”他摸索著獻殷勤。


    麵前好看的少女一笑:“不知道啊,邊走邊看吧。”


    “聽說這裏龍井茶做的點心很有名……想不想嚐嚐?”


    “可以啊,看到就買來嚐嚐唄!”範小圓口氣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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