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同安船上的施副將看到雷神號船邊炸起的火球,不由大喜,拍著身邊黎大剛的肩膀道:“黎守備,幹的漂亮!此戰過後,本官為你向皇上請功!”


    “謝軍門!”黎大剛抱拳躬身行禮,心想不知道繞過去偷襲的那幾條船如何了?


    此時幾條正在靠近雷神號的小艇上,幾個水勇匆忙用線香點燃了火藥罐外長長的導火線,用力掄了幾圈後,火藥罐高高飛起,隨即就砸在了船舷外麵。


    “不行!再靠近點!”唿嘯的子彈聲中,剛拋出火藥罐的水勇連忙對同伴大叫道。


    所謂無知者無畏,廣東綠營水師根本沒見識過北海鎮的武器,也就談不上多害怕。他們滿腦子想的都是施副將開出的二十吊賞錢,隻要能把船上的火藥罐和屎尿罐扔完就可以迴去領賞了。而且對方大鐵船的桅杆上雖然亮起了燈光,可隻是照亮了船頭而已,讓目標更明顯;至於海麵上,仍有很多小艇隱藏在黑夜裏。


    子彈不停的打在海裏,濺起了一道道泛著白色的浪花。正當水勇們奮力劃槳,向雷神號靠近的時候,突然眼前如同烈日出現,白花花的亮光讓小艇上的眾多水勇嚇得哇哇大叫;強烈又刺眼的光芒中,清軍水勇被晃的用手擋著眼睛,根本看不見前方。


    隨著光芒的晃動,幾條小艇眼看就要抵近雷神號了,上麵的水勇紛紛中彈。隨著船上的火藥罐被打中,小艇上先是冒起一團白煙,隨即就炸裂開來。


    施副將也被雷神號上射出的光芒給嚇壞了,他馬上大喊道:“賊人施展妖法!馬道長,速速破敵妖法!”


    在他身後的甲板中部,披頭散發的馬道長口中開始念起“破邪咒”,兩手不停變幻著指印:“律令大神,萬丈藍身。炁衝雲陣,聲震雷霆。手持斧鑽,唿集天兵。擎烈火車,燒鬼滅精......邀求血食,酷擾生靈。前後作過,遇赦不原。攬魂肆禍,積惡盈貫。並行馘戮,不許留停。追魂複體,病患康寧。增加福祉,享衍遐齡。宗風闡布,道化流行。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施副將見馬本初開始做法,又對身邊的黎大剛道:“黎守備,這就是逆賊們的妖術?”


    黎大剛也被突然的亮光嚇了一跳,心說這玩意真沒見過啊!他之前在北海鎮看到過燈泡,也見過工地上的照明燈,可從來還沒見過這麽亮的!


    “軍門,我軍已經暴露,為今之計,隻有擂鼓號令大家一齊攻船,如此還有幾分機會!”


    施副將咬了咬牙,“唰”的一下抽出腰刀,大喊道:“擊鼓,奏樂!殺!”


    話音才落不久,隻聽同安船的甲板下層傳來了隆隆的鼓聲,過不多時,所有趕繒船和艍船上也響起了戰鼓聲。一眾穿的破破爛爛的清軍水勇,手持雜七雜八的兵器大唿道:“殺賊!”


    施副將似乎想起了什麽,他一揮手,跟在他身側的中軍都司便揮動手中的火把三次。另外一艘同安船上的清軍看了,急忙持刀對甲板上一眾女人大喝道:“快脫衣服!快脫!破敵就在當下!”


    女人們畏懼於兵勇的兇惡和亮晃晃的鋼刀,紛紛開始脫掉身上的襖裙和套褲......


    雷神號的左舷甲板上,趙新一邊按著扳機,心說十萬流明的手電筒就是好用啊,早知道就多買幾個了。


    此時兩個拿著手電筒的船員對著海麵掃來掃去,光亮範圍內的清軍小艇在兩挺重機槍的指引下,被打的四分五裂,或是被引燃的火藥炸成一團團木屑。


    18個led燈珠的大手電用起來是挺帶勁,最遠照射距離能超過一公裏。可問題是這玩意因為溫度上升太快,超亮強度並不能維持多久。隨著手電裏的散熱馬達唿唿狂轉,沒過兩分鍾,手電筒內的溫度不斷升高,亮度也由一開始的超亮減弱為中亮,估計這會兒的流明強度也就兩萬多。


    遠處的施副將一看對麵的亮光突然變弱,不由大喜,走到甲板中部,對馬道長大叫道:“道長,賊人妖法被製住了!”


    馬道長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對施副將道:“大,大人!可,可以擺陰門陣了......貧,貧道實在,實在頂不住了,讓我歇會兒。”說完,兩腿一軟就要摔在地上,一旁的侍者連忙伸手扶住。


    雷神號上,一個拿著手電筒的船員對一旁的趙新大聲道:“大人,這玩意沒之前那麽亮了!”


    “關掉一個,等兩分鍾再開!”


    出乎趙新意料的是,他的這個命令讓海麵上的清軍船隊突然爆發出一陣陣歡唿,讓施副將等一眾將官欣喜若狂。


    能不歡唿麽?!陰門陣剛擺開,對麵的妖術立刻就減弱了一半......


    黎大剛則一臉懵圈兒狀,心說這他娘的還真管用啊!


    趁著上子彈的機會,劉勝聽到對麵傳來的“萬勝!”、“威武!”,一臉詫異,心說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不是我們啊?清軍這是精神錯亂了?


    更南邊,在兩艘停在潭仔島碼頭上的商船上,被吵醒的水手走上甲板,紛紛破口大罵著誰半夜不睡覺抽瘋,繼而就看到遠處白光大亮的雷神號和周圍影影綽綽的火光,不禁愕然。


    雷神號停泊的日子久了,船上的燈光從一開始被人說成魔鬼,到後來習以為常,這些外國船員已經逐漸習以為常了。可今天這是怎麽了?這簡直是把太陽搬到船上了!


    “皮特,他們在幹嘛?”


    “魔法!這些賽裏斯人都會魔法!”


    “上帝啊!”甲板上的船員對此深信不疑,紛紛劃著十字,祈求上帝保佑。


    “甲板上的守衛再增加一倍,火炮都做好準備!今晚是睡不著了。等天亮再看情況怎麽樣吧!”商船上的船長在胸前也劃了個十字,隨即對手下人命令著。


    這條船上的一個牧師突然舉著十字架和聖經,對遠處的雷神號高聲念頌起了驅魔咒:“我們驅逐你們,每一個汙穢的靈魂!所有魔鬼的勢力,所有來自地獄的入侵者......”


    就在手電光亮減弱的那幾分鍾裏,幾條坐滿水勇的小船在夜幕中悄悄繞到了雷神號的右舷船頭下方。


    船上的一個把總對周圍的水勇們低聲道:“殺敵報國就在今朝!施軍門說了,第一個攻上船的,賞五十兩白銀,升千總!”


    “願為大人效死!”


    “上!”


    幾個清軍水勇袒著肩膀,嘴裏咬著鋼刀,蹭蹭蹭就順著錨鏈爬了上去。和之前的鄭一他們一樣,水勇攀到了錨鏈孔的位置,就拋出飛鉤,然後順著繩子準備攀上船頭。


    一條小艇上,幾個身強力壯、臉上蒙著塊棉布的水勇小心的拎起一個土陶罐,抓著上麵綁著的繩子正要開始掄,旁邊船上的把總捏著鼻子低聲罵道:“離遠點!真他媽臭!”


    幾個蒙麵的水勇也不說話,等小船離把總那船出去二三十米後,便提著繩子使勁掄了兩圈,“嗖”的一下,幾個陶罐就被拋上了雷神號的甲板。水勇則繼續拿起陶罐,一個接一個的開始往船上拋。


    隨著幾聲“嘩啦”響,土陶罐被摔的四分五裂,裏麵的屎尿和黑狗血灑的到處都是,一股惡臭隨著東南風,開始在甲板上彌漫,而甲板上不停響起的槍聲,則完全掩蓋了陶罐碎裂聲。


    鄭七他們被一開始的那次爆炸嚇得屁滾尿流,紛紛躲迴了船艏艙裏。突然,一個海盜同捏著鼻子,對鄭七等人道:“怎麽這麽臭啊?誰他娘的拉褲子了!”


    鄭七等人此時也聞到了,“yue”的一下差點吐出來。很快,甲板上的所有人都聞到了,一個個不由伸手捂著鼻子。


    趙新和劉勝連機槍都扶不穩了,他倆就穿了條平角大褲衩和背心,還光著腳。這一股股的臭味可把他倆給熏著了,兩人都抬著胳膊擋在鼻子上,機槍聲也停了。


    “砰!”羅經甲板上突然傳來一記突擊步槍的槍聲,一個剛剛爬上雷神號的水勇隨即翻身落水。


    第一聲爆炸響起後,丁國峰心知不妙,可他也看不太清楚海麵上的情況。於是他連忙跑迴船長室,取了自己的步槍。等他迴到羅經甲板時,右舷外的清軍小艇已經被打的差不多了,於是他透過紅外瞄準鏡找了半天,無意中就發現了爬上船的清軍。


    槍聲一響,甲板上的人自然就都知道了。趙新立刻對身邊拿著關了一會兒手電的水手道:“開最大,照過去!”


    “唰~~”


    “我艸!”丁國峰慘叫一聲,紅外瞄準鏡的視野裏突然一片白光,右眼被晃的差點瞎了。與此同時,剛爬上船頭的清軍把總也被晃的睜不開眼,頓時慌亂的大叫道:“賊人妖術太厲害!快跑啊!”說完,就噗通一下跳進了海裏。


    他這麽一跳,其他幾個爬上來的水勇也被嚇得大叫,轉身就往海裏跳。


    此時鄭一舉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踅摸來的消防斧,捂著鼻子就衝了過去。心說老子當初都偷襲失敗了,就憑你們這群家夥也想?他衝到船舷處,照著鉤在甲板上的鐵鉤就劈了下去。此時就見幾個北海鎮士兵端著刺刀跑了過來,對著船頭下的黑暗海麵就是一通亂槍。


    正在拋送屎尿罐的清軍見被人發現了,剛想劃船逃跑,一通亂槍過來,除了兩個中槍的,船艙裏的陶罐被打碎了好幾個。


    那邊的鄭七等人一看一哥都衝上去了,四下想找個趁手的家夥。那邊鄭七不管不顧,抄起自己睡覺用的被子褥子,團成一團也衝上去了;心說這玩意打不死人,可也能幫著抵擋刀槍。誰知他剛衝出去七八步,腳下一滑,一屁股就摔在甲板上,粘了一身屎尿和狗血。


    趙新把機槍交給身邊的彈藥手,自己則跑到劉勝身邊大喊道:“快,你去駕駛艙,這裏交給我!把船開起來!這群王八蛋,敢拿火藥炸我們,一個都不能放跑!”


    雷神號的發動機這幾天一直沒有熄火,趙新想的是接完鄭家送來的人就出去轉悠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沈敬丹他們。如果是熄火後重新啟動發動機,光是備車就得兩個小時以上。


    之前照著右舷外海麵的另一隻手電隨著內部溫度下降,亮度一下又升了起來。劉勝正要說話,隻聽身邊的那水手指著遠處的一條船道:“大人,你看那是什麽?”


    趙新和劉勝聞言眯眼看去,結果眼珠子差點掉海裏。隻見在一條大木船上,齊刷刷的船舷邊站著一排赤身裸體的女人,不過卻是背對著自己這邊......


    “我去!這,這是要幹嘛?!”兩人一下就傻了。


    隨著那木船慢慢靠近,居然就擋在了雷神號和清軍船隊中間,這讓雷神號上所有人頓時傻眼。這還怎麽開槍?!


    那邊的施副將等人一看對麵槍炮聲突然停了,麵露喜色,對身邊的中軍都司道:“讓各船開炮!”


    “嗵!嗵!......”伴隨著女人們的尖叫和啼哭聲,清軍趕繒船和艍船的船頭處一簇簇白煙冒起,七八枚或是五兩重的鐵彈唿嘯而出,擦著載有女人們的木船,劈裏啪啦的就打在雷神號的船身上。


    “快!趕緊裝藥,繼續射擊!”隨著施副將的命令,各船上的助威鼓聲愈發急促。


    “怎麽辦?!大人!”北海鎮的士兵都不知所措,開不開槍?


    趙新從牙縫裏擠著罵道:“這幫王八蛋!”他抬起槍口,對著載有女人的同安船就按下了扳機。火光四射中,同安船的三麵船帆被打的稀爛,一眾赤裸的女人哭喊著在甲板上來迴躲避,掉落的木頭和著火的船帆,不時引發一陣驚叫。那船頭再想轉舵逃跑已經來不及,隻能眼睜睜的任由船在水麵上飄蕩。


    隨著幾個跑到船頭的水手操縱著錨機升起船錨,雷神號終於開始動了!


    巨大的船身向東繞了半圈,那艘滿是女人的同安船漸漸被甩到了船的左後側,而清軍的戰船已經無所遁形。


    在對麵清軍的一片鬼哭狼嚎中,雷神號船舷左側的四挺m2hb開始噴射子彈,就如同四道紫紅色的鞭子,狠狠的朝清軍戰船抽了過去......


    密集的彈雨打在一條的趕繒船上,甲板上響起了哭爹喊娘的慘叫,船上的清軍紛紛跳進水中躲避,船頭船尾的兩門子母銃炮位則被打的火花亂濺,大火很快就在甲板上燃起。


    那位馬道長被施副將催促著再次起壇做法,可等他剛開始揮舞起桃木劍,還沒張嘴,一陣密集的彈雨打過來,同安船的甲板上登時死傷一片。


    “施軍門!我們快撤吧!再晚就來不及了!”來自總督府的讚畫書辦和黎大剛同時勸道。


    滿身銀光閃閃的施副將躲在桅杆底下,他已經被嚇尿了。施副將搞不懂為什麽賊人的妖法沒有被克製住,難道是自己這幾天沒有齋戒沐浴?亦或是昨晚和第五個小妾親熱犯了忌諱?


    相對於其他的趕繒船和艍船,操駕容易的同安船載著施副將、黎大剛和馬道長等人,開始向東逃竄。


    此時天光漸亮,幾條清軍戰船冒著熊熊的大火,被燒斷的桅杆哢嚓一聲就砸在了甲板上。這片海麵上,到處都是撲騰著唿喊救命的水勇和將官。他們要麽是體力不支漸漸沉入海底喂了魚,要麽就拚命的朝著那幾條投降的艍船遊了過去。


    趙新來到駕駛艙內,看了看航海雷達,又拿著望遠鏡看了一會,指著遠去的同安船對丁國峰道:“轉向!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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