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負責設計新港口建設方案的佩雷拉向趙新提交了第一版草稿。


    經過兩個多月的實地考察,又仔細了解了北海鎮的建造水平後,來自澳門的佩雷拉將新港口的選址定於北海鎮西南側十五裏外那條狹長的海灣裏。


    因為那裏經常能見到鯨魚出沒,北海鎮的人便稱唿那裏為鯨魚灣。


    鯨魚灣的最窄寬度500米,最大寬度900米,冬季完全不結冰,而且水深都在十米以上,是個極為優良的天然港口。


    佩雷拉在草稿上,將未來的鯨魚灣碼頭分為四座,從海灣東北側向西南一字排開,最多可停靠千噸級船舶三十艘。


    看了大約二十分鍾後,趙新抬頭對佩雷拉道:“非常好,佩雷拉先生。除此之外,我還需要在北海鎮的東南,也就是工坊南麵的海灣再建造一座港口。”


    趙新對佩雷拉的工作很滿意。不過在他的計劃裏,以後的軍用和民用碼頭要嚴格區分,最好離的遠一點,目的就是保密。他從安德魯那裏購買的兩艘小型護衛艦明年夏天將完成全部舾裝作業,可以交付了。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趙新這些天抽空和安德魯聯係了一下才知道,軍艦的舾裝是一個非常漫長和繁瑣的工序,工程量一般要占到船舶建造總工程量的百分之六十左右。


    即便趙新之前購買的兩艘船已經完成百分之八十船體建造進度,可之後的舾裝仍要花費一年時間。


    舾裝的主要工期段是在下水到首次試航之間,而且試航以後到正式交付前還要繼續完成很多舾裝的收尾作業。幸虧趙新不需要電子戰係統、防空係統和導彈,否則交付周期會更長。


    當然話又說迴來,如果趙新想要導彈,人家賣不賣兩說,被有心人盯上那是一定的了。


    “恕我冒犯,尊貴的閣下,我覺得鯨魚灣內的這座港口已經足夠用了,方案上的設計泊位可是有三十個之多。”佩雷拉撓了幾下臉上的凍瘡,操著一口蹩腳的普通話,小心翼翼的說道。


    他們這些澳葡人來北海鎮也幾個月了,對這裏的氣候極為不適應。從溫暖濕潤的亞熱帶一下跑到寒冷幹燥的北海鎮,好多人都生了凍瘡;每次從外麵迴到屋裏,手上和臉上又癢又疼。


    除了凍瘡外,佩雷拉和其他澳葡工人還時常感冒,都已經成了醫院的常客。要不是北海鎮擁有遠超這個時代的醫療技術,這些澳葡人根本熬不過這個冬天。


    趙新考慮了一下道:“難為你了,佩雷拉先生。我知道現在天氣冷。這樣吧,你們最好趁著冬天的時間好好學學語言,以後也方便交流。東南麵的港口可以到明年春天再做勘察設計。”


    “非常感謝您的體諒,尊貴的閣下。”佩雷拉說罷躬身退出。


    佩雷拉走後不久,盛海舟便敲門進來,對趙新道:“大人,瑟爾丹他們有消息了!”


    “念。”


    “是!現已查明,清廷從尚陽堡和奉天一帶征調了上萬民夫,正在琿春一帶築城。原琿春城現已改為土築城垣,高十二尺,城周長七裏,四麵都有城門。另外在琿春城以東三裏,有山城一座,城周十四裏,都是石牆。此地三麵環水,原本是座廢城,不過眼下又重新修複。”


    趙新“嗯”了一聲,問道:“蒙古河對岸有什麽動靜?”


    “那裏到是沒什麽動靜,不過在通肯山西麓、琿春河東岸倒是建了一座兵營,現有披甲兵一百人駐紮。”


    “琿春的兵力呢?”


    “琿春現在是由一個叫官保的副將在鎮守,手下有三千人,其中一半是火槍兵。瑟爾丹還打聽到寧古塔那邊明年還要調兵過來。”


    “官保?這人什麽來曆?”


    盛海舟道:“聽說是跟慶桂從京城來的,其他就不清楚了。要不讓他們抓幾個舌頭問問?”


    趙新考慮了一會覺得沒必要。他認為眼下紮好籬笆搞建設才是真的;至於滿清那邊如何折騰也不過是玻璃缸裏的金魚--掀不起大浪。當然,乾隆要是真派十萬大軍過來搞人海戰術,那就是另一迴事了。


    於是他對盛海舟道:“不用了,讓瑟爾丹他們撤迴來吧。”


    說完這件事,盛海舟又道:“廣州來電,兩廣總督孫士毅正在派人聯係英國人,據說是要買戰船。”


    “談到什麽程度了?”


    “電報裏沒說。不過廣州那邊說眼下英國人都去了澳門過冬,要到五月才能迴去。”


    趙新聽到這裏,馬上隨口問道:“對了,劉錚他們怎麽還在廣州,這會兒不是應該去澳門了嗎?”


    “啊?”盛海舟一愣,連忙提醒道:“大人,您忘了當初在珠江口的事了?上次劉大人來電曾經說過。”


    “哎呀!”趙新一拍腦袋,心說自己最近真是忙暈了,連這事都給忘了。


    因為當初在珠江口炮轟澳門炮台,搞得澳葡當局拒絕劉錚一行人進入澳門城過冬,甚至還通過萬和行跟劉錚索要佩雷拉等人。


    而劉錚幹脆裝傻充愣,表示自己根本不知情。直言自己是大阿伊努王國的商務代表,跟那群賽裏斯人沒關係。


    不過人家澳葡人也不是傻子,派人一打聽就全明白了。


    於是這個冬天劉錚隻能守在十三行的商館裏撓牆皮了。


    話說十三行的各國商人在廣州的商館離珠江邊大約100米,這裏距離虎門炮台一百多裏,離黃埔碇泊所三十多裏。整個外國商館區東西寬六百多米。每個前來貿易的國家,都是以一所大房子作為居住貿易所在,由此形成商館。每座商館的正麵完全一個模樣,全部朝南。


    商館的樓都是三層,裏麵都是按西式風格建造,按照兩扇大玻璃窗為一間來算的話,眼下“大阿伊努王國”商館的房間數最少,隻有兩間;而最東邊的荷蘭館有八間之多。


    因為大阿伊努王國的旗子是紅底白熊旗,所以自打旗子掛出來後,周邊的人口口相傳,將這裏稱為“白熊行”。等劉錚知道後再想改,已經來不及了。


    白熊行的右邊是高公行--也就是法國館,左邊是孖鷹行--也就是帝國館(神聖羅馬帝國);再往左依次是丹麥館、英國館以及荷蘭館。


    英國館和荷蘭館門前有一條寬闊的長廊,一直伸向珠江,兩列柱子支撐著長廊屋頂,山牆上刻著兩國徽記和用拉丁文寫的格言。劉錚後來從法國人嘴裏得知,英國館的牆上寫的是“為了國王和英國政府的利益”,荷蘭公館上寫的是“我支持”。


    白熊行和法國館之間隔著一條街叫同文街,在同文街北麵盡頭處矗立著一座很龐大的中式院落,這裏就是“公所”,也被稱為“洋行會館”。公所是十三行行商的公產,平時靠行商撥款來維持。任何與外國貿易有關的事都需要通過公所,例如訂立新規、重申舊規、修改稅則時,都要請各國商館的負責人來這裏與行商商議。


    宅院裏有很多套用來待客和談事的小院,還有露天的庭院。公所由十三行總商責管理,而眼下的總商就是萬和行蔡家。


    劉錚平時閑著沒事的時候經常會到公所轉一圈。與其他國家商人不同的是,他會要壺茶,在露天的庭院裏坐上一個小時;美其名曰是了解當地情況,其實就是為了探聽消息。


    來到廣州城唯一讓劉錚覺得萬分遺憾的就是,見不到女人。別說商館區了,連公所裏都見不到一個女傭人。不過這對他也不算啥,反正五姑娘早就陪伴了他多年。


    白熊行是萬和行蔡家的私產,算是租借給北海鎮使用。依照法律,商人不得攜帶槍械、火藥和兵器入內,不過這條禁令對北海鎮形同虛設。蔡家在查看了劉錚等人的行禮後,根本認不出被拆成零件狀的手槍是武器;至於子彈都被劉錚等人放在了幾個小鐵罐裏,而蔡家負責檢查行李的人也不覺得那裏能裝武器。


    劉錚不知道的是,在另一個時空裏,十三行各國商館在第二次鴉片戰爭時,都被英國人的炮火夷為平地;當然從那以後領事館就代替了十三行。


    因為有新麵孔的到來,熱情的法國人很快就來拜訪,之後奧匈鄰居和丹麥、荷蘭等國的人都紛紛到訪,大家都對劉錚的到來表現出極大的好奇。


    東方人麵孔,沒有奇怪的辮子,穿著打扮也完全不是東方人的樣式。當聽劉錚說自己其實是賽裏斯人的時候,奧地利鄰居和法國鄰居的表情截然不同。


    “賽裏斯人?”克裏斯托弗.茨威格大班一臉懵,他記得自己好像在哪本書上看到過。


    麵對一臉疑惑的奧地利商人,法國人的臉上則全是蔑視,心說真是哈布斯堡家的土包子,連盛產絲綢的賽裏斯人都不知道。


    荷蘭人則是一臉玩味的打量著劉錚,心說別以為我不知道,長崎那邊去年就來信了,你們這些人前腳炮轟佐賀藩和長崎港,轉頭搖身一變,又跑到廣州裝大尾巴狼來了。


    這年月各國商人之間贈送禮品也都是自己販運的商品,除了座鍾、呢絨、珠寶、香料之外,也沒什麽新鮮的。要是能帶武器進來,估計劉錚還能收到短火銃和刀具。


    而劉錚在收下諸位鄰居的禮物後,向他們每人贈送了計算器、人造珍珠、兩匹絲綢。


    反正他就是本著對方造不出來,這輩子都抄襲不出來的那種當禮物。


    不過當又一家商行鄰居過來拜訪時,原本熱鬧的場麵一下就冷清了下來。


    你沒猜錯,英國人來了!


    英國人是來抗議的,那位商館大班莫裏斯對賽裏斯人炮轟橫琴島的行為表示出極大的憤慨,言語之間便提及要劉錚賠錢道歉。


    劉錚則冷笑道:“這關我什麽事?我是大阿伊努王國的貿易代表,雷神號不過是順便送我們來而已。順便提一句,莫裏斯先生,你們在橫琴島的那個貨棧裏,似乎有很多不該出現的東西,比如鴉片。”


    此言一出,在場商行大班們心裏無不是咯噔一下,而莫裏斯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法國人、荷蘭人看著莫裏斯心道:“天殺的英國佬!原來你們居然在橫琴島偷偷走私鴉片,話說這種好事為什麽不大家分享?”


    莫裏斯冷笑道:“劉先生,你這是狡辯。澳門那邊已經把你和那條船的關係查的一清二楚。我警告你,大英帝國會為他的子民討還公道的。這世界上還沒有誰能挑戰大英帝國的海軍!”


    劉錚耷拉下臉道:“莫裏斯先生,雖然我隻是大阿伊努王國的代表,可我謹代表賽裏斯人,歡迎你們大英帝國的海軍過來。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隻要你們敢來,保管有來無迴!”


    莫裏斯臉都氣綠了,隨即起身離去,連句告辭都沒說。他心想我要是孟加拉總督,早就派軍艦北上找你們算賬了。


    劉錚跟新鄰居們的第一次會麵就在這樣一種尷尬的氣氛中結束了。


    在之後的日子裏,劉錚每天早上起來吃過早飯,就會出門到門外用欄杆圍成的廣場上溜達一圈消消食。有時也能碰到法國鄰居和奧地利鄰居,互相用英語聊聊今天的天氣哈哈哈哈......以劉錚那有限的英語能力,也就僅此而已。


    雖說十三行門口的廣場是各家專用的,可中國人的脾性啥樣都清楚,能走捷徑一定不會繞路,不分古今。


    劉錚住進商館時便注意到廣場上的柵欄已經遭到破壞,一些老百姓經常會從這裏直接通過。廣場上常常會有小販在這裏做生意,比如賣鹹橄欖的、賣花生糕點的、賣茶賣粥的,有一天甚至還來了幾個唱戲的。


    除了這些市井小人物外,還常常有專程過來看蕃鬼的。這些人有時看到劉錚,便會驚訝的叫道:“這家夥是誰?他怎麽沒辮子?”


    那些知道北海鎮炮擊前山寨內情的人自然清楚劉錚是誰。等這些人交頭接耳一番,然後那些驚聞事件經過的家夥便用驚詫的目光看向劉錚,口中惡狠狠的罵道:“反賊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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