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德正在陸拾遺跟著秦家人一起被禁衛統領齊宏奉命押解進京的時候就知道他曾經心驚膽戰隱瞞的那個秘密很可能有大白於天下了。因為他知道京城裏多的是想要抓厲皇貴妃把柄的人。

    他的‘養’女陸拾遺跟著他作為當今遺留在民間的唯一皇子在萬眾矚目下入京, 人們怎麽可能不對那張與厲皇貴妃幾乎在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麵容感到好奇?又怎麽可能不會對此一探究竟?

    陸德正心裏的恐慌與忐忑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接下來等待著他的是什麽, 更不敢想象當今聖上若是知道他居然與他寵愛的皇貴妃有著那樣不可言說的首尾甚至還生下了一個私生女以後, 又會以怎樣可怕的方式來懲戒他?!

    陸德正惶惶不可終日。

    平時對京城的消息向來避之唯恐不及的他更是一改往日的習慣, 成天湊在消息靈通的同僚們身邊, 探聽著各種各樣或真或假的小道消息。

    由於寧州府與京城距離實在太過遙遠的緣故, 再準確無誤的消息傳到寧州府也會有所失真。

    早上還聽同僚們說皇上認可了在他們寧州府這位土生土長的民間皇子,下午就聽到他們換了口風,說皇上不止對這位民間皇子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還要把秦家人全部押往菜市口梟首示眾。

    陸德正巴不得萬崇帝見都不見的就把秦家人全部砍頭,如果對方這樣做的話,他和家人的小命說不定還能夠幸運地保得住。

    可是這注定隻是妄想。

    因為到了晚上, 他那些消息靈通的同僚們又換了另外一種口風。

    由於民間公子出身寧州府的緣故, 寧州府對於他們這裏能不能出現一位龍種甚至繼承皇位這件事情可謂是好奇到了癡之如狂的地步!

    不論走到哪裏,都能夠聽到人們在熱切的討論著秦三公子與秦良弼一家的各種事跡。

    陸德正被這些消息折騰的頭昏腦脹, 可是他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去努力關注, 在這樣的反反複複中, 陸德正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來。

    麵對著整日坐立不安、憂心忡忡的陸德正, 陸府上下的人自然也受到了影響。

    特別是朱氏母女倆。

    她們不止一次就陸德正這樣的反常進行了憤慨不已的批判。

    “難怪娘裏不止一次的和我說, 那個吃白飯的很可能是爹和外麵的女人偷生的!瞧爹現在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差沒直接跟著那不要臉搶別人丈夫的白眼狼一起去京城父女團圓了!”陸蕊珠隻要一提起陸拾遺, 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以為他偽裝的很好,對那個賤丫頭一直不聞不問, 可是他卻不知道他偶爾看向那個賤丫頭的恍惚表情, 已經把他的真實心理表露無遺!”

    朱氏一說起陸拾遺的時候,語氣裏充滿著厭惡與仇恨的味道。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居然會搶別人的丈夫!搶了也就搶了,還要生出一個孽種來礙我這個正房夫人的眼!救命恩人的女兒?無依無靠隻能收為養女以作報答?!哼!虧陸德正那個不要臉的狗東西也編得出口!”

    陸蕊珠心有戚戚然地看著自己母親道:“這些年,娘您真的是受委屈了。”

    “沒辦法,”朱氏眼圈紅紅地把女兒抱在懷裏。“人都已經嫁給他這麽多年了,就是為了你們兄妹幾個,我也不得不忍啊!隻是——”她話鋒一轉,“我別的都能忍,就是有一點無論如何也不能忍!以前秦知府夫人遣了官媒來為秦三公子求娶你的時候,我對他還懷有幾分感激之意,因為他毫不猶豫的就選擇讓那個狐狸精的女兒為你替嫁,現在我就覺得那個自己不是一般的愚蠢,居然沒有看清楚他這一番‘好’心的用意!”

    朱氏恨恨咬著牙,“如果娘沒有猜錯的話,他很可能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知道秦三公子的真正身份了!說不定,秦知府夫人派官媒來求娶的時候,他就已經盤算著要把這門好親事送給那個狐狸精的女兒了!隻不過因為秦知府夫人看中的是你的八字才不得不悻悻作罷!”

    母親朱氏的話讓陸蕊珠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用充滿驚恐的聲音說道:“難道,難道當初我因為不同意這門婚事而和爹百般抗議的時候,不是給他添麻煩,而是恰恰好的正中他的下懷嗎?”

    “這也是我如今想來不寒而栗的原因!”朱氏臉上表情很是苦澀地看著自己女兒說道:“如今我隻盼望著,他心裏還有那麽一點良知,好好的促成你與厲公子的這門婚事!這樣,就算將來你在與那個狐狸精的女兒碰麵,也未必就會在她麵前矮上一截。”

    “娘你就不用安慰女兒了,”陸蕊珠神情有些怏怏不樂地說道:“那個不要臉的賤人嫁的是當今唯一的皇子,以後肯定是板上釘釘的皇後,我呢,就算厲公子繼承了他父親的侯位,也不過是一個隻能跪倒在她腳下的侯爺夫人……娘!我好後悔啊!早知道秦三公子有著這樣不凡的身世,早知道秦三公子的容貌如此出眾……他就是個死人!我也嫁啊!”

    在自己的母親麵前,陸蕊珠終於一臉悔不當初的說了心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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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啊,你說爹他怎麽就這麽的狠心呢?!明明我們都是他的女兒,他怎麽就、怎麽就什麽好事都隻想著那個賤人呢?虧我以前還一直覺得那個賤人在我們家根本就沒有地位!沒想到他是真真切切的把那個賤人放在心坎上疼的啊!”

    “娘的蕊珠,你才是真的受委屈了,受大委屈了,不過情況還沒有壞到你以為的那種地步!”朱氏湊到自己女兒麵前,壓低嗓音對她說道:“你在寧州府出生又在寧州府長大,自然不知道厲皇貴妃是一個多麽厲害的女人,秦三公子是賢妃的兒子,賢妃與厲皇貴妃是死對頭,厲皇貴妃絕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她上位壓到自己頭上,所以她一定會有所行動!”

    “有所行動?”陸蕊珠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是啊,有所行動!”朱氏眼裏閃過一道自以為是的精光,“以厲皇貴妃對當今聖上的影響力,說不定她還真的能夠說服聖上殺了秦三公子和他的舅舅一家,再扶持別的宗室之子上位!等到了那個時候,作為厲皇貴妃娘家侄媳婦兒的你,在京城必然會成為地位超然的存在!等到了那個時候,你還需要忌諱一個生母不詳的賤丫頭嗎?”

    朱氏的話對陸蕊珠而言簡直可以用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來形容。

    她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語氣格外急促地問道:“真的嗎?娘,那位厲皇貴妃真的有您說的這麽厲害嗎?她真的能殺了秦三公子和那個賤人,扶持別的人上位嗎?”

    如果那位傳說中的厲皇貴妃真的那般厲害的話,那麽,作為厲皇貴妃侄媳婦的她確實能夠如她母親朱氏所言的那樣,享受一把眾星捧月的滋味!

    “何止如此啊,”朱氏在女兒充滿期盼和急切的注視中,表情很是肯定的連連點頭道:“事實上,她簡直比娘說的還要厲害百倍、千倍、萬倍!”

    朱氏肯定的話讓陸蕊珠徹底的把懸在半空中的心落迴了肚子裏,高高興興地做起了待嫁新娘。

    把所有的翻盤希望都放在了厲安侯府上的朱氏母女終於等來了對方的迎親隊伍。

    朱氏的兄長全家在收到這個好消息以後,也紛紛來到陸府幫忙。

    朱芯蘭更是寸步不離地陪伴在陸蕊珠身邊,做足了一位好表姐的姿態,寸步不離的守在陸蕊珠身邊。

    心性驕縱自私的陸蕊珠哪怕骨子裏再惡劣,她也不過是個才及笄沒多久的小姑娘。

    對未來充滿著恐懼和不安的她確實需要這樣一個妥帖又溫柔的人陪伴在她的身邊,緩解她心裏的壓力和彷徨。

    至於她的父母則因為這次要與她一起上京的緣故,所以都忙得夠嗆,根本就沒有時間過來陪伴她。

    已經在丫鬟的服侍下把自己打扮得珠光寶氣神采飛揚的陸蕊珠眉眼彎彎地握著表姐朱芯蘭的手,“芯蘭表姐,你放心,等我到了京城一定會想辦法也給你找上一門貴氣又體麵的婚事!”

    朱芯蘭看著滿臉驕矜之色的陸蕊珠,眼神閃了閃,配合地露出一個感激涕零的表情道:“表妹對我的這份心,我真不知道該怎樣報答才好。”

    “不用不用,我們可是嫡親的表姐妹,哪裏用得著說這樣的客套話,”陸蕊珠搖晃著手腕上金光閃閃的萬事如意鐲,笑靨如花地說:“就是不知道表姐你想要找一個怎樣的如意郎君?趁著我現在還在寧州,你趕緊給我說說,這樣等我到了京城,也好到處尋訪呀。”

    朱芯蘭窘迫地抿了抿唇瓣,環視了一下四周。

    一張娟秀的臉容更是在短短一瞬間變得比陸蕊珠身上的彩繡輝煌的嫁衣還要紅豔上了幾分。

    見此情形的陸蕊珠先是眨巴了兩下眼睛,隨後滿臉會意地露出一個恍然大悟地表情。

    她一邊忍俊不禁地把屋子裏同樣笑得花枝亂顫的丫鬟喜婆們統統趕了出去,一邊樂得一臉戲謔揶揄地看著朱芯蘭道:“芯蘭表姐,我知道你害羞,現在人都已經被我趕出去了,你總不會還吞吞吐吐的賣關子,不肯把自己的喜好告訴我了吧?”

    “在告訴你以前,你先喝下這盞茶水,讓我正式謝你一謝吧。”朱芯蘭走到圓桌前,親自倒了一盞茶水以一個福身的姿態,遞到了陸蕊珠麵前。

    雖然陸蕊珠在心裏確實一直都把朱芯蘭當作自己身邊的大丫鬟看待,可是顧忌著母親朱氏的麵子,她並沒有當真把這樣的心態表露到明麵上來。

    是以,當朱芯蘭擺出這樣一副架勢向她敬茶時,她還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

    “表姐……你……你這又是何必呢?!”端坐在大紅喜床上的陸蕊珠一臉大驚小怪的說道。

    手上動作卻沒有絲毫遲疑地把朱芯蘭敬過來的那杯茶端到了自己手上。

    “表妹你也知道,表姐的出身並不好,如果真的靠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話,恐怕很難找到一門真正的好親事,”朱芯蘭從袖袋裏摸出手帕來揩了揩眼角,“如今表妹你願意幫表姐這個忙,讓表姐終生有靠,表姐心裏真的不知道該怎樣感激你才好,因此,隻能借花獻佛的敬上一杯茶,聊表心意,還請表妹你不要嫌棄才是!”

    朱芯蘭一麵說,一麵用充滿感激的眼神,看著陸蕊珠,又衝著她畢恭畢敬地福了一福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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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就差沒把自己整個人都卑微進塵埃裏的朱芯蘭讓陸蕊珠覺得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起來,與此同時,一股巨大的成就感也在瞬間襲遍了她的四肢百骸,讓她那端著青花茶盞的手,都不由得輕微顫抖起來。

    “表姐!你放心!就衝著你對我的這一番誠懇請托,我也一定會為你尋萬裏挑一的好親事的!”覺得滿心豪情的陸蕊珠,掀開茶蓋,在表姐朱芯蘭充滿感激崇敬的眼神中,將裏麵的茶水毫無保留的一飲而盡!

    在陸蕊珠把茶水盡數喝盡以後,朱芯蘭眉眼彎彎地把茶盞重新接了過來,放迴到圓桌上。

    隨後才臉上表情帶著幾分得意地看著陸蕊珠悠然道:“不知道表妹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們在寧州府衙外麵不遠的茶樓裏曾經合演的那一出戲?”

    莫名覺得自己腦袋有些昏沉的陸蕊珠用力眨巴了兩下眼睛,聲音有些憤憤然又有些斷斷續地說道:“當然記得,隻可惜盡管我們配合的那般出色,卻連那吃白食的一根汗毛都沒傷到!那秦家大小姐也是個沒用的,這麽大的秘密被她給正正巧的聽到了耳朵裏也不知道利用……害得我在那賤丫頭順利迴門的時候,被屏風狠狠地砸了一下腳,養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好!”

    “表妹你記得就好,我就怕你貴人事忙,把自己以前說過的話忘了個精光。”眼看著陸蕊珠又要老調重彈的在她麵前咒罵那個幸運無比的替嫁給了未來皇子的養女時,朱芯蘭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半點都不客氣的打斷了她的話。

    認識朱芯蘭這麽久,還是頭一迴被她用這種厭煩態度對待的陸蕊珠心裏莫名的湧出了一股不妙的預感,隻覺得自己腦袋越來越暈眩的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對了,居然在短短一瞬間,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

    她用一種充滿著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朱芯蘭,顫聲道:“你……你在剛才的那杯茶水裏下了毒?!”

    “總算你還沒有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朱芯蘭嘴角勾起一抹愉悅至極的笑容。“表姐,你不知道當我從床底下爬出來的時候,家裏人有多吃驚,我娘當場就暈了過去,我爹,我爹也不敢相信早應該坐上花轎的我居然會、會以那樣一種狼狽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麵前……他很努力的想要為我那位好姐姐開脫,可是再怎麽開脫又能如何?事情已成定局,我的那位好姐姐也已經成功嫁入了高門……成為了秦知府的三兒媳婦!”

    朱芯蘭慢悠悠地重複著陸蕊珠曾經在茶樓裏說過的那一番話,然後在陸蕊珠驚恐地眼神中開始解陸蕊珠身上的大紅嫁衣,“剛才我向表妹敬的那盞茶,就算是我對表妹把如意郎君讓給我的謝禮吧!表妹你不是一直追問我,究竟想要一個怎樣的如意郎君嗎?現在表姐可以告訴你了。表姐想要的如意郎君不是別人,正是表妹你的未婚夫婿厲大公子呀!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搶了婚事了,這一迴生二迴熟的,想必你也早就習慣了不是嗎?而且,表妹呀,京城那樣的好地方,不止你想要去,表姐我,也一直念念不忘著呢!”

    “表姐你的如意算盤確實打得非常好,可是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厲安侯府想要結親的是我這個出生官宦人家的陸家女,而非你這個在士農工商中排於最末席位的商門小戶女!你就不怕喜轎到了京城,你又被退送迴來嗎?!”

    陸蕊珠很努力的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與朱芯蘭周旋。

    此刻的她心裏真的是說不出的悔恨!

    悔恨自己為什麽要得意忘形!

    悔恨自己為什麽要把服侍她的丫鬟和喜婆趕走!

    可是她又怎麽知道,自己曾經隨口胡謅用來汙蔑陸拾遺那個賤人的話居然會被她心懷不軌的表姐朱芯蘭記在心裏——甚至還當真實施了起來?!

    “表妹,怎麽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如此的天真?”朱芯蘭一邊把從陸蕊珠身上脫下來的嫁衣往自己身上穿,一邊用嘲弄地眼神看著她道:“你們陸家是有替嫁前科的,既然那位陸姑娘都能夠以受害者的身份取得秦家人的諒解,那麽,我又何嚐不可呢?畢竟,你們在知道自己家的養女嫁給了當今聖上唯一的皇子以後,起了歪心,不願意再把唯一的嫡女嫁到厲安侯府去,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朱芯蘭在陸蕊珠睚眥欲裂地瞪視著,一點點地把陸蕊珠從喜床上扯下來,手腳並用地把她往床底下推搡,邊推還邊一臉幸災樂禍地說:“就是不知道我們這位當今皇子瞧不上,侯爺兒子也不想要的陸大小姐將來還能夠嫁一個怎樣出色的如意郎君!哎呀呀,真的讓人想一想就好奇無比呀。”

    “……芯……芯蘭表姐,我自問我們全家都……都待你不薄……你……你為什麽要……要這樣算計於我?”眼瞧著就要暈厥過去的陸蕊珠勉力睜大眼睛,努力逡巡著朱芯蘭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顫聲質問道。

    她是真的想不通朱芯蘭為什麽要這樣做!

    朱芯蘭冷笑一聲,“我的好表妹,你沒有你自己以為的那樣會掩藏自己的心思……我朱芯蘭就算出身再差,也沒打算自甘下賤的做你的丫鬟和打手,更不願就這麽衝著你搖尾乞憐的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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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起身重重一腳把陸蕊珠踢進喜床底下的朱芯蘭此時心中最感到幸運的就是她的身高和體型都與陸蕊珠的別無二致,隻要戴上蓋頭,那麽,除非她自己主動暴露,否則根本就不會有人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因為在大豐,曆來有姑娘家隻要戴上蓋頭就已經是夫家的人了。

    隻有姑娘的丈夫才能夠把蓋頭掀下來,同時,這也蘊意著一段嶄新的人生開始了。

    當陸德正夫婦與厲安侯府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出了寧州府府城的城門時,厲安侯正小心翼翼地侍候著他坐在梳妝台前描眉畫鬢的堂姐說話。

    “姐姐,您說我那皇上姐夫到底是怎麽了?我都快要被他最近的那些舉動給弄迷糊了。他明知道我們之所以要與陸家結親,就是為了把外甥女放到眼皮子底下來好生照顧,如今外甥女都嫁給他親兒子了,他怎麽還……還下令讓康兒繼續與陸家的那個冒牌貨完婚呢?”

    “他這麽做隻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拿著螺子黛慢條斯理描眉的厲皇貴妃神情很是漠然地給自己僅剩的堂弟解惑道:“他舍不得傷害本宮,就隻能找另一個出氣筒發泄他心裏的憤怒。”

    厲安侯被厲皇貴妃這番輕描淡寫的話說得背後的汗毛都要炸起來了。

    他顫巍巍地看著厲皇貴妃,牙齒咯咯直響地問道:“姐姐的意思是……我那皇上姐夫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先把陸德正那老王八蛋騙到京城裏來,免得他因為一時想不開,腦子一熱的自殺,然後在好生拾掇一番的找他秋後算賬?”

    厲皇貴妃眼眉不動地觀察著銅鏡裏的自己,“不錯,他就是這個意思。”

    厲安侯兩腿有些發軟。

    他眼巴巴地看著厲皇貴妃道:“那……那等皇上姐夫找陸德正那家夥算完了總賬以後,他是不是……他是不是就要拿咱們家開刀了?姐姐,我的好姐姐,真等到了那個時候……咱們可怎生是好?”

    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如果萬崇帝想要對他們下手的話,那麽,他們就是插翅也難飛啊!

    “這點你不用太過憂慮,”厲皇貴妃挑起一點口脂慢悠悠地抹在自己不點而朱的唇瓣上,“隻要本宮還活著,他就不敢動你們半根汗毛。”

    厲皇貴妃的話無疑讓厲安侯感到安慰。

    想到明明知道了這個驚天大秘密,卻半點都不打算找自家堂姐算賬,還心平氣和的與他堂姐一起迴宮的萬崇帝,厲安侯又重新把自己擔驚受怕的心又放迴了肚子裏。

    也對。

    他們厲家可是有一個堅固無比的大靠山在的!

    有自家厲害無比的堂姐在,就算萬崇帝想要對他們做些什麽,也必須要三思而後行啊!

    秦承銳和陸拾遺雖然現在還住在天牢裏,但是他們的消息卻非常的靈通。

    陸蕊珠已經在父母的陪伴下來京城與厲家大公子成親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他們的耳朵裏。

    這條消息來自於厲皇貴妃的友情贈送。

    她為什麽會吧這樣一條消息告訴陸拾遺等人,不用說,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看樣子皇上要動手了,”秦良弼滿心複雜地在監牢裏來迴踱步,“就是不知道皇上會怎樣折磨給他戴了一頂那麽大綠帽子的人,他廢了這麽大功夫把人騙上京來,絕對不可能隻是簡單的砍頭那麽簡單!可是陸德正看上去也不蠢啊,當初他能夠在出事後第一時間帶著妻兒逃到寧州府去,就證明他也知道自己被抓到後的下場一定會淒慘無比,既然這樣,他又為什麽會在時隔十多年後,又重新迴到京城來呢?”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應該是撐不住了吧。”最近孕吐已經有所減少的陸拾遺麵色紅潤的坐在床上說道:“就像舅舅您說的,他不論從哪方麵看,都是一個非常狡猾又聰明的人,想必,這麽多年以來,他盡管表麵鎮定,但與皇貴妃的這段私情早已經在暗地裏折磨得他筋疲力盡,讓他徹底的不堪重負了!”

    陸拾遺在說到陸德正的時候,就和說一個不認識的路人一樣沒什麽分別。

    “尤其是夫君身份曝光的這件事情,大大的刺激到了他本就脆弱無比的神經,如此,為了能夠得到解脫,他幹脆順勢破罐子破摔的主動上京,任由皇上處置了。”

    “他既然能夠豁出去,為什麽不幹脆自我了斷呢?”秦阮氏一邊給外甥和外甥媳婦未出生的孩子做著小繈褓,一邊滿臉不解地問。“總好過落入雷霆震怒的皇上手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因為哪怕是再無恥再卑劣的人心裏也有著自己想要保護的人,”秦承銳在聽了舅母的疑問後,一臉感慨之色的開口說道:“為了那些他在乎的人不在他死後被盛怒的君王遷怒,他即便心裏怕得要命,也不得不鼓起自己的全部勇氣,往這鬼門關走上這麽一遭!”

    陸拾遺和秦承銳無疑猜中了陸德正此刻的心理。

    已經棄了陸路轉走水路的他站在甲板上,看著不遠處被烈日照耀的瑞氣千條的波光瀲灩,陸德正幾次想一個悶子紮進水裏去,就這麽一沉到底,死個一了百了。

    可是他不敢,他一點都不敢!

    因為他不願意陸家因為他曾經所犯下的過錯而傾塌也不願意他遠在京城的兒孫因為他而被盛怒的帝王屠戮個一幹二淨!

    就在陸德正迷瞪瞪的注視著江麵發呆的時候,船艙末尾處突然傳來了巨大的喧嘩聲。

    他眉頭緊鎖地就要走過去大聲嗬斥,不想他的妻子朱氏已經先一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疾走了過來,附在他耳邊和他說了一個讓他整個人都有些目瞪口呆的消息!

    在最初的震驚後,他在朱氏幾乎看瘋子一樣的眼光中大笑出聲。

    “好好好!替得好!這是好事呀!這是好事呀!”陸德正就差沒整個人都樂瘋了!

    他一把抓住妻子的胳膊,把她扯到船艙的一個拐角處,疾言厲色地對她說道:“以後芯蘭那丫頭就是我們的親生女兒了!她就是我們的蕊珠了,你記住了嗎?!”

    朱氏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徹底的被他這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徑給弄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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