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遺這次和顧承銳過來的時候就猜到慶陽帝應該會和他們攤牌, 但是她沒想到他們才邁進乾清宮的大門, 慶陽帝就直接跟他們開門見山了。

    顧承銳則直接被慶陽帝的那句母後給鎮住了。

    他看著皇帝張了張口, 又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麽, 最後隻能徒勞地對慶陽帝行了個禮, 就和陸拾遺一起走進了乾清宮寢殿。

    他們進去的時候, 已經先他們一步進去的劉素婷正趴在龍床邊上哭。

    邊哭邊問龍床上厥迷不醒的秦皇後:“……難道您就不想見見小殿下嗎?您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生下來的小殿下?”

    陸拾遺在聽到劉素婷這句話的時候, 明顯感覺到她身邊的顧承銳身形都有瞬間的緊繃。

    而在龍床上暈迷不醒的秦皇後在聽了劉素婷的話以後,也明顯有了動靜。

    六歲被賣進秦府,七歲就到了秦皇後跟前侍候的劉素婷對秦皇後的各種反應十分靈敏。

    很快就發現秦皇後眼簾在輕微顫動的她忍不住心頭大喜, 慌不迭地又在腳踏上膝行了兩步,用一種仿佛秦皇後在賴床一樣的口吻,熟稔地握著她的手哄她。

    “娘娘, 您別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您沒有做夢,小殿下現在真的就在您身邊, 您要是不信的話就自己睜開眼睛瞧瞧!”

    秦皇後如同小扇子一樣濃密的眼睫毛因為劉素婷的話顫動地更加厲害了。

    終於, 她艱難無比地克服了自己身體的本能, 一點點地睜開了眼睛。

    “娘娘!”眼見著秦皇後總算清醒過來的劉素婷望著自己的女主子淚如雨下。

    “素婷……你……你別……咳咳……別騙本宮……”秦皇後咳出一口褐紅色的血痰, 用汗涔涔的手一把抓住劉素婷的衣袖, 眼睛裏的希冀和渴望濃鬱的讓人動容。

    “娘娘,奴婢怎麽會在這樣的要緊事兒上騙您呢, ”劉素婷臉上半點異色都沒有地從袖袋裏摸出手絹來給秦皇後擦嘴角,邊擦邊把她身後的顧承銳夫婦讓了出來, “您瞧, 小殿下和小王妃可不就在您的麵前嗎?”

    秦皇後順著劉素婷的眼神把目光定格在顧承銳和陸拾遺的身上。

    顧承銳有些不自然的與秦皇後充滿疑問和錯愕的眼神對了個正著。

    就在顧承銳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的在心裏絞盡腦汁的琢磨著到底該和她說點什麽的時候,秦皇後已經滿眼失望地把眼神從他的身上移開了。

    她那帶著些許潮紅的臉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變得灰敗起來。

    “素婷,就算是為了讓本宮醒來,你也不該拿本宮的乖乖兒做借口哄騙本宮……”秦皇後喉頭哽咽地看著劉素婷說道:“他被自己的父皇活生生捂死已經很可憐了,你……你太讓本宮失望了!”

    自打與劉素婷久別重逢以後,秦皇後還是頭一次用這種近似於控訴的眼神望著她。

    劉素婷一臉無奈地迴看著秦皇後,才要開口,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走到了寢殿門口的慶陽帝沉著嗓音搭腔道:“皇後,你誤會了,素婷沒有騙你,承銳……他確實是我們的嫡子,是你當年好不容易才生下來的那個孩子!”

    一見到慶陽帝就條件反射豎起了滿身利刺的秦皇後眼睛大睜地看著慶陽帝滿臉冷笑地說道:“你以為本宮還會愚蠢的相信你說的這些胡言亂語嗎?”

    “承銳確實是我們的嫡子?是本宮當年好不容易生下來的那個孩子?!笑話!”

    她一麵假惺惺地重複著慶陽帝的話,一麵拿眼睛注視著顧承銳那張與慶陽帝足有五六分相似的麵容,要多惡毒就有多惡毒的繼續嘲弄道:“當年,你為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裏抱迴來的野種,親手捂死了自己的嫡子,如今又擺出這樣一副理所當然的派頭,想要讓……本宮在替你頂一迴缸?!”

    “你做夢!”秦皇後陡然拔高了嗓音,“本宮現在已經有兒子了!正嶽就是本宮的兒子!本宮不需要你再施舍一個所謂的嫡子給本宮!”

    “皇後……”慶陽帝滿臉無奈的看著秦皇後道:“朕當年之所以會當著你的麵做出一副捂死了承銳的樣子,是為了做給某些隱藏在暗中的人看的,事實上,當時的朕根本就沒有用力……承銳也沒有被捂死……他隻不過是因為吸入了朕塗抹在掌心裏的迷藥,所以昏睡過去了……”

    “你編啊,你繼續編啊,啊呀呀——”秦皇後先是一臉無動於衷的看著慶陽帝,然後又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滿臉冷笑的說道“難怪這些年以來,你一直都對這顧家的小子寵幸有加,原來,他是你和宮外邊的女人偷生的呀!怎麽?覺得宮裏生的這十幾二十個不滿意了?所以才想著要把外麵的外室子也給接迴來?”

    “皇後!”

    慶陽帝的聲音陡然帶上了三分震怒之色,因為一己的無能,他已經夠對不起承銳這個孩子了,實在是不忍心他再被自己的親生母後用如此惡毒的言語羞辱。

    “他真的是你的親兒子!你這樣說你也不怕傷了他的心!”

    “你怕我傷他的心,怎麽也不想想我也會傷心啊!我也是人啊!我也會傷心啊!”

    一直都勉強壓抑著自己情緒的秦皇後陡然爆發了。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嫁給你就開始遭罪!身為堂堂王妃,卻險些沒被活活餓死在自己府裏!好不容易有了個孩子又要被你這個做丈夫的因為所謂的大局而活生生捂死!這也就算了!你還要我給你養野種!養了一個養兩個養了兩個養三個!你把我當成什麽了?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秦皇後眼睛裏的怨懟和恨意如同淬了毒一般,刺得慶陽帝五髒六腑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用力閉了閉眼睛,“還記得你剛嫁給朕的時候,總喜歡問朕,先帝明明就隻有朕這一個兒子,為什麽不但不立朕為太子,還隨手給了朕一個慶王的封號,就不顧眾朝臣的反對把朕扔到了邊關軍營曆練。你一直不知道原因,朕也不敢跟你說,那是因為朕怕嚇到你。”

    慶陽帝說到這裏的時候,忍不住歎了口氣。

    “先帝之所以不在朕落地的時候就把朕冊封為太子,表麵上看來是因為他擔心朕年紀尚幼不能服眾,扛不起這大寧的萬裏江山,實際上,他是在用這樣的方式保護著朕!”

    “當年朕的皇祖父剛愎自負,昏聵殘暴,一心寵幸妖妃,弄得大寧朝綱動蕩,民不聊生。”

    慶陽帝重新睜開眼睛,伸手揉了揉有些脹痛的太陽穴。

    “是朕的父皇在即位後,嘔心瀝血、宵衣旰食才重新把這搖搖欲墜的王朝又重新拉迴到正確的軌道上來,可是盡管朕的父皇優秀至此,他也不得不對那暗地裏的可怕勢力妥協,不得不強忍著心痛把朕趕到邊疆,不得不讓你這個慶王妃在慶王府裏一守活寡就是好些年。”

    “邊疆?!”秦皇後瞠目結舌地重複,她怎麽不知道慶陽帝居然去過邊疆?還去過好些年?!

    “是的,邊疆,那個留在宮裏的朕,那個一直都沒有去慶王府看過你的朕,其實是先帝特意為朕安排的一個替身!”

    “皇後,你知道嗎?”慶陽帝目光炯炯地注視著秦皇後道:“那折騰了我們大寧整整數十年的妖妃並不是普通人!她是前朝後裔,是蟄伏了整數百年的前朝餘孽特意培養來惑亂我大寧江山的!”

    慶陽帝的話讓秦皇後臉上的表情愈發變得有幾分不可置信起來。

    不僅是她,就連顧承銳和陸拾遺的臉上也不由得帶出了一抹驚訝之色。

    既是向妻子也是向兒子兒媳婦解釋的慶陽帝在說到這裏的時候,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壓低了嗓門,他的眼神也帶著征詢之意的朝著寢殿門口望去。

    直到打從一開始就默默佇立在那裏,如同一個隱形人一樣的大內總管吳德英對他打了一個一切安全的手勢以後,他才重新掉過頭來,在秦皇後等人驚疑不定的眼神注視中,繼續往下說。

    “先帝為什麽會壯年崩卒?昭華的祖父母又為什麽會英年早逝?完全都是源自於前朝餘孽的瘋狂反撲!”

    慶陽帝眼神很是沉重的望著秦皇後。

    “皇後,妖妃作亂這麽多年,早已經在我大寧的前朝後宮布下了無數暗棋,盡管這些年朕已經很努力的與他們鬥智鬥勇,但依然有許多漏網之魚在賊心不死的活動,試圖一舉推翻我大寧,再行那改朝換代之事。”

    “這就是你要假作捂死我兒,實際上卻把他偷偷送往承恩公府代為撫養的原因嗎?”不知道什麽時候,神情變得有些怔怔然的秦皇後眼神複雜的目視著慶陽帝問:“你為什麽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我呢?還是說……在你心裏,我也是前朝餘孽?是你需要提防的對象嗎?”

    “皇後,你就別再說這些讓朕感到難過的話了,你明知道朕這麽多年來,心裏唯一在意的隻有你一個,要不然,朕也不會冒著極大的風險,把承銳給保下來,因為朕明白,承銳就是你的命,如果沒了他,你和行屍走肉,也沒什麽分別了!”

    “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秦皇後被慶陽帝這句話裏所隱隱透露出的訊息給震驚到了。

    一直都覺得有些別扭的顧承銳也下意識地抬頭看向慶陽帝。

    慶陽帝長歎一聲,“妖妃留在皇宮裏的暗棋,朕已經盡朕所能的拔了個幹淨,但是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的魑魅魍魎潛伏在連朕都想不到的陰暗角落裏,在偷偷摸摸的對朕的皇子皇女下手……”

    “到如今,”慶陽帝深吸了一口氣,語帶悲涼地說道:“身體還健健康康,沒有任何隱患的,也隻有承銳一個了。”

    “皇後,朕知道你一直都對昭齡的身世耿耿於懷,覺得她必然是朕藏在外麵的心愛女子所出,朕為了不委屈她們,才會狠心捂死自己的嫡子,把她抱到你名下充作嫡公主撫養——”

    慶陽帝在秦皇後等人震驚的眼神中繼續往下說:“可是你也不想想,朕那時候才剛剛登基,累得連吃上一口熱飯的時間都沒有,又怎麽可能白龍魚服的跑到外麵去風花雪月?”

    “……難道昭齡不是你的孩子嗎?”秦皇後的語氣裏已經帶出了幾分軟化的意味了。

    “娘娘,這點奴婢可以給您解釋,”劉素婷在這時候趕忙插嘴道:“昭齡公主不是皇上的孩子,她是皇上早在您生產以前,就已經準備好的一個特意從宗室裏抱來替換小殿下的女嬰。娘娘,您是不知道,皇上他為了保住小殿下,耗費了多少的人力和心血啊!”

    劉素婷的話讓秦皇後望向慶陽帝的眼神再一次多了一種已經闊別已久的溫情。

    這樣的溫情讓慶陽帝的整顆心都忍不住變得有些暖洋洋的。

    他輕輕咳嗽一聲,繼續接過剛才未盡的話題往下說。

    “既然昭齡的問題解決了,我們再說說別的,再說說你千護萬護的好養子朱正嶽,你說你養哪個皇子不行?為什麽偏偏就要養那個狼崽子?他為了前程,堪堪才滿七歲,就能夠殘忍的逼死自己的親生母親,更何況你這個養母?你要知道,即便你對他再好,再掏心掏肺,在他心裏,也不過是可以利用的對象。”

    “至少我成功讓他膈應到你了不是嗎?”秦皇後與慶陽帝慪氣這麽多年以後,終於和他說了真話,“而且,這話又說迴來,在他利用我的同時,我又何嚐不是在利用他呢?”

    慶陽帝被秦皇後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懟得夠嗆,不過對比她這十多年對他的惡劣態度,他覺得他已經應該感謝老天爺了。

    因此,再不敢揪著這個話題不放的他,趕忙重新把秦皇後的注意力拉迴到顧承銳和陸拾遺小兩口的身上。

    “在聽朕說了這麽多話以後,你是不是相信朕沒有騙你了?”慶陽帝一邊招手讓顧承銳小兩口過來,一邊眼巴巴地看著秦皇後道:“承銳他真的是我們的兒子,真的是那個你冒著生命危險,也要生下來的小皇子!”

    被慶陽帝提醒的秦皇後臉上表情很是複雜的看著顧承銳道:“以前本宮對他可以說是一點好感都沒有,因為他長著一張與你頗為相似的麵孔,又很受你的寵愛……還與本宮所生的皇兒同年同月所生……”

    “本宮一直都覺得很不公平,”表麵鎮定,實際上藏在被褥裏的手一直都在掐掌心的秦皇後垂了垂眼簾,“也很為本宮的皇兒感到委屈和難過……沒想到……沒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這樣的……”

    “不過,本宮是個喜歡把醜話說在前頭的人,”秦皇後一麵說一麵鼓起勇氣抬頭望向臉上表情也頗有幾分不自然的顧承銳道:“本宮當日生產的時候,雖然整個人都有些糊塗,但是還是清楚的記得本宮孩子身上的一些特征,如果你真的是本宮的孩子的話……那麽,本宮想要問你幾個問題!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迴答?”

    “您想問什麽就問吧,下官沒有什麽不能說的。”顧承銳能夠理解秦皇後此刻先小人後君子的行為,畢竟秦皇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這是被人給騙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根本就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

    以前對顧承銳向來沒什麽好感的秦皇後被顧承銳這無心的一句“下官”給刺得臉色都隱隱有些發白。

    雖然她嘴上還表現出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實際上在她的心裏已經在情不自禁的把顧承銳當做是自己日思夜想了這麽多年的皇兒看待了。

    秦皇後問了顧承銳好幾個別人想破腦袋都未必能想得到的特征,不論她這麽問,顧承銳總是能夠對答如流,到最後,秦皇後突然在大家誰也沒有注意到的當口,猛然伸手撓了下顧承銳大腿內側朝外一點的地方,顧承銳條件反射地從原地蹦了起來,用一種很有幾分一言難盡的眼神望著秦皇後。

    慶陽帝也被秦皇後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隻是還沒等他對皇後的此種行為作出什麽反應,秦皇後已經淚如雨下的一把將顧承銳抱進了懷裏!

    “嗚嗚嗚……你真的是本宮的皇兒……真的是本宮的皇兒……本宮的皇兒當年就這樣,一被人撓這兒,就癢癢得慌……特別的可愛……特別特別的可愛……”

    心裏著實歡喜的不行的秦皇後說的話都因為太過激動的緣故而有些語無倫次了。

    直到這個時候,大家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秦皇後剛才問的那些問題根本就是在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從一開始她就盤算著要撓顧承銳這一下了,因為這才是她能夠確認顧承銳是否是她親兒子的唯一手段。

    原本還對她的行為有些哭笑不得的顧承銳被她這麽淚流滿麵的一抱,頓時整顆心都不由得為之溫軟了起來。

    默默地看著這對久別重逢的母子親香了好一陣子後,慶陽帝才頂著秦皇後幾乎要殺人的目光中,成功與她約法三章,讓她在形勢還沒有確認徹底安全以前,不要對顧承銳表現的太過親密,最好如同以前一樣,不論顧承銳多麽的優秀,都擺出一副對他橫豎都看不順眼的模樣出來。

    秦皇後被慶陽帝說得滿心為難,在不知道顧承銳的真實身份以前,她還能夠做到半點負擔都沒有的繼續在顧承銳這個雞蛋裏挑骨頭,可是在知道顧承銳的真實身份以後,她心疼他喜歡他都來不及了,如何再舍得傷他半個手指頭?

    不過最後,秦皇後還是被慶陽帝說服了。

    因為作為一個失而複得的母親,秦皇後絕不會容忍自己的兒子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而再次離自己遠去。

    “看在你這些年一直都在努力保護本宮皇兒的份上,本宮可以對你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一概翻篇,既往不咎,”秦皇後臉上表情很是鄭重地看著慶陽帝認真強調道:“不過,你也必須答應本宮一個條件,那就是要盡可能的早點把暗地裏的那些黑手一網打盡,承銳是本宮的兒子!是大寧朝最尊貴的嫡出皇子,他沒理由卑躬屈膝的被一些庶出子壓在頭頂上,還要跪拜在他們腳下,看他們的眼色行事!”

    對於秦皇後的話,慶陽帝可謂是深以為然。

    他最為心疼、最為替顧承銳感到委屈的也是這一點。

    不過麵對秦皇後殷殷盼望的目光,他卻很難做出什麽有力度的保證來。

    因為就算他和先帝如同辛勤的老農犁地一樣的又犁了這麽多年以後,他依然不敢打包票說這九重深宮裏已經沒有前朝餘孽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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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誰也不知道妖妃到底在這偌大一個紫禁城裏留下了多少暗手,又有多少人在蠢蠢欲動的盤算著對他們不利。

    若不是心存顧慮,他也不會直到現在都還把自己心目中的太子藏在母舅家裏。

    為了不打草驚蛇,盡管秦皇後滿心不舍,慶陽帝還是下令讓宮人們把她送迴了坤寧宮。

    原先還一直惦記著要把劉素婷給弄進宮來陪伴自己的秦皇後直接換了打算,讓劉素婷繼續跟在顧承銳和陸拾遺身邊伺候,“這樣他們好好地,本宮在宮裏也會好好的!”

    秦皇後與劉素婷這對舊日主仆在乾清宮寢殿灑淚而別。

    深知慶陽帝與顧承銳這時候必然有很多話想說的陸拾遺也在這一刻識趣告辭,說她既然進宮了,就想去慈寧宮看看外祖母顧老太後。

    慶陽帝對她的孝心很是滿意,不過也沒有忘記提醒她千萬不要在老太後麵前把她丈夫的身世說漏嘴。

    “母後年紀大了,就讓她安安穩穩的享幾年清福吧。”

    慶陽帝對於自己的母後顧老太後,那是打從心底的尊崇和孺慕,半點都不希望她老人家還會被這樣的事情所打攪到。

    心領神會的陸拾遺對此自然是滿口答應不迭。

    和假作她仆婢進宮的劉素婷一起去了慈寧宮。

    等到乾清宮裏,就隻剩下慶陽帝和顧承銳父子以後,兩人臉上的神色都帶著些許不自然的味道。

    “……這些年,是朕委屈你了。”慶陽帝望向顧承銳的眼神裏,滿滿地都是溫情和愧疚。

    他對自己這個兒子是真心疼,打從肺腑的心疼。

    就像皇後所說的一樣,這是他們的正宮嫡子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啊!

    心口就仿佛被什麽揪了一下的顧承銳悶著嗓子說:“您千萬別這麽說,我知道您也是為了保護我。”

    “你能夠這麽體諒朕,朕真的很開心,”慶陽帝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顧承銳的肩膀,“你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朕心裏是多麽的為自己擁有這樣一個出色的兒子而感到驕傲!”

    “在我的心裏,也一直都把您當做自己最尊敬的對象……”顧承銳小小聲地說:“我也要感謝您這麽多年來對我的幫助,畢竟,如果不是您的扶持,慈幼院根本就不會壯大到如今這個地步。”

    在說到這裏的時候,顧承銳忍不住想起了曾經與妻子那幾番憂心忡忡的談話。

    當時的他們又怎麽能夠想到讓他們擔驚受怕的隱憂其實對他們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麽呢。

    眼瞅著兒子有些走神的慶陽帝低低咳嗽一聲,臉上表情很是關切地看著他,很努力的沒話找話。

    “這些年你在舅舅家過得好嗎?你也應該知道,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朕……朕即便是心裏再怎麽的想著要好好關心你,也不敢表現到明麵上來。”

    說到這裏的時候,慶陽帝忍不住又是自嘲一笑。

    “當年你皇祖父為了保護朕,不顧朕的反對,把朕隱姓埋名的丟到邊關的軍營裏,一丟就是好些年,那時候的朕還在心裏嘲弄他沒用,連自己唯一的兒子都保護不了,沒想到朕登基以後的表現,比起他來也不遑多讓,直接把你往舅家一扔,也是這麽多年……”

    “我知道您也是逼不得已,”顧承銳繼續用沉穩的語氣寬慰慶陽帝。“而且,我這些年在承恩公府並沒有受過什麽委屈,祖父他們都對我很好,皇上……您沒必要在為以前的事情耿耿於懷了,就像剛才皇後娘娘所說的那樣,讓一切翻篇吧。”

    “皇上?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要叫朕皇上嗎?”慶陽帝眼巴巴地看著顧承銳道:“你知道,你知道朕這些年來,是多麽的盼望著你有朝一日能夠叫朕,叫朕一聲……”

    “父皇。”顧承銳強作鎮定的在慶陽帝充滿殷盼的眼神中低低地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很是認真地喚了他一聲。

    慶陽帝看著與自己足有五六分肖似的嫡子,迴想著這些年的艱難和辛酸,眼眶忍不住的就紅了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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