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乾隆五十年臘月中旬,北海鎮三萬多島國流民有一小半完成了改名登記。雖然他們背井離鄉,早就不是島國人了;可從北海鎮的法律上講,這些人才剛剛脫離島國人的身份。


    趙新的七個小矮......呸!七武士裏,除了利吉改姓趙以外,勝海舟直接改名盛海舟,久藏改名趙久,平太改名趙平泰,虎吉改名趙虎,茂助改名趙茂。而萬造本想也姓趙的,不過因為他兒子萬海洋是趙新賜名的關係,最後則直接改姓萬。


    這樣一來,趙新就多出了五個“遠房親戚”。這讓陳青鬆等人竊笑不已,北海鎮的趙氏大家族快要成型了。可這在沈敬丹看來則十分正常;自己的家奴不跟自己姓,難道還要跟外人姓不成?


    盡管趙新一再解釋利吉他們不是自己的家奴,可沈敬丹聽了隻是微笑不語;那意思就是不用解釋,我心裏都明白。


    “你明白個屁啊!”麵對未來的老丈人,趙新鬱悶的隻想罵人。


    就在北海鎮上下正在緊鑼密鼓的開展改名大業的時候,從蒙古河兵站那邊傳來消息,滿清派人送信來了。


    兩天後,劉勝一臉不屑的接過清軍信使雙手捧上的書信,隨即命令手下人將信使帶下去休息。那信使一看對方根本不懂規矩,連忙對劉勝單躬身行禮道:“這位大人,您得給小的開個收條,不然小的迴去沒法交差啊!”


    “急什麽!一會給你!”劉勝不耐煩的一揮手,警衛押著那個信使就出去了。


    信是那奇泰下麵的筆帖式寫的,內容是貴方所需款項已經起運,因為路途遙遠再加上過年的原因,怎麽都要年後才能運到。還請善待一眾八旗官兵。至於其他事項,待人員交換完成後才能同意。


    劉勝看完撇了撇嘴,隨即將信件放迴信封,收了起來。然後他又拿起桌子上那份各營報上來的立功受獎名單。


    此時屋內的音箱裏傳來了電流的嗡嗡聲,廣播的時間又到了。


    激昂的交響樂前奏響起,疾風驟雨般的小鼓聲中,圓號聲開始響起。劉勝一邊看著名單一邊不自覺的跟著哼哼起來:“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勒嘟勒嘟~嘟嘟嘟嘟......”


    清軍俘虜營的地窨子內,恩海、官保等人聽著外麵傳來的激昂曲調,心中突然變得豪情迸發。樂曲中的北風唿嘯聲和屋外的風聲混雜在一起,讓人根本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這樣的曲子他們從未聽過,乍聽之下,簡直讓人欲罷不能,恨不得出門縱馬雪原。


    “穿林海~~~跨雪原~~~~氣衝~~~霄漢......”


    聽戲的清軍俘虜,尤其是來自京營的俘虜們全被喇叭裏傳出的嗓音驚呆了,連叫好都忘了。


    這年月北京城最火的是西秦腔,代表人物就是四川人魏長生。乾隆三十九年和乾隆四十四年,魏長生兩次入京,一人獨挽狂瀾。以《滾樓》一出戲贏得了全北京城的觀眾的追捧,號稱“舉國若狂”。搞的昆腔和京腔越發沒落。


    至於京戲,這會兒連影子都還沒有呢!


    (曆史上徽班進京還要在五年以後,即乾隆五十五年才開始。而融合成京劇還要等道光二十年以後。)


    “謔,《打虎上山》都招唿上了啊!”趙新推開指揮部的門,笑嗬嗬的走了進來。


    “沒有,這是張波那邊給戰俘放的。我接了根線過來,順便晚上聽聽評書。”


    趙新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


    劉勝頭也不抬的問道:“你怎麽迴來了?”


    趙新道:“你這邊授勳名單出來沒有啊?趙亮那邊模具都開好了,就等米下鍋呢!”


    “這不早上剛報過來,正看著呢嗎?”劉勝一拉抽屜,取出滿清那邊的信件對趙新道:“三十分鍾前送來的,送信的人我讓帶下去休息了,你看完了寫個收條給他帶迴去。”


    趙新接過信坐在一旁看了起來,很快他就發出了幾聲冷笑。


    劉勝問道:“怎麽了?”


    趙新抖著手裏的信紙道:“這幫官,一個個比猴還精,連個名字都不敢簽,章也沒蓋。”


    劉勝道:“你認為他們會耍詐?”


    趙新道:“耍詐倒未必,我看他們是誰也不敢擔責任。”說罷,他起身走到桌前,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信已收到,款到開始放人。”


    而後便讓外屋值班的衛兵把收條給那信使帶過去,並讓警衛排把其帶迴蒙古河兵站。忙完這些,趙新拿起電話給廣播站那邊打了過去。


    “張波!樣板戲你播了幾天了?”


    “今天剛開始,之前播的都是評書。”


    “那我告訴你,樣板戲不能再播了。”


    “啥?這也不能播?”


    “沒錯,搞的這麽激昂奮進的,你是要鼓勵清軍越獄還是拿起武器跟我們對抗啊?這曲子可以放給我們自己人聽,但絕對不能讓俘虜聽!”


    “那能播啥?”


    趙新想了一會,眼珠一轉,有了!


    他於是對張波道:“失空斬!”


    “得!那我找找吧。”


    趙新這招兒其實挺損的。這出傳統戲是《失街亭》、《空城計》和《斬馬謖》的合稱,一共十八場。清軍俘虜在聽戲的過程中,個別有心人一定會想,誰是馬謖?誰又是諸葛亮?


    越是接近年底,趙新就越忙。他在劉勝這裏就呆了幾個小時,等王遠方和丁國鋒到齊後,四人一起審核授勳名單,等簽字確認後,趙新拿著名單就匆匆走了。


    從明年正月開始,北海鎮的三級貨幣就要開始發行了。除了那些初來乍到的流民,所有人都會按月拿到薪水。


    民政部門此時也在北海鎮和富爾丹城兩地,緊鑼密鼓的籌備居民區內的商鋪開張事宜。除此之外,陳青鬆還打算在富爾丹城和北海鎮開設市場,以專門招待前來交易的各地邊民和阿伊努人。


    第一批成立的商鋪裏,所銷售的商品種類包羅萬象;衣服、布匹、鞋帽、卷煙、鹽茶糧油、五金雜貨全都有。陳青鬆計劃下一步開設飯館、儲蓄所等。居民手裏有了錢,必須得讓他們存起來或者花出去才行,而不是藏在自家的犄角旮旯裏。所以趙新還得迴去,他要通過利吉他們幾個動員自己的老班底--最初跟隨他的那三百多號流民。


    “你告訴他們每家,拿到了錢,天天都給我去商鋪裏轉一圈,買完東西還得跟周圍鄰居炫耀。記住,這事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趙新的辦公室裏,已經改名“趙利吉”的利吉正在和趙新匯報最近北海鎮上下的情況。


    “是!”不過利吉隨後又問道:“主公,您說他們要是沒得可買了怎麽辦啊?”


    “等儲蓄所開了,讓他們把錢都存進去。”


    “行,您放心!”


    “你跟大家說清楚,放儲蓄所裏有利息可以拿的。”


    利吉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驚歎道:“哎呀!主公,您對大家可太好了!我們不要利息。”


    趙新笑罵道:“你個笨蛋!這又不是你們三百人的事,誰存錢都給。”


    利吉訕笑道:“那您看著給點就行了。”


    話說最初跟隨趙新的哪三百多人,一路從青森到了熊島,又從熊島到了北海鎮。現在已經成為最忠心趙新的一個小團體,私下都把趙新當神仙供著。除了趙新,誰說話都不好使。這次改名,這三百人都是第一批就完成登記的;結果絕大部分人都跟著姓了趙。


    趙新點點頭道:“最近學校那邊有什麽異常情況沒有?”


    利吉仔細想了想才答道:“都挺好的,那些老師跟都說過完年還要迴來給他們考試呢。”


    “這幾天晚上你替我分別去各家轉轉,跟他們談談。對現在情況滿意的、不滿意的都要問清楚。”


    臘月十五的時候,沈敬丹終於憋不住了。他主動找到趙新,借著說自己要帶沈璿迴去,逼迫趙新提親。


    “趙大人,我打算過了年就迴江南了。”


    “沈老板可以再等等,估計二三月的時候,我們的新船就要到了。”


    “哦?這新船跟雷神號一樣?”


    “比雷神號大好幾倍。”


    “啊!”沈敬丹極為震驚,在他看來,雷神號已經是這個時代的巨艦;比雷神號大好幾倍,簡直不敢想象。


    過了片刻,等心緒平靜,沈敬丹這才試探著說道:“趙大人,這次我想把小女和荻之戶母子一並帶迴江南。”


    趙新不動聲色,盯著沈敬丹,等他狐狸尾巴露出來再說。


    “阿全過了年就十七了,再不給她找個人家,怕是......”沈敬丹假模假式的搖搖頭,微微歎了口氣,可眼睛一直在注意著趙新的表情。


    “行!你個奸商!跟我玩這套。”趙新繼續保持鎮定,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緩緩道:“不知沈老板想給小沈老師找個什麽樣的人家啊?”


    沈敬丹一聽,心說:“行!你小子還跟我這裝!我看咱倆誰著急。”


    現在北海鎮上下都知道趙新和沈璿眉來眼去,隻不過趙新不說,大家也就裝聾作啞。去年萬造老婆亂傳小道消息被趙新罵的事都還沒忘呢!


    其實對於沈璿和唐小這些清代女性而言,即便是老尤等人在給她們這些女孩子上課期間,講了一些“女人能頂半邊天”、“自愛自強”的說法,可這個時代女人都是要依附男人才能獲得社會地位和家族地位,瘋子才會去聽從女權主義的屁話。


    (至於小妾則更沒地位,明清律法裏,妾屬於私人物品,可隨時轉讓變賣。)


    沈敬丹捋著胡子,微微歎氣道:“多虧了趙大人,汪家、蔡家這些仇人才得以鏟除。現在帶阿全迴去已無風險,我打算在江寧給阿全說一戶人家......”


    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沈敬丹偷眼一看趙新,嘿!這小子居然笑嗬嗬的看著自己,就是一言不發。沈敬丹急的手上一用力,下巴猛的一疼,低頭一看,胡子都被自己揪下來幾根。


    眼看趙新攜大勝清軍之威,在北海鎮上下的聲望如日中天,沈敬丹攀龍附鳳的想法越發急迫。就衝北海鎮這兵威和欣欣向榮的局麵,以後趙新若是打進關內,做了皇帝,自己豈不就成了國丈!雖然沈璿不是自己親生的,可養育之恩總是真的吧!


    看到沈敬丹眼睛滴流亂轉,急的連胡子都揪掉了,趙新收斂了笑容,對沈敬丹道:“沈老板,咱們也別互相試探了。阿全姑娘我是滿意的。”


    這話一出,沈敬丹長出一口氣。心說你小子終於跟我說實話了。


    “趙......”


    趙新一抬手,阻止了沈敬丹,繼續道:“我還沒說完。就算我娶了阿全,但我也要提醒你,不能打著我的名號在北海鎮這裏索要各種特權。常言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勸你不要有這種想法。作為最早跟我們進行商業合作的夥伴,您和黃老板都是我們的朋友,對待朋友,我是不會虧待的,該給的利益我一定會給你們。但在這裏,是我的地盤,劉勝、陳青鬆、洪大夫他們都是我的夥伴,而不是下屬。這一點請你務必注意!如果你打算跟我趙新做了親戚,就要在這裏享受特權,那這事就不必再說了。”


    趙新的這一番話,將沈敬丹的心思剝的幹幹淨淨。沈敬丹越聽越心驚,幾滴汗水順著臉頰緩緩流下。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這才拱手道:“如此,就依大人吧!隻是希望大人務必善待我家阿全,她是個苦命人。”


    趙新這才嗬嗬笑著起身,走到沈敬丹麵前,恭恭敬敬的躬身施禮。起身後才對沈敬丹道:“過幾天我會托人上門提親。隻不過婚事還要再等兩年。”


    沈敬丹驚訝道:“這是為何?”


    趙新開始胡編,解釋道:“這事難道不應該稟報父母嗎?我要派人告知家中。”


    父母?沈敬丹眨巴眨巴眼,這事從沒聽說過啊。趙新就跟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一樣,來曆不明。


    “哦。我父母都在海外,一去一返怎麽也要一年多的時間。成親這種大事,必須要稟告的。”


    好吧,沈敬丹也沒咒念了,隻得答應。


    臘月十八那天,老尤代表趙新,正式向沈敬丹提親。沈敬丹等這一天等的就快撓門了,稍微拿捏一下姿態就同意了。


    話說清代民間的婚姻禮儀,雖因各地風俗與禮儀繁簡的差異而有所不同,但都沒超出古時“六禮”的範圍。也就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等六種禮節。


    首先要互換“庚貼”。然後將寫有年齡和生辰八字的紙壓在灶君神像前的幹淨茶杯下麵。如果三天裏家中沒有碗摔杯碎、飯菜餿氣、家人吵嘴、貓狗不安等“異常”情況,下一步就會請算命先生“排八字”,看年庚是否相配、生肖有無相尅。確認周全後才開始議親。


    對沈敬丹來說,灶王爺神測這事太簡單不過了!碼頭上的那條遊艇的客艙還給他們一家四口留著呢。這邊把紙條一壓,立刻鎖門關窗迴遊艇上住三天!


    等三天一過,臨時充當算命先生的吳顯寧吳大夫就出場了。話說吳大夫自打來了北海鎮,兩耳不聞窗外事,每天專心研究“北海醫學”,一邊向洪濤和劉大主任求教,同時也開設門診給流民們看病。現在沈敬丹求上門了,也不能馬虎,於是經過一番掐指推算,連說蠻好蠻好!


    到了這一步,就開始進行議親。趙新大手一揮,讓利吉帶人上門送禮。綢緞二十匹,東珠一盒,金戒指兩隻、金耳環一副,白酒兩壇。沈家的迴禮很簡單,沈璿自己繡的荷包和絲帕、兩盒金團(點心)和油包(也是點心)。


    等換過了“紅綠書紙”,沈家送了“迴貼”表示認可,“文定”就算是完成了。至於迎娶的日期,就定在了兩年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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