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太君和定遠侯夫婦仿佛中了定身術一樣,表情呆滯的看著正在他們麵前的丫鬟。

    他們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要不然怎麽會從對方的口裏聽到幾句堪稱天方夜譚之類的話。

    什麽叫世子夫人的肚子裏,不止一個?

    又什麽叫保大還是保小?

    這丫鬟說的明明都是人話,可是他們三個怎麽就是聽不懂呢!

    “老太君、侯爺、夫人,你們還是趕緊做決定吧,崔媽媽和徐媽媽還在產房裏等著聽你們的吩咐呢!”丫鬟見幾位主子隻知道盯著她發呆,卻不對目前危急的情況作出任何決斷,頓時大急,壯著膽子開口催促道。

    丫鬟充滿惶急的聲音總算把魂飛天外的馮老太君三人給重新喚迴了神智。

    “——你把你剛才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定遠侯的嗓音有些不穩的下令道。

    馮老太君和蘇氏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丫鬟,等她開口。

    丫鬟不敢怠慢,急急又重複了一遍。

    “我的老天爺!”默默聽完的馮老太君倒抽了一口涼氣,身形一個踉蹌重新坐迴了圈椅裏。

    “母親……”定遠侯眼神異常複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馮老太君的嘴唇不住哆嗦著,她不停地吸氣唿氣,一張因為多年牽掛丈夫兒子和孫子安危的老臉漲得通紅——隻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來她此刻正經曆著怎樣的鬥爭和煎熬。

    時間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麽久,馮老太君用力把手按在圈椅的扶手上,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婦說道:“我們先斬後奏的把銳哥媳婦娶迴來已經很不地道了,如果現在還為了一個尚不知能否存活的……胎兒,”馮老太君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格外的艱難。“就罔顧銳哥媳婦的性命,我們也沒臉再見為了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強迫自己放下芥蒂和我們握手言和的親家了!”

    馮老太君像是在說服兒子和兒媳婦,也像是在說服自己似的對那等得心急如焚的丫鬟說道:“告訴產房裏的兩位媽媽,孩子……還可以再生,定遠侯府未來的當家主母卻隻有這麽一個!我們要保大人!請兩位媽媽多多費心,助我孫媳婦盡快脫離此劫,我,定遠侯府上下感激不盡且來日必有厚報!”

    丫鬟響亮的應了一聲,急急忙忙的重新奔迴產房裏去了。

    她是陸夫人送給女兒的陪嫁丫鬟之一,比起那尚未出生的小主子,自然更看重能夠給他們帶來依靠和前程的世子夫人陸拾遺。

    “母親……這兒女之事本來就要看天意,說不定……是那個孩子投錯了胎,才會不小心鑽到我們拾娘的肚子裏——如今,即便是他走了,您也沒必要……沒必要太傷心……”蘇氏一句安慰的話磕磕絆絆的說了老半天都沒能說全,眼眶裏的淚珠子也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停的往下掉,怎麽也止不住。

    馮老太君就如同一尊泥塑木雕一樣僵坐在圈椅上默然了良久,才說出一句,讓定遠侯夫婦都忍不住為之心口酸澀的話來。

    “銳哥兒那個小混蛋還在邊關打戰呢!臨走前,他不止一次的托付我們,要我們好好照顧他媳婦兒,我們可不能讓他失望,小小年紀的就做了個讓人退避三舍的鰥夫。”

    在大楚,命硬克妻可算不得什麽上得了台麵的好名頭。

    “還是母親您考慮的周到,”定遠侯強作歡顏道:“等那臭小子迴來,知道自己做了父親,還不知道會高興成什麽樣子呢。”

    “還能是什麽樣子,當然是和你那時候一樣傻!”蘇氏胡亂抹了一把眼淚,湊趣道。

    產房外,那讓人窒息的氛圍因為三人的刻意調節,而有所緩和。就在所有人都決定把那個如同蜻蜓點水一樣,在他們的生命中留下痕跡的胎兒盡可能的遺忘時,那丫鬟又臉色難看的衝了出來。

    對她這副神情已經有了心理陰影的馮老太君三人近乎狂怒的在心裏對自己說:等到今日之事徹底告一段落後,他們一定要找個機會把這個丫鬟給打發的遠遠的!哪怕隻有兩次。他們也受夠了這個丫鬟驚慌失措的表情了。

    “裏麵是又出了什麽事嗎?怎麽也不把孩子抱出來給我們瞧一瞧?”盡管心裏已經焦躁恐懼到了極致,馮老太君依然強迫自己開口了。

    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的存在已經給府裏的三大巨頭留下深刻陰影的丫鬟用一種欲哭無淚的聲音對馮老太君三人說道:“世子夫人不願意聽從兩位媽媽的指揮行事,她說無論如何她都要把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

    “什麽?!”說不清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心情的馮老太君幾乎是騰地一聲站起身來,“她怎麽能這麽糊塗!”

    已經沒辦法再呆在外麵苦守的馮老太君一拍扶手,“不行!我要進去!我要進去好好勸一勸她!”

    “母親,裏麵的血腥味特別的重,您又素來聞不慣這種味道,不如讓我進去吧!”蘇氏連忙阻止馮老太君道。

    蘇氏與馮老太君相依為命了這麽多年,很清楚對方從小就有一個暈血的毛病,當初生她夫君的時候更是因為這個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吃夠了苦頭。

    “拾娘的性格你也清楚,十分的固執,你又是個心軟的,哪裏勸得住她,還是我進去吧!”馮老太君搖了搖頭,“這一時半會的,我還是堅持的住的,你們就放心吧。”然後在定遠侯夫婦充滿煩憂的眼神中,在那個丫鬟的攙扶下,走進血腥氣濃鬱撲鼻的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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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老太君進去的時候,陸拾遺正睜著大大的眼睛,與兩位從宮裏出來的媽媽僵持,她的臉色比紙還要蒼白憔悴,但眉宇間的堅韌和決然,卻讓人無法不為之動容。

    “老太君,您可算是來了!”崔、徐兩位媽媽如蒙大赦的看向馮老太君,“您趕緊過來勸一勸世子夫人吧,再這麽僵持下去,不隻肚子裏的孩子保不住,世子夫人自己也會有生命危險!”

    “老太君,您別聽她們的!快把她們趕出去——我不要她們替我接生了!”陸拾遺滿眼是淚的看向馮老太君,“我們定遠侯府一脈單傳這麽多年,好不容易能夠多添上這麽一個孩子,不論男女,我說什麽也要把他生下來!”

    “拾娘,你糊塗啊!”馮老太君忍住暈眩的感覺,一把攥住陸拾遺被汗水浸得濕透的手,“你一門心思地想要把肚裏的孩子生下來,卻忘記了你並不隻有這一個孩子啊!”

    馮老太君看著神色奄奄一息卻依然滿臉固執的孫媳婦,心疼的幾乎要老淚縱橫,“拾娘,銳哥兒還在邊關和韃子拚命呢,他做夢都盼著自己能早一日得勝還朝,迴到你和孩子身邊——難道你就忍心讓他在興高采烈的迴來後,卻麵臨這樣一個堪稱殘酷的可怕結局嗎?”

    “老太君,我……”陸拾遺咬住下唇,倔強的眸子裏終於有了幾許動搖之色。

    馮老太君趕忙趁熱打鐵地繼續勸道:“你和銳哥兒還年輕,以後要多少孩子沒有!何必幹耗在這麽一個不孝順的壞東西身上,稀裏糊塗的丟了自己的性命呢!”

    “老太君!再讓我試最後一次吧!”陸拾遺用殘留著斑斑血痕的手背抹了把又一次奪眶而出的淚水,銀牙緊咬地說:“要是這一次我還不能把這孩子正過來,那麽……那麽我就聽您的話……放……放棄他……”

    “這……”馮老太君的臉上閃過片刻的遲疑,她並不確定以陸拾遺目前的情況還能不能如她所說的那樣再堅持一次。

    畢竟矯正腹中胎兒的動作對已經因為分娩而筋疲力盡的陸拾遺來說不是一般的困難。誰也不敢保證,這一套動作使用到半途的時候,會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能夠在宮裏穩穩站住腳跟還被皇帝記住的崔、徐兩位產婆自然生就了一對察言觀色的火眼金睛。馮老太君麵上的為難之色剛一顯露,她們就二話不說地表態了:“既然世子夫人都這麽說了,奴婢們也很樂意在嚐試一迴,隻不過,這一次要是再不成的話,世子夫人就——”

    “放心吧,我說話算話!”陸拾遺迫不及待地搶先開口,“如果這次還不成,我就老老實實的聽你們的話,你們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有世子夫人這句話,奴婢們就放心了。”崔、徐兩位媽媽重新挽起袖子來到陸拾遺床前,這迴陸拾遺沒有再像剛才一樣拚命的揮舞著雙手驅趕她們,而是用一種充滿著希冀和祈求的眼神無聲的拜托著她們、懇求著她們。

    這樣的陸拾遺讓崔、徐兩位媽媽眼中不由得劃過一抹動容之色。

    “還請世子夫人放心,”她們神色鄭重地許諾道:“隻要還有一線希望,奴婢們就一定會努力做到最好!”

    陸拾遺先是如釋重負般的鬆了口氣,隨後眼神分外柔和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真是個不聽話的小搗蛋,”她聲音嘶啞哽咽地說:“你這迴要是再不出來,可別怪娘親當真生你的氣啦!”

    一直都堅守在產房裏沒有出去的馮老太君看著即便被腹中胎兒折騰的生不如死卻依然眉眼溫柔的孫媳婦,緩緩地、緩緩地在產房的地毯上雙手合十的跪了下來,虔心祈求佛祖的保佑。

    也不知道是不是當真被母親的要挾給嚇住了的緣故,原本一直都不肯隨著兩位產婆的力道而動彈的小家夥這迴居然真的變得老實起來。

    ‘它’不再毫無章法的胡亂折騰,而是順著崔、徐兩人在‘它’母親肚腹上的按摩指引,一點一點地小弧度的調整著自己的動作。

    而‘它’迥異於剛才的乖巧表現也讓崔徐兩位媽媽信心大增,再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後,產房裏終於又一次響起了一道有些稚弱的嬰啼聲。

    大楚曆恆光三十九年,定遠侯世子夫婦打破定遠侯一脈世代單傳的慣例,誕一子一女,天子聞訊大喜,率內閣重臣,親上門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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