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忽然被拉開,眼角餘光中,我先看見了黑色的西裝袖子,然後才感受到久違的氣息……近在咫尺。

    剛剛還在台上的伴郎,忽然就坐到了我身邊。

    我頓時僵住了。

    思靚已經在打趣我,“咦,我聽到了什麽,昨天晚上你沒迴蘇州?不會住在了上海吧?住哪裏呀?”

    她曖昧的目光在我和林嶼森身上掃來掃去,“林先生在上海肯定有房子的哦?”

    林嶼森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我的住處離曦光的酒店很近,早上去接她很方便。”

    第三十二章

    思靚有些尷尬,幹笑了一下說:“這樣啊。”

    我沒有再出聲。

    喜宴正在熱鬧地進行,可是我的周圍卻仿佛一片寂靜,明明大家都在說話,我卻覺得那麽遙遠,安靜得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葉容帶著一絲親昵問莊序:“你怎麽過來了,不要陪著老大他們敬酒嗎?”

    思靚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莊序,莊序卻好像沒聽到似的,靜靜地喝了口酒,一言不發。

    酒桌上安靜了好一會,最後還是思靚接口:“我看他們親戚挺能喝的,大概用不著莊序了吧。對了,莊序,卓輝說前幾天在榮資大廈那邊看見你了。”

    卓輝應聲說:“是啊,昨天忘記問你了,上周你是不是去過榮資大廈?我過去辦事,看著一個人挺像你的,想叫來著,一眨眼就看不見人了,是你吧?你怎麽跑那去了?”

    “我現在在那裏工作。”

    清冷的聲音響起,那麽近的距離,就仿佛響在我的胸腔。

    卓輝吃了一驚:“你什麽時候換工作了?”

    “你……”葉容跟他同時脫口而出,隨即緊緊抿住了嘴。

    “一個月前。”

    “你口風很緊啊,換了公司也不說,不過a行已經很強了,你跳槽到哪裏去了?”

    “還是a行,換了部門。”

    “什麽部門?”另一個同學追問。

    “投資銀行部。”

    同學們一下子怔住了,看著他的表情都有些震驚。

    像a行這種外資全能銀行,旗下還分商業銀行和投資銀行,商業銀行經營傳統的存貸業務,之前莊序會到我們公司來,應該是在商業銀行裏做貸款方麵的。投資銀行則是完全不同的業務類型,做ip

    o或者並購重組等等。

    這種世界頂尖銀行,商業銀行就很難進了,更別說他們的投資銀行了,不是極優秀的人才根本進不去,他居然半年就跳到a行的投資銀行……

    不過,如果在投行部的話,要經常應酬客戶的吧,莊序的性格合適麽?

    這個念頭在腦海裏一冒出來,就被我狠狠地按了下去。這關我什麽事呢,我想這些未免也太可笑了。而且,莊序雖然驕傲清高,人緣卻一直是非常好,以前在學校從老師到同學都很喜歡他,就連薑銳都對他非常服氣。他在其他人麵前,也並不像對我這樣不假辭色。

    他孤高冷淡的一麵大概全部免費送給了我吧……

    卓輝猶在咋舌:“我知道你專業厲害又拚命,早晚出頭,不過這跨越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投行部的話,月薪起碼翻倍?聽說年終獎都是六位數啊。按你這速度,幾年之內年薪百萬也不稀奇。”

    “這算什麽。”莊序的語氣帶著淡淡的嘲諷。

    我忍不住偏了偏目光。

    竟正好與他的目光相接。

    我愣了一下,忽然就想起了畢業前,得知他去a行後,他看我的眼神……

    好像想知道我會有什麽反應似的。

    隻是如今更加的深幽,仿佛隔了一層冰霜。

    滿桌的人隻有小鳳不太關心這邊的話題,她正在追問林嶼森關於我們的“戀愛史”。

    “原來你跟西瓜是辦公室戀情啊!你是西瓜上司的話,也跟我們差不多專業吧?mba嗎?”

    “不是。”林嶼森的迴答慢了一拍,語調也沉了下去,“我學醫。”

    “什麽?這差別很大啊,那你怎麽不做醫生?”

    她怎麽這麽八卦啊!我急忙扭頭打斷了她。

    “你問這麽多幹嘛?”

    小鳳“矮油”了一聲,“問問都不可以,占有欲要不要這麽大啊,西瓜我以前都沒發現你這麽會吃醋。我就是奇怪學醫怎麽不做醫生嘛。”

    她還說!

    我瞪了她一眼。“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沒見過全才啊。”

    林嶼森一下子失笑了,“她是沒見過你這麽自吹自擂的。”然後安撫似的對我說:“沒關係。”

    哪裏沒關係,明明平時是那麽不動聲色的人,可是剛剛語氣中的失落,連我都聽出來了。

    我岔開話題:“魚羹味

    道蠻不錯的,你喝了沒?”

    他看著我,嘴角微微彎了一下,“還沒。”

    他似乎毫無動手的意向,我於是自發地轉過桌上的轉盤,盛了一碗魚羹給他,然後又盛了一碗給小鳳,順手再給自己也盛了一碗。

    我放下湯勺,頓了一下,盡量自然地轉迴身,低下頭開始喝湯,無可避免地在餘光中看見了莊序。

    他正好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飯桌上話題還在繼續,主要是幾個男同學在聊。

    “你去投行也挺合適,反正本來你就是一周80個小時的工作節奏,不像我,都是混混的。”

    “你也知道你混。”思靚已經好一陣沒說話了,開口就是埋怨卓輝,她看著莊序,眼神有點複雜,“真沒想到你發展這麽快,很快就能在上海買房了吧。”

    小鳳一邊喝湯一邊含糊不清地說:“你們家卓輝不是一來上海家裏就給買房了嘛,等拿到房你們也要結婚了吧?”

    卓輝嘿嘿地笑,思靚沒有聲音,轉頭和忽然沉默起來的葉容說話去了。

    另一個男同學□來:“對了莊序,最近我買了兩支股票,你有空幫我看看?你可別像大學時候那麽不講義氣了,我可聽說了,大四那會你買了支股票,隔天就是一個漲停板。”

    卓輝附和:“是啊,可惜他立刻就拿出來了。”

    莊序低著頭給自己倒酒:“現在的工作不能做這些投資,我的賬戶早就注銷了。”

    “話是這麽說,不過給點意見……”

    他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一陣喧鬧聲中,新娘新郎端著酒杯過來敬酒了。

    新郎一上來就告饒:“謝謝大家賞臉,都是兄弟,我就不一個個來了,大家一起敬了啊。”

    看他已經喝得滿臉通紅,大家也沒什麽異議,一起站了起來,恭喜了幾句便拿起了酒杯。

    盛滿酒液的玻璃杯在空中相碰。

    不知道怎麽的,莊序的酒杯好像沒拿穩,一碰之下,竟然朝著我倒了,我閃避不及,裏麵的紅酒全部撒在了我白色的毛衣袖子上,迅速地蔓延開一大片。

    思靚“啊”了一聲,大家都停下了動作。

    “抱歉。”莊序側身看向我,嘴裏說著抱歉的話,表情卻連敷衍都稱不上,看著我的目光中充滿了冷意。

    “……沒關係。”我接過林嶼森遞過來的紙巾,潦草地擦了幾

    下。

    老大問:“西瓜,沒事吧?”

    “沒事。”我拿起杯子,重新敬了一下他們:“百年好合。”

    “不好意思,剛剛酒杯沒拿穩,我自罰三杯。”莊序也轉迴去,向新郎新娘道歉,然後拿過紅酒瓶,倒了滿滿的一杯酒,仰頭喝了下去。

    接著低頭再度倒滿,又是一杯。

    然後是第三杯。

    他三杯喝完,大家才驚醒似的,紛紛幹掉了酒杯中的酒。

    林嶼森笑了一下,慢慢地喝完。

    “……謝謝謝謝,大家慢慢吃啊。”新郎招唿了一聲,帶著新娘往下一桌走去。

    我又拿了張紙巾擦了下手,還是有點黏黏的,“我去下洗手間。”

    我對林嶼森說。

    他沒有迴答。

    一時間周圍安靜得有些異樣。坐著還不覺得,此時站在兩個同樣高大的男人中間,忽然就感覺到一種奇怪的壓迫感。

    我抬起頭,林嶼森才把目光落迴我身上,慢慢地說:“去吧。”

    水嘩啦啦地從指縫間流過。

    外麵喜宴的聲音若有似無地傳來,我抬頭看鏡子裏的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玩得太晚的關係,忽然就覺得有些累……

    其實差不多可以迴去了吧,雖然早了點,但是用要迴蘇州路比較遠做借口,好像也說得過去。

    嗯,迴去就跟老大告辭。

    我打定主意,關上了水龍頭,走出了洗手間。

    迴宴會廳要經過長長的走廊,我低頭慢慢地往迴走,心裏空茫茫的,直到一雙黑色的皮鞋突兀地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抬起頭。

    婚宴上那個英俊的伴郎先生,就站在我麵前。

    他怎麽會在這裏?也要去洗手間?

    我該打招唿嗎?還是一句話不說就走?

    我沒想到他會先開口。

    “你的手機號碼是多少?”

    腳步遲疑地停住,過了好幾秒,我說:“還是原來的。”

    “我也是原來的。”他望著我,目光沉冷。

    “記得把銀行賬號發給我。”

    果然……他這是要賠我衣服的錢?

    為什麽我一點都不意外。

    “……不用了。”

    “也是。”他點點頭,語氣中帶著點輕嘲,“還沒恭喜你,門當戶對。”

    你和葉容才是真正的門當戶對吧。

    “你也是,恭喜。”

    一陣沉默。

    我抬起步子,正想走開,他卻忽然嗤笑了一聲。

    “聶曦光,你剛剛為什麽那樣看著我?”他抬眼看著我,眼底充滿了譏誚,“三心二意?還是對我舊情難忘?”

    我一下子難堪得不行。

    他想證明什麽?證明我還對他不死心,還是喜歡著他?

    是啊……

    我是!

    我抬起頭,強迫自己毫不退縮地直視他的眼睛,“昨天葉容向我道歉,我很驚訝,我以為她一輩子都會假裝沒發生過那件事,死不認錯。不過既然她道歉了,我想起我還欠她一個答案。”

    我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那時候她問我,‘你難道不喜歡莊序了?’,我想我現在可以迴答她。”

    “不喜歡了。”我一字一頓地說。

    “請你轉告她,請她放心,別人的幸福,我看不上。”

    第三十三章

    “不用告訴葉容。但是,我放心了。”他極緩慢地,把手□了西裝褲袋裏,“真可笑,原來有人的承諾這麽不值錢,說變就變。”

    他……是在說我?

    承諾?

    我們之間什麽時候談得上承諾了,難道是指好久好久以前,我那可笑的宣言?——莊序我會一直喜歡你的,就算你現在不接受,我也不會變,等著我搞定你吧!

    你不喜歡我就罷了,你已經跟別人在一起就罷了。為什麽還要跑到這裏來,談及過去,讓我難堪?

    不值錢的承諾,承諾再值錢,誰稀罕!你稀罕嗎?

    我忍住眼眶中的酸澀,聲音輕輕地說:“我又不是鐵石心腸,有人喜歡我,對我好,我會動心,會……變心,有什麽稀奇。”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他嘲諷地笑:“你說得對,又不是鐵石心腸,會變心有什麽稀奇,誰沒變過。”

    “聶曦光,謝謝你讓我,迷途知返。”

    哪裏有迷途?他入過什麽迷途?真是……太可笑了。

    一直在迷途裏流連忘返的難道不是我嗎?

    眼眶酸極了,我盡力地睜大眼睛,死死地克製住,可是心裏一陣陣的緊縮卻無法控

    製,迫切地想要把自己蜷縮起來。

    莊序的身影徹底地消失在轉角。

    我脫力地靠向牆壁,最終還是沿著牆壁慢慢地滑下去,埋頭抱住了膝蓋。

    我知道自己這樣太引人注目,我知道這走廊隨時會有人走來走去,可是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再用那麽多力氣,去假裝舉止自然,去假裝若無其事。

    “不能哭,不能哭,多傻才會還為他哭。”

    心底隻有這句話在翻來覆去。

    可我到底是個傻瓜。

    在這隨時有人會來的走廊,埋著頭,無聲地哭了個稀裏嘩啦。

    直到被人強硬地拉了起來。

    林嶼森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神色複雜難辨。

    太丟臉了。我扭開頭,用力地擦了下眼睛。

    “不用管我。”我悶悶地說,“我馬上就好了,再過一分鍾。”

    “怎麽個不管法?你這麽不爭氣。”

    他微微地歎息了一聲。

    “在這裏表白實在拉低我的檔次,可是你哭成這樣,我不趁虛而入,又對不起我的智商。聶曦光,你告訴我,怎麽辦才好?”

    他的聲音低低的,又柔和,仿佛悄悄拂過的和風,語氣中好像真的帶著微微的困惑,輕輕地撩了下我的心房。

    但是慢慢地領會到他話中的意思,忽然又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陣狂風吹得暈頭轉向。

    表白?什麽意思?

    趁虛而入?什麽意思?

    “剛剛在宴會廳門口,碰到了你那個在盛遠工作的同學,我對她說,‘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過去’。可是我自己卻食言了。我對自己說,再過兩年都三十了,別像個小男生那樣沉不住氣,可是我就是沉不住氣了。”

    “我自己死心塌地,卻希望她快點變心。”他看向我,語氣那麽的輕,“聶曦光,不要裝傻。”

    “沒有裝傻。”我腦子裏徹底地亂成了一團漿糊,直愣愣地看著他說:“我也才明白,還來不及裝。”

    他驀地低低地笑了出來,笑聲中充滿了愉悅。

    “聶曦光你真是……”

    他一低頭,溫熱的氣息一下子無比接近,從上到下籠罩住我全身,讓我幾乎沒了可活動的空間,我局促地抬眼,他頓了頓,倏地退開了一步,鬆開了我的手。

    我此刻才意識到,剛剛他竟然

    是一直握著我的手的。

    時間好像停滯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平穩了唿吸,把手裏的袋子遞給我。

    “我去車裏拿的,去換上,買了這麽多漂亮裙子,不穿給大家看看多可惜。”

    我提著被塞到手裏的衣服,再次往洗手間走去,腳步就跟踩在雲堆裏似的。

    轉彎的時候,我忍不住停下來,看向林嶼森,他靠牆而立,目光落在地麵上。他總是那麽的意氣風發自信沉著,可是這一瞬間,我竟然覺得,他的姿態無比的落寞。

    他剛剛是說……他喜歡我?

    林嶼森……

    ……我?

    我換了衣服,和林嶼森重新迴到了酒席上。坐了一會會,就起身告辭了。

    新郎新娘和伴郎伴娘都已經在酒店門口送客。

    老大拍了拍我:“不是吧,你居然換了一身衣服,哎,這件也很漂亮啊,大小姐你出門帶的行頭比我這個新娘還多啊。”

    我遲鈍地看了她一眼,腦海中一時沒有形成語言迴答她。

    林嶼森在旁含笑說:“下午還要下雪,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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