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倢走出潭家,頭腦昏沉。佇立潭家門外,王倢感到深切的迷茫,她甚至有些羨慕逝去的李婷,畢竟死者已矣,承受痛楚的是尚還生存的人們。王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離去後,潭家父母會對潭東講些什麽。她弄不清自己是擔心還是不擔心,腦子裏混漿漿的,她理不出一條清晰的線路來。

    王倢靠著牆緩緩下滑,她蹲在潭家門外,有那麽一刻,她想迴身重進潭家,她想跪在潭母腳下,乞求保存得之不易的幸福。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那麽做,潭家雙親今晚所承壓力已經夠大,她不能再推波助瀾,再一個還有她所剩無幾的尊嚴作崇。

    腦袋突然巨痛,王倢疼得抱住頭,一種強烈的恐慌襲上心頭。幾秒後,痛楚感抽絲而去,迴味剛剛的感覺,王倢竟生一種希冀,心也略微輕鬆了些。放鬆後的王倢無聲飲泣,漸成淚人。

    潭家門開了,潭父走了出來。王倢看著潭父的眼睛,默默站起身來。

    “我不得不出來,姑娘,你在我們家樓道裏哭算什麽事兒?”潭父的話令王倢身形微晃,這種明白的疏離比憤怒更為傷人。王倢沒有說話,她對潭父微微鞠躬,轉身離去。

    潭父望著她的背影,一行老淚再也克忍不住,奪眶而出。雖相處不過數小時,但王倢的優秀,身為長者,他如何能夠視若無睹。才剛,他在房門另側感受到這孩子的傷痛,心竟因之發抖。王倢抱頭的樣子,讓他很擔心,他冷冰冰的話與其講給王倢聽,莫不如是恨罵自己,督促自己的立場,保持應有的決心。

    王倢慢吞吞走向自己家門,真正傷心欲絕。沒有言語可形容得清她那刻的心境。有一種感覺很清晰,那就是她被親人驅逐了,那種無助和痛楚,令她困悶異常,找不到渠道疏發解決,她竟是那樣直接地想到了一個字,這個字讓她笑,讓她在那刻打心眼裏覺得親切,她甚至有飛身撲向其的急切與雀躍!直到觸到自家牆壁,她才意識到自己才剛的危險念頭,周身激靈靈打個寒戰。

    王倢一身冷汗,虛脫的身子靠在樓牆上。手機突然響了,接通後,一個久違的聲音衝進耳鼓:“倢,我想見你!” 王倢立直了身子,她清醒過來了,這個電話打得很及時,但聲音卻發乎她永遠不想也不能再見的人。

    “陸野,對不起,我不能夠。” 王倢沉吟半晌,對著手機講道。電話一陣沉默,王倢的心莫名其妙悸跳起來。

    “我怎樣做你才肯見我?”陸野終於出聲,王倢舒了口氣:“怎樣也不能,陸野,我們過去了!”“我們可以作朋友。”陸野停頓會後建議。“不能!” 王倢的語氣斬釘截鐵,她甚至有些好笑,時下多少年青戀侶,分手後以朋友自居,但這種方式,在王倢那兒,竟全成荒唐之舉。她認為,戀人與朋友有著截然區別,前者是身心的接納,後者僅為思想的愉悅。想到自己曾真心對待的男人,以朋友身份出現在未來的生活裏,王倢就不寒而栗。以她的個性和為人,她沒有可能接受。

    陸野不再講話,王倢也沉默著,最後,陸野說道:“好吧,見麵後我知道自己會忍不住。再見!” 王倢苦笑著看著電話,經陸野這麽一攪和,王倢竟感覺好多了,她不像剛才那樣難受,麵色如常地走進家門。

    第二天,王倢準點出現在電視台新聞辦公室,推開辦公室房門時,王倢感受到自己的顯著變化,雖然在旁人看來,她與平素沒什麽不同。活動在這個熟悉的工作環境裏,王倢竟再也難感受到一絲激情一絲熱忱。王倢不知道這是日積月累,“量變”到“質變”的必然。隻是索然無味的枯坐著。

    台長王明恆推門走了進來,咧嘴對一屋人笑笑,然後看向王倢說道:“你的檢查呢?”“我沒寫。” 王倢平靜的說道。她的直白,讓王明恆有些不快,想到這妮子倔性子,他隻好笑道:“沒寫沒關係,現在你不沒什麽事嘛,來來,大家都幫她出出主意!”明顯的趕鴨子上架!王倢還沒等說什麽,宋成發言了:“老台長,王倢寫的在我這哪,我改了改,一會用電腦打印一份,再交上去吧!”

    王明恆張了張嘴,嗬嗬笑道:“還是宋成明白事理,你個小丫頭片子一天到晚盡給我惹麻煩,還六親不認油鹽不浸!要沒這些人幫你,你還不定多麻煩呢!” 王倢搭拉著腦袋,全當沒聽見,王明恆與趙飛祥拉了會家常,待宋成整理完畢,拿起檢查轉身出去了。

    於成軍敲了敲王倢桌麵,見王倢抬頭看他,嘻皮笑臉道:“怎麽,羞愧得無地自容了?” 王倢看了他一眼,沒吭聲,於成軍自討沒趣,心下暗覺詫異,以往這妮子早“妙語連珠”了,今天怎麽這麽老實這麽蔫巴呢?

    桌上電話在一室靜默中突然爆響,王倢震得腦袋別別跳著疼,她早就想將電話聲調小點,可這是老式的不具備那功能。小董拿起電話,兩句後遞向王倢:“你的。” 王倢接過電話,話筒時聲音讓她瞬間開顏:“什麽時候迴來的?嗯,有空。好,晚上見!” 王倢放下電話,一臉清亮,才剛的愁眉苦臉一掃而光。電話是石春打來了,他剛從北京學習歸來。

    石春打算給王倢帶來份驚喜,眼下他搖晃著手中的酒杯,兩眼閃亮語氣平平淡淡:“王倢,你可以到省台評論部做編導了,身份暫時按借調。”石春以為他這個消息能讓自己這位“忘年小友”雀躍而起,可他等了半天,連笑顏也沒見到,不由暗暗失望。這可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為王倢爭來的“名份”。本是王倢所托,這會她卻對結果不積極,石春問道:“怎麽,你改主意了?”她說:“離開y市那是肯定的,可具體幹什麽工作,我現在有些打鼓?”

    石春聽得一頭霧水,品咂王倢話中的意思,恍然大悟:“不想幹電視了?”“嗯,也許,我還沒打定主意。”“為什麽嗬?”石春實在太意外了,雖然他對自己走後,王倢身邊所發生的事情大概有些了解,可萬沒想到,一月不見,丫頭竟然想改變從業方向了。這可是關聯人生的大事,身為朋友,更兼年長者,他很認真的等待王倢陳述她的理由。

    石春眼中的王倢,嬌小瘦弱。他暗暗詫異的是,印象中神采飛揚的姑娘因何有著一副愁怨模樣,曾靈動如飛笑意滿盈的雙眸,時不時浮上一層淺霧,仿佛輕觸一下,那裏即可明汪汪的淌下水來。石春不是個粗線條的人,相反,他很討女人喜歡,尤其擅長“迷”女孩子。盡管有些非他情願,但圍繞“情”字衍生的麻煩,總是縈繞身側。對女人,他有一車的辦法,但此時,麵對王倢的惆悵,這個情場中的老手卻是一肚子的無奈,因為他清楚,王倢的落莫與他無關,那些頗有意味的話在他們之間不會有任何效果。

    “我很討人煩麽?” 王倢的問話讓石春張大了嘴—這從何談起?“為什麽,為什麽他們不能接納我呢?” 王倢的淚紛紛灑灑。石春徹底頭大,暗道女人的思維奇特,剛談到工作、從業取向,轉臉沒過渡的,就直接轉到別處。石春心道“莫非我欠了這小丫頭什麽不成,她這模樣明顯又是情感遇到麻煩!”想到迴迴讓他碰到,迴迴讓他難受心急,不由也暗自稱奇,直想“這是種什麽緣份呢!在她這裏我注定要擔當寬解的角色麽?”

    “說吧,都講出來!”石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注定”讓他遇到,因著王倢,不管他願意與否,他都得擔當這份“責任”。因為他清楚,王倢不是輕易對人敞開心扉的人,也許除了他,這小丫頭會笨到把一肚子的委屈完整爛掉,也不會對他人吐出半個字。石春的善解人意,讓王倢很是欣慰,她對石春笑笑,知趣的說道:“我總是讓你心煩是吧?”“沒辦法,我認了!”石春的慨然讓王倢不好意思了,她低下頭,反不知從何說起了。

    “喝杯水吧!”石春把水杯推到王倢麵前,鼓勵的對她笑笑。王倢重振心神,壓力很大,她的確需要有人分擔,對石春的信任沒有出處,但卻那麽由衷執著。麵對這雙時時似流露嘲諷的雙眼,王倢讀到的卻是安全與溫存。在他麵前,她感覺很踏實放鬆。“也許我這一生注定是漂泊的。”想了一會,王倢黯然說道。知友間心意相通,事情不必講得明透,點滴即精髓。

    石春沉默了,他不知如何作答。對王倢,接觸越深,他越是打心裏憐惜。這朵花最終會落向誰家呢,想到這裏,石春心裏竟有一絲抽疼,他是真心希望她好的,起碼在兩人相處的,心犀相通的這一刻。想了一會,他笑了,把手中的杯子遞向王倢眼前,逼近得幾無距離,道:“這個杯子很大麽,現在你可是除了它什麽也看不見了。”見王倢不解,石春淡淡一笑,將水杯移開,放迴吧台,看著它道:“現在你眼中的世界大了吧。”

    王倢心有如重錘相擊!望著吧台上的水杯,石春的深意她也頓然明了。水杯有如折磨著她的情感,距離遠近全由人自己掌握,而事物本身不會因之產生任何變化。她開顏了,她和潭東完全可以往後放放,眼下強求隻能是硬碰硬,終將兩敗俱傷。王倢清楚,她與潭東是心的交付,那麽一切完全可以順其自然嗬!

    石春三言兩語即解開王倢心結,想明白的王倢放鬆了,對石春她有些感激,出言卻很俏皮:“大師,你開心理診所吧!” 看著王倢眼中閃爍著他所熟悉的靈動光芒,石春輕鬆的迴擊:“哪裏,碰巧了,像你這麽聰慧人的不多呀,我要開心理診所不得餓死!”石春慷慨的誇獎王倢,呷口酒,石春言歸正傳:“怎麽不想幹電視了呢?”“總是描紅畫綠的,關鍵在於有多大作用!”想到工作,王倢情不自禁流露出些怨氣,石春看了看她,不由搖頭:“幼稚了不是,幹什麽不得經個三風五浪的,你那點挫折算得了什麽。我要像你似的這麽容易放棄,現在早迴家種地了!”

    在工作方麵,石春的嚴厲是沒有商量餘地的,所以出言“狠辣”。 王倢有些汗然,她偷瞧了石春一眼,心下難免惴惴。“那我再試試?”低頭想了良久,王倢問道。“自已決定!”本以為王倢考慮成熟才會發言不幹電視的石春,看不上她的猶豫遲疑,直言道。見石春有些不高興,王倢清楚自己是有些草率,更況石春為幫她,想來必會下番功夫,自己才剛的確有些不知輕重。

    王倢乖巧的給石春倒上杯酒,雙手遞到他麵前,見王倢如此虛張聲勢,石春不由開顏一笑。王倢順坡下車,趕緊講笑話,愉快慢慢蕩漾開來,兩人胡侃神聊,渾不覺時間飛逝。酒吧間燈光昏暗,音樂在寬敞的空間自由流淌。

    在王倢斜側,一女人始終低頭飲酒,她的麵前很快擺了二個空瓶。石春麵對著她,有意無意間看著她,這個女人一件大敞旗袍,看樣子像個風塵女子。吸引石春注意的是她不自覺中的動作,有著一種果敢利落勁兒,偶爾她的眼眸會向酒吧間搜巡,但她那副樣子哪是想作生意,分明是無目標的挑釁!

    又是一個胡鬧的女人,石春心下不屑,這樣的女人他見得多了,但讓他疑惑的是她的動作與外貌的不相切合,明明一個風塵女子,舉手投足卻分明是“將軍”風範。順著石春玩味的眼神,王倢向身旁看去,落入眼中女人的風情讓她“霍然明了”,不由朝石春扮個鬼臉,石春看她一臉的捉弄,轉瞬即明白她的含意,臉一下紅了:“這丫頭想什麽哪!”石春沒興趣解釋,收迴眼神,開始向王倢介紹京城見聞。

    “你放開我!”一聲惱怒的尖叫,刺破了酒吧間的和諧。人們的目光集中到處於角落的一個位置。王倢尋聲望去,見是才剛獨飲的女子,此時她身旁坐著兩個離倒歪斜的男人,兩人一左一右,一人抓住女人的胳膊。女子滿臉羞憤,正奮力欲掙開。“媽的,你裝什麽清高?”女人掙久了,見全吧間的人都在向這邊看,兩個男仔惱羞成怒,其中一人大手一揚,一記耳光“啪”的一聲響亮甩在女人臉上!

    王倢火了,她“騰”的站起身,石春伸手沒拉住,丫頭已三步兩步竄到旁側座位。“你們憑什麽打她?” 王倢一臉的怒火讓兩個醉酒的男仔瞬間錯愕,他們沒想到在酒吧間有人會管這事,而且還是位女人。“關你什麽事兒?”一男人結結巴巴的說。“我…”對方的詰問,讓王倢啞言,低頭看向事主,後者正不管不顧,兀自往嘴裏倒酒。明顯是個不自重的主兒,王倢很是輕視,嘴中不甘示弱:“打女人,我就要管!你們還要臉不?”石春在臨座聞言一驚,本以為丫頭衝動過後就完了,現在出言惡劣,明顯會出事兒。

    果然,兩個男人聞言,放下醉酒女人,齊齊向王倢走來。

    眼見兩個男人兇神惡煞般逼近王倢,石春再不能視若無睹。他立起身,走到王倢麵前,拉住她的手說:“走吧。”王倢看著石春,再望望醉酒女人,心還有點不甘,石春微微加重手中力度,他實在不想惹事,更況這樁事在他看來一點意義沒有。王倢不作聲了,她跟在石春身後。石春走到吧台結帳,兩挑事男人其中一位走近石春,放肆的湊在他臉下狠狠看著他,濃重的鼻息直噴向石春麵頰。

    他這個動作開始不過一秒,突然“呯”的一聲仰麵倒地,鮮血箭般自鼻腔噴射而出,石春看也未看地上的男人一眼,隻在吧台上拿過餐巾紙,將手仔細擦抹幹淨。

    之後,他蹲下身,地上的男人驚恐的向後移去,石春笑了,笑中掩不住的厭惡:“是男人就該找男人動手,打女人,你的確是非常不要臉!你看我說的對嗎?”話是對著地上的男人講的,石春的眼睛卻盯向站在旁側發傻的另一位,兩人忙不迭的點頭。石春不過出手打他一拳,他們的樣子倒像是見到魔鬼。也難怪,那速度,那力度,那威勢,以他們的修行隻差沒嚇尿褲子!

    石春拉著王倢轉身要走,醉酒女人突然叫道:“小妹妹,幫我離開這兒。你們走了,我會有麻煩的!” 王倢詢問的望著石春,石春煩悶得直在心中歎氣。他走到女人身邊,問道:“自己能站起來嗎?”“有點困難。”女人沒分寸的對他媚笑,石春沒理她,轉身麵向吧台叫道:“你們兩個,出來幫我把她扶到車上。”兩服務員順從的走過來,一行人離開酒吧。臨出門的一瞬,王倢在心中警告自己:“除非廹不得已,否則絕不再到這種鬼地方來!”

    “你家住哪呀?”女人一上車就沉睡,任王倢怎麽扒拉她也不醒。看著石春車裏滿目的狼籍,王倢很過意不去。她清楚石春愛清潔,現在車內遍地嘔物,他還能皺著眉頭繼續開車,實屬難能可貴。想到事情都因自己衝動引起,王倢後悔不迭。“怎麽辦?”女人怎麽也不肯醒,王倢愁得頭大如鬥,石春迴頭看她滿臉愧疚,寬慰道:“沒事,我們把她送到賓館吧,第二天她醒來自己會走。”

    安頓好醉酒女人,王倢與石春相跟著離開賓館。走出大門,外麵星空如洗,王倢長舒口氣,扭臉麵向石春:“對不起,給你添了這麽多麻煩。我剛才太不知輕重了。”想到好友剛迴y市,自己就給他添一係列的麻煩,王倢很過意不去。“哪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不過,就那主兒_”石春迴身衝賓館呶呶嘴,欲言又止。

    王倢沒再言聲,隻在心裏後怕,自己倔勁上來,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才剛若不是石春解圍,還不知會有多麻煩。現在人心涼薄,“事不關已,高高掛起”。不講別的,才剛女人洋相倍出時,周圍人群傳出的嗤笑聲就讓她脊背發涼。那是典型的“看客”心態,夾雜著追求刺激的殘忍欲望。

    “我幫你擦車吧!” 王倢想將功補過。石春看著她,擺出副滑稽麵孔:“大小姐,你還讓我進這個車廂呀?唉呀,你不知道,剛才我差點沒吐了,那味道,嘖嘖!”石春一臉難受不堪迴首的模樣,逗得王倢“咯咯”笑出聲來。“那怎麽辦哪”王倢愁眉苦臉的問道,“就放賓館院裏吧,明天我打電話讓車行的人拖走清洗。你打車先迴去吧。” 王倢如釋重負,兩人擺擺手,各自找了一輛出租車,離開賓館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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